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地解决完了之后,她又摸索着准备回房。岂料却在走廊里看到了后院有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长久以来培养出来的警戒防护意识本能地瞬间觉醒,她人未清醒,身子却已经飞向那人,一个手刃劈了过去:“来者何人?”
她从未想过居然有人可以一招把她的无意识攻击给破了。
于是愤怒错愕之余,她终于清醒了。
“是我。”那人放开禁锢着她身子的手,轻轻地报上身份。
水泻般的月光下,她看到一张棱角分明、严肃刚毅的脸。
“叶景析……”怎么是他?媛媛有点发蒙。
“铁姑娘,我只是睡不着,起来透透气。”叶景析点点头解释道,不想因此而让她误会什么。好不容易与往日的朋友们冰释前嫌,他不想再有任何的误会。
“呃,嘿嘿,对不住啊,那个我不是故意袭击你的,这是……咳,习惯了。”媛媛向来单根筋,没意会到叶景析的意思,反倒以为人家是在怪她刚刚不礼貌了,隧连忙干笑着道歉。
“……没关系。那么,夜深了。铁姑娘早些休息吧。”叶景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回头看向前方,神情有些飘忽。
“没什么困意了,不急。你在看什么?”媛媛很耿直地揉揉眼,有些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她听不出来他在委婉地送客么?
叶景析微微无语,但基于风度,还是答道:“花。”
那是一种不怎么起眼的小花,或凋零或生机勃勃,在那路边的花坛里随意的生长着。没有精心修剪过,看起来并不特别美。
太阳花,一种长得像太阳一般温暖的花。
“你喜欢赏花?!”媛媛突然觉得惊悚。他一个威名远播、刚毅威武的大将军,居然喜欢像那些千金大小姐一般……赏花?
“……我只喜欢这种花。”所以请不要用这么惊恐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叶景析沉闷的心情突然被冲走一些,因为他发现眼前这个传说中豪爽英气,被人称为奇女子的虎狼卫副首领实质上是个神经不大细的家伙。
而他对于凤飞飞似粗神经的人……通常,很没辙。
“为什么?”媛媛发现自己对叶景析开始有点好奇,还有点同情。
虽说哥哥与他是好友,但他之于她,却是个陌生人。之前,她因为他背叛飞飞的事儿很瞧不起他,直到知道真相之后,才突然感觉,原来这个人,不是那么坏的。
甚至,她有些同情他。夹杂在主子好友心上人和父亲之间,他定是痛苦不堪吧。不管作何选择,他都注定了受伤。
而且……他深爱飞飞那么多年,却爱而不得。
她自然是支持自家二哥和飞飞的,但叶景析……却也委实让人有些替他心酸。
她想这也是现在,为什么她会下意识的站在这儿深更半夜和他聊天的原因。
他看起来……很孤寂,很苍凉,放佛背负着无边的伤痛和无奈。
“因为……”叶景析沉默了很久,久到媛媛以为他不会说了他才缓缓开口:“我曾送过一个人一盆这样的花,我以为她喜欢。”
媛媛知道那个人差不多就是飞飞了。
“她不喜欢吗?”飞飞最爱的花是莲花,媛媛知道。叶景析为飞飞亲手种了一池青莲。
“她喜欢,但不是最喜欢。”叶景析的神色飘忽,刚毅的脸在此刻看起来有着说不出来的伤感。
“不是最喜欢,可还是喜欢的。”媛媛突然出声道,拍了拍他的肩,“总比不喜欢好嘛。”
叶景析一愣,半晌才若有所悟似的一叹:“比不喜欢好……是啊,是啊……”
媛媛突然心下一动。
说不上来此刻心里紊乱的感觉是什么,她只知道,看到他脸上不自知的痛楚稍缓,她……有点开心。
“快休息去吧,叶……叶大哥?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下意识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媛媛瞪着眼有些懊悔自己的突兀。
“姑娘随意。”叶景析回过神笑笑。月光坠落在他深深的眸子里,放佛有了温度。
蓦地感觉脸一热,媛媛有些慌乱地点点头,转身回房:“那、叶大哥,晚安。”
“铁姑娘晚安。”他点点头,客气而生疏地答道。
“其实,告诉你一个秘密啊,那花坛里的太阳花……是我种的。”踏上台阶之际,媛媛突然转头对叶景析说道。她挠挠头,一贯大大咧咧的神色上染上一丝不自在,“我喜欢太阳花,因为它们像太阳一样温暖。”
叶景析看着铁媛媛莫名其妙飞似的跑了,呆住,眼里闪过惊讶和震动。
“景儿,娘不行了……别哭……看到窗外娘亲种的太阳花了么……那是太阳,娘为你种的太阳……它们就像太阳一样温暖……它们……会代替娘亲爱你的……”
太阳花,是他母亲生前最爱的花。她病逝的那年,他十二岁。她留了这像是太阳一样的小花陪着他长大。
像太阳一样温暖。
*****
那晚后,铁媛媛把叶景析归在了“自己人”中,然后做什么都算他一份。
比如,吃饭前会先去问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然后告诉厨房注意中和大家的口味。
于是渐渐地,铁媛媛知道了叶景析不爱吃甜食、番茄、豆腐。喜欢吃蔬菜、鸡蛋、海鲜;他喜欢穿深色暗色,朴素干净,没有太多花纹的衣服;他早上起床一定要喝一杯热茶,晚饭过后不吃任何东西;他喜欢看书练武种花,他博学多识、文武兼备……
后来渐渐地,媛媛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总会在吃饭的时候多留只鸡腿给他,看到他衣服破了就想赶紧帮他补上,看到他面对飞飞和二哥不自知地黯然的时候,她胸口会偷偷地沉闷……
铁媛媛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只知道,自己望着叶景析的时候,比和飞飞抢猪蹄吃抢赢了的时候还要开心。
后来,是凤飞飞点醒了她。
飞飞说:“媛媛,你爱猪蹄吗?”
