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眸光一敛,满目惊错,一个人的名字跃然脑海。
“巧黛!你是巧黛?”
是了,就是她!
虽然,她与巧黛交集甚少,也只是到后来陌篱殇死的那一日,她才知道,原来在收养她的那天,陌篱殇还收养了这个叫巧黛的女孩。
同是陌篱殇的人,她们却从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哦,不,是她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巧黛是知道她的,那日,巧黛自己说的。
自嘲地弯了弯唇角,她看到黑衣女子满眼意外,似是没想到她竟然能认出她来。
沉默了片刻之后,黑衣女子也不否认:“既然我诚心跟你交易,我便也不瞒你,不错,我是巧黛。”
易敏怔了怔,不意她会如此直白。
其实,对于这个女人,她真的了解不多。
曾经以为她是凤影墨的人,后来知道是陌篱殇的人。
对她的认识,也就停留在那日,她当众揭穿陌篱殇的恶行之上。
对了,陌篱殇说,给她食了噬颜丹。
食了噬颜丹的人是见不得一丝阳光的,否则肌肤就会一寸一寸溃烂。
难怪呢,难怪她会生活在这样连窗户都没有的石室里面,还戴着那么大的斗篷。
可是,就算不见阳光,噬颜丹的毒性也会慢慢侵蚀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时日一久,人必亡。
五年了,她竟然还活着。
“你为何要这样做?”易敏问。
“为何?”巧黛嗤笑,“你指的是我为何成立这么一个组织,还是为何要人的脸?”
易敏皱眉:“为何要贩卖人体器官?”
“贩卖?”巧黛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气浪打在掩在脸上的黑纱上,轻漾,“谁说我是贩卖?”
易敏一震,“那你是?”
“自己用。”
自己用?
易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自己用是什么意思?
没来由地,她打了一个寒颤。
她的反应尽数落入巧黛的眼中。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所谓的自己用,是将自己已经被毒素侵蚀掉的器官换掉,现在,我的肝、肾、脾都是别人的。”
巧黛说得云淡风轻,易敏听得却是心头瘆的慌。
不过,先前的一个疑问,也得到了答案。
难怪五年了还活着,原来是通过这种方式在延缓。
只是,五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并不长,她是如何发展出这么一个大组织的?
“你哪里来的那么多奇药?”
“买的,因为我有钱,很多很多钱。”
巧黛扬袖,说得骄傲,一双露在面纱外面的眼睛看着易敏,见易敏面露疑惑,她又莞
尔一笑:“你是不是要问我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钱?”
易敏没有做声。
巧黛便又自顾自道:“是陌篱殇的。”
易敏有些意外。
巧黛却不以为然:“作何惊讶?一个觊觎江山和皇位这么多年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准备富可敌国的财富?只可惜,他还未来得及动用就一命呜呼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巧黛的眼里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幸亏早在这之前一次趁他不备,我跟踪他,发现了他秘密放置金银珠宝的地方,不然,这些钱财就要随着他的死去而长埋于地下了。这些年被我拿出来,也算是发挥了它们的作用。”
末了,又骤然语气一沉,补了一句:“这也是他欠我的!”
易敏听出了她最后一句话中咬牙切齿的味道。
“其实,他对你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易敏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说这句话。
或许是不想巧黛心中的仇恨太深,又或许是她真的这样觉得。
至少,陌篱殇给巧黛的信任比给她的多。
不然,也不至于,她从不知道巧黛的存在,而巧黛却自始至终都知道她。
更不至于,她从不知道宁阳王府灭门的真相,而巧黛不仅知道,还参与其中。
还有,至少,他保留了巧黛的完璧之身。
是完璧吧?
她正兀自想着,巧黛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又阴又冷。
“易敏,你知道吗?任何人都有资格说这句话,就你没有!凭什么你我同被他收养,你养在王府,而我却养在农家?凭什么你我同为他卖命,而且,我为他做的,一点都比你为他做的少,我做出的牺牲,也是你远远都比不上的,他却单单给我下了噬颜丹,没有给你下?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巧黛显然有些激动,胸口急速起伏,声音又嘶又哑。
易敏眸光微敛,没有吭声。
其实,这一点,她也搞不明白。
“就因为我爱凤影墨吗?”
巧黛眸光有些迷离,其声幽幽,骤然眸光一敛,“可是,你不是爱的也是陌千羽吗?我们都不爱他,凭什么他就要厚此薄彼,单单这样对我?”
