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戈止满脸戾气,靠在软榻上揉了揉额头。

他这是怎么了?跟个妓子置气?有这必要吗?不过这几日着实是太惯着她了,倒让她自以为是,还敢冲他耍脾气。

女人果然是宠不得。

整理了袍子,殷戈止打开门,冷不防就有人撞进来,绿色的纱衣轻轻盈盈的,比红色的让人瞧着舒心了不少。

“公子…”断弦吓了一跳,脸上瞬间红了:“奴家只是路过,并无冲撞之意!”

第21章 伺候不了的客人

这路过的方式也太诡异了,不走过道,倒是往他门上撞,借口也不知道找好点?殷戈止有点不耐烦,低头扫她一眼,推着她出门,自己也跟着站出来。正想说去她房里,结果面前的姑娘就跟羊癫疯了似的抖起来,“扑通”一声就给他跪下了!

“公子。”声音里满是颤抖,断弦吓得脸色惨白,朝他磕头道:“奴家当真不是有意的!”

殷戈止一愣,低头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有这么吓人吗?

“我没怪你。”殷戈止道:“你起来。”

这人的眼神像铁钩一样,惊得断弦不安极了,犹豫了半晌才磨磨蹭蹭地站起来,旁边的人显然更加不耐烦:“你房间在哪儿?”

房间?咽了口唾沫,断弦指了指对面,殷戈止二话不说,抬脚就往那边走。

断弦愣在原地,看了看这位爷的背影,又看了看风月的房门,突然有点后悔。

她是不是做错决定了?

梦回楼的澡堂很大,姑娘们都是一起沐浴,又快又方便,但是有个缺点就是:很吵。

七八个姑娘围在她身边,艳羡地看着她身上的痕迹,叽叽喳喳地道:“风月真是好运气啊,这位恩客人长得俊,也舍得打赏,瞧着…想必功夫也不错。”

她们嘴里的功夫肯定不是武功,风月选择了沉默,安静地刮着自个儿的皮,脸上没有表情,看起来跟在殷戈止和灵殊面前完全不一样,冷漠又疏离。

几个姑娘也早就习惯她了,背地里骂她表里不一,当面儿还是要逢迎一二的,毕竟马上就是花魁选举了,风月这姿色,当选的可能很大,到时候客人多了应付不过来,也能分她们点生意。

所以就算风月瞧着很拒人千里,一众衣裳都没穿的姑娘还是围着她笑:“听闻那位爷身份也贵重,又这般爱惜你,说不定哪日就赎你出去了,咱们啊,可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是啊,听说那位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风月,还打断了上门要给风月赎身的恩客的手,哎呀呀,要是有恩客为奴家这么霸道一回,奴家真是死也甘愿!”

洗完了,风月起身,一身的水珠哗啦啦地往下掉,溅得几个姑娘闭了眼。

一句话没吭,她裹了衣裳就走,留下一池的姑娘尴尬地面面相觑。

“这德性!”等人走远了,才有人不悦地道:“对着恩客笑得那么欢,对咱们姐妹倒是清高得不理不睬的,这样的人,也亏得有恩客看得上!”

“谁让人家长得好看呢。”有人嗤笑。

“她哪儿是长得好看?分明是妆粉用得浓,没瞧见来澡堂洗澡都不敢洗脸吗?有本事洗把脸看看,哪有现在这样好看!”

说得也是,风月的妆粉还真是整个梦回楼最浓的,眼睛勾画成了狐眸,唇上朱丹也浓。真要洗了脸,肯定没有这般艳光四射。

几个姑娘得到点安慰,继续沐浴了。风月离开澡堂,什么也没听见,径直往楼上走。

屋子里已经空了,殷戈止走了?松了口气,她正要进去坐下呢,灵殊就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了,小辫子气得一翘一翘的:“主子!刚刚断弦姑娘过来,把您的客人抢走了!”

嗯?风月眨眼:“断弦?”

“可不是吗!”灵殊要气死了,泪花儿都往上冒:“分明是她说不要抢客人的,先前还那般趾高气扬,现在一转眼又来抢您的,这算个什么?”

