“他们都去何处了?”涂山十方一边焦急地寻找一边问穷奇,可穷奇“噗嗤噗嗤”的回答他也听不懂。

风衷拽住他衣袖:“他们的气息还在,可能是被这光给遮盖住了。”

龙桑杖从她手中幻化出来,生气扬出,整个栅栏院乃至整个不合关的谷底都浮出一层邪兆的黄光来,周遭发闷,随之又被生气掀开了去。

涂山十方再跑回明夷屋门边一看,果然看到明夷躺在墙角,斩贺靠坐在墙边,全都昏迷不醒,他唤了几声也没有回应。

风衷抬头看了看,应当是这层黄光始终盘桓不去的缘故,干脆将龙桑杖竖起,吸纳了这些黄光。

光晕没入龙桑杖,生气竟不足以承受,她想了想,以生气将这些黄光引入了身躯。

涂山十方眼睁睁看着那些光没入她胸口,连忙跑过来搂住她:“你干什么了?会不会有凶险?”

“不会的,这只不过是个预兆,对凡人有害,对我造不成妨害。”

风衷闭眼压制了黄光,睁眼时暮色愈发深沉了一分,但周遭气息终于变回正常了。

穷奇居然还挺失望,“噗噗”了两声。

风衷用龙桑杖敲了它一下,它才收敛了一下作为妖兽的本能。

木屋里有响动,她抬头看去,凡人们陆续醒了,明夷扶着门框看着涂山十方,惊讶道:“涂山大王?”

涂山十方一愣:“你叫本王什么?”

“叫你涂山大王啊。”明夷又看向风衷,眼中惊异,视线在她手中的龙桑杖上来回扫了好几圈:“神女,我这才记起来,你是神女!”

风衷走上前去,惊讶道:“你记起我了?”

明夷点头,拽着斩贺出来见她,那边乘雷已经快步跑了过来,炸雷一般地喊道:“一定是神女长大了我们都没认出来!”

风衷也不想说出真相吓着他们,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我变了模样你们才没认出来。”

斩贺猛一拍手:“原来神女和斩鄂的姻缘不是跟我,难怪先前会来找斩鄂。”

明夷受他提醒,一下想了起来,脸就白了:“为什么斩鄂与东君长得一模一样,难怪我总觉得他越大越眼熟。”

风衷道:“你不用觉得惊慌,斩鄂是东君的凡人之态,但你们对他有养育之恩是不争的事实,你们出海捕鱼是否从未出过事?那是东君的母亲甘渊神女感激你们,特地在海上一直护佑你们。”

明夷恍然大悟,与斩贺对视一眼,说不惊慌是假的,但既然神女都这么说了,也只好忍住了。

涂山十方听到甘渊神女的名号却是怔了怔,感觉有什么记忆从心底角落里掀出来了一般。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忽然就一直睡到了现在。”明夷嘀咕了一句,请风衷进屋去坐,一边小声问她:“神女为何与涂山大王在一起,斩鄂不是去与你成婚了吗?”

风衷朝身后看了一眼,携着她进屋:“我与你慢慢说。”

涂山十方这才回神,看了看斩贺,又看看其他盯着自己的凡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埋头出了院子,往自己住的木屋去了。

穷奇悄悄在铁锅里顺了一块凉透了的肉,若无其事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涂山十方进了木屋,走去角落里打坐,试着按照风衷的说法来控制分。身,尝试了许久,心口微微温热,睁眼撩了一下发丝,却还是银白,不禁叹了口气。

等到天黑透了风衷才回来了木屋,一进门便道:“说清楚了,放心吧。”

她将龙桑杖靠在门边,杖中光芒亮起,屋里亮堂了许多,手里端着一碗吃的送到了涂山十方面前:“明夷给你做了吃的,却不好意思送来,她还得缓缓。”

涂山十方将碗接了过去,却没吃几口就饱了,好像现在越来越不知饿了一般。

他将碗筷放下,问风衷道:“好奇怪,看他们的说法,原来早就认识你,也认识以前的我,之前都没认出来,怎么现在一下就忽然记起来了。”

风衷坐在他身边:“预兆的黄光本就有揭示之意,会揭开他们的本心也不奇怪。”

涂山十方挑眉:“那光现在入了你体内,岂不是也能揭开你的本心了?”

“嗯?”风衷切了一声,起身道:“我有什么本心好揭露的。”

涂山十方看她往门口走,跟着站了起来:“你要出去?”

