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可以听到话筒里的女声,付尔青握紧了话筒,她握的那样用力,手上青色的血管凸了出来。她说:“妈,你别急,那房子不能卖,你听我的。钱我凑到了,明天我就回来。”
放下电话,手心全是汗水,刚一低头,眼泪就落了下来,付尔青赶忙用手背去擦。
宋之北见她神色不对,走过来刚好看到她滴落在键盘上的泪珠,忙问:“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付尔青点头道:“之北,我想…”
“你赶紧去吧,图我帮你搞定。”
付尔青握了下宋之北的手,指着桌上的图纸道:“这是初稿,对下数据就没问题了。麻烦你了。”
宋之北笑道:“和我客气什么呢,别忘了和总工打个招呼。”
“恩,知道了。”
清脆的敲门声,刘一凡抬起头,便看到付尔青站在门口,穿着白色宽大的T恤紧身的牛仔裤,手里拎着包,脸色苍白却偏偏带着几分倔强几分坚忍,让人无法忽视。
他说:“尔青,有事吗?”
付尔青站在门口,声音轻轻细细的说:“总工,我家里有点事想请半天假。那套图,之北帮我做完,你看,行吗?”
刘一凡推了下金边的眼镜,笑着说:“我只要中午前看到图纸就行。”
付尔青郑重的鞠了一躬,眉眼间带着几分调皮,道:“师兄,谢谢你。”
刘一凡瞪着她说:“怎么,求到我才叫师兄。”
付尔青在晶艺设计公司也快干了两年了。刚来时刘一凡年纪轻轻便是总设计师,管着他们建筑设计这块的十好几人。付尔青来的第一天就被他骂得狗血淋头,想来不过是一处细微的差错,他刘一凡鸡蛋里挑骨头,成心刁难,打印出的样图直接摔倒了付尔青身上。付尔青当时特恨他,觉得他人长的人模狗样的,其实就是个斯文败类,仗着手里的权势欺压良民连女人都打。刘一凡倒不是只针对她,整个部门都被他的苛刻严谨笼罩着,摔图纸似乎是他的个人爱好,一处小细节不入他的眼了,当下便是不留情面的劈头就骂。付尔青眼见着宋之北抱着一摞图纸哭着跑出来,才觉得自己当初算是轻的。其实刘一凡就是这毛病,为人严谨,见不得半点差错。相处下来,倒也渐渐觉得刘一凡处于工作狂人间歇性发作阶段,只要你不点他的死穴,他也算是和蔼可亲、风度翩翩的好男人。
那阵付尔青特别怕刘一凡,就怕被他寻到错处炒了鱿鱼,做什么事儿都是谨小慎微的,和他一起出去向甲方汇报方案,小心翼翼的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刘一凡也觉得好笑,恰好路上塞车,两个人闷在车里也是挺尴尬的,刘一凡想和她聊天又不知道从哪说起,想起她的简历上的毕业学校,便打趣道:“我们可是一个学校出来的,你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师兄。”
…
出了公司,付尔青拦下辆出租车,说了秦风住的小区的名字。
昨晚的事伴着身体的疼痛历历在目,她躺在地板上,身子冷得发抖,秦风坐在地板上,赤着身子,沉默的抽烟,眼睛没有焦距黑的朦胧。
付尔青盯着屋顶上的吊灯,一个个垂下的水晶球里俱是她□的身体和苍白的脸,她说:“完了吗?”
