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地望着女娃儿嘴角一挑,扬起一个可称为是“狡黠”的笑,说道:“应该是凤姐姐。”
一瞬间,少年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极欢快地跳了起来,冲动之下几乎就要扑过去将她抱一抱,然而却只是将袍子一撩,便也顺势坐在她的身边,心却仍旧狂跳不已。
“上次你……”他踌躇着,想要不要告诉她自己等了这么多天,找了那么多次。
“啊?”女娃儿神情飘渺地,斜着眼睛看他一眼,“什么?”
他欲言又止:“我只是……”以他的身份,平素里给那般臣子跟长辈同辈们的印象,有些破格的话似乎无法轻易出口。
“想我了啊,想就说啊,”女娃儿却笑了起来,伸手在他脸上一捏,“小鬼头。”
朱见清赫然僵硬,他感觉自己在瞬间变成了石头之人,然而奇怪的是……一颗心,却在猛烈地跳动了一阵之后,陡然安静了下来,宁静而恬谧地……
是一种格外令他觉得安稳的感觉。
他的脸微微地有些红,却假装不在意地:“谁说的?你这小丫头……有什么好想的?你懂什么……”
“别嘴硬嘛,”她斜睨着他,不是一个三岁女童该有的语气,不是一个三岁女童该有的神情。
这功夫他才死心塌地地相信了细作们带回来了范悯的父亲临死之前所说的那件绝密:
“那孩子自生下来的时候,就给天师算过……说她……一体双生,双魂夺魄,贵、不可言……然而却注定早夭……”
少年定定地望着小娃儿,心在想到那个“注定早夭”之时,猛地抽痛了一下。
“你怎么了?”女娃儿似是看出他神情有异,关切地问。
朱见清把脸转开去,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没什么……”他竭力地把那种瞬间眼热的感觉压下去,假装若无其事地回过头来,看着女娃儿道:“对了,你叫小凤儿……是吗?”
“是凤姐姐。”她哼了声,又露出那种骄傲的神情,这种神情出现在女童的脸上,显得有种奇异的趣致。
“好好……”他不愿拂逆她,又道,“上回你说什么……拍戏,什么累……到底是什么呢?”
“查我的底细啊,”女娃儿上上下下打量他,道,“小弟弟,虽然你长得的确挺不错的,不过我们是没有结果的……因为我很快就会醒了。”
“不要!”他想到上回,她睡着了就换了一个人,便吓了一跳,猛地将她的手握住,“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你不要走。”
她也有点被吓到,继而却平静下来:“哦……你等了我好久?”
朱见清的脸又有些发热:“跟我……说说话好不好?我……来这一趟不容易,能见到你也很不容易。”
女娃儿皱了皱眉,看看他,又看看他握着自己的手,喃喃道:“奇怪,这感觉好真实啊。”
“因为我是真的,”朱见清又想到她说的“梦”,他恼怒地低低嘀咕了声,“我是大舜国的端王爷……”
“端王?大舜又是什么地方,历史上没有听说过,倒是有‘尧舜禹汤’……”她思谋着,忽然不等他搭腔,就道,“是王爷啊,那上回那些追杀你的……又是谁?”
他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话题,登时呆了,脸上缓缓流露出一种痛苦隐忍的神情。
女娃儿看着,忽然道:“我听说啊……皇族里头,是无所谓父母兄弟的……”。
他吓了一跳,急忙四处看看周围,又低声急切地对她说:“不能说这些话!”
“真的是这些人对你动手的?”她也放低了声音。
朱见清转开头:“我、我不知道……”
女娃儿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柔声道:“我知道你会觉得很痛苦,有时候真相的确是极伤人的……你又不是那种凶狠残暴的性子,如果伤害来自亲人,自然更不愿意去面对……但是,一味的逃避是没有用的,有时候你越退让,对方只会越想把你……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你不想着去害人,但你也要尽全力保护自己,知道吗?”
朱见清听着女娃儿的话,呆呆地望着她。
女娃儿伸手摸摸他的脸:“你是我这梦境里最可爱的人了,又这么好看……可千万不要经不起风雨……就被人打倒了啊,这梦我还不知会做多久……下次我做的时候,可不希望听说你已经被干掉了的消息,知道吗?”
少年呆呆听着,鼻子一酸,有什么涌上眼睛。
“哎哟哎哟,真是小孩子,这么爱哭。”她吃吃笑着,戏谑说。
“胡说!”他一边忙着偷偷拭泪,一边做低低咆哮状,“我明明比你大许多!”
