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

景元帝侧身凑近:“叫声好听的,朕把这丑兔子送给你。”

好,好听的?

温热呼吸喷在耳边,焦娇脸有些红,丑?兔子丑吗?明明很乖很漂亮的兔子!

“嗯?”

焦娇一时思绪有点飘,没反应过来,脑袋里还充斥着‘好听的’三个字,下意识就唤了声:“夫,夫君?”

她们现在的关系,眼下的状况,好像标准答案是这个?

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焦娇脸爆红,退后一步用力摆手:“不不不不我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景元帝看着小兔子一样跳开的小姑娘,没说话,墨色瞳眸深不见底,唇角弧度玩味。

焦娇差点找个洞钻进去。

“哈哈小姑娘不必害羞,自家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使唤的!”摊主热情的招呼景元帝,“来来,一共五道题,猜中了这灯就白送给你家小娘子!”

焦娇脸更红了:“我们不是……”

景元帝却抓住了她的手,往前一步:“好。”

第一道谜题:正是盛夏之期。

焦娇刚看清楚谜面,景元帝已经给出答案:“处暑。”

咦?这么快的吗!

摊主已经深拇指大赞:“公子好生聪慧,没错,就是处暑!”

焦娇实在不懂古代谜题的逻辑,悄悄扯了扯景元帝的袖子,小小声问:“为什么是处暑呀?处暑不是最热的日子结束,开始凉快了么?”

题面明明是正在盛夏之期啊!明明很热!一年中最热!

景元帝弯身凑近,学着小姑娘的样子也小小声的解释:“正是盛夏之期,意为处在酷暑之中。”

焦娇恍然大悟:“原来是取的这个巧!”

景元帝唇角微扬:“灯谜本就多为取巧。”

焦娇郑重点头,很是受教。

第二道题:滴滴雨落赛北路。

景元帝:“寒露。”

第三道:园中赏月小窗前。

景元帝:“元宵。”

第三道第四道……

没一个能难倒景元帝,他连思考都不用,迅速就答上了。

拿到摊主忍着肉疼笑眯眯送过来的兔子灯,景元帝塞到焦娇手里:“可开心了?”

焦娇抱着兔子灯,心满意足再开心也没有了,笑出酒窝:“开心开心开心死了!你好厉害啊简直什么都会!”

拉着小姑娘走过花灯摊,景元帝哼了一声,相当骄傲:“不过几个灯谜而已。”

“那也很厉害啊,我就不会!”

景元帝停住,看着她:“朕帮你赢了兔子灯。”

焦娇看他一脸严肃,不由自主开始紧张,所以呢?

景元帝:“你应当如何?”

焦娇歪着头:“谢,谢谢?”

景元帝眯眼,唇角绷紧。

她都赞了他厉害什么都会说她自己就不行,现在不应该觉得他优雅博学,是个有深度有学问的君子么?和白天那个优雅装逼犯有点像?

焦娇还真没往那个方向想,因为他聪明是聪明,博学是博学,可把灯笼递过来的动作霸道中透着一点粗鲁,简直是直接塞到她怀里的……哪里像君子了?

景元帝运着气,继续等待下一个机会。

行至长街中央,人们越来越多,道路越来越窄,摩肩接踵,人流缓慢。

又一次被碰到肩膀时,男人大手环了过来:“小心。”

他身材高大,肩膀结实,瞬间就为她圈出了小小空间,安全放心,只有她一个人。

双目对视,气氛安静又绵长。

景元帝挑眉:“你……没点表示?”

焦娇脸微红:“谢谢。”

谢谢,好像其它表述都太苍白。

景元帝:……

这女人……就没觉得他体贴温柔善解人意?和白天那优雅装逼犯一样?

焦娇是真没觉得,因为对方动作好强硬,箍着她腰的手像是只铁手,掐的她好疼。

景元帝完全不知道自己跑偏了方向,还在继续努力,见焦娇眼睛总是往旁边食摊上看,就亲自给她买了份白糖糕,吹的微凉递给她,示意她吃。

“谢谢……”

焦娇感觉世界都魔幻了……这人今天是吃错什么东西了吗?

景元帝一直等一直等,也没等来对方半点反应,没憋住:“……你就不能聪明一点?”

焦娇两眼迷茫:“嗯?”

吃个糕要什么聪明?

景元帝气死。

都是白天的装逼犯出的馊主意,哄什么哄?这样的小傻子能哄出花来?骗就骗了!他是天子,天大地大他最大,就是骗了怎么着!她还能跑不成,敢跑就杀了再换一个!