秦风闻言缓缓的转过头看着她,黑沉的眼里浮出一抹不可忽视的痛色,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指间的香烟升腾起袅袅的白烟,模糊了他脸上的霎时流露的情感,嘴里却吐出了更加浓的烟。
付尔青起身,穿好衣服。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门边,背对着秦风问,“我能走吗?”自始至终,她没有看他一眼。多年前,烈日下球场外,一心一意注视着场上奔跑的秦风的女孩叫做付尔青,而她的心在时光的齿轮下被丝丝碾碎,连剩下的零星碎片,也在今夜,被秦风狠狠践踏寻不到踪迹。
身后一阵沉默,付尔青身子不动,挺直了脊背倔强的背对着秦风,良久,才听得沙哑的声音说:“六个一。”
她当时只想着逃离,却没有留下联系方式。现在,他找不到她,她亦拿不到她的卖身钱…
她付尔青不是什么贞洁烈妇,卖了就是卖了,拿回应得的钱天经地义,尊严在金钱面前一溃千里。
付尔青站在这高档小区门口却说不出门牌号和具体的位置,尽职的保安死活不放她进去。便是进去了又能怎样,秦风也不见得会回来。如今他财大气粗,怎会只有这一处房子。
可是她必须找到他。小区很安静,耳边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付尔青在原地茫然的站了一会,才拿起手机,抱着听天由命的心态按出了一组号码,没有想到居然通了,空荡荡的声音一下接一下的响着。
尔青固执的握着听筒,就像以前一样,明明知道秦风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也顾不上接,她却不挂断,抱着双膝坐在地上,任由那忙音在耳边一声声回响。心里不断的问,他是不是又打架了,对方人多吗?他受伤了吗…面条放凉了全都拧在一起,成了一团疙瘩,在透明的玻璃碗里丑陋的蜷缩着。那天秦风很晚才回来,外面下着小雨,他的头发不知是被汗水还是雨水打湿,脸上依旧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瘦削的身子倚着门框,一双黑眸尤其的冷若寒星,渗着冷意的看着付尔青。尔青一言不发的拿出药箱,走到床上,垂着眉道:“过来吧。”秦风不语,付尔青抬眉望去,见他自裤兜里掏出手机,猛地摔到地上,力气很大手机登时四分五裂。付尔青呆呆的看着地上破碎的残骸,突然也厌恶起这样的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她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女人,如同蚊虫一般的粘在男人的身上,步步紧逼,用自尊和骄傲考验着男人的耐心和彼此的情感。
很久,很久…电话的一边竟然有人接起,低沉的声音很虚幻不确定的唤了一声。
付尔青愣在那里,突然觉得四周的景物都在眼前晃动,一切皆不真实。刚才,她居然听到秦风的声音低低的叫了声“尓青?”
还没有等到付尔青应答,嘟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付尔青机械的阖上电话,有些不知所措。
背景是蓝天白云,身后是橙红色的落叶在风中摇摇而坠,付尔青纤细的身子仿佛置身于风景画中,孤零零的一个人。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电话铃声响起,一个陌生的号码,付尔青翻开盖子说了声“你好。”
那边不耐烦的问:“什么事?”还是那个声音,秦风的声音,即便是隔着听筒她也能辨认得出来。
付尔青又看了眼号码,不是她刚才拨的那个。他问她什么事,天底下居然有嫖客没有付账然后问妓女什么事的,问的还是那样的理直气壮。
付尔青低低的说:“我想…我想,我想拿回昨晚的钱。”
说到这里便不敢再说,像小女孩一般紧握着电话生怕答应给糖果吃的大人反悔。
秦风沉默了一会,才说:“你在哪?”
付尔青不及细想,脱口而出:“在你小区门口。”
秦风便挂断了电话。
付尔青握着手机心依然不平静的跳动着,她方才拨的第一组号码,是三年前秦风的电话…
他依旧留着三年前的号码,他会在第一时间叫出她的名字…付尔青到底不是年少情怀芳华的女孩了,思即至此嘴角的苦笑反而更深了。
第四章心蕊无涯
黑色的奥迪在付尔青身前停下,车窗缓缓摇下,秦风带着宽大的黑色墨镜遮了半张脸,只嘴角微微扯动,命令一般的语气,“上车。”
车内是凝固的安静,秦风目不斜视的注视着前方,方向盘上的手干燥而厚重,青色的血管明显的凸起。付尔青恰好能看到他右眉上的伤疤,斜长的一道直入鬂间,在时间的洗礼下,这道疤痕已经不似当初那样的狰狞怕人,连同这他们之间的情缘渐渐淡去。
