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非姑娘。”有人唤我,我扭头一看,是娃娃脸上笑意深深的凤焰。
“凤大当家。”我笑着朝他点点,心情好了些。说来确实神奇,每回见到他深深的笑容,我心情便会有一种释然和温柔的感觉。
“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模样?莫不是寨子里的人怠慢了姑娘?”他专注的眼神让我觉得温暖,但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道为何,这凤焰每回看我都是这样一副专注细致的模样,看得我甚为羞赧。若不是我并没有惊天的容貌,我与他也才相识几日,我真要怀疑他是不是钟情于我了。
“不、当然不是。只是……”
“只是阿祈他们都不在,你觉得有些闷?”他眨眨眼,神色了然。
今早柳月祈与铁步骁红醉三人带着一队虎狼寨的兄弟们出去了,说是有什么肥羊要宰。
“……有一点。”我想了想答道,没有说还因为自己有些挂念家人。那日在街上产生错觉以为看到大哥,我才发现自己很是挂念家里。虽说我深知家里应该只有爹爹和大哥会挂念我,但叶家毕竟是我的家。即便我曾经因为二娘三娘的欺辱而有过逃家的欲望,但终究,我还是舍不得将我奉若明珠的爹爹和大哥的。
“放心吧,他们最晚明天就会回来了。”凤焰在我身边坐下,拎起一只麻油小鸡腿开啃。
我顿时心疼地看着那只腿。
“嘿嘿,你不介意吧?”他发现我的目光,嘿嘿一笑,晃了晃手中只剩下一半肉的鸡腿。
“……当然不会。”我默默地收回视线,挤出笑容道。平时和我抢肉吃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但这个凤焰……不知怎么的,我对他就是没有脾气……
莫非,他克我?
“非非姑娘真是个好人。”他吮了吮手指头,笑吟吟地望着我。
我晃了一下神,他这吮指头的动作看来也很熟悉……
“怎么了?”约莫是我这呆愣的样子太古怪,他有点疑惑。
“没、没事……只是在想……咱们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我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亲自问他,虽说兴许比较唐突,也许还是无用功。但人生,不是处处有惊喜么。
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垂眸浅笑道:“没有。若是真的曾经见过姑娘这样美好的女子,我定是不会忘记的。”
不知为何,我觉得他灿烂的笑容里竟有些伤感的味道。
不过……
我默默咀嚼这句的意思,没有再说话,只是心里无端伤心起来。这让我颇有好感的俊朗年轻人,原来也是个高端黑么……
“对了,非非姑娘听过庄生梦蝶的故事吗?”凤焰突然又开口道。
我回过神,点点头:“自然。”虽说爹爹是武夫,但却很是注重我们几个孩子的文学修养,从小便让我们读书习字,这庄生梦蝶的故事我自然是知道的。
“那你觉得,到底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呢?”他笑道,脸上的酒窝让他看起来像个稚气的孩子,但说的话却又带着一丝沧桑与深沉。
我思考了一下道:“不知道。因为我不是庄生,也不是蝶。”
这个问题听着很深奥,我这习惯了单根线思考的脑袋接受无能。
“或许,庄生和蝶,是同一个生命。只是庄生的记忆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为庄生,一部分为蝶,庄生的那部分他只记得属于庄生的那部分,因而以为蝶的那部分是他的梦。而蝶亦是如此。”他笑了笑道,话中似乎隐含深意。
我纠结地皱眉,只觉得脑袋打结。
“这和我们吃麻油鸡有什么关系吗?”最后,我只能皱着脸不好意思地问道。
“……是没关系……”我看到他揉了揉额角,眼角似乎还抽了抽。
天空渐渐地飘起雨来,我望着灰蒙蒙的雨帘有些出神。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来房间里还有一只柳月祈特制的卤猪腿没有吃,摸了摸还没填饱的肚子,我立刻喜滋滋地准备起身走人。
