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好事啊,皇上为何不高兴?”王伯瀚却颇是兴奋地问道。
“怎么个好法?”百里牧云依着瞭望台的柱子,金色的夕阳镀了他一身,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坊城撤兵,定是觉得守城没有希望,想必坊城现在一定士气低落,战意不高,若我军在此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必能大胜!”
“是啊,若坊城真的此时撤兵,真是天大的好事。”百里牧云回应道。
王伯瀚的兴奋之情并未能感染百里牧云,他依然面如平湖而不见涟漪,望了那边的坊城许久,然后又问王伯瀚:“你觉得何时攻城合适?”
“两日内。”王伯瀚果断地说道:“臣觉得就要趁他们士气最低迷之时攻打过去,才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且也不会出现常将军担心的伤亡惨重之事。”
百里牧云先是一怔,似乎对两日内这个时间有些迟疑,看了看林木樨与常海,最后负手说道:“好,那就两日,这两**将投石车,浮桥等物备妥。两日后的凌晨,我们搭浮桥渡河!”
说罢,拂袖自高高的瞭望台上缓步而下,似乎第一步都走在刀尖上,玄色的袍角被风高高扬起,长发也被带去脑后,露出他整张越来越坚毅的面孔,目若寒星,闪烁着逼人的光芒…
这一步踏出,从此不能回头,墨兮,你等我接你回家…
第七十九章 尚未可知
两日眨眼便过。
浮桥的搭建并不复杂,即将小船竹筏连成一排,上面铺好木板,便可自这浮桥上踏过,乃是兵家常用的路数,王伯瀚做事的确得力,搭建浮桥所需的竹筏木板两日内准备得妥妥当当,只待百里牧云一声令下,便可搭建。
在外禀报一声,得到百里牧云的应答,王伯瀚进帐拱手便说:“皇上,一切都准备好了。”
“嗯。”百里牧云低着头不知在看着什么书籍,淡淡地应了一声,未说他话。
“不知何时攻城?”王伯瀚又问。
“还不到时候,让将士们好生休息,今晚是场恶战。”未回答王伯瀚的问题,百里牧云仍未抬头,此时方才未时,若今晚真要攻城,此时让将士多做歇息方是正事,养足了精神才有力气一举拿下坊城。
王伯瀚犹豫了会,似不经意问道:“这两日都未见常海与林木樨,不知他们…”
“哼!”百里牧云突然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经书扔在书案上,脸色不悦,说道:“一个整天花天酒地,一个榆木难雕,理他们做甚?”
林木樨从一开始就不想打这场仗,到了军中更是放Lang形骸,纵情声色,身为大将却整日喝得烂醉不归,几次因为酒醉还和军中士兵打了起来,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军中早已议论纷纷,对他颇多怨言。这次备战关头,更是借口说此战生死未卜,何不在活着的时候多多享受一番,四处找姑娘去了!
而常海更让人恨铁不成钢,十一这两天不知闹什么脾气,非说要去廊城再与他看一次孔明灯,看一看未成修罗地狱的人间是何等壮丽,战事一开,只怕所见所闻皆是断壁残垣,满目疮痍。常海拧不过她,竟下备战之事,与她回了廊城,看什么孔明灯,真可谓糊涂之极!
“皇上息怒。”王伯瀚连忙单膝跪地。
“你起来吧,这与你又没关系。只怪朕瞎了眼,如此信任他们,他们却尽做出些让朕失望的事来。”百里牧云叹了口气,看上去疲惫至极,“若是游乐能来便好了,定能替皇上分忧。”王伯瀚诚恳建议道。
百里牧云沉默了片刻,不知望着何处有些失神,长出了一口气:“朕何尝不想带游乐在身边,只是若游乐也离了邺京,谁来替朕看守朝堂?”
