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捏着她的手腕,殷戈止眯眼:“好本事,一身钢筋铁骨,是吃了什么,才弄得一点内力也无的?”

风月歪头,看他这气急伤人的模样,失笑道:“奴婢看不懂殿下在气什么。”

抬起手腕,她一点点将袖子挽起来。露出她时常捆着的那红色的绸带,找着结口,一点点地拆开。

不知道她此举何意,但被她的话是气得不轻。这骗子,这本该死在斩首台上的人,在骗取他的信任之后,竟然俏生生地说,看不懂他气什么!

张口就想嘲她两句,却被落下来的红绸花了眼。

他记得这绸缎,第一次在梦回楼的时候,她手上就系着。后来手骨碎了,哪怕包扎的时候,这红绸也没取下来。他替她换药的时候,还被她狠狠瞪了。

现在取是做什…

还没想完,一道狰狞的疤痕就落进了他眼里。

心里一沉,殷戈止看着那疤痕的位置,有些不敢置信。

横贯手腕的十字疤,像是被人先横着一刀切开皮肉找到手筋,然后顺着手筋的方向一刀,剖开旁边的皮肉,最后将一截手筋完整地切下,即便是遇见再世华佗,手筋也再难接回去。

这叫“取武”,是用在有叛心的习武之人身上的刑法,背叛大魏皇室,一身武功都不得留。

有那么一瞬间殷戈止觉得她可能是在开玩笑,所以伸手过去,将她的手腕捏到面前,仔细地看了看。

然而,那疤痕真实得可怕。靠近些他仿佛能闻到来自魏国大牢里的阴冷血腥。

刚刚捶在自己心口的那一下,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了反应,心口猛地紧缩,疼得他嘴唇更白。

“你…”

“所以,殿下在气什么呢?”面前的人依旧在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一双狐眸睨着他,低声道:“奴婢已经家破人亡,什么也没了,武功是当真没有,不能构成您的威胁。虽说是有所隐瞒,可也是为了性命着想。如今奴婢主动坦诚,也没有要找殿下算这前仇旧恨,您这么着急上火的,倒让奴婢看不明白…是觉得奴婢狡猾,逃出了生天,所以打算再杀奴婢一次吗?”

捏着她的手紧了紧,殷戈止转身,带着她就往将军府外头走。

“殿下?”风月淡笑着提醒他:“这里是将军府。”

就这么出去,出得去吗?

前头的人没理她,背影看起来有些恐怖。走到后门附近有人来拦,殷大皇子二话没说,直接抱起她,从这群人面前越了过去。

“殿下,将军有令殿下!”

充耳不闻。殷戈止走得很快,双手抱着她,掐着她的肩头,也掐着她的膝盖弯儿,生怕她半路逃走似的,一路将她掐回了使臣府。

“干将。”

一踏进府门,他便喊了一声。

干将从暗处出来,不解地看着这场景,然后拱手行礼:“卑职在。”

“你是因为她是关清越,是关苍海的女儿,所以才帮她的?”殷戈止语气很平静,风月却看得见,这人的睫毛在微微发抖。

一听这话,干将“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很是慌张地看向风月。

风月笑着摆手:“暴露啦。”

“卑职该死!”一个响头磕下去,干将埋着头道:“卑职愿意领罚!”

那么忠心的人,他就好奇怎么会背叛自己,原来还有这么一出。他早该想到的。除了自己,干将还受过关苍海的恩!

“主子?”观止在门口看着他,很是茫然:“发生什么事了?”

殷戈止没回话,再看了干将一眼,然后便抱起风月进了屋子,将门用力关上。

风月被扔在了软榻上。就势打一个滚儿,很是天不怕地不怕地躺下去了,殷戈止则是慢慢在软榻边坐下。

“你为什么会来吴国?”他问。

风月笑道:“来杀人呀!”

话刚落音,就看见面前这人陡然沉下去的脸色。她挑眉,笑嘻嘻地接着道:“您别怕呀,奴婢又没想对您做什么。要杀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剩一个易大将军。”

“不想杀我?”他斜眼。

听着这问话风月就笑了,咯咯咯地翻滚了好一会儿,才抬眼看他:“殿下这是心中有愧,所以觉得奴婢会找您寻仇吗?”