瞧这小脸蛋,都给气红了。风月一笑,伸手将她抱到膝盖上,拿了旁边的绿豆糕就哄她:“咱们不气啊,正好你主子不想伺候了,那位客人走了也好,反正银子已经给了,他不来,吃亏的又不是咱们。”

“可…”

“灵殊乖。”摸摸她的头,风月道:“男人这东西啊,你别太在意,谁知道他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今儿同这个好,明儿同那个好,都是常事,你在意,那伤着的只有你自个儿,明白了吗?”

灵殊不哭了,有点茫然地看着她。

门口的观止倒是哭笑不得,摸摸鼻子道:“姑娘,也不是世上所有的男人都这样的,灵殊还小,哪有您这样教的?”

抬眼看他,风月挑眉:“公子还有何吩咐吗?”

“那个…”观止也不知道自家主子突然的这是怎么了,不过作为随从,吩咐他只能听,再不合理,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主子说饿了,让您做点吃的送过去。”

在别的姑娘房里,让她做吃的过去?风月咂舌,忍不住鼓了鼓掌:“你家主子真是太会折腾人了。”

“凭什么啊!”灵殊跳了起来,冲到观止面前就龇牙:“饿了就让断弦姑娘房里的人做,我家主子没空!”

观止干笑,被个只到自己胸口高的小姑娘瞪着,竟然有点心虚。

风月耸肩,认命地站起来:“行了,人家给了银子的,不吃我就吃东西,反正得吃一样,那还是吃东西吧。”

撑不死他丫的!

殷戈止在断弦房里等着,断弦在弹琴,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已经走了好几个音了,惹得殷大皇子眉头直皱,脸色难看得紧。

断弦很想哭,她真的很好奇风月是怎么伺候这位爷的,浑身都是煞气,让人根本不敢接近,脸上还一点表情都没有,完全看不出他高不高兴。

看不出情绪其实也还好,但自从她开始弹琴,这位爷是明显地不高兴了,嫌弃的神色仿佛一把把尖刀,直往她心口戳。

她可是断弦啊!整个梦回楼最擅长琴艺之人,在不阴城里也算小有名气,竟然被这般看不起。

“你不如别弹了。”殷戈止开口说了一声。

琴声戛然而止,断弦涨红了脸,嗫嚅道:“公子不喜欢这曲子?”

没答她,殷戈止径直起身,将她面前的琴抱了过来,随意放在桌上,挥手弹了几个音。

缠缠绵绵的女儿音,到他手里却成了金戈铁马的苍凉声,断弦一震,殷戈止却没有继续弹。

“不是琴的问题。”他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松开琴,去软榻上躺着了。

屋子里瞬间死寂。

风月拿头顶着托盘把菜送进断弦屋子里的时候,就见断弦一脸灰败之色,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靠在一边目光呆滞地看着她。

这是发生啥了?

将菜放在桌上,风月看向殷戈止,后者懒散地起身,慢悠悠地开始用膳。

“你做的?”吃了两口,殷戈止问了一声。

风月厚着脸皮点头:“您不是让奴家做吃的么?”

奴家就亲自去吩咐厨娘做了呀。

这句话没敢说出来,她知道,一旦说了,以这厮爱折磨人的性子,定然会让她重新去做。

皱眉放下筷子,殷戈止抬头,很是不悦地道:“难吃!”

“难吃您就少用些,都这个时辰了,也该就寝了。”完全不以为意,风月挥手就让灵殊来帮忙收拾碗筷,接着转身就走。

殷戈止面沉如水地坐着,手里的筷子被灵殊恶狠狠地抽走,面前的菜也一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胆子还真是不小啊,甩脸子给他看?殷戈止瞪着风月的背影,直到门关上了,才转头看向别处,轻哼一声,缓和了神色。

断弦看得有些怔愣,她不懂为什么风月不怕这位爷,这位爷也好像没有要同她计较的意思。这么对恩客,当真不怕失宠吗?

也是她太不了解殷戈止,像风月这种看得透的,就知道殷戈止从来就不给人恩宠,更谈何失宠?

坐在妆台前卸了头上的东西,风月垂眸一扫,就瞧见台子上放了俩新的金簪。

“这哪儿来的?”