“皇上多忧了,如今玄乾国内一片太片,北方旱灾也得到缓解,臣以为游乐满腹经纶,更是熟读兵书,此时留在朝中倒真是大材小用了。”王伯瀚颇为惋惜道。
“按你说,那谁留在朝中合适?”百里牧云似乎有些动心,若游乐能来做他的军师,他将轻松许多倍。
“臣倒觉得朝中有几员官员颇是不错,对朝中之事也有一番不错的见解…”王伯瀚娓娓道来,似乎那些话在他心中已腹稿了多次,有条不紊,百里牧云听着不时点头,偶尔问几问,远远看去,恰是一副明君忠臣推心置腹的画面…
一只雪白的鸽子扑腾着翅膀停在一双修长的手上,爱抚了几下白鸽的翅膀,任它啄完手中的米粒,陶泽才取下信筒里的纸条,笑着放它飞远在蓝天白云间。
他是一个很矛盾的人,血腥残暴起来,手段让人背脊发寒,不忍直视,偏偏对各种小动物却分外怜悯,温柔专注得神情总是让人情不自禁觉得他温暖心善,从而忘了他是一个万分危险可怕的人。
展开信纸,看他舒展的眉头和嘴角的笑意,可知上面的消息让他颇为满意,两指轻拈,纸化成飞灰,飘散在风里。他顺着白灰飞走的方向,便看见了墨兮。她依然躺在藤椅上,裹着厚重暖和的大衣,沐浴着难得和风暖阳,明明伤痕累累一碰即碎,却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仅存着的尊严尚未让她崩溃。
“百里牧云今晚将攻城。”他走过去站在旁边,看着被白雪压住了翠色的寒竹,神色依然温柔,似乎在与她谈及风月,说及花雪。
“那他一定能攻下。”墨兮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连闭着的眼都未睁开,想也没想就说道。
“何以见得?”陶泽反问,何以见得,他就一定会输给百里牧云?不管是人,还是城。
“因为他是百里牧云,我的夫君。”墨兮这才悠悠然睁了眼,几片雪花正好从竹叶上颤抖着飘下,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慢慢融化,看着像是一滴晶莹的泪滴,无故生出。
“夫君?他在娶你时可给你八抬大轿,媒妁之言?可有三拜天地,凤冠霞帔?你最多只是他的妃,若在民间,你只是一个妾。”陶泽隔着墨兮两步远的地方,轻声说道,这场梦已经脆弱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膜,他不忍再用狂暴的方式毁去。于是他用这样轻柔的语调说着最残忍的话,妄图墨兮明白。
墨兮抬眼,有些刺眼的光晃得她眼睛有些疼,适应了半晌才说:“你当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是聪明人吗?”她说这话时平淡至极,不带半点情绪,“君无药,你从来都在小看我,我墨兮岂是会为一个名份就动摇的人?别再妄想了,你总归是输方。哪怕你真的赢了天下,你赢不过一颗心。”
久久的沉默,陶泽何尝不知这些手段看上去如此拙劣,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是啊,他有什么办法?他拿墨兮,从来都没有办法,不知怎么样才让她回头看一眼,那个在冰天雪地里为她杀进皇宫的人,从来都是君无药,自始至终到现在,他心中总有一个灵魂叫君无药。
可是有什么用呢?那个叫陶泽的灵魂将她伤得体无完肤,让她连带把君无药的好也全部抹杀掉了…
“不管是什么手段,我总会把你留在身边,墨兮,你只会是我的。”陶泽实在不能再多看一眼墨兮,似乎不管自己任何手段都无处遁形,他对不起她,但他不会放过她!
管她的心在哪,只要她人在这里,心总会有回来的一天!他便是这样赌气的想。
“还有,逐鹿天下,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第八十章 全军出击
等了许久许久的夜色终于珊珊而来,夜幕像是一个吃人的野兽张大了口,黑压压的半点星光透不进来,月牙儿细成一条线,黯淡的月光有似于无。
临时的校场四周铁锅里烧着的木材浇了铜油,旺盛的燃烧着,篝火更是高高架起,疯狂卷动的火舌tian舐着无形的空气,火星爆出【哔剥——】的响声。
神色肃穆的年轻士兵们在校场上站得笔直,手中端着一碗壮行酒,目光定定地看着高处那个一身玄衣铁甲的男人,他神色在跳动的火光里看不明,英武高大的身躯矗立不动,一杆银枪长立,红色的缨穗迎风而动。
“皇上,时辰到了。”王伯瀚今日也脱去了外日里的长袍,一身劲装,看着颇是精干,此时正拱手说话。
百里牧云未看他,只望着下面这数十万活生生的生命,他们年轻,勇敢,热血,愿为自己的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他们的命,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踏上生死未卜的前路,不知远处妻儿的望眼欲穿,不知家中父母的哀切悲恸,永远再看不见家乡长堤上的杨柳。
战争都会死人的,只是死的多少是可以由将领来决定的。
“再等片刻。”百里牧云看了一眼计时的沙更,并不着急地说道。
“皇上,此时已是最好的时辰了,若是延误的时机,只怕…”王伯瀚不安地劝道。
“你在责问朕?”百里牧云脸色一沉问道。
王伯瀚连退两步,跪地行礼:“臣不敢!”最近这些日子百里牧云的喜怒无常他早已见识过了,一个不慎,便会惹得他大发雷霆。
下面站着士兵也觉得奇怪,端着一碗壮行酒已经许久了,却始终不见皇上下令出发。列队中有些轻微的骚动,有人开始彼此交头接耳。一开始只是很小的议论声,后来却越来越大声,站了这许久,腿脚都有些发麻,端着的手也累了,甚至有大胆者已经轻声窃语是不是这养尊处优的皇帝害怕了…
“安静!”百里牧云气沉丹田一声长喝,不怒而威。向前一步,他便刚好从逆着的火光中走出,冷峻的容颜如同刀刻,凌厉的目光堪比刀锋。
士兵们吓得一怔,齐齐收声,刚才的骚动被重新压下,在百里牧云身后的王伯瀚皱了皱眉头。
这一次的安静,很快被另一个声音打破。那声音轰隆如大坝开闸,洪水滔天而至,震耳发馈。便是在此时,百里牧云横举起手中的长枪,脚步横垮,气吞山河:“全军出击!”