焦娇悄悄往后退了退,总觉得……他现在的气势有点吓人,好像带着杀气。

景元帝盯着她:“以后要乖一点,懂事一点知道么?”

这么鲜活明妍的脸,失了血色多可惜。

焦娇一点问号。

这人什么毛病?自说自话很有意思么!

“砰——”

有烟花在头顶炸开,银花绚烂,灿比银河。

景元帝伸手抹了抹焦娇唇角:“看看你吃到哪里去了,真是邋遢。”

焦娇手里托着糕,有点呆:“谢……谢。”

她抬着头,看不到男人面具下的脸,看得到他深邃如星空,映着银色花火的眼睛。

这双眼眸沉黑静朗,有神秘没有疏离,往日霸道的人在今日,竟然有了些温柔味道。

焦娇再一次想到了予璋。

恍惚中她也曾以这个角度看他,二人身上的衣服不同,襟口习惯的严谨度不同,可他们的喉结,下颌红,修长手指,包括声音……都有些像。

融融烛光中,似能重合到一起。

但怎么可能,两个人根本就不一样,一个优雅克制,温柔里是重重疏离,一个慵懒随意,桀骜霸道的糟糕,她怎么扯到一起的?

第35章 你……想保护我?

焦娇一脸迷茫,感觉今日经历匪夷所思,皇上有点不正常,害的她都不正常了。

她捧着白糖糕,也不敢多想,游魂似的跟着景元帝走。一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去哪就去哪,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敢有。

万一他再问个‘你就没点表示’怎么办?她要怎么答才算聪明!

这一次又偶遇了一个半生不熟的人,那日和予璋在林子里碰到的骑马青年,浓眉大眼的小将。好歹见过一面,焦娇想着怎么也点点头打个招呼,不成想人家看到她和皇上并肩一起,不但没有殷勤打招呼,还嗖一下就跑了。

两腿捯的飞快,比之骑马慢不了多少。

焦娇:……

假装没看到就算了,你还躲!我有那么吓人吗!

烟火大会是一整晚的狂欢,天将黎明,是一天最暗的时候,也是气氛最热烈的时候。

焦娇突然感觉身边男人有些不对。他抿着唇,绷着下颌,看起来不大高兴。他其实一直都不高兴,总是不耐烦,焦娇并不意外,可此刻这份不高兴稍稍有点紧绷,他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焦躁。

她看不懂。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予璋。

那个人在暮色来临时也有些形于外的紧张,和现在的景元帝一模一样。

虽不是一样的时间,不是一样的地点,却是一样的氛围,一样的黑白之交。

焦娇眉心蹙起,心跳砰砰砰越来越快,好像有什么秘密正在对她敞开,如同这天幕之色……难道她并非多想,所有一切细节,她不应该忽略?

变故,自此而起。先是不知道哪里的灯笼突然间燃了,瞬间火光铺开一大片,再是不知道哪里的马因这突然的火光惊了,马蹄高扬,马鸣长嘶,疯了似的拉着车跑到人群之中,人们惊慌之下,尖叫着如鸟兽散。

人群聚集之地,这样的情况足以致命,踩踏事件几乎立时发生。成年人还好,腿长跑得快,小孩子就不行了,当即摔倒的掉了鞋的哭着找娘亲被家人猛的抱起来逃开……

焦娇看到一个小孩木呆呆坐在地上,迎着疯跑过来的马没一点表情,看起来是吓坏了。

就在身边不远,她实在看不过去,快走两步抱起小孩往旁边一避——

与此同时,景元帝掀袍飞身,脚尖大力踩向一边高墙借力,翻身就坐上了疯马的背,牵起缰绳重重一勒——

疯马疯狂的跳跃,景元帝牢牢坐在它身上,任它怎么疯都没动,几息过后,疯马渐渐平静,甚至扭头舔了下景元帝的手。

焦娇知道他会武,骑射工夫不差,完全没想到他可以这么帅!

疯马在他手里都不叫个事!

恍惚间男人已经翻身下马,拉住她的手就走,见她不动还皱了眉:“愣着做什么?”

与此同时,小孩的父母终于跑了过来,把孩子从焦娇怀里抱走,流着泪迭声说谢谢,连连跪下给她磕头。

焦娇没管,也没时间管,因为下一刻她就被景元帝拉走了,速度还特别快。

她听到了小孩崩溃大哭的声音,似乎终于知道怕了,迭声喊娘亲。

知道哭就好……应该是再不会有事了。

可焦娇完全不能放心,小孩是没事了,景元帝绝对有事!