“嘿嘿,那个,我有事先回房了,不好意思。”
“好。”凤焰笑着点头。
我拿起油伞准备踏入雨幕,但下一秒却又突然想起来,刚刚的磁碟里似乎还留有一只麻油鸡爪……
我猛地转身,谁想正好撞到了约莫是站起身想送我的凤焰的肩膀。
“唔……”他立刻捂着被我撞到的地方蹲下。
我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没事……”他摇了摇另一只手,却始终蹲着没有起身。
我有点奇怪,遂也蹲下看他,没想到这一看,竟看到了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你你你你怎么了?”我吓一大跳,心下一紧,连忙伸手扶他起身。
他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抽息,似乎在压抑什么剧痛,额头竟泛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我担忧地看着他,心里不知为何竟闪过一丝心疼。
“我……我没事。老、老毛病了……帮、帮我找无心……”半晌,他才哆哆嗦嗦地咬着牙说出话来。
我连忙点头,撑着伞朝莫无心的房间冲去。
*****
莫无心医术极好,凤焰脑袋上被他插满金针之后,终于不再疼痛抽搐了。只是我坐在一边,看得有些牙疼。
好多的针啊好大的刺猬……
“非非,能劳烦你去我的房间桌子上拿一下我的药箱吗?”莫无心朝我笑道。
他刚刚是在半道上被我拖去的,身上只有一幅从不离身的金针。
我欣然应允,屁颠屁颠地跑出门,只是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他的房间在哪呢,于是便折了回去想要询问。
谁想,刚回到凤焰的房间门口,却听得莫无心正厉声骂凤焰。
“知道自己身子的情况还胡来?你若是找死我给你一针便是!”
我耳朵一竖,顿住了脚步,心下好奇不已,这莫无心怎么这么和自家老大说话?
“无心,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见她一人坐在那儿……想和她说说话而已。”凤焰的声音有气无力。
莫无心沉默了一下,稍稍平复下来道:“那也该注意自己的身子,你明知每逢雨天,你这些旧伤便会发作疼痛不已,你还这么大意不记得吃药!”
“我一时开心,忘了。我……无法抗拒自己想要接近她的念头。”凤焰似乎在叹气。
莫无心没有再说话。
我有些不知所措,凤焰说的那个人……是我?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怪怪的?我和他不熟啊……
我挠挠脑袋,有点纳闷。但见他们两人没有再说话,我便推门走了进去。
“阿莫,你的房间在哪啊?”
我进门,抬头,然后猛地倒吸了一口气。
凤焰正坐起身子背对着我,莫无心正在给他上药。
我愣住不是因为见到了他赤/裸的背,而是因为……他雪白的背上竟密密麻麻地交织着多道惨不忍睹的狰狞疤痕!
莫无心飞快地拉来辈子将他的背挡住。我回过神,大窘道歉:“对、对不住……”
凤焰探出脑袋笑道:“无妨。我是男人,被人看去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我看着他苍白的微笑,心里震惊复杂。在莫无心和我说了他房间的位置后,我点点头恍恍惚惚地走出了凤焰的房间。
只有我自己知道,在看到他背后那些伤痕的一瞬间,我的脑海中竟突然出现了甚是诡异的一幕:
大雨倾盆而下,我跪坐在脏兮兮的街角,抱着一个浑身衣服破烂肮脏,全身散发着恶臭的男人,心疼得流泪大哭。他无法动弹,只是目光眷恋温和地看着我,笑得一脸灿烂。而他背上,无数个伤口带着脓水化成了狰狞的血水,随着雨水荡了满地猩红。
那个男人……长得和凤焰好像……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花了一天的时间将前面章节小修了一下,修的地方不多,就是改改细节抓抓虫,已经看过的姑娘可以不用重新看嗷、要是感觉后面有产生冲突看不懂的地方呢可以留言,欢来解答哟~!
ps:又有霸王鸟!感谢亲爱的草草君和阿灵酱的支持、来群p吧噗!(把这只荡漾的货拖出去毙掉毙掉!!)