付尔青永远记得这疤痕是怎么来的,也永远记得那霎时的血腥,那是她二十年生活中第一次如此接近暴力和社会的躁动,黑社会,这个名词,首次脱离电视和书本□裸的出现在她的面前,令人战栗。走到酒吧门口付尔青依旧犹豫,自小她便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家庭和睦,升学之路平坦安稳,在别人口中她是带着光芒的天之骄子。何曾于深夜来过这种人蛇混杂的地方。然而,从她和秦风初次相识到现在走在一起,她的生活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秦风似乎察觉了她的不安,转过身目光柔和的看着她,剑眉星目映在她的眼里甚是俊朗,他说:“三哥待我好,他就是想看看你,没事的。”付尔青扬着头微笑。秦风握紧她的手,另一只手向她的胸前伸来。付尔青心头突的一跳,脸色绯红,咬着唇立在那里。彼时,她穿牛仔裤,白衬衫,长发漫肩,素面朝天,一幅标准的学生模样。秦风的手触及她衬衫的第一个扣子,轻轻的解开了扣子,把领子向外分开一些,不再说话拉着她进了门。付尔青只觉得一丝淡淡的失落闪过,未及追究便被五彩纷扰的灯光晃得眼晕,直到后来那个漫天飘雪的夜,回忆起之前的一切,她才发现,他们最大的悲哀是所处的生活圈子不一样,他们的之间的裂缝自那个扣子起便已经存在。他们的情感从一开始被差距的鸿沟埋下了祸福难料的种子。
三哥并不老,不过三十几岁的光景,眼神却是一份沉淀岁月的沧桑。他们这样的人,能走到今天,或者说能活到今天,必是经受了很多苦难生死,其间的痛楚亦非常人所能理解。三哥淡淡的看了一眼付尔青,一挥手底下的人就倒了满满的一杯酒,递了过来。付尔青虽然不善酒量,可若是向秦风求助便是对三哥的怠慢,触手的酒杯冰冷,她一仰头强自喝下。喉间火辣辣的灼烧,她轻轻的把酒杯放到玻璃几上,恭敬的说:“谢谢三哥。”光影流离间她似乎看到三哥笑了,又似乎没有。只听沉稳的声音道:“去玩吧。”
酒劲上来她顿觉头晕,秦风把她带到角落中的沙发上坐下,抚过她的额头,道:“倒杯水给你。”说罢便转身走向吧台。
灯光绚烂,晃得眼前一片迷乱。劲爆的音乐和呼喊尖叫充斥室内,有种满满的暴胀的感觉。
“呦,这是哪家的妹妹这么清纯,来给哥哥疼疼。”一只手便摸上了付尔青的脸。
酒顿时醒了几分,付尔青恼怒的拂开那人的手,怒目而视。
那人倒也算是眉目俊朗,只一脸的痞笑让人无端生厌。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弟,亦是满脸的猥琐之色。
“还是个有脾气的,正合九哥胃口。”说着便强拽起付尔青往自己怀里送。
付尔青心生恐惧,却觉得胳膊被人自背后拽住,那干燥宽大的手让她心安。耳边便听秦风冷然的声音响起:“九哥,尔青不懂事冒犯九哥,还请九哥多担待。”
那叫九哥的男人仍握着付尔青的手不松,挑衅一般的看着秦风,“秦风,我们出来混的女人如衣服,今个九哥看上了你的这件衣服,借九哥穿几天如何?”
秦风道:“九哥,她不同。这次算是秦风欠你一个人情,日后…”
砰的一声响起,生生打断了秦风的话,原本喧闹的室内突然安静,只有那孤鸣的音乐独自歌唱,只听见九哥冷冷的说:“秦风,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和九哥讨价还价你还不够格,别仗着三哥的几分脸色便在我面前耍横,想上位你小子差远了。”
这二人平日里便不和,此番付尔青不过是九哥抓住的一个施威的机会。
九哥手里犹然握着半个酒瓶,付尔青咬着唇看着秦风,他额头渗着血,在脸上蜿蜒而下,流到嘴角,却不及右眉处斜长的皮肉翻出的伤口触目惊心,绿色的玻璃渣似乎混杂在皮肉之间。灯光下冷面带血的秦风宛若暗夜之神,一身邪气,语气却恭敬非常,“谢九哥教训。”
付尔青见惯了秦风挺腰飞扬的姿态,心里替他委屈,未及细想,一脚便向九哥的挡下踹去。
一声怒吼,却听三哥沉稳的声音响起,“老九,怎么和小辈们一般见识。”
“怎么,嫌少?”
付尔青慌忙回神,看见一张支票递在自己眼前,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路边,秦风的墨镜摘了下来,眼中不有加掩饰的带着轻狂。
想当年她在他眼里是简单纯真的女孩,如今却是求财卖身的小姐。难怪…
事已至此,付尔青也懒得解释,索性由着他误会下去吧。
她低着头接了过来,见上面写着一个大写的贰,抬起头疑惑的说:“你记错了,不是二十万。”
“我给得起。”
付尔青正欲开口,却听那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口气:“下车。”
她匆忙的被赶下车,他依旧正着脸不去看她,她也只看得到他右眉的疤痕。
九针。急诊室里他脸色灰暗,冷得怕人。小护士缝针的手都在颤抖。他说:“缝了几针?”“九针。”“再缝一针。”“可是…”“缝!”
