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激动,一把撕开,上好的缎子发出“嘶——”地一声裂帛声,上天垂怜:一张暗黄的牛皮纸卷掉出来,在空中翻了几番,落在地上,百里牧云低头一看,看见在还有些晃动的牛皮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的:廊城布防图!

这才是真的边防图!

当日他便奇怪为何北清国来攻打的都是廊城防守严密之处,而那些薄弱的地方反而无人进攻。原来,墨兮给北清国的乃是假的边防图!她将两处位置颠倒重新画过,又盖上他的玉玺,让北清国相信那便是真的国防图!于是才有了北清国的古怪进攻!

那日其实早已疑点重重,只是发生了太多太多事,百里牧云来不及细想,已让墨兮那番“我与无药缱绻情深”冲昏了头脑!竟不想这里面藏了天大的误会!

所以,墨兮没有背叛玄乾,没有背叛自己!

突如其来的真相没有让百里牧云感觉到轻松,他想他明白了十一的话,为什么她要背着整个玄乾欠着墨兮的罪孽!

思绪像是突然被打开了洪闸,原本那些百里牧云刻意回避,不愿多想的真相依次浮现在他脑海里。若墨兮真要背叛他,首先第一件事便是将他的暗桩,他的密道告知北清国不是吗?北清国野心勃勃,岂会容他有机会站起来?若墨兮真要背叛,那会儿,他便已是满盘皆输了!

这样想着,百里牧云背后出了一身冷法,她若真的要杀自己,多的是机会。当年在宫中,他对她毫无戒心,她不管是下毒也好,刺杀也好,都易如反掌。可是自己却安然活到现在,这就足以说明墨兮,绝不是之前他们认为的心狠手辣,薄情寡义之人!

“常海!”百里牧云大叫一声,常海听到连忙跑进来,看到的却是百里牧云失神落魄地坐在地上,目光涣散,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打击,常海连道:“臣在。”

“朕要你将那日之事,再详细说一遍!”百里牧云说道,他要救她,他已经决定了,他要把她带回来!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这一次,百里牧云不会再有任何动摇了!

常海脸色变了一变,那日的事对十一是个恶梦,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他曾以为,凭他的武功身手一定可以保护好十一,却不想差点让十一名节不保!

依着百里牧云的要求,将事情原末讲了一遍,常海又握紧了拳头,他生性憨厚,这是他第一次恨人,还恨得刻骨铭心!

“你说你们推开那门便问到一股香味,接而中了软筋散?”百里牧云问道。

“不错,那天有人通知臣与公主,说是…”说到此处,常海看了一眼百里牧云,见他没有异样才继续说:“说是墨兮姑娘在那处小筑等着我与公主,我们进去的时候闻到一股异香,就不得动弹了。”

“王伯瀚呢?”百里牧云不得不问,他们同去却为何又没在一起?

“他说他有事,先回去了。”常海也不满地说道,王伯瀚好歹是大夫,那日他要是在肯定不会中迷香!

“朕知道了,你先退下。”百里牧云说了一句,便让常海退出去,自己却仍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五十四章 重遇子心

有时候不知真相的人是幸福的,被假象欺骗着过一生,至到老死也不要知事情原来的样貌,未尝不是一种无知的幸福。

一如百里牧云,如果他不去追究,不去探寻,不去多想,就那样一直误会着墨兮恨着墨兮,哪怕还仅存着些爱意,可随着时光的消磨,琐事的纷扰,他终有一日会忘记她,忘记那个曾经让他痛彻心扉的女子。

当一切都以残忍不可逆转的姿态,轰然揭开真相的遮羞布,他亲眼看清自己是何等的愚蠢与可笑,又是如何亲手将一个用生命的力量爱着自己的女人,推入深渊!鲜血淋漓着的伤疤,无声地在他心底疯狂地嘲笑着他!