灵殊瞥了一眼,哼声道:“金妈妈给的,说你首饰少了,最近客人多,给添置两支簪子。”

捏起那簪子看了看,做工考究,用料也上乘,难得金妈妈这么大方,终于不给她们用次货充好了,风月点头,放了簪子打了个呵欠,便上床睡觉。

另一边的房里,殷戈止从容地躺在床上,也没管断弦,可怜的姑娘站在床边鼓了十次勇气,都没敢跨上那床榻。见这位爷也没有急着要自己的意思,再三考虑,断弦还是睡去了软榻上。

殷戈止皱眉,心想这姑娘怎么一点也没有风月的眼力劲?要换做那小妖精,早就扑上来勾引他了,完全不用他费事。

转身朝床榻里头睡了,殷戈止觉得,明儿还是换个姑娘吧,这姑娘真是乏味极了。

第二天清晨,风月睡了个好觉起来,梳洗打扮一番,便去准备午膳。虽然不用伺候那位爷了,但她可没忘记还有两个小徒弟,都是贵门子弟,她这儿伙食可不敢差。

灵殊给她戴了旧的簪子,风月撇嘴:“傻丫头,有新的不戴,等着放旧啊?戴这个!”

不情不愿地给她换了簪子,灵殊小声嘀咕:“这俩簪子也没什么好看的,赶明儿奴婢攒够了银子,给主子买个更好的!”

感动地看了她一眼,风月仰天唏嘘:“竟然有人孝顺我,真是好开心啊!”

第22章 簪子

“主子这说的是什么话。”灵殊鼓嘴:“奴婢是被您救的,也是您一手带了三年,等您不愿意干这行的时候,那奴婢肯定是要养您的!”

小小的丫头,满脸的赤诚,挺直的腰杆瞧着竟也有些风骨。

风月笑了,拍拍她的肩膀就继续往前走:“那以后,我可就靠你啦!”

灵殊跟在后头小步跑着,捏着小拳头暗暗发誓,她一定会好好赚银子的!

将军府闯入了贼人。

易掌珠一大早就进宫求见太子,像是被吓得不轻,让太子屏退了左右,严肃地道:“竟然有贼人能闯进将军府!殿下,此事必定要严查!”

叶御卿坐在主位上,淡淡地笑道:“将军府一向滴水不漏,进去的贼人鲜有能生还者,珠儿认为问题出在了哪里?”

易掌珠肯定是不会认为问题在自己身上,就算她引了叶御卿和风月姑娘进府,可一个是当朝太子,一个是低贱的妓子,两个人都不可能对将军府有什么想法,那就只能是内鬼。

“父帅不在,府里的人珠儿大概是压不住。”咬咬唇,她看着叶御卿道:“当真有人背叛将军府,那珠儿也只能向父帅请罪。”

“哦?”叶御卿挑眉:“你半点都不怀疑是那青楼女子,或者是本宫的疏忽吗?”

“掌珠怎么会怀疑殿下。”娇嗔地看他一眼,又想了想风月,易掌珠摇头:“至于那位姑娘,瞧着傻里傻气的,没见过世面,也没什么背景,没有道理做这样的事情。”

傻里傻气?

叶御卿低笑,展开扇子掩了自己的眉眼,眼神幽深。

那个叫风月的姑娘,若是真傻,在殷戈止身边绝对活不下来。既然现在人活得好好的,还能坐在窗台上姿态潇洒地喝酒,那就是说,她半点也不傻。

说来也巧,昨儿本是去了一趟侍郎府,从梦回楼后头的巷子里抄近路回宫,一不小心抬头,还就看见了那般香艳的场景。

说香艳也有点不合适,但他是没见过女人那样喝酒的,不拿酒杯也就罢了,还光着脚敞着袍子,手里拎着酒坛子,难得地不显得浪荡,反而显得潇洒。

回来之后他想了很久,实在没想通自个儿怎么会从一个女子身上看出点狂放不羁的潇洒味道来,不过昨夜入眠,那场景倒是又入了梦。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靠了过去,将那女子一把搂入怀里。

想要她。

不知道是因为殷戈止,还是因为风月本身就很有趣,他对得到这女人的执念,似乎是越来越深了。

至于将军府…

回过神,叶御卿又笑得温和无害:“本宫会让许廷尉派人去详查的,你放心好了。”

不过既然交到他手里了,这案子就注定不会有结果。

易掌珠毫无察觉,反而高兴地行礼:“多谢殿下!”