饮尽一碗壮行酒,并非上品的瓷碗在地上摔出视死如归的破裂声,尚未明白过来的士兵们跟快步前行,听从指挥未带任何辎重,只着了铁甲拿了武器,连原本准备好搭建浮桥的铁链也让他们一并弃下,只带了轻巧的木板…
几十万人来到河边,无一例外,脸上尽是震惊的神色,眼前所见是他们永远不可能忘记的场面。脸色苍白者,难以置信者比比皆是,未等他们回过神,百里牧云骑着高头大马,冲在最前方,咆哮怒吼道:“玄乾男儿,随朕杀敌!”
那样的金戈铁马,血肉横飞的场面,与安谧沉静的北清皇宫比起来,真是太喧嚣了。喧嚣的声音似乎自千万里外传来,扰得这里的人无法成眠。
长跪在佛像前,墨兮用尽平生最虔诚的信念求菩萨保佑,保佑那个今夜将冲上战场的男人平安无事,袅袅的香烟里,菩萨亘古不变的慈悲早已分不清是怜悯众生还是普渡众生。若她愿意普渡众生,众生无苦无疾无病无忧无妄,又何须再怜悯?
“你不是说他一定会赢,何必焚香拜佛,还是你根本不自信?”同样睡不着的还有陶泽,随处走走却也能不知不觉地走到墨兮的宫前,看她跪在**上,神色庄重,她若愿意将这样的用心交予半分出来给他,陶泽也不会与她走到如今这般极端的地步。
“我本想拜的是月老,多谢他赐予我一个像牧云那样优秀的郎君,成就一段好姻缘。无奈只有菩萨,便凑合着拜谢了。”注定是难眠夜,墨兮拜完三拜,起身对陶泽说道,全然不顾这样的话比世上最锋利的利箭还要让陶泽觉得穿心。
陶泽似乎已经习惯了墨兮的刻薄,除了眸光微黯,未再有其它的神色,只负手说道:“若今晚百里牧云死了呢?”
“我会随他而去。”想也未想,墨兮脱口而出,云淡风清里透着的坚定不移。
“你知道,你在我手中,是死不成的!”这才激怒了陶泽,他咬牙切齿说道,“我若不想你死,你以为你死得了吗?”