就算想杀他,也不是现在。也不会这么说出来啊!当谁傻呢?

殷戈止抿唇,他实在有太多的话想问,看着她这张脸,喉咙堵得厉害,一时倒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风月起身,老老实实地跪坐在他面前,坦诚地道:“既然身份暴露了,您也不能杀了我,那我有话直说了吧。侥幸逃出灭门浩劫,留在魏国有些危险,所以我是打算先来吴国,把该弄死的人弄死。能找到我老爹与易国如串通的证据就找,不能找到的话,那接着回去魏国把该弄死的人弄死。”

“遇见您是个意外,毕竟我一开始就没打算与您过招,您心机深沉,我很怕自己不是对手。不过当真对上了,那退无可退,只能陪您玩儿了。不过从开始到现在,我可一件对您不好的事儿也没做过,甚至还帮着您诓吴国太子,您应该分得清是非吧?”

捏着的拳头一直没松开,殷戈止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无畏的表情,看着她微微有点紧张却故作坦然的眼神,心里一口气堵着,怎么也下不去。

“你关家的罪证,是我传回京城的。”良久之后,他才硬声开口:“你不恨我?”

风月勾唇。眨巴着眼道:“我与殿下之间,只有利益,没有爱恨。”

只有利益,没有爱恨。

殷戈止垂眸,蓦地就笑出了声。

“奴家喜欢殿下呀,想陪殿下一生一世。”

“奴家仰慕殿下已久。心心念念,辗转反侧。”

“因为奴婢喜欢您呀。”

多好听的话啊,从她那娇嫩的红唇里吐出来,当真是要迷了人的心智了,他说着不信不信,怎么却好像还是信了。像个傻子一样嘴上硬着心里软了。任由她在心间放肆,舍不得她伤着碰着。

结果她说,没有爱恨。

堂堂殷大皇子,阅女无数,从未将谁放在心上。本已经挣脱了三年前某个人的束缚,却不想。会在这低贱的妓子手里万劫不复。

当真是万劫不复!

头痛欲裂,殷戈止红着眼喘了两口气,狠狠地闭上眼道:“你如今对我来说,没有利益,只有威胁。”

“能威胁着您活下去也不错呀。”风月笑眯眯地道:“反正,易大将军不会有好下场的,是不是?”

太得意了,殷戈止摇头,冷笑着问:“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因为太子不想放过他,您也不想放过他呀。”风月眯眼:“不过太子殿下肯定不会让他死,而殿下您,手上沾了他的血的话,也会很难交代。”

“这件事,不如就交给奴婢吧,奴婢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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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你留在这里

心上的毒草不经他拔,像是自己挣扎着要离开似的,细小的、遍布整个心脏的根须一点点往外抽,最大的根须连着心脉,痛得心口一阵阵抽搐。

殷戈止受过很多次伤,也有几乎挨近心脏的,也有让他差点没命的,他以为自己不怕疼,毕竟已经习惯了。

但是现在,就因为面前这人这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他现在竟然疼得眼前一片花白,恨不得狠狠捶几下胸口。才能好受点!

抬眼看看面前的人,脸上的表情多从容啊!还带着微笑,仿佛一点也没有被影响,还巴巴地等着他回话。

像傻子一样的人只有他一个。

意识到这点。殷戈止“嗤”了一声,强行压下所有的情绪,沉声问:“你凭什么杀易国如?”

凭什么?风月挑眉,霎时笑得柳腰直摇:“殿下。我都在您眼前站着说要杀人报仇了,您难不成还觉得关家一点没被冤枉?这么多年来,您做的噩梦不少吧?就没想过让自己解脱吗?”

殷戈止闭眼。

他最不想面对的,就是关家的事情。一面是他亲眼所见。一面是关苍海的铁骨铮铮,再让他做一次判断,他可能也还是只能把他押回京城待审。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决定。

问题出在审判的过程,他分身乏术,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在她眼里,他大概算是灭了她满门的帮凶,十恶不赦,罪该万死。

真是辛苦她了,忍着这么大的仇恨在他面前曲意逢迎。

心口里的东西跳得剧烈疼得也更加厉害,深吸一口气,他低声道:“我在等一个机会,机会到了,你便可以动手杀了易国如。只是??”