她刚一下车,他便扬尘而去,尘土飘飘,尽归了尘埃。
手机响起,付尔青接起,轻声道:“恩,妈,我下午的飞机,你在医院等我。”
第五章繁花于心
别离三年,付尔青不曾回来过,而今重新踏上这片生养自己的土地,心中情感无法言语。
出租车司机热情的介绍着大连这座海滨城市的风土人情、餐饮美食和各种旅游风景区。东北人的豪爽和大连人的直率让付尔青清晰的意识到,她回家了。
车窗大开,付尔青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海水味道,熟悉的也是陌生的。依旧是整洁的街道高大的行道树,那大片大片的梧桐叶泛着秋色的黄,在风中摇曳,偶尔随风飘落,成片的堆在地上。
就是这条街道,拐角的地方有家很好吃的小饭店,老板娘说一口标准的大连话,为人豪爽。付尔青第一次请秦风吃饭就是在这里,老板娘一上来就夸秦风是帅小伙,帅的一塌糊涂。绕是一向冷酷的秦风也微微有些不自然,闷着头研究菜单。付尔青记得他们点了很多菜,也不是故意点的,只是说好了付尔青请客,谁知反倒是秦风问她这个喜不喜欢吃那个喜不喜欢,问得付尔青措手不及只能一个劲的点头,切片的肘子肉,蛋黄南瓜,酱闷鲤鱼…等到菜上齐的时候,两个人齐齐傻眼,到最后剩下好多吃不掉,老板娘还戏称他们小两口不会过日子,说得付尔青脸上一阵阵的红。付尔青倒是头一次发现有人居然可以若无其事的把啤酒当白水喝,没有一般男生带着点炫耀的表情,秦风很自然或者说很安静的吃饭喝酒,让人看着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他明明很年轻可是整个人却透着沧桑沉沦的沉稳和成熟,这样的男子是付尔青前所未见的。最后结账的时候老板娘说秦风已经结过了,付尔青愣了,“不是说好我请的吗?”秦风还是酷酷的不多话,“下次吧。”于是就有了下次和下下次…
刘一凡的电话打来截断了付尔青的回忆,她才想起自己走的匆忙,居然忘记打招呼了。岂不是无故旷工。
一路奔波,说话的声音便是软软的带着疲惫,“师兄,家里出点事,我想请几天假。”自然是不能说自己已经到了大连,要不那边刘一凡非得掀了桌子。
刘一凡语气不禁柔和起来,“要我帮忙吗?”
“师兄。那套施工图我还没画完。”
“我另找人画,有需要的话尽管找我。”
“谢谢师兄。”
“误工费我会在你工资里扣的。”
付尔青顽皮的吐了吐舌头,挂了电话。
司机师傅笑道:“小姑娘这样才对,年纪轻轻的就应该多笑笑。”
电话再次响起,付尔青看了眼屏幕,宁锐。温暖的笑容漾了满脸。
宁锐标准的女高音吼道,“小青子,姐姐我马上飞你那鸟地,立马去机场接驾。”
付尔青稍一迟疑,那边便叫道,“你丫墨迹什么呢,不就那几个破工资吗,姐待会补给你。你说说你,年纪不大整个一财迷,人家是万事向前看,你也是,不过是金钱的钱,□不是教导我们不能拜金…”
“宁妈…”
“废什么话,赶紧的。”
付尔青唇边笑意更深,把电话远离耳朵,“可是我刚下飞机,到大连了,说不定咱俩刚才在机场擦肩而过呢。”
“啊。”果然是一声大吼。那边广播登机的声音依稀传来。“你个死丫头终于肯回来了,别急着走,我三五天就能回来,等姐回来去趟你家。你要是敢跑…”
付尔青一连应了几个好,那边宁锐早就雷厉风行的挂了电话。
医大二院。
母女见面也顾不上说说话,就楼上楼下的折腾交了手术住院的各种费用,见了主刀的医生,手指修长的中年男子,温和的安慰她们,说科学昌明,这种心脏搭桥手术的危险性越来越低,这样的手术他们一周能做好几个要她们安心。
可是,在签同意书的时候付尔青的手依旧是抖的。小时候大人们开玩笑问,尔青将来想嫁什么样的人,她总是骄傲的抱着爸爸的胳膊说,就嫁爸爸这样的。一直以来,父亲在她心中都是高大坚强的形象,家里家外的承担,几乎无所不能。但此时看着观察室里吊着点滴的父亲,顿时觉得头顶的天空一片阴霾,压抑的灰黑色。
母亲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泪水就漫进她的脖子里,温热的。
“妈,对不起。”