其实这一切早该想明白,因为他的不敢,不愿面对,今日十一的话碎开了他刻意强硬着的心脏,逼得他不能再逃避!

从中午一直坐到傍晚,金黄色的夕阳将天边的云彩染得绚烂,清甜的桂花香不知从何处飘来,百里牧云斜依在地上的身子有些发麻,缎子般的黑发散乱开来,几缕阳光透着窗子照射进来,忽然映在百里牧云脸上,晃得他抬手遮住眼睛。

抬起麻木的双腿,跄踉着步出乾元宫,未带一个下人,只孤伶伶一个人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慢慢走着,空旷的风鼓动他的长衫,突然他说道:“出来吧,林木樨。”

果然从旁边的树丛里便蹿出一个人影,正是林木樨不错:“皇上武功日益了得。”

“你跟我十数年,别人我或许察觉不出,你我却是了如指掌的。”百里牧云说道。

“是吗,那皇上可知臣心中所想?”林木樨自今日十一说完那番话,便知百里牧云心中定有想法,他来此不过是为了将那些想法提前毁灭掉。

“你无非是想朕,永远不得再提起墨兮这个人罢了。”百里牧云心中悲凉着拉扯,一边是亲如手足的兄弟,一边是爱及骨髓的女人,如何得两全?

“我自幼与皇上一起长大,知道皇上乃是难得的明君,且看这玄乾,原本乌烟瘴气却在你短短不足一年的治理下,百业复兴,国富兵强,百姓安居乐业,好一派盛世繁华。皇上莫非想再一次亲手毁去?”林木樨今日没了往日里那副总是嬉皮笑脸的表情,格外认真。

“墨兮如何就能令这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了?朕只是想与一个心爱的女子白头到老,她到底做了什么,令你们这么她?”百里牧云有些沙哑的声音问着对面的林木樨,他知道,若他执意要将墨兮接回来,这些人只怕会起逆反之意!

“皇上你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且不论墨兮姑娘往日如何,单凭她是皇上你亲手送出去的人,再向北清国要回来,此事便不可能。北清国或许不在意一个女子,却是在意颜面的,他们暂时还只是我玄乾的臣国,并非我玄乾国土,更何况那陶泽世子对墨兮姑娘如何,我相信皇上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此之下,皇上难道还要执意将墨兮姑娘接回来吗?”

林木樨说完这一长串的话,定定地看着百里牧云,看他脸色莫测,幽深的黑眸似乎要将自己看透。林木樨并不心虚,挺着胸膛看着百里牧云,他一片赤胆忠心岂惧皇上探究?他不信他与皇上十数年手足之情,终抵不过一个别国细作!

“林木樨,你可知你们这是在逼朕?”百里牧云抬眼,藏着的心酸与无奈无人诉说,自古帝王皆寂寞,原来这寂寞多是无奈铸成。

“臣该死!”林木樨单膝跪下,算是请罪。

“你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静。”百里牧云从他身边走过,只轻轻抛下一句话,虚浮的步子不知方向朝着未知的方向走去。

果然是林木樨,不愧是花镜缘最得意的义子,好聪明啊,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知道了自己的打算。他多想挥兵北上,攻打北清,只为红颜一怒!

可林木樨将话说得如此之绝,暗示着他若真的这么做了,他们定不会帮自己,孤军作战他并不怕,他怕的是这个刚刚安定下来的国家,没有人接手,没有人可以给他的子民一个太平盛世。

眼前全是墨兮的脸,她的笑她的俏,耳边响着她清泠泠地声音“牧云”,所有强行埋下的回忆疯了似的涌出来,他在满天漫地的回忆,苦苦挣扎,不得解脱。心脏不堪重荷,像是有人在用手狠命揉捏,沉闷地痛感让他想喊都喊不出来,只能捂着胸口默默承受。

忽尔触到胸前墨兮刺杀他时留下的刀疤,猛然抬头,竟不知不觉走到了永寿宫,这里的一景一物未有半点变动,只是人去楼空,徒留伤感。

墨兮,你在多好?