混乱事件看似突如其来,实则透着不正常,怎么会这么巧?真是偶然?真是偶然皇上也不需要跑……难道是刺客有意有之,目标并不是别人,就是皇上!

焦娇一边跑,还一边庆幸,还好今晚为了玩,两个人身上衣裳普通,皇上还戴着面具,看不出身份……想着想着,焦娇还赶紧把头上的钗拆下来扔了,反正不能跟富贵沾边就对了!只要别人认不出来,怎么都行!

悠长哨声起,黑衣蒙面人顷刻而至。

看来什么都不管用,对方早就盯住了景元帝。

焦娇咬牙,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狠狠推了景元帝一把:“你先走!”

她推了别人,自己却留在原处,看到巷子口有根木棒,想也不想的抄了过来。

景元帝怔住。

“你在保护我?”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声音有点暗哑,“你……想保护我?”

焦娇瞪他:“知道还不快点跑!”

今天怕是走不了了。

她没武功,也跑不快,跟着景元帝就是个累赘,若真有万一,第一个出事的肯定也是她。已经死过一次,她其实不怕死,只是有点担心死的不值得。她在这里没有牵绊,没有念想,只除了焦家看顾,老爷子的恩惠,她活着,或许没办法争气给焦家回馈一二,若今日为救驾而死,哪怕用处不大,皇上也必会抚恤焦家,算是死的其所了。

只是这些想法对着景元帝的眼睛,有点说不出来。

他的感动是实打实的,可她保护的却不是他,是她自己的名声,是焦家。

虽然心思有些不诚,可万念归一,寻求的结果却是一致的——

“你不能死知道么!谁死你都不能死!”

不知景元帝被戳到了哪里,突然哈哈大笑,大手掳过焦娇就往墙上飞。

“啊啊啊啊啊——”

焦娇再一次体验了一把‘飞翔的快感’,只是这回并不在墨阳殿,好歹有个顶,看起来再高也就那么高,这是在外面,天高地阔,想有多高就有多高!

焦娇眼睛根本不敢往地下看,感觉腿都软了。

呼呼风声带来了兵戈锐响,她听到黑衣刺客正奔驰而来,往后看一眼,感觉眼睛都花了。

景元帝却胸膛鼓动笑声愉悦,似乎很久很久没这么高兴过:“原来皇后这么喜欢朕啊……”

竟然愿意为了他去死。

焦娇:……

算了,随便你怎么想吧。

她舌根发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身后人影越来越多,除了黑衣刺客,还有皇上的金甲卫,显然大家都反应过来了。两方撞在一起,焦娇看不出谁输谁赢,只觉势均力敌,眼下无虞。但是黑衣人越来越多,自四面八方赶来,怎么杀都杀不完。

血花在身后爆开,不知道哪边的尸体扑通扑通往下掉。

战圈越来越近。

她仍然是个什么忙都帮不上的累赘。

焦娇咬着唇:“皇上,放我下来吧。”

景元帝笑声中带着调侃:“皇后这么喜欢朕,朕怎能留皇后一人?”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开玩笑!

焦娇气的掐了他一把,但也隐隐有些安心,他是天子,却非无情君王。虽然脾□□,虽然霸道,虽然喜欢欺负人,但,他是个好人。

慢慢的,天光发白,身后黑衣刺客尚未摆脱,前方又有新一波刺客拦路,来势汹汹,焦娇注意到,景元帝的下巴绷紧了。

他的手心开始渗汗,他的唇角抿的紧紧,他的胳膊似乎在颤抖。

他……害怕了么?

“你——”

这次不等她把话说完,景元帝突然加速,蹿出去老远,把她放在一个深巷口。

惨白天色下,他抚着她的脸:“抱歉,不能再带你走了。”

焦娇感觉到他的颤抖,眼帘垂下:“我知道的,你自己要小心。”

景元帝眸底墨色疯狂起伏,似乎很是挣扎,可最后,他仍然什么都没说,只放开了焦娇的手,扣住她后脑,亲吻她的额头。

焦娇形容不出这时的感受,这个吻沉默的甚至不像歉意,像诀别,带着股绝望的味道。

景元帝很快走了,几乎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焦娇靠着高墙,眼泪瞬间汹涌。

虽然求仁得仁,可她高兴不起来。她不怕死,应该感谢他带她这一路,可他笑得那么开心,说了那么霸道的话,最后还是把她扔下……她有那么一点点难过。

她宁愿他最初就放下他,别带着她走那一路,别给她希望。

这一次她没有坐在高处,却仍然被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