转头看向别处,他道:“杀他容易,找他污蔑你爹的证据,很难。”

“我知道。”笑着点头,风月眼里带讽:“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洗清你们泼在关家门楣上的脏水,也没耐心去洗。谁害的,就找谁报仇便是。”

“你觉得是谁害了你爹?”殷戈止冷笑:“定案的证据是我给的。”

风月点头:“我知道。平昌山鬼谷一战,殿下眼睁睁看着五万魏国将士被屠戮殆尽,杀气太重。从地狱里回来,责问我那不会说话的老爹,问不清楚,一怒之下自然就将他送回京城受审。这些我都能理解。”

“但是,回京之后,魏国廷尉不知是受谁的意思,草率定案,逼死我爹于狱中,谗言于帝,令帝怒下旨屠我关家满门!证据是您给的,但有谁去认真看过那些证据吗?有谁去查吗?有谁在朝堂上质问过一句,关家何以叛国吗?!”

“没有呀,他们早就看我关家不顺眼,功高震主,令陛下也多有不安。恰好大皇子会打仗,能顶替关将军的位置,那把关将军拉回来砍了,大家都能睡个好觉。何乐而不为呢?哈哈哈!”

笑得眼泪都冒出来了,风月睨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地道:“宠佞臣、容小人、害忠骨、灭英魂,大魏皇室做得好呀!定然能千秋万代,世世昌盛。而我能做的,不过就是报杀父灭门之仇,其余的,与我何干?”

她是理智的,就算分明连他一起恨了,也巧妙地替他开脱了罪责,表示自己不会找他报仇,好让他放下戒心。

然而当真说起旧事,她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面前的人终于抬眼看她,眼里的神色复杂得看不清楚。他总是这样,就算泰山塌在他面前了。脸上也是什么表情都没有。仿佛这世间,压根没有值得他动容的东西。

当真是冷漠无情的殷大殿下。

然而殷戈止看着她,却是在想,她原来当真是关家的人。这说话的样子,真像当初关家的二少爷,那背脊挺得很直的少年,也曾双手戴着镣铐,似嘲似讽地道:“愿陛下江山永存,再无忠臣!”

关家这一辈的人,分明都很会说话,可关苍海为什么说不清楚啊?在他怒极之时,还说什么“以何通敌。何以通敌”,就不能像这个关清越一样,牙尖嘴利地说服他吗?

使劲闭了闭眼,他有些疲惫地道:“明日再说吧。”

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风月抿唇,抹了把脸点头:“好。”

说完转身就打算走。

大概是她转身的动作太果断了,走得头也不回,殷戈止下意识地就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微微一惊。风月停了步子,诧异地回头看向他。

都这样了,还…会伸手拉她?

殷戈止皱着眉,大概也对自己的动作不是很理解。不过她一有要挣脱的动作,他还是伸手将人抓紧:“就在这儿睡。”

啥?风月眨眼,忍不住伸手挖了挖耳朵:“您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抓着人就往床边走,殷戈止的背影紧绷,声音冷硬:“你身份特殊,为了避免你耍什么花样,从今日起。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风月:“??”

这算什么?贴身监视?

瞧着这人身上已经没了杀意,话也已经都说开了,风月顿时胆子肥了,不怕死地问了一句:“这么带着我,您不怕时时刻刻都想起关苍海?”

捏着她的手一僵,接着殷戈止整个人就暴躁了起来,咬着牙道:“好歹是你亲爹!你也能这样直呼其名?”

“关苍海没有坟墓呀。碑文都没有,我要是不经常喊他的名字,他在下头一定都会忘记自己叫什么。”风月耸肩,笑得很恶劣:“这是我尽孝的方式。殿下也不允许?”