“皇上!”突然有人叫他,抬头一看,竟然是金子心!她不是应该在大牢里吗?为什么会在此处,在永寿宫!

似乎看穿百里牧云的疑惑,金子心急忙开口说道:“这世上没有地方可以囚得住我,除非我心甘情愿被人锁上。”

是的,凭她的武功,若非她心甘情愿被皇上锁上,区区天牢又岂能奈她何?

“你为何在此?”百里牧云有些敌意地看着金子心,他实在分不清该用什么态度面对金子心!

“我在此等皇上,我知道皇上一定会来这里的。”金子心忽然笑道,似乎如释重负。是啊,她在此等了数天,只为等皇上来此,皇上哪里舍得下墨兮,自然会来此处!

“你有何事?”百里牧云已藏好全部的情绪,面对敌友难分的金子心,他并不放松,凤眼微眯透着怀疑。

看着他这般戒备着自己,金子心心中一酸,你看啊,哪里有这样狠心的人?皇上,难道我对你就不是一片真心了吗?吸了吸微微发酸的鼻头,金子心说道:“难道皇上不好奇墨兮的一切吗?”

“你想说什么?”百里牧云听到墨兮时,目光软了一下,果然她知道墨兮许多事情,那是不是有许多迷团都可以从她身上得到答案?

“我此来是与皇上谈一个条件。”金子心抬眸,满目沾光地看着这个她日思夜想的俊朗男人,只可惜这个男人心中却没有她半点地位。

墨兮,你何其让人羡慕!

第五十五章 谈成条件

百里牧云负手而立,两鬓的长发随风飘动,但身子却微微绷着,不可否认他的紧张,只要牵涉到墨兮,他都会紧张。

“你有什么资格与朕谈条件?”薄唇慢启,冰凉的话冷透人心,除了墨兮他从来不会对任何人怜悯,唯有墨兮,她从来是例外。

“皇上何不先听听我的条件?”金子心手握在袖中,目光有些急切,她担心百里牧云真的会拒绝,急声说道:“我不求皇上饶过我,只求皇上让我重回北清!”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百里牧云眸子一敛,透出些杀意,声音也越发沉下去,放她回北清?放一个细作回归故土么,这个女人是不是没有搞清楚她还能活到现在的原因?、“皇上且慢拒绝,我自我的理由。”金子心抓住机会连忙说道,“若我告诉皇上墨兮从头到尾一直在被人利用,对皇上从无半点加害之心,而且墨兮为了救皇上,身上种了绝情双蛊活不过三年,皇上可愿意与我做这个交易?”

金子心并不是笨人,也许她不及墨兮聪明,但是皇上的软肋她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墨兮身上蛊毒之事只有她知道,这便是她最大的筹码!

“当日是我用假的安太嫔画像欺骗墨兮,让墨兮以为皇上你喜欢她只是因为她那张相似的皮囊,离间皇上与墨兮的感情。也是我带主人来骗墨兮她的血海深仇与皇上有关,本只想让她对皇上你死心,却不想…不想她差点杀了皇上。”

金子心声音有些哽咽,那些罪过她是最直接的参与者,墨兮与皇上如今变成这样,她难辞其咎!墨兮当日待她真的不错,想尽法子保她,她却因为误会施尽毒计,这么多日子她受着良心的谴责,如今说出来,竟觉得舒服了许多…

“后来,我将真相告知了墨兮,但那时皇上与墨兮体内双双种下了雌雄二蛊,此蛊取不出来,墨兮为了救皇上,将皇上您体内的雄蛊也引进她体内,双蛊同体,活不过三年之数!”

百里牧云脸色转青发白,看着金子心一张一合的嘴,那张嘴里吐出的字眼没有一个不剜在他心上,他们之间竟隔了这么多重误会!竟让这么多人算计!所以十一说的是真相,花镜缘他们果真是骗了自己!