“你阻止得了我生命的终结,却阻止不了我心的死亡。”墨兮向前两步,看着他:“而他为了不让我死去,一定会赢着来接我。”
陶泽袖中的手握成拳,指甲快要抠进肉里。你看,这是多么狠心的女人啊,不留半条退路给自己,更不提留点活路给别人了。不愧是他曾经最优秀的影子,做事狠绝得比他这个主人有过之而不及。
“那你最好多拜几次菩萨。”容不得她伤感与怀旧,甚至容不得她细细回忆与百里牧云之间的点滴,陶泽用这样的方式逼着自己的目光,不得不重回他身上。
“我会的。”墨兮扬起双眸,不甘示弱。
陶泽的背影没进黯淡的月亮里,影子拉得很长。
墨兮的心这才沉下来,她当然知道陶泽不是在吓她。陶泽心思有多深,连她都触不及,既然陶泽敢让百里牧云来,就不会给百里牧云活着回去的机会。只是他到底布下了哪些局,无从得知。
几声乌鸦声响过,在没有半点星光的夜空下更显寂寥与诡异,夜色两端的人们,被命运无情的牵在一起。许多年后,墨兮仍会想起这个战火点燃的夜晚,如果当时,所有的人都退后一步,是不是结局,会好得多…
第八十一章 遇公子瑾
那个漫长得似乎永不到头的夜晚,同一弯新月的两端下,各自铺陈着两处的哀愁。
站在河岸边的玄乾士兵们怎么也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原本安静流淌在护城河里的河水,温柔得像是母亲的手,春天的风,却在转眼间卷起巨大的漩涡,强烈的吸力带起巨大的风,站在岸边的人若不及时后退,便要被这股吸力吸进那不知通向何处的漩涡里。
未过太久,这条原本安静的河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没有人知道那些水消失在了何处,就像是凭空不见了一般。
唯一镇定的只有百里牧云,沉稳的骑在马上不动岿然如山,铁甲下他的脸绷紧,一个时辰过后,护城河里的水渐渐到底,露出淤泥和石头来,他看了一眼对岸黑乎乎的城墙,坊城今日倒是安静得怪异,连城门口的两个大灯笼都没点灯,若不风吹过那处呼啸声格外大,真要怀疑那座城是不是要平白不见了。
正想着护城河中的水也渐渐排干,透着火光隐约可见三条两两相隔五米的远的,手臂粗的铁链自这边连到了河对岸,浸了河水,在月光和火把下闪着寒光。突然原本一片漆黑的对岸亮起一片火光,火光的面积并不大,就几尺见方,但在窟窿一般的对岸,却是指明灯。
以百里牧云的眼力自然能看到,坊城城墙上刚才射出的几只冷箭,是上好的弓箭手才能在这样的黑暗中放箭,不由得心中微沉。
且见他高举手中的银枪,沉声喝道:“步兵持护盾护住前端两侧呈尖角之势,骑兵弃马铺木板,搭桥!”
这果真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部队,未经过半点事先演练,百里牧云手下的副将们却极快领悟了这位英明皇上的意图。经过短暂的骚乱,手持护盾的步兵率先走下河滩,盾牌连成一片,尤其是最前面的顶端位置,更是多人重叠,踩在淤泥里步子迈得艰难且缓慢,所幸百里牧云并不要求他们有多快的速度。
“朝着河对岸火光的方向,缓步前进!”百里牧云跳下马走进正在铺木板的骑兵里,十米宽的铁链上铺上木板,后面的士兵顺利跟上,缓缓推进的部队却是要渐渐抵达彼岸了。
箭雨便如期而至,密密麻麻的金属箭头扎在铁盾上,擦起刺眼的火花,还带着难闻的味道。叮叮铛铛地声音绝不悦耳,只会让人心中大乱,似乎一不小心便会被这箭雨活埋。步兵手中的盾牌相连得越发密实,死死抵抗来自敌军的冷箭。
一阵箭雨过后,坊城有了片刻的停歇,百里牧云也唤住大军停下步子,此时已过河三分之一,但不寻常的安静却让百里牧云的脸色更加严峻起来。
长久的等待里,似乎在考验谁的耐心比较好,大家都默契的不走出那一步,沉默间拼比的意志。百里牧云头盔下的双眼微眯,看着对面的坊城,他知道他们在等,等他靠得再近一点…
“皇上,只怕前方有诈啊。”王伯瀚看着对岸,担忧地说道。
“兵不厌诈,便看谁的用兵之道更诡异罢了。”百里牧云淡淡应道,自有一番成竹在胸的风范,王伯瀚便也不好再说什么,退在一边,望着对面死寂般的坊城,深深的担忧着。
坊城上一个年轻的士兵握着弓箭的手酸涩不堪,手腕一松,手中的利箭离弦而去,一声尖锐的“叮”地声响,划破这场太久持久的沉静。像是一个预兆,坊城火光大亮,弓箭手与投掷手在城墙上密集地站成一排,弓箭手手中的箭矢燃烧着炙热的火焰,像是一场流星雨,铺天盖地落下。
箭矢燃烧着的火油,遇风不易熄灭,而且箭矢前端还挂了一个小油囊,利箭落在盾牌上面,油囊破开,桐油流在盾牌上,顺势点热。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烫得他们握不住盾牌,差点便要丢盔弃甲。
不知对方的将领是个什么人,想出此等妙计,百里牧云倒真心想结识一番此人。
原本整齐的部队被这一场火雨冲得凌散,不少人丢下手中的武器和盾牌手忙脚乱的挡着火箭。百里牧云被人护着退后两步,看见脚上的泥浆,目光一沉:
“涂淤泥!”百里牧云一声长喝。
一个驴打滚,士后们连人带盾自淤泥中囫囵一圈,步子沉是沉了许久,但是对方的火箭却无法再对他们产生影响,原本散乱的部队很快重新布好阵列,只余滴滴嗒嗒地泥浆声落在木板上。
“冲!”百里牧云自人群中站起,手中的银枪格外显眼,气吞山河气势逼人,热血的士兵在他的带领下,全身的战斗血液都加速起来,紧随着他的脚步,握紧手中的兵器疯狂地冲向对面的城池,那三分之一的距离,他们用了短短不到两柱香的时间便登陆上岸。
对面那位早先点起火光的英雄,却是不见了两日的常海。
“末将参见皇上!”