“本宫送你出宫吧。”体贴地引她出门,叶御卿语带责备:“女儿家别总一个人四处乱跑,有什么事都可以同本宫说。”

害羞地红了脸,易掌珠颔首,乖巧地跟着他离开皇宫。

“你身边的孙力呢?”坐在马车上,叶御卿突然问了一句。

没想到他这么在意自己,连身边的人都观察入微,易掌珠叹了口气,委委屈屈地道:“被殷哥哥打断了手,送回老家去养着了。”

殷戈止?叶御卿神色微动,转而一想就能知道原因,不由地轻轻吸了一口气。

还真是…难得地对一个女子这般在意啊,这才几日,竟然都会替人出头了?往常他送他的美人儿也不少,结果一个都没能被他留在府上,他倒是好,在青楼里捡着个宝贝,竟然这么护着?

轻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外头,叶御卿道:“珠儿,本宫突然有些事情,你先回府吧,晚些时候本宫再让人给你送些小玩意儿。”

易掌珠一愣,颇为不解:“您要去做什么?”

太子的行踪,那是人能随便问的?不过叶御卿倒也没怪罪,只笑了笑不回答,便下了车,带着侍卫骑马,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安世冲和徐怀祖准时地来梦回楼用膳了——虽然很怂地走的后门进来,但看起来对殷戈止的吩咐真是严格遵从,一看见风月,甚至还微微颔首算打招呼。

连忙朝两位公子哥还礼,风月笑道:“午膳已经备好,二位慢用。”

好奇地看了一眼空空的房间,安世冲问了一句:“师父呢?”

风月还没回答,旁边的徐怀祖就笑嘻嘻地打了安世冲的头一下:“你真是走路不长眼睛,方才上楼的时候没瞧见吗?师父在二楼的厢房里,好像在看人跳舞。”

不爽地捂着脑袋看了徐怀祖一眼,安世冲没吭声了,安静而优雅地用膳。

这世家子弟就是有风度,看起来分明很想知道为什么殷戈止不在她房里,但愣是没问。风月微笑,伸手替他们布菜,手上包着的布还没拆,看得两个人眼里更是好奇。

安世冲看起来比较守规矩,但徐怀祖就活泼些,没忍住终于还是问:“姑娘这手,听闻是骨头裂了,还能用?”

眨眨眼,风月道:“奴家原先在乡下做农活儿,受的伤可多了,自然也就忍得疼些。”

徐怀祖看她的眼神顿时带了点尊敬:“说来惭愧,换做在下,在下都不一定能像姑娘这样坚韧,怪不得师父要咱们在这儿用膳,一定是想让咱们从姑娘身上领悟些道理。女子尚且坚如磐石,吾辈男儿,岂能怕流血流汗?”

安世冲一顿,放下筷子,也带了敬意地看了风月一眼,看起来对徐怀祖的话颇为赞同。

风月:“…”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老实吗?殷戈止明显只是想让她做饭而已,还能让他们领悟道理了?

说起来,两个徒儿这么一身正气,当师父的却天天泡在窑子里,像话吗?

“风月!”金妈妈的大嗓门突然在门口响起,吓得桌上两位少爷差点噎死。

赔笑两声,风月转身去开门,就见金妈妈挤眉弄眼地塞了个簪子在她手里:“刚那位温柔俊俏的公子给你送来的,说你戴着定然好看!瞧瞧,上等的和田玉簪,这种簪子,可只有官家才有的!”

微微一顿,风月接了簪子捏起来看。

是易掌珠给太子的那支,今日竟然来送给她了?

将军府被盗,看来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了消息,单他定然不会知道这事与自己有关,那送簪子是个什么意思?

想了一会儿,本着不要白不要的原则,风月伸手就将头上两支新的金簪取了,换上这一支玉簪,素雅高贵。

殷戈止看完歌舞回来,就瞧着两个徒儿用完了膳,正往风月的头上瞧。

“这簪子好看,做工也考究。”安世冲道。

徐怀祖颔首:“一看就很贵重。”

顺着他们的目光朝她头上看了看,殷戈止开口:“玉簪配闺秀,才显端庄娴雅。在你头上,不伦不类。”

一听见他的声音,两个小少爷瞬间起身站得笔直,齐齐行礼:“师父!”