铁媛媛两眼放光,猛点头。她和飞飞爱吃所有的肉不同,她只爱猪蹄。
“看到它会开心,看不到它会难过?看到它馊了会心疼?恨不得一辈子天天都能吃到它?”凤飞飞笑的像只狐狸,媛媛觉得毛骨悚然。
“好像是的……”犹豫半晌,媛媛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虽然她实在不知道这事儿和猪蹄有什么关系。
“你试着把我刚刚说得‘它’想成大哥,看看成不成立。”
“你要我把叶大哥当初猪蹄?”媛媛孤疑地挠挠头。
“……”在面对的媛媛的时候,飞飞总能深刻体会到柳月祈面对她的感觉。
“啊!你是说……我……我我……爱上叶、叶大哥了?!”好在这次媛媛的脑袋终于好使了些。
“嗯哼。”
随着飞飞赞同的一声“嗯哼”。铁媛媛陷入了长大三的呆滞。
因为三日过后,他们大部队进宫夺位去了。
在大厅上,当叶景析受不住幕后黑手就是他爹的打击,飞奔着离去之后。媛媛也跟着冲了出去。
那一瞬间,叶景析的神色荒凉凄楚得可怕。而她的心,揪疼不已。
远远地看着他狂乱悲愤地咆哮,拍击着大树发泄,铁媛媛只觉得心口发堵,鼻子发酸。
她终于清楚地明白,她爱上他了。
可他爱的是飞飞。
思及此,她心下一酸。但随即很快振作起来。
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时间将他心里的人变成她!
而此刻……
“叶大哥!”她奔过去,强行打住他自残的行为,对上了他赤红的眼睛。
“为什么……是他?”他声音低哑干涩,脸上的痛苦几乎像是一刀刀划在了她心里。
“不要这样……”媛媛被他眼中的哀伤愤怒看得想哭,但唯有强忍着。
“陪我喝酒去!”突然,叶景析拽起她就朝宫外冲了出去。
媛媛没有挣扎,只是努力咽下心中的难过和心疼,随着他来到了一家酒楼。
叶景析埋头大喝,而媛媛也不在意陪他一醉方休。
两人都没有说话。
叶景析不愿说也没什么想说。媛媛是不知道怎么说也知道他不需要她说。他此刻需要的是,只是有人安静地陪着他。
于是后来,叶景析醉趴下了。媛媛也醉的神志不清了。
在小二的安排下,他们住进了客房。
媛媛扶叶景析上床休息的时候,叶景析却突然狠狠抱住了她。
“飞飞……”他低声喊着,刚毅痛苦的俊容上缓缓流下了男儿泪。
铁媛媛心头一震,一下子清醒了几分。心下揪痛的同时,她轻轻抚上了他的脸。
“我在。大哥……我在。”
她不介意现在被他当做飞飞,只要他不那么痛苦,她做什么都可以。
“不要走……不要……”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狂乱而绝望的唇,贴上了她的。
她僵硬了许久,但终还是妥协了。
……
那晚,她将自己交给了他。
翌日清晨,她早早离去,留下他一个人在酒楼醒来,怀疑着昨晚的梦境。
他回到虎狼寨之后,她拉过他,在那坛太阳花前对他宣誓:“叶景析,我爱上你了。你可以不爱我,但也不能阻止我爱你。”
留下傻瓜一般呆愣的他。
铁媛媛不会知道,那一刻起,叶景析脑袋里才真正有了“铁媛媛”这个人的概念。
因为……从那以后,铁媛媛在他的生活里,无孔不入,怎么赶也赶不走。
不管他怎么冷眼相待,怎么言辞拒绝,她都笑吟吟的陪在他身边道:“没关系没关系,我等你。”
他拿她没办法,从一开始抗拒到后来的无力抗拒再到后来的无视到最后的投降,他唯有被逼着渐渐习惯。
她等他,就这样傻傻地等了三年。
三年,飞飞和柳月祈的唯儿都两岁半了,红醉和凤焰都有第二个孩子了,连她哥哥那根木头都有心上人了,花坛里的太阳花都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好几次了,可叶景析……还是不爱她。
铁媛媛不是不挫败的,只是她心眼死,爱上了便绝不后退。她甚至有了和他一辈子耗下去的准备。
这日,她奉命带人去接游玩归来的飞飞一家三口,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凤落落旧部下派来的刺客。
为了救唯儿,她中了毒箭昏迷了。
为了不让叶景析知道她受伤的消息,她求飞飞将她放在别院里治疗——她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别院里有一坛的太阳花,也是她种的。
有这些叶景析喜欢的花儿陪伴,她会觉得安心。
她不想他担心,尽管她心知肚明,也许他根本不会担心。但她……还是想任性地做个梦。
梦里,有很在乎她的他。会为了她紧张为了她担心的他。
*****
铁媛媛昏迷了好几日。在这几天里,凤飞飞一直时不时地过来照顾她。所以铁媛媛终于醒了之后,看到的便是松了口气的凤飞飞。
“果然……”她呼了口气,心中失落而又觉得正常。
“你终于舍得醒了?”飞飞凉凉地扫她一眼,虽是调侃的语气但媛媛还是在她眼里看到了藏不住的担忧和紧张。
“那是,我想吃猪蹄了……”媛媛扯唇一笑,接过她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
“原来你心里猪蹄才是最重要的!”飞飞笑道,心中的大石放了下来。她能与她抬杠了,想必没有什么大碍了。当太医说她这次……只能生死由天的时候,她心慌意乱得差点扑上去掐死那个太医。
还好……还好她醒了!