从刚才的对话里就能看出来,殷戈止还有良心,也没有绝对肯定关苍海通敌叛国,只是证据在前。他也不觉得关苍海一定是被冤枉的。

那她就加深一下他的罪恶感好了,人常说枕边风很有用,那她要努力吹一吹。

没回答她的话,殷戈止甩手就将她扔上床。然后自己也上去,脱了外裳放好,将她死死压在自己怀里。

有那么一瞬间,风月察觉到这人身子在微微发抖。可仔细一感受,背后分明是冷硬如铁,一切都像是幻觉。

也只可能是幻觉,堂堂殷大皇子,能把什么看在眼里啊?

家里断网,在用ipad写,有点慢qaq等等我,下一更16点

第114章 希望你理解

积压了三年的秘密终于在人前说了出来,风月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梦里不再有征战杀伐,也没有鲜血遍地,只有一丛丛的迎春花,开在大军凯旋的路上。

关苍海骑马走在最前头,关清穆身上的铠甲粼粼发光,不正经的副将许天则摇头晃脑地策马在旁边唱:“昔我往矣呀,雨雪霏霏。今我来思呀,杨柳依依。一朝赢敌呀,不饥不渴。我心开怀呀,皆知我喜。啷哩个啷呀…”

难听的调子听得风月失笑,她骑马走在最后,看着他们慢悠悠地往前去,前头一轮朝阳。升得正好。

殷戈止没有入睡,本来还能闭上眼,后来眼也闭不上了,就微微起身,靠在床头看着旁边这人。

她睡得很好。嘴角都带着笑,一定是做了美梦了。

黑暗里的眼睛泛着光,殷戈止伸手,像是想碰一碰她的嘴角,然而手伸到一半就僵住了。想起些什么,缓缓地收了回来。

脑海里浮现出很久以前的梦回楼,金妈妈说要她演将军,他低斥她哪里配穿铠甲。这人一点委屈的神色都没有,仰着脸冲他笑得很自在。

那套红白的铠甲。穿在她身上的话,应该会很好看吧。只可惜到最后他也不知道她到底穿没穿,演没演。

听见那些话的时候,她心里在想什么呢?

虽然同是魏国从军之人,他却好像没与她见过面,每次都去的是不同的战场,哪怕同时在澧都,好像也没缘分遇见。世人都说,关家女将军,顶天立地,不输男儿,他也知道她武功不俗,颇受人夸奖。那样的女子,应该是意气风发,敢立于男儿之上的豪爽之人。到底是经历过什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心口又是一紧,殷戈止坐直了身子,疑惑地按了按自己的胸膛。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先前从未有过的。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易掌珠这样问他。

黑暗里的一张脸上满是愕然,殷戈止握拳,侧头看向旁边睡得很香的风月,脸色铁青。

半晌之后,却是哑然失笑,声音极低地道:“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了。

天在漆黑之后又变得透亮,风月醒来的时候,殷戈止已经穿戴好坐在屋子里了。

动作够快的啊!

蹑手蹑脚地下床,收拾好自个儿,风月站在他旁边,看了看他无波无澜的表情,便咧嘴笑道:“殿下早啊。”

看她一眼,殷戈止起身往外走:“今日太子要亲审杨风鹏。”

这态度,恍惚间让风月觉得昨儿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不由地感叹皇室中人心就是大啊,皇子肚里能撑船啊!

然而,门打开,外头的观止迎上来,却是极为震惊地低呼一声:“主子?”

“去准备马车。”

愕然地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又看了看后头一脸茫然的风月,观止把话都咽了下去,拱手道:“是,不过方才灵殊在找风月姑娘,姑娘还是随属下去看一眼吧。”

一听到灵殊找她,风月立马点头,看殷戈止没反对,于是跟着观止就走。

绕到后院的马厩,观止才低声开口:“灵殊没找姑娘,她昨儿睡得晚了,现在还在歇息,是属下有话想问姑娘。”

风月挑眉:“怎么?”

“昨日发生什么大事了吗?”回头认真地看着她。观止眼里满是担忧:“主子似乎不想告诉属下,但…分明是休息了一夜,他却好像是心力交瘁。”

茫然地眨眼,风月道:“你哪儿看出来他心力交瘁了的?我瞧着他没什么不对。”

摇摇头,观止道:“你们看不出来,我看得出来,主子好像特别难过…从来没这么难过过。上一回看见这种神色,还是在魏国战败投降的时候。”

心里一顿,风月皱眉。

他难过吗?难过什么?