风月嘴角抽了抽,装作没听见他这评价,跟着行礼。

跨进门来,殷戈止脸色不太好看,扫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后头妆台上放着的金簪,刻薄地道:“你戴那个就够了,官家特贡的簪子,不适合你。”

这人舌头一定浸了毒吧?风月气得直翻白眼,没见过说话这么狠的,简直是不给人活路。

幸好她不爱美,没自尊,这要是换个别人来,不得被他给说得跳楼自尽?

“奴家喜欢这簪子。”缓了两口气,风月笑道:“哪怕是不合适,奴家也想戴着。”

“主子。”观止凑上来,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太子方才亲自来送的,不过人没上楼,在楼下送了就走了。”

脸色不变,殷戈止垂眸看着她,声音平静:“你是喜欢这簪子,还是送簪子的人?”

被他盯得有点毛骨悚然,风月反应比什么都快,捂着脑袋就躲:“奴家都喜欢!恩客送的礼,哪有不喜欢的?这位公子,奴家包给您几日没错,但奴家的东西,您也不能拿啊!”

谁稀罕她个破玉簪?殷戈止有点恼,看她满脸防备的样子,心里莫名地生出一股烦躁来。

“观止,把那两支金簪收了。世冲、怀祖,跟我去练兵场。”

拂袖就走,殷戈止面儿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两个徒儿都没察觉自家师父生气了,只有观止擦了擦额头的汗,上前去收风月妆台上的簪子。

“干啥?”风月瞪他:“这簪子是金妈妈给我的。”

哈?观止一愣,不明所以地道:“这是昨儿我家主子给您买回来的,灵殊没说吗?”

心里一跳,风月转头看向角落里的灵殊。

灵殊鼓嘴,心虚地抬头看房梁。

竟然是殷戈止送的?风月有点怔愣,看着观止手里的簪子,伸手就去抢了来。

“哎…”

“送人东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捏紧金簪,风月很不要脸地道:“既然是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你不能拿走!”

第23章 非人般的折磨

观止傻眼了,这主子的吩咐他不听不行啊,可瞧着面前这姑奶奶,捏了簪子就往自己衣襟里塞,他也不可能去抢。

风月的动作那叫一个快,塞完簪子就起身,拎了裙子就往外冲。

殷戈止正沉着脸下楼,冷不防感觉背后有东西袭来,飞快地转身一躲。

“公子!”这一声的调调拐了十八个弯,软软黏黏的,听得人虎躯一震。

风月扭着腰眨着眼,完全没顾忌旁边还有两个根正苗红的小少年,抬腿就贴上殷戈止的身子,撒娇道:“奴家知错了啦~”

身子笔直,任由她贴着,殷戈止眯着眼盯着她:“知错?”

“奴家不知道这金簪是您送的。”谄媚地笑,风月伸手就从胸口掏出簪子,一把插在头上:“早知道是您送的,奴家哪儿舍得取啊?您瞧,您的眼光真是太好了,这簪子很配奴家!”

往她脑袋上扫了一眼,玉簪已经不见了,两支金簪插在上头,跟她这一身红纱衣当真是相配。

心里舒坦了点,殷大皇子面上却还是那般阴沉:“说完了?那就下去!”

“嘤嘤嘤。”盯着眼神杀,风月岿然不动,甚至伸手在人家胸口狠狠摸了一把:“奴家舍不得离开公子,奴家想一直陪着公子!”

她脑袋抽了才去得罪殷戈止啊,趁着还有缓和的余地,赶紧哄回来!

黑色的瞳仁安静地瞧着她,殷戈止不动,就这么站在楼梯上。

出来看热闹的姑娘们越来越多,盯着风月指指点点。风月完全不在意,小媚眼反而抛得更勤了:“公子要是不拒绝,那奴家可就赖着您了?”

“滚。”平静地吐出一个字,殷戈止睨着她,眼里满满的都是嫌弃:“你不觉得丢人,我都觉得丢人。”

到底是女儿家,被他这么说,怎么也该脸红羞愧然后下去了吧?风月没有,完全不为所动,就像没听见这话一般,一张脸依旧笑得春暖花开的,贴着人家身子就扭:“忘记说完了,就算公子拒绝,奴家也会赖着您的。”

殷戈止:“…”

他见过很多不要脸的人,但是跟眼前这个女人比起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好歹是个姑娘,半点自尊都没有?