不过……一想到某人,飞飞的笑意更深,媛媛这次受伤,也许是个转机。
“才不是!对了……他……你没让他知道吧?”铁媛媛想到了梦里的叶景析,他坐在她的床边,温柔地对她笑的样子。
“没有啊。”飞飞耸肩,心下却想起叶景析几日见不到媛媛之后,心烦意乱而不自知地来问她的模样。
“嗯……”
“好了,你休息吧,我出个门。”
“好。”
铁媛媛重新躺了下去,刚从生死边缘走了一圈,她很累,还是多睡睡吧。
突然,门又被打开了。
“飞飞,你是不是又漏掉什么没拿?”她闭着眼调侃道。
但没人回应她。
突然,她感到一个人在床边坐下。她疑惑地睁开眼,却猛地落入了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的主人……有张刚毅硬朗的脸。
“叶、叶大哥!”顿时倒吸一口气,媛媛猛地坐下来,震惊得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怎么会来?!
“飞飞在我心里很重要……我曾经发誓,我会爱她一辈子。哪怕,她不爱我。”突然,他严肃地开口道。
“我……知道。”媛媛一愣,心中的惊喜惊讶缓了下来,微带苦涩地颔首。
“可是,我却发现我要对自己食言了。”他顿了顿,这才慢慢地说道。
“……什么意思?”媛媛有点迷茫。
“铁媛媛,三年前,酒楼那晚,是你,对不对?”他又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一句。
媛媛心中瞬间狂跳,猛地摇头否认,但耳朵却红了。
“自、自然不是!”
“我都没说是什么事儿你就急着否认。”叶景析失笑,无奈地看着眼前人,心中却发暖。
若不是……若不是她几天没有出现,让他莫名地坐立不安,最后神差鬼使地去问了飞飞,意外得知她受伤的消息,他不会发现,除了飞飞之外,竟然还会有个人能让自己那么焦急那么后怕,生怕再也见不到她。
他狂奔而来,却看到昏迷在床的她。那一瞬间,心中的惊恐和慌乱狠狠地敲醒了他。
这个看似坚强强悍的其实无比心软的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偷摸着溜进了他的心。
他俯身在她耳边对她说出了心里话,鼻尖却骤然闻到了那股在他梦里缠绕了他三年的独特香味。
他震惊不已,跑去酒楼查问,经过一番努力这才打听到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那晚的春梦不是梦!那个梦中看不见脸的女子……
是她!
是她用悄悄地抚慰了那日自己狂乱痛苦不已的心。
想起这些,他再不顾她的反应,猛地捧住她的脸便吻了下去。
铁媛媛心跳疯狂,血液逆流,呆若木鸡。
“现在看的飞飞和柳月祈在一起,我不会再感到苦涩难过,反而是祝福和欣慰,但发现你消失了几日,我却坐立不安,看到你受伤,我……我心中恨不得代替你痛……媛媛,你说,我这是怎么了呢?”放开她,他轻笑了一声,眼中漾起似水柔情。
“你……你……”媛媛猛地拍了自己的伤口一下,痛得差点飚出眼泪。
“你疯了?”叶景析连忙抓住她的手。
“不是梦……不是梦耶!”谁料下一秒,那个自虐的女人却蓦地发出了兴奋的尖叫。
骤然明白她这举动下的含义,叶景析心中一酸,轻轻抱住她:“对不住,是我太迟钝,至今才弄明白……”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我都准备好一辈子耗着你了……”明明很开心很想笑,她却啪嗒一下掉泪了。
他说爱她呢说爱她呢!
“傻瓜……这花……是我亲手种的。”他搂住她,将刚刚外出折来的太阳花别在她耳后,吻了吻她的眼睛,心的缺角被狠狠填满。
娘亲说,会有像太阳一样的太阳花给他温暖,他想,他终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