“邪兆显露了,我要去煞气封印之处看一看,很快就回来。”风衷不想让他跟来,迅速地出了门,连穷奇也没带。

涂山十方追到门口时,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了。

月至正中,风衷落在了煞气封印的高台旁。

一地清辉,神柱之外的四周依然是风沙席卷,高台附近却寂静无声,神光微微流转,一切看起来都与之前一样。

风衷之所以把邪兆的黄光引入己身,也是为了随时可以预见极魔邪物现世的举动。脚下绕着那一圈神柱缓步行走,黄光果然在周身显露了一下,又隐没了下去。

这下面的煞气便是极魔邪物无疑,不过看样子似乎还没到现世之时,趁此机会,她飞身上了一根神柱,竖起龙桑杖,加固封印。

周围神柱上的光辉接连亮起,连接成环,往地上笼罩下去。

大地忽然震颤了一下,神柱甚至都晃了一下。风衷稳住身形,低头看下去,地面裂开,冲出了一袭白袍的身影,阴寒气息顿时迎面扑来。

风衷冷哼一声,破开阴寒迎了上去,挥了一下龙桑杖,藤蔓滋生而出,缠住了他的脚腕,那人转头时帷帽揭开,果然是郁途。

郁途两袖一舞,煞气涌出,朝风衷袭去,他趁势挥袖斩断了藤蔓,落在地上。

风衷避开了那阵煞气,轻飘飘地自半空落下,站在他对面:“你果然藏身此处。”

郁途看了一眼地上覆盖而下的神光:“你现在再加固封印也没用,邪兆已出,极魔邪物是必然要现世的。”

风衷想起方君夜还在下面,心中不觉一沉,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遇到方君夜,怕提醒了他反而对方君夜不利,刻意回避了那名字:“看来你是得不到三界,就要毁了三界了。”

“岂会毁了三界?这极魔邪物已完全被我驯服,只会助我执掌三界。”郁途逆着月光的脸神情莫辨,口中发出低低的笑声:“不过你所要守护的凡人,甚至爱慕的凡人,都会成为飞灰了。”

风衷知道他说的是斩鄂,脚下一动便袭了过去,迎面又被他袭来一阵煞气,缠绕在周遭,遮蔽了月光,四处一片昏暗。

风衷劈开黑暗,不过短短一瞬的功夫,头顶月光已经淡去,天光有了泛白的迹象,眼前也已经没了郁途的身影。

看来他没有说大话,煞气已经被他利用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斗转星移也不过是瞬间的事。

脚下地面先前覆盖上去的神光忽然微弱了下去,像是陷入了深沉的泥沼里,她的双脚也像是陷了进去。

龙桑杖在地上一插,生气压了下去,她才得以飞身而上,脚下的泥沼之中却有一股煞气立即追了上来,四周神柱竟然都不再亮起神光了。

风衷抿紧唇,往汤谷飞去,那煞气依然紧追不舍,被她的生气挡住还在试图往她这边冲来。

忽然身侧闪过一道红影,高昂的兽吼传了过来,晨光熹微之中,火红的成年穷奇张着双翅擦身而过,背上驮着的人身上金光一震,挡住了那煞气,自己却被冲撞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哼。

风衷没料到涂山十方还是追来了,赶紧又挥去一阵生气,混着他身上的金光威力大增,煞气倏然退去,她的手被握住,趁势跃上了穷奇的背,窝在他怀里。

下方的煞气已经躲入了下方泥沼一般的地面,很快又在朦胧的天色下恢复如常。

穷奇停在了远处,风衷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身后的胸膛:“你现在是凡人身躯,怎么能来这里,何况那煞气还总是莫名其妙的攻击你。”

背后的人一手揉着胸口,闷闷道:“担心你啊。”

风衷怔了怔,这声音不是涂山十方的,连忙跃下地去看,穷奇背上的人侧身而坐,已经是一头黑发,面貌俊逸,眼神清朗,身上布衣服帖合身。

风衷高兴难言,冲上去就抱住了他:“你回来了,你现在是真正的本体了!”

穷奇惊了一下,身子一颠,斩鄂就摔了下来,直接被风衷搂着压在了地上,一脸地受宠若惊:“嚯,你居然这么高兴啊。”

风衷自己也愣了一下,但胸口之间喜悦流转,就是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阵黄光的缘故。

穷奇又在旁边“噗嗤噗嗤”地嘲笑,她赶紧爬起来,拉斩鄂起身,掌心抚在他胸口,缓缓送入了阵神力,他的眉心可算舒展开了。

“极魔邪物就要现世了,这时候你能变回来再好不过,我会尽快助你褪去凡体重归神位的。”风衷一手攀着他的胳膊,眉眼之间难掩喜悦。

斩鄂看着她的脸,忽然低头在她眉角吻了一下。

风衷微微一怔。

他摸摸鼻子道:“看你这么高兴我有点忍不住嘛。”

第88章 088 曦光

“嘀嗒,嘀嗒——”

幽深的冥府里不时传出忘川河水从头顶滴落的声音,四下漆黑幽暗,最深处仅剩的亡魂在凄凄哀嚎。

青离由远及近而来,青衣上笼罩着神力,方能抵挡住这周遭的阴寒之气。

今日他特地从青丘赶来了这里,因为执法神下令让他前来整顿冥府。

如今人间的凡人虽然不多,但随着他们年纪渐长,冥府迟早需要为他们安排轮回投生,这里剩下的亡魂也有可能会成为新生的凡人,所以重新恢复冥府秩序是极有必要的。

奈何执法神一直找不到冥神下落,此事也唯有交由其他神仙去做了。

不过青离一路走到这里,发现冥府毁损并没有他想象的严重,猜想是种神早就出手重整过了。

沿着漆黑的道路走到正殿附近,忽感周围有其他气息在,他负在身后的手指凝起了青光,眼神来回扫视。

黑黢黢的殿门里有轻微的脚步声,接着一道身影闪了出来,在一片漆黑里晃过一道模糊的灰影,口中没好气的骂骂咧咧:“真倒霉,这破地方要怎么重整!”