“昨天没发生什么大事,就是我差点被易将军抓了,你家主子为了救我,强出了将军府,估计跟易大将军有得交代了,所以心里烦吧。”

是这样吗?观止叹息:“姑娘多照顾主子些吧,最近他都只爱带你在身侧,有什么事又不肯跟我说…”

听着这委屈的语气,风月逗他:“你也不怕我照顾他多了,你失了宠?”

观止一愣,当真很纠结地低头想了想,然后一脸正气地道:“主子能开心些就好。”

风月失笑。心想他到底算是幸运,身边还有这么忠心的人陪着。

驾了马车从后门绕出去到正门口,她坐在车辕上,远远地就看见殷戈止穿着一身白衣靠在门口的柱子旁。

仍旧是她缝的那件,风吹过去衣袂飘飘,很有仙气。然而他脸色可真难看呐,嘴唇惨白惨白的,无怪观止说他看起来心力交瘁。

“殿下——”远远地嚎了一嗓子,成功地将那人从冥思里惊醒,风月挥舞着双臂笑盈盈地喊:“快上车!”

殷戈止失神片刻,又皱眉,刚动身往台阶下头走,就见车轮从一块儿石头上碾过去,车身剧烈一抖,坐在车辕上挥舞双手的傻子跟着一斜。

风月傻眼了。她反应很快,知道自己要坠车,但动作跟不上,就算反手拽着了车辕边儿,身子还是不可避免地往地上栽去!

瞳孔紧缩。她甚至看清了地面上随着车轮飞驰的灰尘,感觉自己的脑袋掉下去,说不定也能飞得这么精彩绝伦脑浆四溅的。

然而,就在她额头触地的一瞬间,有人一把将她扯下了车。死死地掐在怀里按着,不安的失重感没了,接着就是一股子滚烫的温度从四面八方朝她扑来。

风月一愣,睁眼看了看。

殷戈止的墨发被风带得飞舞,发质看起来很好。又长又黑。大概是因为刚救了她的关系,这时候他的头发丝儿在她眼里都是个盖世英雄。

“多谢殿下。”风月笑道:“不过您身上怎么这么烫啊?”

没理会她,殷戈止板着脸将她推开,看了看停在前头的马车,抬步就走。

“等等。”觉得有点不对劲,风月连忙追上去拉住他。

手心也是滚烫!发高热了吧?

倒吸一口凉气,她立马扯着嗓子喊:“观止!你家主子生病啦!”

正要将她的手甩开,却被她这一嗓子嚎得脑仁疼,殷戈止皱眉,黑着脸瞪她一眼:“你叫什么叫?”

耸耸肩。风月道:“您会嫌奴婢多管闲事啊,所以还是叫观止来管,您最容易听。”

说着,观止就已经冲过来了,二话不说就伸手试了试殷戈止的额头,然后惊叫一声:“这也太烫了!别出门了,属下去请大夫!”

“今日说好了要去…”

“还去什么去啊,您看看您这脸色!”观止急了,直接将他的胳膊架起来,然后朝风月喊:“姑娘帮忙!”

风月立马过来。两人一左一右地将殷戈止抬进屋子里。

“属下去请大夫,姑娘先照看一二。”

“好。”

观止风风火火地走了,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殷戈止觉得,自己不至于就生病了,毕竟脑子还很清醒。还能想事情。但是,看了一眼风月递过来的镜子,他皱眉:“你拿我的印鉴去听审,杨风鹏说了什么,都回来告诉我。”

风月叹息:“殿下。都到这个份上了,杨风鹏不可能还负隅顽抗,肯定是要供出易大将军的。”

“就是因为他要供出来,我才要听他供出什么。”伸手将手上的玉扳指摘下来放在她手心,殷戈止道:“别耍花样。带上干将,早去早回。”

“那…”

她想问,那您呢?可是转念一想,她在意他死活干啥?人家自己不要她伺候的,她难不成还得跟他亲妈似的担忧不已关心至极?