“起来!”百里牧云托住他的手臂,他轻微一颤,退开两步,“皇上,攻城吧!”
百里牧云点了下头,点了几员大将,一场攻城战便拉开…
坊城最大的天险便是那条护城河,没了那条护城河,要攻下一个小小的坊城,对兵强马壮的玄乾来说并非难事,所以这一场战事持续的时间并非太久。一直跟在百里牧云可是时间再短的战争也是由血肉堆成的。一将功成万骨枯,百里牧云已记不清有多少人倒在他手下,那一身玄色的铠甲染了鲜血更添沉重,他如一尊杀神在敌军纵横开阖,大杀大进,至到他遇到现在眼前这个人。
北清国看来是铁了心要将百里牧云堵在坊城之外,所以陶泽派出了他最生意几个手下之一,公子瑾。
百里牧云在此之前并不认识公子瑾,甚至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可是看到公子瑾一身长袍,从容在军中漫步的时候,他便知道,眼前这个人不简单。
果然,公子瑾没有令他失望,公子瑾说的第一句话是:不知皇上可惦记着墨兮姑娘?
第八十二章 败给了谁
天边被战火烧燃,声嘶力竭的呐喊似乎是要留住生命的力量,又似乎在为死去的灵魂送行。践踏而过的大都是北清国士兵的尸体,哪怕他们是以逸待劳的守方,在这场攻坚战中,注定会成为史官笔下的失败者。
坊城里的士兵出奇的多,全然不是当时在瞭望台上看到的那番冷清景象。好个示敌以弱,诱敌强攻,公子瑾果然想得周全,若百里牧云真的如搭建浮桥,强行渡河攻城,浮桥不足以支撑步兵盾牌竖起一面钢铁般的盾墙,只怕刚到河中央,便要全军覆没了。
“你不如先担心北清是否会亡国!”
百里牧云不为公子瑾的话所动,一杆长枪划破夜见,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就要横扫千军。他是念着墨兮不错,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拿墨兮做武器击败他。
公子瑾的声音却如同附骨之疽不能挥去,带着些微蛊惑的声音,似乎他人就在百里牧云身旁说话:“不知皇上可对墨兮姑娘与君无药的那段往事知道多少?说起来,那真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旧事呢。”
人都有劣根性,面对会中伤到自己的人或事总会选择性逃避。可是一旦发现这些事真的不再逼迫他面对的时候,他又会好奇那到底是些什么事,追寻事情前世今生,探索挠得他心痒痒的旧事。
这便是好奇心。
尤其是面对跟自己有关,跟自己所爱之人有关的旧事时,谁都想探究一番,哪怕自己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哪怕知道了那些旧事,也不会改变爱她的初衷。但到底会不会改变,只有时间和老天知道。
百里牧云不论如此骁勇善战,韬略过人,他终究只是凡人,有着凡人该有的好奇心。所以他停下手中的长枪,仍红缨无辜的飞舞,看着公子瑾,那眼神不言而喻,他想听下去。
公子瑾温和一笑,似乎是教书先生面对着一屋稚童般的温和,也不见他如何躲闪,却在千军万马中踱着步子慢慢走来:“说起来,当年若没有王上,墨兮只怕早已冻死街头或者沦落青楼。而后来若没有君无药,墨兮只怕也无法坚持着活到现在了。影子,的确是个可怕的存在呢。”
百里牧云定定地站在原处,并不答话,公子瑾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听说皇上很喜欢喝墨兮泡的茶,其实她泡茶的手法全是学自王上,有机会皇上该尝尝我国王上的手法。啊,对了,墨兮弹的那首思蜀,也是王上费尽心思才从蜀城寻到的谱子,又找了许多人重新还原,才有皇上你听到的那一曲天籁。”
说到此处,公子瑾侧头一笑,说:“如此说来,皇上你念想着墨兮的所有的东西,都是来自王上,这般想着,还真是可悲呀,皇上你与墨兮之间简直一无所有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百里牧云问道,他心中有些什么东西再搅动,一阵阵密集的痛找不到出口却快要撕裂他的身体。
公子瑾已快要走到百里牧云眼前,口中回道:“我只想告诉皇上,墨兮这一生最平静与最动荡的日子都是我的主人给的,皇上你不过是他们之间的一场过客。当年竹林中的那段情,不管墨兮如此回避与抵触,终究烙下了无可替代的痕迹。即便是你,皇上,你也无法替代!那是当初支撑墨兮活下去的动力,那种贯彻心肺的力量,没有人能忘记!”