☆、第九章
第九章
当日晚上,我做了个甚是诡异的梦。
依旧是那种熟悉的感觉,依旧是那个男人。
只是这一回,他不若以往那般或带我嬉笑,或逗我开心,他没有理我,只是静静地坐在偏僻的街角里,目光紧紧地注视着身侧一个匍匐在地,满身伤痕,蜷缩着身子看不清脸的落魄乞丐。
“他是谁?”我走到他身边,指着那乞丐问道。
“非非,他是你很重要的人。”他轻声答道,依旧以墨发遮脸。
“很重要的人?可我不认识他呀。”我疑惑道。
“不认识?可你却找了他八年。”他以手抚摸那乞丐的脑袋,带着怜悯和心疼的语气喃喃自语道。
那乞丐瑟缩了一下,身子哆嗦起来,似乎在闪躲那男人的触碰,那血肉模糊的后背也流下更多的血来。他嘴里快速而尖锐地低呼着什么,似乎很是恐惧。
“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别怕……”梦中的那个男人轻轻地抚摸着乞丐的头发,一遍一遍,很是耐心。
“喂,要不咱们先带他去疗伤吧?”我被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吓到,焦急地看着梦中的男人。
“疗伤?”他顿了顿,叹了口气,“你还不明白吗非非?”
“明白什么?”我小心地问道。这个,我确实啥也没看懂啊……
“……明白他的伤,不在外表,而是在我,甚至在你。”那男人说完,便将那乞丐的脸转了过来。
我一看,狠狠吓了一大跳。
这乞丐,竟是凤焰?!此刻,他满是血污的脸上,一双眸子正带着无比的惊恐和绝望瞪着我。
我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这梦做得……怎么这么沉重……
抹了一把脸,我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随即陷入了困惑和沉思。
凤焰,又是他。
我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的幻觉和梦境中,都有他?而且那男人还说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再想想他之前古怪的注视和古怪的话……
难不成,我与他真的曾经相识,只是我不记得了?
*****
我的困惑和深思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柳月祈等人带着满满赃物满脸兴奋地蹦跶着回来了。
“兴奋地蹦跶着”自然只是指铁步骁他们这些个直爽豪气的弟兄们。红醉依然是那副妖娆魅惑的娇态,柳月祈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到欠抽的淡漠。
“你们回来了。”我本想说声“恭喜”的,但猛地想起来他们这是打劫,这是违法,这是干坏事啊!虽说虎狼寨的目标从来都是鱼肉百姓的贪官奸商,这行侠仗义的作为也确实大快人心,但鉴于自个儿官家子弟的尴尬立场,我还是生生将之咽了下去,换句话问候了道。
听见我的声音,正在忙着分理赃物的家伙们齐刷刷转过了身子。红醉咧嘴一笑,抛了个媚眼过来;铁媛媛扑来就是一个熊抱,力大得差点拍出我的五脏六腑;铁步骁则是得意地大笑一声,招招手。
至于柳月祈么……
只见他低头对铁步骁红醉等人交代了一声便大步朝我走来,拉起我便朝房间点足飞去。
“喂喂你干嘛……”我对他的抗议,永远是无效的。
远远的,我听见后面铁步骁猥琐直笑:“要销魂了药销魂了……”
顿时,不好的预感席卷了我全身。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柳月祈什么也没干,只是让我在床边坐下,然后把头埋在了我的颈窝里,不动了。
“喂!你干嘛?”我推了推他。
“累,想睡。”他嘟囔一声,含糊不清地答道。
“……这么睡?”我嘴角抽了抽。双手搂着我的腰,脑袋枕在我的颈窝里……睡觉?
“嗯。”他蹭了蹭,似乎在找舒服的姿势。
“……你不觉得扭曲吗?”我默默瞅着自己的鼻尖道。这么弓着身子硬是把脑袋挤在我的颈窝里准备睡觉……他真的不觉得诡异吗?
“啧。”他顿了一下,随即发出不满的声音,使劲往我颈窝里蹭了蹭,这才不甘不愿地抬起头。
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湛黑的眸子里却带着一丝委屈,像极了吃不到糖闹别扭的奶娃。
我顿时惊奇不已,啧啧称奇。他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你陪我睡。”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眼儿一眯,一把将我拽进他的怀里,牢牢圈住,就着后面的床铺倒了下去。
“……喂喂我不要!”我立马奋力挣扎,脑中只有清白不保的危机感。
“我一晚没睡,好困。你陪我睡……我什么也不会做的。”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睡眼朦胧有些无辜,居然还可耻地还带着一丝惹人怜惜!