拉倒吧!捏了扳指。风月转身就出门。

殷戈止是个有良知的人,所以暴露身份看起来也无妨,只要她嘴皮子利索能骗人,又让他愧疚并且相信关家是被冤枉的,那她的路反而更好走一些。

摩挲着手里的玉扳指,风月套在自己的拇指上,发现大了一圈,于是干脆系在腰带上。

杨风鹏已经在黎明破晓的时候见过小少爷和余荷香了,得知他们由太子照顾,苦笑一声,乖乖地戴上镣铐上了公堂。

叶御卿正在等殷戈止,结果没等来他,倒是等来了风月。

“殷殿下病了。”朝他行礼,风月笑眯眯地道:“奴婢替他来听。”

眼里有些震惊,又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看着她腰间的玉扳指,叶御卿低笑:“果然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风月,你真厉害。”

“殿下过奖。”笑了笑,风月道:“能为殿下效劳,是奴婢的荣幸。”

“得你相助,才是本宫的荣幸。”优雅地颔首,叶御卿道:“你送来的东西本宫都看过了,殷殿下也让本宫小心易贵妃,本宫正在暗地里探查,若是当真,那…”

眼皮微垂,他低了声音道:“不管怎么说,如今吴国还要靠他镇守,就算他罪不可赦,可能也会想着法子赦他。这一点,本宫希望你理解。”

下一更18点

第115章 问心有愧

理解啊,有啥不理解的?风月微笑,大方地行礼:“能让他尝尝苦头,奴婢已经觉得是万幸,不敢强求其他。”

到底是吴国第一大将军,还真指望吴国太子能把他头给砍下来?不可能的,风月知道,殷戈止也知道,所以易国如到底要怎么死,是个很费脑子的事情。

叶御卿给她提前说这话,也就是防着她撺掇殷戈止把易国如逼上绝路,其实不用她撺掇,殷戈止应该也不会让易国如活。

交战多次,殷戈止最清楚易国如每次都是靠什么取胜的,那样心术不正不光明不磊落的将军。打了胜仗也不会得到对手的尊重。

殷戈止尊重他,并且还跟易掌珠亲近,那必定是有所图,图的还不少。

从一开始就想通这件事,所以风月知道。太子的船,她也只能搭一段路,但殷戈止的船,可以搭到最后。

心里百转千回,面上神色未动。风月在叶御卿的眼里,就是一副心满意足的小女儿姿态,看得他很是放心:“先进去找地方坐着吧。”

“是。”

余荷香将杨风鹏安抚得很好,上公堂之时,杨风鹏也就半点没遮掩。将易国如狠狠告了一状,言明军中物资都是从他手上过的,与麾下掌管军饷的人分赃,来往账本,皆有明细。

口供传进宫去,宫中顿时炸开了锅,皇帝大怒,急召易国如进宫,以他德行有失为由,命他立马上交兵权。

兵权这种保命的东西,易国如会在这个关头交吗?不会,易贵妃马上跪在御书房外头声泪俱下,言明易国如多年来的功勋,为易国如求情。

“皇帝会心软的。”殷戈止脸色苍白地闭着眼,薄唇微启:“幸好我早有准备。”

风月看得摇头,一边给他换帕子敷额,一边道:“您卧病在床都不忘吴国国家大事,实在太令人感动了。”

“总不能功亏一篑。”轻咳两声,殷戈止缓缓睁眼,长长睫毛颤动着,好半天眼里才有了焦距,声音沙哑地道:“你可读懂过易将军与人来往的那些信件?”

信件?风月想了想:“那些情诗的话,没看懂,写的都是些日常饮食。”

“嗯。”轻轻颔首,殷戈止道:“那是皇帝的日常饮食。”

手一顿。风月震惊了:“皇帝的?”

她还以为是易国如和易贵妃之间的情诗呢!