好个赤胆忠心的良将大臣啊!!!

竟连步子都站不稳,耳边惊雷般轰然回响着绝情蛊,活不过三年这些话,猛然想起墨兮在廊城军营里痛不欲生的样子,还有十一说的“墨兮姐姐似乎得了什么顽疾”这,在这一刻,所有的不解都得到了答案!

可这答案却残忍如厮!如同一把尖刀插入百里牧云心脏,猝不及防的痛令他头昏目眩,将要倒下,撕开了他全部的强大与高傲,痛得他想放声嘶吼!

疯了似的百里牧云冲过去掐住金子心的脖子,掐得她脸色发紫,目眦欲裂青筋突起嘶吼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她?为什么?!”

似乎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地方,百里牧云近乎疯狂地朝金子心怒吼着,发泄着要破开他胸膛的悲痛!他如何能不恨她?若不是她,他与墨兮之间何来如此多的伤害!

墨兮,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

“因为,我…也爱皇上。”被掐得快要断过气去的金子心无声落泪,艰难地说出这句话,眼泪无声落下。若非是因为爱,皇上你可知我也早就出卖了你啊。你心中只有墨兮,所以只愿意原谅墨兮,我…就真的只是罪有应得吗?

百里牧云仅存的理智让他将金子心重重推开,倒在地上的金子心大口呼吸,突然涌进她肺里的空气呛得她咳嗽不停。百里牧云看着倒在地上的金子心,努力克制着杀死她的冲动,赤红的眼睛昭示着他的愤怒!

金子心既然将这一切说出,定是有什么打算,百里牧云还需要知道她的想法!她这条命,暂时还要留着。

顺了顺气,金子心扶着一旁的桂花树摇晃着身子站起来,口中说道:“皇上此时一定很想接墨兮回来吧。三年之数已过大半,此蛊天下无人要解。”

“你想说什么?”百里牧云的手不停的抖着,再一个冲动就会劈出去,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让他保持冷静,他已不愿再想!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墨兮,墨兮,墨兮!

“朝中定不愿皇上此时为了墨兮出兵攻打北清,不如让我去做皇上的密探吧,去北清国帮皇上您打探军情如何?”金子心突然从容下来,这便是她的条件了。

看着百里牧云一脸不信的神色,金子心惨然一笑:“皇上果然智慧,我此去更想杀了影子的主人,我一条贱命早已不再怜惜,却不想让他好过!”

见百里牧云仍然一脸寒霜,金子心只好咽下满腹的苦涩:“我定拼尽全力护得墨兮周全!”

百里牧云心中挣扎着如同蚁噬,只要一想到墨兮吃的苦,受的委屈,隐忍的那些真相,背负的骂名,他恨不能杀死自己!枉他是一国之君,枉他与她合欢帖上写下永结为好,枉他自诩爱她情深不悔!

却比不得墨兮为他付出的半点,那样瘦弱的墨兮是如何支撑着活下来的?不会了,再不会了!墨兮我一定会救你,我可说过要携你之手!

暴怒中的百里牧云双拳紧握,指节泛着骨白,阵阵热汗在他背后冒着,喉结上下滚动,咽下去的似乎不是唾沫,而是就要冲出来的恨与癫狂!

许久,一阵风吹过,他紧闭了许久的眼慢慢睁开,不再有暴躁的情绪在里面,双手也慢慢摊开,清晰可见他掌中指甲掐出的印记,他却突然冷静得让人害怕,如同匍匐着伺机捕食的狮子,只为最后那致命一击!