“傻孩子,妈不怪你,妈知道你这些年过得苦,有时候我就在想,尔青现在在干什么,吃饭了吗,自己一个人会不会害怕。可是你爸说别担心,怎么苦咱们的女儿都会挺下去,就让她在外面吃几年苦锻炼锻炼。青,别怪你爸心狠,他也是为你好。”
“妈,我知道,我都知道。”
手术定在第二天,母亲不肯回家非要在观察室外守着父亲。
付尔青买了晚饭回来,便看到母亲站在玻璃窗前,看着里面的父亲,脸上的线条特别柔和,笑得那样温馨而幸福。
母亲浅浅睡着。付尔青只觉得鼻子里俱是消毒水的味道,难以成眠。走廊尽头便是阳台,风吹过她的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她拿出一颗烟,火柴划出一道荧蓝色的光,冒起淡淡的白烟,橙红色的火光在风中摇曳,在浓黑的夜幕下精灵一般的闪耀。付尔青看得有些呆了,被烫到手才恍然回神。
远处霓虹灯彻夜而亮,马路上偶有车行。
黎明将至。被调成振动的电话在付尔青的衣兜里震着,付尔青看着电话上来电显示的号码,一串数字,只一次她便记住了。
她深吸了口气,掐灭了手里的烟,接通电话,轻轻的喂了一声。
那边是重重的呼吸声,一下重过一下,她身边的风声顺着听筒传到他的耳边。秦风的声音低哑带着挣扎,他说:“你在外边?”
“恩。”
“这么晚?”
这种带着点点关怀的语气…付尔青身子在晚风中颤抖着,不禁问:“你喝多了?”
“你关心吗?”
付尔青愣住。秦风是理智而冰冷的男子,在他那个圈子里,冷漠是他的保护伞,唯有别人看不透他的心思,才不会轻易的被人吃掉。也只有在酒醉时,才能看到他心底的别扭。
秦风下午在公司里见到了昨天九宫里的那两位狗屁项目经理,两个人战战兢兢的跟他解释了半天,他才恍然明白这其中的误会。他站在八十三楼的天台上吹了一下午风,却依旧吹不散聚集在心头复杂而焦灼的情感。他居然在那么粗暴的对待了她之后,还残忍的把她的自尊踩在脚下。更可笑的是,当他终于鼓起勇气道歉的时候,得到的居然是她已经离开的消息。夜色已深,伤心的人怎么能不醉?
秦风说:“付尔青,三年前你一走了之,三年后你拿了我的钱再次上了飞机,你把我秦风当成什么了。为什么不肯给我时间来改变这一切的?为什么不相信我们不会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呢?”
付尔青听不大明白秦风这番似有所指的话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脚步声便沿着听筒传来,她听到一个人诧异的叫道,“我操,扬子,你快来看看风哥醉成什么样子了,这在女厕所门口坐了大半天了,看把这帮小姑娘吓得,堵在门口厕所还让不让人上厕所了。”
似乎有人拽起了秦风,电话掉到了地上,砰的一声震得付尔青耳边轰鸣。
扬子捡起了电话,陌生的号码,他接了过来,“喂,你好?”
冷风中付尔青握着电话不敢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莫名的心虚,直到那边挂断她才举了半响的胳膊,展开手心,全是冷汗。
扬子低着头似有所想,拿出自己的手机输入了那个号码。
却听老三吼道,“风哥,我是老三,老三,我不好同志这口…”
扬子无奈的笑了,快步走了过去。
翌日。
付尔青扶着母亲,二个人都紧紧的盯着显示屏,彼此的手紧握。仪器自父亲腿上的动脉血管进入,沿着血管慢慢推进,直至把一个微小的片状物送到心脏的血管里。
看的付尔青云里雾里,只能赞叹科技昌明。
漫长而揪心的等待。直到父亲醒来。
医生叮嘱不能动弹,因为腿上的动脉伤口尚未愈合,一动便是血流不止。一天一夜,母亲没有合眼,就那样守着看着父亲,不让他动半分。
父亲看着尔青,微笑。
付尔青也笑,却涌出了眼泪。千帆过尽,也算尝尽悲欢离合,但在家人身边,心永远是宁静的。
付尔青一连几日守在医院,身心疲惫,接到宁锐的电话时只低低的说:“锐,我爸病了。”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哪家医院。恩,你别动,等着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