“是是是,比这身体的确是大许多的,”她笑嘻嘻地,“我最是心软的……见不得漂亮纯情的孩子落泪,唔,那好吧,就叫你‘见清哥哥’,见清哥哥,见清哥哥……怎么样?”
她故意换着用各种声调叫着,有的嗲声嗲气,有的奶声奶气,有的怪声怪气……他心里头一动,瞠目结舌,继而就破涕为笑了。
风吹过,摇动一树枝叶,树叶簌簌发抖,又洒落一地的斑驳,错乱地晃动着。
少年望着女娃儿狡黠的面容,晶亮的双眸,那刻彷徨无计了许久的心,谁也不敢诉说的痛苦跟无尽的惶惑,忽然慢慢地安定了,落地了……他满身满心,是前所未有的,喜悦。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
“你们都下去吧。”温和的声音,压得极低,似从梦境里传来。
凤涅眼皮一动,缓缓地睁开双眸。
灯火朦胧之中,眼前显出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容,同那个在绿荫底下,相对谈天而笑的少年容颜,重叠在一起。
凤涅定定地看着他,叫道:“见清。”
“啊,”朱玄澹一怔,而后低低笑道,“到底是吵醒你了啊,可是你为什么不去床榻上睡,在这儿会着凉的……”
他的声音极尽温柔,眼波之中也幽幽地荡着爱怜之色。
“见清。”凤涅重叫了声,抬起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仰头吻上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还算早,于是这是第二更啦~~
XDD甜甜蜜蜜地过往交代,也算是凉凉自己调~戏来的桃花吧~~年轻青涩时候的皇桑是不是也很可爱呢?撒个花~~~
第八十五章
双唇轻轻地贴在一块儿,朱玄澹怔了一怔,嗅到她身上温暖馨香,低低笑道:“怎么了?”
凤涅望着他的眉眼、容颜:“没什么,都……这么晚了,你怎么又来了?”
朱玄澹道:“心里头乱,想你。”
凤涅偎在他的怀中:“总说些好听的,嘴里跟涂了蜜,对别人也是这样儿?”
“别人是什么东西?”他笑了笑,扫她一眼,将她放在榻上,“方才怎么在外头睡着了?着凉了又要吃苦药,你这身子也经不得那样蜷着,到时候留神腿脚腰身痛的……”
“一时困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没事儿,才不多久的。”凤涅道,躺在看他。
两人低低说着,眼波流转,温柔交换,气氛温馨动人之极。
四目相对,朱玄澹深深看她,蓦地叹道:“可惜朕不能多呆,一会儿就要走。”
“有事?”
“嗯……”朱玄澹一点头,凤涅看他略有几分斟酌之色,便将话题转开,“那我们就说说话儿吧。”
“好。”朱玄澹见她主动不谈这个,便也一笑,“要说什么?”抬手在她的脸上摸过,寸寸温柔。
“就说……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凤涅慢慢地问。
朱玄澹双眉微蹙,有些意外,又有些懵懂,一时也没有回答。
凤涅微微一笑,道:“是说,自范府之后,我们好久不见的这段日子……你……”
朱玄澹本来俯身看她,闻言身子骤然挺直:“小凤儿……”
凤涅静静躺着,望着他的脸。
朱玄澹看着她的眼神,这样冷静的眼神,他并不陌生,甚至铭心刻骨,那么多年怎么过的?他几乎不愿去想。
“你都想起来了?”他轻声问。
“一大部分……”凤涅幽幽地叹了声,“只记得那孩子还是很乖的……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个做得有些长的梦而已。”
朱玄澹的脸上不知是忧是喜:“小凤儿。”
她凝视着他:“那时候我真小,你也那么小,那时候这张脸……还很青嫩,像是个被人稍微欺负就会哭出来的孩子。”
天子的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赧颜,却也少见地不曾打断她的话。
凤涅看着他,笑着转开头去:“算了,不说了。”
朱玄澹探手,将凤涅的脸转过来:“说,朕喜欢听。”
“只有我说,没意思。”她垂眸浅笑,娇嗔似的。
他的喉头一动:“你想知道,朕是怎么过来的吗?”
凤涅一眨眼:“嗯……”
朱玄澹思忖着,沉声道:“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如你所见,朕现在……”
“嗯,不管怎样,你现在好好地……”她狡黠而欣慰地笑,“我又能见到你了,好端端地你。”
朱玄澹也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是啊。”
“见清,”他的手很大,牢牢地握着她的,凤涅抬起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你喜欢我吗?”