“我要去练兵场。”

练兵场不是她这种样子的人能去的,有辱军风!

风月依旧没动,傻兮兮地冲他笑:“那奴家就去给您端茶倒水啊!”

“不需要!”终于是不耐烦了,殷戈止伸手,像扯八爪章鱼似的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往旁边一扔。

“呯”地一声摔在地上,四周都响起了笑声,风月委屈地揉着屁股,狐狸眼眨巴眨巴的,可怜极了。

殷戈止转身就走,完全没有看她一眼的意思,风月咬牙,立马起身跟了上去:“公子!”

走得很快,殷戈止出门就上马,策马狂奔了好一段路才回头看。

那女人没跟上来。

轻轻松了口气,又觉得有点好笑,他摇了摇头,等两个徒儿和观止策马赶上来,便一起往练兵场而去。

虽然是质子,但大概是因为惜才,吴国皇帝和太子都对他颇为看重,那底下的人自然也就把他当半个吴国皇子看待,加之他善武会兵,练兵场一类的地方,一向是最欢迎他的。有脑子不灵光的武将,被他套套话,便对他言无不尽,军机要事也都说给他听。

比如现在,两个徒儿去练他刚教的一套步法了,宋将军就在他旁边叹息道:“易大将军府上被盗,听闻书房失窃,恐怕之后的几场仗,吴国难打啊!”

“没那么严重。”殷戈止镇定地道:“易将军一向谨慎,就算当真有战术安排或者圣旨被盗,他也会临时做调整,不会出太大的乱子。”

“说是这么说。”看他这胸有成竹的样子,又知道他一向受易将军看重,宋尚温觉得他多半也是知道内情的,于是便小声道:“可北境的战役马上就要开始了,等消息传去易将军耳朵里,怕是都来不及。”

殷戈止摇头:“给易将军送消息的人一向很快。”

“您还不知道吧?”宋尚温扁嘴:“以往快是以往,可今年干湖那边的路都被水淹了,信使都只能走远路。加上易大小姐又不太懂事,等整理好消息送出去,怕是都要明天了。”

眼眸微动,殷戈止叹息了一声,接着便道:“观止那小子又不见了,我去找找,将军慢坐。”

“好。”耿直的宋将军完全不知道自己泄露了什么——的确也没泄露什么,要是他这话说给别人听的话。

但很可惜,听的人是殷戈止。

一把扯了观止就进了练兵场旁边的屋子,殷戈止从袖子里拿了羊皮地图出来,修长的手指往上一划:“信使图快,一般都是一人上路,不走干湖,最近的就是从万马坡到寒雪岭这条道,明日我会去一趟将军府,在掌珠要送信之前,你让人在万马坡候着。”

“是。”低头应下,观止转身就往外走。

捏了捏拳头,殷戈止垂眸。

易大将军战无不胜,功劳最大的当属他的情报机构,传信快,动作隐秘,若是外人,几乎很难截杀他的消息。

不过,他现在,算是吴国的内人了。

来吴国一年,他从未有过什么动作,只在武力上多有彰显,人却显得沉默木讷,被人试探了不下百次,如今终于是等来了机会。

像以前的魏国仰仗他和关将军一样,吴国在行兵打仗之事上,最仰仗的也就是这个易将军。关苍海死了,他被俘了,易国如要是还一直潇洒,建功立业,那岂不是没了天道循环之说了?

抬头看了一眼外面,殷戈止回神,打开门出去,看着安世冲和徐怀祖道:“你们继续练,黄昏时分我会回来,二十招之内,只要你们能碰到我,我便将不悔剑和长恨刀送你们。”

不悔剑和长恨刀!兵器谱上有名的利器,多少武人求之若狂,竟然全在师父这里?两个少年兴奋了,齐齐拱手应下,然后更加刻苦地练了起来。

殷戈止潇洒地甩手,就打算回去找个地方休息。

谁知,一只脚刚踏出练兵场的大门,一抹红色的影子猛地就扑了过来,抱紧他跨出来的腿,抬头就冲他扁嘴:

“公子让奴家等得好生辛苦啊!”

喉咙一噎,他抬头扫了一眼四周,这儿方圆一里都荒无人烟的,她竟然还跟来了?