“朕答应你,你今日便启程去北清国,朕要你监视北清国一举一动,尤其是他们的大军,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向朕禀报,至于墨兮…她不需要你的保护。”百里牧云说罢一挥袖转过身背对着金子心。

其它的金子心明白的,但不必保护墨兮这件事…

似乎明白金子心的不解,只说了一句“想要保命,便不要多问”,便将金子心的话堵了回去,末了又说道:“别想欺瞒于朕,若你与朕从其它地方得到的情报有异,朕会立即传信北清国,让他们杀了你!”

金子心满腹疑惑,但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可以去北清国了。

她要找主人报仇只是其一,能为皇上做些什么,替他分忧解难真是再令她乐于去做的事不过了。

第五十六章 诡计渐起

墨兮自那日离开小筑之后,一直被安置在陶泽另选的一处小阁里,舒心阁,是个不错的意头,只可惜,墨兮无论如何也舒心不起来。连着几日都不愿多说话,甚至没有太多表情。那日若不是她放下尊严跪着求陶泽,十一只怕是清誉不保。

每每想到此处,墨兮便是自责万分,她曾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保得十一周全,不使她沾染这尘世污浊半分,却差点因为自己的疏漏害了她。而陶泽,终于如他所愿的,再一次逼迫得自己不得不向他下跪求救。

她已知道十一平安回到玄乾的消息,只是不知,百里牧云得知了十一受辱,会是何等的愤怒。以墨兮对百里牧云的了解,她很清楚百里牧云此时不会出兵,因为陶泽与陶赫还未斗得头破血流,并非最佳时机。那么,十一一定很伤心吧?想来她一定很希望早日征战北清,斩杀陶赫的。

陶泽知道陶赫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墨兮,便派了妹溪照顾她,此际墨兮正半倚在藤椅上,身上盖着薄毯,看着外面一片碧绿的竹林想着心思。陶泽果然还是费了不少心思,这寒竹长得真好,一如当年在邺京城郊的一般。

心底一片嘲笑,早知今日要如此费尽力气,当年他为何要做那般将她置于死地的事?

“墨姑娘,吃药了。”妹溪端了一碗药汁过来,这药用以养生,墨兮的身子若再不进补,只怕活不到今年冬天。

木然地接过那碗汤药一饮而尽,药汁极苦,满嘴的苦涩一直蔓延到心里去。推开妹溪托着一碟蜜饯,这样真实的苦涩能抵得过心底的艰难,倒不是坏事。

“墨姑娘,你何不体谅主人一番苦心?”妹溪不忍他二人互相折磨,忍不住开口劝道。

“你若是想当说客,不如作罢吧。”墨兮闭了眼,不愿再看外界任何事物一眼,妹溪不管怎么说,当年救过她一命,她不好太过无礼地恶言相向,只在脑海中不停地回忆着百里牧云,活在自己的世界,未尝不好。

妹溪放下手中的蜜饯,端了张圆凳坐在墨兮旁边说道:“我倒不是来做说客,只是墨姑娘你冰雪聪明,难道真的不知道主人对你一片真心吗?”

见墨兮不答话,妹溪只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墨姑娘当日差点一簪刺死主人,主人却无半点怨恨,甚至将那发簪仔细收好,贴身而藏,若主人真的只当墨姑娘是一枚棋子,又何必理会姑娘你的死活?妹溪不如姑娘聪明,但我是一个局外人,看得自然比姑娘清楚,姑娘既然过得这么痛苦,何不放自己一条生路?”

听到此处,墨兮霍然睁眼,坐直了身子看着妹溪,说道:“生路?当年若不是你们,我最多流落街头,食不裹腹,你们明明将我带进一条死路,此时却跟我说什么生路,莫非活着就是生路?哪怕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也要对你们感激涕零?”(新。回、忆,发、书。组)

“很多时候,你无法对命运进行选择,但你可以选择在命运之下,过得让自己好一些。”妹溪依然温婉,不急不燥,坦然地看着墨兮的眼睛。她还懂得愤怒,说明她心尚未死,心未死,就总有法子让她明白怎么样才能过得更好,这也是她最大的任务了。