朱玄澹道:“这是自然。”
凤涅道:“为什么?因为……我当时曾救了你吗?”
朱玄澹垂眸,想了会儿,道:“那只是个开始。……后来……”
凤涅望着他,如有几分期待。
朱玄澹踌躇片刻,终于道:“当时有些事情朕并没有就跟你说,朕那时候……过得很难,可是你就那么出现了,其实你不仅是从杀手手里救了朕,……因为你的出现,其他的一切也都不同了……朕、能挺过来,是因为你。”
时过境迁,如今他已经长成为无坚可摧的帝王,性子深沉内敛,然而说起旧事,却仍然有些不能自已,话语断续着,又有些颠倒,叙事不清。
然而凤涅却懂的他要表达的意思,缩在他掌心的手动了动,小小地挠了挠他的手心:“我知道。”
朱玄澹忍不住俯身,将凤涅抱起来:“朕很感激……你当时会出现……”他的声音有些细微地颤抖。
凤涅抬手,在他腰间摸了一摸:“见清……你、会喜欢我多久?”
朱玄澹放开她,捧着她的脸,看了会儿后才道:“朕也不知道,只不过,朕已经惦念、喜欢了你十三年……已经习惯了喜欢你,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转性儿吧。”
凤涅噗地一笑,朱玄澹在她的脸上亲了口,又抬起她的下巴,轻吻她的樱唇:“不然……”
察觉他的意图,凤涅伸手在他胸前一推:“见清,你不能久留的。”
他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凤涅依偎他的胸前,把玩着他腰间玉珏:“见清,我问你,倘若以后……我……”
她犹豫着,心里有种直觉:仿佛不能问,就算是再动心,也不能问。
但是已经迟了。
“嗯?”他停了动作,“倘若?”玩味似地重复了这个词一遍,忽然色变,“倘若以后你如何?”
凤涅没想到他的感觉如此敏锐,这简直是跟她有些“心有灵犀”似地,她急忙笑笑:“哦,倘若以后我因为你宠幸别人吃醋,你会不会为了我改?”
朱玄澹却没那么容易被这个理由摆平,仍旧定定地看了凤涅一会儿,似乎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被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凤涅也觉得心底发毛,若不是“演技超群”加“经验丰富”,怕立刻就要泄底露陷。
朱玄澹直直地瞪了她一会儿,大概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才说道:“我生平只有两样东西最为紧要。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凤涅扛过了他的眼神攻势,却仍不敢放松,只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道:“什么?”
朱玄澹道:“一是天下,二……”他用力一握凤涅的手,“就是你。”
凤涅的心大跳一声。朱玄澹道:“天下我只能担过来,扛着。但是你,让我心里想要的,也只有你。”
凤涅低头,莫名地有些脸热。
朱玄澹看着她靠在自己怀中的娇柔温顺之态,心稍微安稳了些,可也并非十足十地踏实,想了想,就道:“你想知道以前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凤涅抬头看他。
朱玄澹看着她晶亮的眸子:“我经历过生不如死的一段日子,比你所见的那次更凶险……后来我当了皇帝,比之前更忙了,可是你再也没有出现,那段日子……很难熬,幸好、幸好的是,国事实在是太过繁忙,大臣们上的折子如雪片一样,他们整天围绕着朕聒噪不休,而我每天批折子,议朝政,观天下大事,忙得没有分毫的时间停下来想你,实在累得不成了,才会睡一个多时辰,因为太累了,睡着了也没有闲暇时候想到你……但我知道总有一日我会再见到你的,就是这样……到如今。”
凤涅心里一酸:“见清……”
朱玄澹凝视她:“还记得朕曾经同你说过的吗?——留在朕的身边,不管怎样。”
凤涅心里犹豫,朱玄澹目光一锐:“知道吗?”
凤涅望着他,终于一点头:“好……知道了。”
他得了她的承诺,一顿,便吻上她的唇,凤涅搂着他的脖子,任凭他予取予求,两人缠绵之际,却听得外头有人低声道:“陛下……陛下……”
朱玄澹动作一停,那声音道:“陛下,是时候了……”
朱玄澹恋恋不舍地看着凤涅:“想要荒~淫一些,却不可得,朕这天子当得可怜。”
凤涅一笑:“去吧,休要在我跟前扮可怜,你强横霸道折腾人的时候,我可没有忘。”
“那也只是对你而已,”朱玄澹温声道,继而又叹了口气,道:“好,那你好生歇息,朕改日再来。”将她用力一抱又放开,起身往外而去。
当晚凤涅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一直快要到天明才睡着,脑中无一刻停歇。
她伏在殿内案上睡着的时候,时间其实并不长,所想起来的也毕竟有限,然而朱玄澹不期然一来,两人说了那会儿话,勾得她渐渐地想起了更多。
那一片当空招展随风摆动的绿荫,树下的两个人儿,锦衣的少年美如冠玉,瘦弱的女娃儿却是一脸地“老气横秋”,他的神色如许生动,时而扬眉,时而凝眸,时而忍笑,时而仰头畅快而笑……
那样快活的日子,安抚她心的那一段日子的甜美“梦境”。
她怎么竟都忘了?