瞧她衣裳上染了黄沙,鼻尖上也有点灰,殷戈止抿唇:“你还真是有本事。”

嘿嘿一笑,风月讨好地道:“有人说啊,‘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奴家这么真心诚意地致歉,公子肯定不会再生奴家的气了!”

的确是不生气了,但还是看不起她,怎么没事就喜欢往地上跪啊趴的,不要脸起来还抱人家的腿,当真是个姑娘?

轻哼一声,殷戈止掀开她,冷漠地道:“我要喝茶。”

“早就备好嘞!”从背后变出个竹筒来,双手捧着递过去:“凉茶,清热解渴!奴家亲手泡的!”

接过来打开盖子闻了闻,勉勉强强地喝了一口,殷戈止道:“凑合。”

这种得了便宜还拽得要死的人一定会下地狱的!风月咬着牙笑得妩媚,看他又要走,连忙起身跟在他身后。

“公子要回城吗?不骑马吗?”

瞥一眼她满是灰尘的绣花鞋,殷戈止丝毫不怜香惜玉地道:“骑马骑累了,想走走。”

人家说走走,那就走走吧,风月认了,跟着他踏上泥土地,他走,她就小碎步跟着。

一炷香之后,四周已经是田埂了,风月揉着腿小声道:“公子,真的不考虑乘车吗?那边有牛车。”

殷戈止背挺得很直,高大的身子能为她挡点阳光,但脚下生风,完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不乘。”

行吧,不就是走路吗?她行军的时候走得也不少,权当锻炼了。

可是,如今这身子比不得从前了,半个时辰之后,风月累趴在了一块大石头上,满脸苍白地嚎:“要死了要死了,奴家不走了,公子回去的时候,让人来接奴家吧?”

“你想得美。”殷戈止头也没回,眼里却有些恶劣的愉悦:“要是不走,我不会管你。”

夭寿啊!风月仰天长啸:“救命啊——”

停下步子,回头看她一眼,殷戈止抱着胳膊道:“留点力气晚上喊也不迟,等天黑了,这边有的是山禽野兽。”

浑身一个激灵,风月认命地站了起来,老老实实继续跟在他后头走。

贵人是不是都有病啊?好端端的马不坐,喜欢走路?她走得眼睛都花了,背弯着,双手无力地垂着晃荡,远看肯定像一只殷戈止背后牵着的狗。

实在走不动了,风月伸手就抓住了前头这人的腰带,头抵上去,哀哀地道:“奴家…受不住了…公子…饶命啊!”

这喊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殷戈止嗤了一声,回头睨着她:“做个选择吧。”

“什么?”

“把你今儿得的玉簪给我,我背你回去。或者,你自己继续跟着走。”

第24章 一点也不在意

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吗?啊?跟个妓子抢东西?风月眼睛都红了,双手抱胸,委委屈屈地看着他:“没有第三个选择了吗?”

殷戈止转身就走。

“哎哎!”风月认命了,老老实实地把怀里的玉簪掏出来,追上去就塞进他手里:“奴家实在走不动了!”

停下步子,殷戈止看着她。

面前的女人伸手就朝他撒娇:“簪子给你了,要抱抱!”

身子一扭一扭的,活像只小狐狸,甩着大尾巴朝他抛媚眼。心里微哂,他收了簪子,伸手就将她捞了起来。

终于不用自己走了!风月感动得差点哭出来,抓着人家衣襟,委委屈屈地擤了擤鼻涕:“脚好痛啊!”

“闭嘴。”

没见过这么聒噪的人,一张小嘴随时都在说话,真是吵死了。

“别啊,还有那么远的路,要是都不说话,那不是无聊死了?”风月扁嘴,锲而不舍地道:“奴家刚刚跑过来的时候路上遇见很多人呐,都盯着奴家看,活像奴家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似的哈哈!”

斜她一眼,殷戈止道:“也许人家只是觉得你像只山鸡。”

“呸呸呸,哪有山鸡像奴家这般美艳动人的?”风月哼道:“那场景分明就是…怎么说的来着?行者见罗敷,下蛋捋胡须?”

殷戈止:“…”

不仅像山鸡,还是一只没读过书的山鸡。

轻叹了一口气,他抱着她,板着脸低声念:“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俏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