墨兮不再说话,又靠回藤椅上,双眼浅闭,似要假寐。

看着墨兮不说话,妹溪悄悄退了出去,在门口处却遇上了听了多时的陶泽,看见自家主人脸色明灭不定,妹溪只能希望墨兮想明白,陶泽,真的是对她真心实意。

接过妹溪手中的蜜饯,提步而入,见着墨兮怔怔失神,陶泽原本就乱糟糟的心更添沉重。坐在圆凳上,修长手指拿起一粒枣子,递到墨兮嘴边。

墨兮睁眼便看见一脸疲惫的陶泽,这张脸,她说恨,恨不起,当年的君无药是唯一支撑她在影子里活下去的理由。说爱,爱不起,如今的陶泽也是让她痛不欲生的罪魁祸首。最无力便是让人难分爱恨,最难过便是所爱之人恨她入骨。

突然想起妹溪的话,至少可以命运之下,让自己过得好一些。何不自私一些?何不只为自己着想?哪管她死后是否战火烧天,万人唾骂?

原本陶泽已做好了墨兮连看都不看一眼的准备,却不想她却樱唇微启,将那枣子咬住含进嘴里。

陶泽半空中的手便僵住,莫明地眼睛竟有些发热,哪怕只是小小的妥协,便能令他心中开怀。

俱不多话,陶泽只温柔替她擦了擦嘴角,原本郁郁的心绪,突然便开朗起来。她在身侧,只要她还在这里,陶泽便会不惜一切代价永远留住她。

“你似乎有心事?”墨兮浅声说道,嘴角似乎都带起了笑意,极恍惚的笑意。

微微一愣,陶泽目光狐疑,她此问是何意?

“莫非你忘了我们先前说好的约定,我助你得北清,你放我自由。”

心里无声叹息,她终究还是想着要走,嘴中却只能说道:“自然记得。”

“那便说说吧,有何烦心事。”墨兮好整以暇,一扫前几日的沉郁,明亮的眸子里微微闪着光,让人着迷。

“陶赫近几日去了风城,那里是重兵之地,北清一半的兵力养在那儿。”陶泽看着墨兮的眼睛说到,这双眼睛这样看,真想沉溺在此,永不出来。

陶赫此时去风城,无非是让陶泽逼急了,在朝中已没有更多的亲信可以拉笼。而陶泽又手掌重兵,他逼不得已离开王宫,冒险似地前往那重兵之地,以求得兵力可与陶泽相对峙。

此招棋,他真是走得大胆万分!

在陶泽与陶赫之间,墨兮更宁愿陶泽坐上王位,但陶赫此时却不可死。他死了,谁来与陶泽斗呢?墨兮抿着唇想了会儿,眼神忽明忽暗,心里百转千回了无数个回合,一个想法慢慢成形…

此际已是最好的时机,但是如何说服陶泽才是最重要的。想到此处,她冰凉小手盖在陶泽手上,果然陶泽陡然一僵,神色也狐疑起来。

看她笑得微微有些狡诈,透着些俏皮,这样的她真不多见,听她说:“此时若你父王病重不治,驾鹤西去,你代你王兄暂掌大权并不为过吧?”

陶泽低头深思,墨兮给出的这法子绝不是好方法,甚至是将他陷于不仁不义之境的方法。

第五十七章 陶泽称王

墨兮深知此计破绽万出,即使陶泽此时登上王位,陶赫只怕也趁此机会掌控了风城的兵力,到时候他的王位便不能坐得安稳,甚至有可内乱。内乱必然会削弱北清国实力,无疑给了玄乾百里牧云一个良机,若他趁此机会攻来,北清国如何能保?