青离携带青光欺身而上,那身影立即感知到了危险,侧身避开一击,顺势送来一招,二人神力碰撞在一起,光亮大振,照亮了眼前景象。

“是你?”青离收手站定,面前的人浓眉大眼,齐整地束着发髻,一身墨绿的天衣,居然是久未露面的岐云。

岐云见到他也是意外,满脸都是诧异,“是青离上神啊,你怎么来了?”说到此处他话音一顿:“莫非执法神说找了个两个神仙来重整冥府,其中一个就是你?”

青离冷着脸哼了一声:“真没想到至今还是摆脱不掉你,听闻你当初替曦光挨了天条三道雷劈,居然还能活下来,也是命大。”

岐云脸上一白,想到当初的事就忍不住浑身一颤,挥手扬起一阵光亮,扯开领口给他看:“别提了,你瞅瞅,成什么样了?”

青离斜睨了一眼,他衣领里面露着一条狰狞的伤疤,看样子至少蜿蜒在他胸口有一尺多长,兴许这疤还不止一条。

“活该。”

岐云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我怎么也没想到当初那个意识会是冥神的,差点被他弄得没命了,的确是活该。如今执法神让我戴罪立功来此整顿,也是种折磨,来什么地方不好,偏偏叫我来冥府!”

青离与往常一样,对他的话大多不予理会,自顾自朝正殿里走去,顺手送出一阵青光,照亮了脚下的路。

岐云掖紧衣领,跟上去问:“对了,听闻种神顺利登仙了,我至今还没见到她呢。”

青离冷笑:“你还敢见她,不怕曦光再劈你三道雷?”

岐云身子一抖,万分惊讶:“曦光神君还活着?”

“连你这祸害都还活着,凭什么他不能活着。”

“…”岐云慢慢收起惊愕,当初挨雷劈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决心下次再见着曦光一定要绕道走。

风衷和斩鄂已经回到了汤谷,明夷就等在木屋前。她先前来木屋看过几次,发现人不在了,不确定他们是不告而别还是无端失踪了,很是不安,直到此时见到风衷落了地,赶紧上前来问:“神女去哪里了?”

“去附近看了看,免得这里不安全。”极魔邪物的事说了也只是引他们忧心,风衷就随便找了个理由。

明夷安了心,看到斩鄂从她背后走了出来,那身布衣还是她先前亲手做的,几个时辰前还穿在涂山大王身上,现在却又回到了他身上,一时感慨万千,看他的眼神也已经变了味,再不像以前那样随意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句:“以后在外一切小心些,记得要对神女好。”

斩鄂点了点头,本来想跟她说些话,可明夷说完这几句就埋头往院子里去了。

他张开的嘴只好又合上,盯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原先顶着其他相貌倒还好些,现在回到了自己的模样,难免有物是人非之感。

穷奇“噗”了一声,跟上了明夷的脚步,正当午时,栅栏院里飘来了刚煮熟的食物香气,它又饿了,自然要去讨点吃的。

斩鄂收回视线,发现风衷已经不见了,抬头看看,她的身影正在四周山头上飞速地游走,所过之处接连亮起了一道一道的阵法。

他就坐在木屋门口揉着胸口看着,那身影风致窈窕,犹如暗香掠影,他仿佛第一次看一样,视线始终黏在她身上。

足足坐了一个多时辰风衷才回来,脚下所过之处草木齐发,天衣随翻飞,生气迎面扑来,叫斩鄂浑身舒畅,忍不住便想要靠近。

风衷一边走一边从怀里取出乾坤袋,掏出其中的锦盒挨着斩鄂坐下,却没有看他,神色不见半分轻松,将锦盒里所有传信的鸟都取了出来,一边想一边传信。

一只一只飞鸟从眼前飞过,忙完时日头都已渐渐西斜,斩鄂默默陪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凑了过来,一脸的哀怨:“之前见我变回来你还又蹦又跳的,现在眼里就只有极魔邪物了,真是绝情。”

风衷一怔,蹙紧眉头叹了口气:“你现在不知道什么叫极魔邪物,所以不明白这有多大的危害,自然不当回事。”

“嗯,我不知道,你跟我说说呢。”斩鄂一手托腮看着她,一手继续揉胸,不同以往一脸纯然,眼里竟带着一丝促狭。

风衷解释道:“极魔邪物通常是凶兽形态,不过也有别的形态,是出自太古的邪物,对三界危害无法估量,尤其对凡间,倘若不将之除去,恐怕我再高的神力也无法给人间重新恢复生机。它如今就要现世了,我岂能不忧心?”

斩鄂道:“可是那煞气算不上是造成人间颓败的源头啊,要现世的极魔邪物当真就是那煞气?”

风衷一愣,这话她只听曦光和青玄说过,他身为凡人怎么会知道?

刚要询问,斩鄂又连连催促:“你接着往下说,准备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