“好,你睡吧!”我顿时心下一抖,脑袋一热乎,麻溜地栽了。
“嗯。”他满足地嗯了一声,下巴蹭了蹭我的头发,神色温柔。
清白什么的担忧顿时被我拍飞,惹人心神荡漾的美男在怀,吃饱了就困的我终是跟着他可耻地睡去了。
*****
等到我晕乎乎的脑袋终于清醒过来,已是傍晚了。
看着柳月祈那近在咫尺的俊脸,我顿时老脸通红,心跳如擂鼓。
这自然不是因为他靠我很近的缘故,这一个多月以来,我的脸皮早已被他同化得增厚不少,面对他的调戏,我早已逐渐开始淡定。
“混账!把你的咸猪手给我拿走!”我一把拍开他那覆在我胸部上揉捏的爪子,又羞又急。
这厮居然……!
“可是好软……”他缩回手,琉璃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委屈。
我一口气哽在喉咙里,老脸顿如大火蔓延而过:“你!你无耻!你明明说过不会做什么的!”
他眨了眨眼睛,慢悠悠地撑起身子凑向我,低哑着嗓子道:“飞飞,以后不要随便相信男人的话,尤其……那是个时刻想着吃掉你的正常男人……”
话音未落,他已经猛地俯身,堵住了我的嘴。
我没有挣扎,只是傻傻地在他不甚纯熟的吻里软成了浆糊。
这自然不是因为我认同了他轻薄我这良家民女的土匪行径,而是因为就在他说完这句混账话的一瞬间,我脑中突然闪过一段将我震傻了的对话。
“飞飞,你说过不乱来的。”男人叹息道,只是声音朦胧,模糊不清。
“乖嘛,以后不要随便相信女人的话,尤其……那是个时刻想要扑倒你的女人,嘿嘿。”女人得意地嘿嘿笑,听来甚是邪恶。
很不幸的,那声音听起来……
就是老娘我的。
*****
近日来,我甚是苦恼。
原因说复杂倒也不复杂,只是近日来我常常产生各种古古怪怪的幻觉或是幻听,就连那做了两年的梦,也愈发的诡异了起来。
我这人生性懒散,脑袋也简单,不大喜欢想太多,我原本只当这些幻觉和幻听是一时精神不好造成的,因而之前也一直未有去细想其中关系。
但自那日被那诡异的幻听震傻了险些失身之后,我那只记得吃肉和睡觉的脑袋,终是开始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
因为产生那幻听的时候,我根本一点儿也没有听清楚那男人的声音。但事后,我却就是莫名地觉得那说话的男人,就是柳月祈。更甚者,对于柳月祈的亲吻和抚摸,本该觉得抗拒和陌生的我,却是只有熟悉和羞赧并无厌恶……放佛我对他这些举动早已接受并很是熟悉——这可直接关系到老娘与未来良人的幸福生活啊!
这些直觉就像是之前我忽略掉的,那些对凤焰和虎狼寨的直觉一样,来得甚是古怪而直接,但却又是无比的笃定和真实。
一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但那么多次……我就是个纯傻子我也不能感觉不到古怪了罢。
这些梦和幻觉,究竟只是幻影,还是……被我不小心遗漏的记忆?
思前想后好几日,我终是决定从头开始分析,慢慢地抽丝剥茧,将事情弄清楚。
但寻找真理的过程往往多是坎坷的,回顾一遍后,我很是无奈地发现,自懂事开始我那十几年来的记忆,完全没有一丝的缺口,完整的很。
那我那些古古怪怪的梦境和幻觉又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我真的精神错乱了?!
吐完了所有的郁闷和困惑,我耸拉着脑袋站起了身子准备离开。谁想一转身,竟就看到了笑得灿烂的凤焰。
我吓得跳了起来,心下虚了虚:“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儿是虎狼寨的后院,我在这院子中央的那颗大槐树下挖了个洞吐苦水说心事来着,也不知道这凤焰是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倒也不是想要防着他们,只是觉得梦和幻境都与他们有关,有些不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