这个破绽不仅仅只有墨兮知道,陶泽也同样知道,不管他再如何深爱墨兮,也不可能就此鲁莽行事。他看着她,只为看她到底想做什么,她不是这么愚蠢的人,不会下这样的浅显的圈套。

墨兮揭开毯子站起来,走进那一片竹林,清新的竹香让人神清气爽,地上薄薄一层竹叶铺落,踩上去绵软舒服,繁茂密集的竹子挡得外面的太阳都照不进来,只有些微光圈透过缝隙掉落几个光圈,斑驳在林间。

“我知你在担心什么,若你父王死在我手上,而你又生擒了我以向天下谢罪,此事是不是便大有转机?”墨兮已许久未曾这样说话,无喜无怒,清泠若山涧泉水,在陶泽的印象里,只有当年在那一片真实的竹林里墨兮才有过这样不悲不苦的声音,有如仙乐。

他觉得很舒服,甚至享受,这样的墨兮他再熟悉不过,但是这样熟悉的墨兮却在为另一个人打算。所以陶泽不想说话,只看着她,不要打破这样静谧美好的画面。

“至于陶赫,你大可寻个理由让他去戍守边关,离王宫远远的。”墨兮似乎看到陶泽脸上的不信任一般,径直说道,“若他不肯去,那便是欺君犯上,其罪当诛。”

“我以为你会让我直接杀了他。”陶泽笑道,这才是墨兮的行事风格,偶尔的仁慈不代表她是个心善之人。

“你刚坐上王位,根基不稳,需要的提巩固地位,安抚民心,以昭自己乃是顺应天意民心而称王为君,若做出杀父弑兄之事,只怕民间与朝堂多有非议,于你自然大为不利。陶赫死了倒好说,若没死你不正好给了他理由造反吗?”

墨兮侃侃而谈,似乎这些话在她心间早已成书,默背而出一般:“相反若你放陶赫一条生路,你不但博了个满堂喝彩,还将他送去边关,假有一日北清国与玄乾国真的两国交战,他便是第一线,是死是活可真不好说。”

说罢,墨兮回过身来看着陶泽,他沐浴在夕阳下,金色的光镀在他身上,面如冠玉温润有加,青色袍角随着风轻轻摆动,扬起的发丝在风里飘摇不定,待他轻轻开口,问的却是:“你如此精心设计,甚至不惜算毁名誉,是为什么?”

墨兮坦然面对他的探究,眼角含笑,朱唇轻启:“为了自由。”

为了自由。

你要的自由是什么样?

我不会给你的,墨兮。

“好,便依你所言,只是要委屈你了。”陶泽笑说,轻提袍子转身离去。身影没过那道拱门后,骤然靠在门沿上,捂着胸口闷哼一声,痉挛一般的疼痛让他几乎昏厥,白色帕子捂住嘴,怕扰了门那边的人儿。

过了许久,待得胸口的痛楚不再那么明显,拿下帕子一看,那上面殷红的血有如素雪红梅,凄厉夺目!苦楚一笑,默然收起帕子放在胸前,撑着墙尚站直身子,步子微有些蹒跚远去,两旁的风景如同画布,栩栩如生,看在眼里却毫无活力。

墨兮,凡是你赠予我的,我全部收好,不管是什么,我都收好。

纳兰落雪不知从何处隐出来,站在那道院墙上,左边墙外是步履艰难的陶泽,身形不稳,摇摇欲坠,右边墙内是闲散坐在竹林里的墨兮,双目微闭,光晕照在她身上,圣洁如神女,放松得连双手都软软垂在地上。

他们,为何要彼此伤害?纳兰落雪满目悲伤,如同活过了千年的岁月,却终看不透最简单的爱即是心甘情愿。

未过半月,北清国国君陶审辑重病不治,驾鹤西去,驾崩玄乾庄元十二年于八月初一。

传言国君驾崩前半月,国君寝宫中夜夜笙萧不歇,有妖女作乱日夜起舞,妖媚祸主,生性铺张,奢靡无度。

传言陶泽世子得知此事收押此妖女,只待秋后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