“你仔细看看就知道了。”殷戈止道:“吴国皇帝从今年开春就抱恙,想来与他们有些关系。”

皇帝的饮食是很仔细小心的,后妃宫里备的点心都要经过试吃,只有特别熟悉皇帝的人,经过长时间的经验,可以预料皇帝要吃什么,从而下手。

“您的意思是说,易贵妃与易将军,对圣上图谋不轨?”风月皱眉:“为什么啊?易贵妃膝下只有抱养的皇子,当今又有大势所趋的太子在位,就算能侥幸害了皇帝,可继位的也还有叶御卿。”

“所以我让人提醒太子小心易贵妃。”殷戈止淡淡地道:“防的就是这两人联手谋害,以图吴国江山。”

易国如是个有野心的人,从他打仗就看得出来,为了胜利无所不用其极,蔑视吴国的圣旨也不是一回两回,皇帝信任并忌惮他,太子则是直接与他对立,这样的情况之下,易国如想自己坐皇位,倒也能让人想明白。

不过风月还是很震惊,就算她没什么忠君爱国的想法,可这弑君夺位的疯狂念头,也够让她意外了。忍不住就喃喃道:“还能这样啊,那我看魏国皇位上的老头子不顺眼。是不是也可以不忍着,想个办法弄死他就好了?”

屋子里气息一寒,风月皮子一紧,连忙转头朝床榻拜了三拜:“您就当没听见啊!奴婢瞎说的!”

眼神冷冽,殷戈止睨着她道:“你最好不要有这种想法。”

“没有没有,奴婢说着玩的,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关苍海也会从地下爬出来掐我脖子的!”

疲惫地闭上眼,殷戈止道:“若是有朝一日,我要回魏国,你可愿随我一起回去?”

微微一愣,风月好奇地看着他:“您愿意带着奴婢?”

“你只说愿还是不愿!”

“愿啊!”连忙点头,风月道:“有您护着,那回去谁还敢欺负我啊?”

不过想想,又有些泄气:“等您能回去的时候,奴婢怕是都老了。”

“不会。”

“嗯?”风月眨眼:“您说什么?”

声音太虚弱,含含糊糊地让人听不清楚。风月凑到他嘴边想再听,却被他一爪子按下来,瞬间趴在了他胸口上。

均匀绵长的呼吸,带着些高热未退的喘息,从他的胸腔里传了出来。

身子僵硬。风月茫然地眨眼,抬头看他。

这是个什么情况啊?先前不是还嚷嚷着说她脏啊之类的,抵触得要命吗?现在怎么的,倒是主动跟她亲近了?

烧糊涂了?

伸手去摸他额头,手没伸到一半就看他的手抬起来了。上回被打得疼,风月反应飞快,立马将手收了回去!

身下的人半睁着眼,眼里微微有不悦,伸手过来将她窝着的手扯出来,重重地放在自己脑门上。

“啪”的一声响,惊得风月张大了嘴。

他的眉头松了,重新闭上眼,安静地睡了过去,留风月一个人目瞪口呆,半晌也没看明白。

这是做啥?赎罪?殷皇室赎罪的方式都这么特殊的吗?

不过。感受了一下他额头上滚烫的温度,风月抿唇,还是赶快去给他换凉水。不管怎么说,在易将军倒台之前,这个人的脑子是能保命的。一定不能烧坏喽!

皇宫里。

叶御卿脸色不太好看地往御书房走,根据线报,刚刚易贵妃的痛哭似乎让父皇动容了,找了几个老臣,眼下准备让他去将杨风鹏爆出来的贪污之事统统压下去。

心浮气躁。绣龙的宫靴在御书房门口徘徊了几圈,愣是没进去。

忘忧低头跟在他身侧,见状轻声道:“殿下不必太忧心。”

“怎能不忧心啊。”长叹一口气,叶御卿摇头:“这一进去,先前那么多努力。就都白费了。”

“您忘记殷殿下昨日来信说的话了吗?”忘忧道:“他说,在您遇难抉择之事时,只需等待,自有解法。”

“本宫没忘,所以本宫在等。”捏着手里的扇子,叶御卿皱眉:“可本宫想不明白,能等来什么?眼下这情况,怎么才能缓解?”

忘忧沉?。

叶御卿继续打转,正揪心呢,就听得一声长喝从御书房里传了出来:“传御医!”

心里一紧。他连忙提了衣摆往里头走。

御书房里一片混乱,一众老臣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大太监扶着皇帝,一下下地给他顺着气:“陛下保重,陛下保重。”

“父皇!”叶御卿皱眉上前,就见龙椅旁边一滩?血,夹杂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看着骇人。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