“你胡说!”百里牧云慌乱间吼一声,步子有些不稳,竟退后一步,没有被堪比天堑的护城河打败,没有被拼死求死的北清国士兵打败,百里牧云却败在了公子瑾寥寥数语上…
“我是否胡说,皇上比谁都清楚。想想墨兮当初在军帐中一发簪下去,为何只入体半寸,不伤我主人性命,皇上就知道了不是吗?啊,对了,听说墨兮将匕首埋入皇上您的身体的时候,可毫不留情,差点一刀毙命啊。”
公子瑾已经彻底走近了百里牧云,悠悠地话音也更加不急不慢…
不远处的常海并没有平日里的勇猛,反而有些束手束脚,似乎放不开一般,再往他旁边看去却是一个娇小的身影,颇为彪悍,手中长剑寒光闪闪,直取敌方人头。只可惜身后时常空门大开,若不是有常海时时护着,早已不知中了多少刀。
“常海你快看皇兄!”原本全神贯注护着十一的常海听到声音,猛地一抬头便正好对上十一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刹那间脸上便烧起来,连连退开几步,磕着地上的尸体差点摔了一跤,十一强装镇定也不看他,他只好尴尬扭头看向百里牧云那方。
百里牧云的确反常,面对着越来越近的敌方主将竟是毫无防范的样子,手中的长枪都有些松开,看上去分外诡异。
“常海我去看看皇兄怎么了。”十一心中一乱,情急之下便要冲过去,却被迎面而来的士兵挡住,她不得不停下步子先解决眼前的人,口中娇喝道:“常海你快去!”
“可是公主你…”常海不敢放十一一个人,有些犹豫。
“你什么你!快去啊,迟了本公主斩了你的头!”十一不由得大骂,却在骂完后有些愕然,有多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没有这样肆无忌惮过了?
常海眼眶一烫,用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叹了声:“十一你回来了。”便拿起手中的长剑一路向百里牧云冲去。
若有人细心观察便会发现,常海与十一,王伯瀚,林木樨几个都被人不着痕迹的围住,那些攻击他们的人都像死士一般不惧一切的以身子围成墙,不让他们相会,更不让他们接近百里牧云…
没有等到常海杀出敌围冲到百里牧云身边,便看见他与公子瑾双双倒下的身子,两人像是约好了一般,齐齐往后倒去,鲜红的血自百里牧云铠甲的缝隙中汩汩而出…
“皇上!”
“皇兄!”
越来越多的声音在他耳边嘈杂不去,渐渐模糊的眼前越来越多人的影子,唯独不见那抹曾经惊艳他半生岁月的鸿影。
第八十三章 百里昏迷
两军主帅的突然倒下,剩下拼的就是两军的素养及大将的能力,林木樨的才华便在此时展露无遗。放下酒坛与美女,拿起长刀的他,浑身散发着独特的气质,那种气质叫做大将之风。
“常海,公主你们二人带皇上先撤回营中,其它将士听我号令,直取中路,降者不杀,老弱妇孺不杀,凡抵抗者不留性命!”冷冽的气息全然不像平时的他,面对着这个突然振作起来的将军,大家甚至还没有做好接受的准备。
“林将军,皇上伤重,我们是不是先退步待皇上身体康复之后再做定夺?”王伯瀚似乎有些不满林木樨的自以为是,他一个成日只知惹事生非的人有什么资格在此时号令三军?
“等皇上康复,那要等到何年何月?延误了战机你赔得起吗?”犀利的话语一如当初的林木樨才该有的态度,他说话总是不留情面,让人下不来台。
看他们二人气氛僵硬,十一站出来说道:“不如王伯瀚你护皇兄回去,常海留在此处,而且你略懂医术对皇兄也是好的,记得多带几个人以防有人半路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