凤涅想着想着,眼睛微微地便觉得湿润,伸手擦去,又转个身。
因此这一天凤涅未免迟了起身,连朱安靖早上去国子监来见礼,都是悄悄地来,只看了一眼没敢嚷嚷就走了。
康嬷嬷也知道昨晚上天子悄悄而来,两人说了有许久的话,娘娘此刻不醒,怕也是身子弱精神气儿也不够,她便自作主张地将众妃嫔遣散了。
凤涅起来的时候,已经将近正午。草草地沐浴过,吃了点儿东西,才安静了会儿,就听外头有小太监极快进来,道:“启禀娘娘,秦王来了,欲求见娘娘。”
凤涅道:“让他进来。”喝了口茶,康嬷嬷便将杯子接了过去。
一瞬间,朱镇基的身影便从殿门口匆匆进来,也不似是先前那样潇洒做作,一径儿上前,先行了个礼,才又道:“皇嫂,救命啊!”
凤涅一挑眉:“怎么了?”
朱镇基看看左右,便在旁边坐了,这边凤涅一抬手,康嬷嬷便叫众人退后避开十数步远去。
朱镇基打开扇子,在耳畔一遮,探头过来道:“我可听说了,皇兄打算把柴家的那个小郡主嫁给我!”
凤涅一听,“噗”地就笑出来,瞥着他道:“那感情好啊,柴郡主也算是金枝玉叶,又极有才情,乃是个很不错的女子。恭喜贺喜!”
朱镇基见她笑的样儿,便有些牙痒痒,低声道:“你也知道是女子……既然是女子,我怎么消受?”
“就算给你个男人,你也无福消受啊,”凤涅越发幸灾乐祸,又扫了他的身子一眼,“再者说,你现在毕竟也是男人的身子,总也要对得起你的前任……秦王可是个风流的人,听说无女不欢呢,你倒好……你要是永远不碰女子,秦王不就是绝后了?”
“他绝后跟我有什么关系,”朱镇基恨恨道,“我都打算走人了。”
凤涅道:“要是能走了还好说,倘若走不了怎么办?”
朱镇基好像被噎了一下般,顿了顿才又抱头道:“哎呀,我的压力好大,我要疯了……”
凤涅就笑:“行了,你先喝口茶,别火烧火燎地,给我淡定点儿。”
康嬷嬷一干退下的快,连一杯茶也没有奉上,朱镇基探身见她跟前有一杯,他的手倒长,就伸了过来取了去,毫不避讳地喝了口。
凤涅一转眼的功夫,要喝止已经晚了,朱镇基喝了茶,道:“别光顾着看热闹,给我想个法子吧?要是让柴郡主嫁了我,我又无法搞背背山,那她岂不是要守寡?”
“你不会无法那啥吧?”凤涅扫向他,“都说男人是本能的动物,你真的那么高洁?上回你不是跟我说你发现了一个新世界?”
“哦,那个啊……事到如今,也不瞒你说,”朱镇基倒是更不避忌这个问题,被她一问,有几分得意洋洋地,“我自己暗地里试了几次,还是不错的。”
“你自己……试了几次?”凤涅皱着眉,慢慢地重复,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所想,“你的意思,莫非是……”
朱镇基抬起自己的右手,眼中露出极为“暧昧”的光芒,那光芒如此强大,凤涅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亮瞎了。
“你真的……你居然……”她一时之间简直想不到要怎么说好,感觉自己到了火星。
朱镇基道:“没办法啊,人总是有需求的嘛,你懂我的……可是我又不能搞男人,也不能搞女人,就只能搞……我自己了……”
他看着凤涅的神情,又道:“你不要是那副表情嘛,这样人畜无害又环抱经济的做法……”
“打住打住,”凤涅举手投降,“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实在是太有创意了。”
朱镇基哈哈笑道:“真的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其实这种滋味也很不赖,而且幸好我这东西生得也好,粉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