易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巧黛的声音继续:“因为噬颜丹,这些年我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生不如死的生活。我不能见阳光,我只能生活在黑暗里,我承受着换器官的巨大风险和痛苦,这都是你无法想象的。”
巧黛一边说,一边摇头,沉痛的神色纠结在眸子里。
易敏低叹。
“既然你能买到那么多奇药,你就应该想办法去买噬颜丹的解药,就算买不到,你有那么多钱,也可以试着让人研制解药。”
巧黛冷哼,“这些还用得着你来教?我之所以买那么多奇药,最初就是为了能买到噬颜丹的解药,可是,没有,这世上根本没有解药。我也让人试着研制过,亦是无用。实在没有办法,我才开始将被毒素侵蚀的器官慢慢换掉。”
“可是,你为何非要当今皇后的脸?”
既然别的器官可以用其他人的,脸自然也是可以用其他人的。
“为何?”巧黛吃吃笑,骤然笑容一敛,眼露寒芒,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因为,她夺走了我的男人。”
易敏一愣,自是知道她说的是凤影墨。
却是没想到她竟然执念至此。
“本来应该属于你的男人也同样被她抢走了,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恨她吗?”
巧黛突然灼灼问向她。
易敏怔了怔,属于她的男人?
陌千羽么。
见她没有吭声,巧黛又低低笑:“所以,我们本就是同一条阵线上的人,这笔生意,我们互惠互利,你何乐而不为?”
“不好意思,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巧黛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我做不到。”易敏笃声道。
她是想要卜舍子,很想要,但是,让她去害夜离,她却是也绝对做不到。
“做不到?”巧黛眸光一敛:“等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再回答做不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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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幸福就是他在闹,她在笑【013】
巧黛并没有打算立即回答,而是讳莫如深地笑了笑:“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为何我对你的事这般了如指掌吗?”
易敏眸光微微一敛。
她当然奇怪沿。
一直很奇怪纺。
没有做声,她看着巧黛,等着她继续。
“因为他!”
巧黛骤然扬臂一挥,一阵袖风轻擦着易敏的脸颊而过,直直击向石室的门,石室的门“哗啦”一声打开,一个人被其袖风卷了进来。
待那人踉跄站定,易敏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
“方怀儒!”
下一刻,她就明白了过来,眸光一寒,转向巧黛,冷声道:“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挟持一个无辜的人来威胁我!”
“无辜的人?谁是无辜的人?”巧黛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指指她,用十分夸张的语气问道:“你吗?还是我?又或者是他?”
最后,她猛地扬手一指,直直指向方怀儒。
方怀儒眸光微闪,低垂了眉眼。
“放了他,我们的交易跟他无关!”易敏沉声低喝。
这是自进来到现在,她第一次表现出了愤慨。
“啧啧啧…”
巧黛咋舌,再度从座位上起身,缓缓踱步而来,“易敏,看来是我高估了你,你这样愚蠢的货色,当年陌篱殇怎会一直留着你?”
易敏脸色微微白了白,抿了唇没有做声。
巧黛瞥了方怀儒一眼,继续道:“我说,我之所以对你的事情了如指掌,都是因为这个男人。难道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我当然听得懂,你不就是想告诉我,你之所以知道我的一切,都是他告诉你的,那又怎样?那都是你威逼胁迫他说的。”
“是吗?”巧黛轻轻一笑,笑得嘲弄,末了,又徐徐转眸看向方怀儒,“你自己说,是我威逼胁迫你的?还是你心甘情愿的?”
易敏心头一撞,同样看向方怀儒。
方怀儒低着头,眼梢轻抬,偷偷睨向易敏,见易敏正盯着他,又连忙垂了眉眼,默不作声。
巧黛轻嗤:“算了,既然你说不出口,就还是我来说吧。”
易敏忽然生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巧黛双手剪在身后,缓缓踱着步子。
“这件事还得从五年前说起,当然,也可以更前,因为五年前,是你认识他,而在更前的时候,我跟他就早已熟识…换句话说,他早就是我的人。”
易敏浑身一震,愕然转眸,难以置信地看向方怀儒。
方怀儒始终没有抬眼看她。
巧黛的声音再度响起。
“五年前,当我得知陌千羽的母妃患上心疾,需要春蓬,而你满世界的替他去找春蓬的时候,我就知道机会来了。陌千羽是你的软肋,为了他,你什么都可以做,而你又是凤影墨和夜离信任的挚友,所以,我觉得,你将会是一颗很好的棋子,日后定能派上大用场,故而决定先引你入局。”
“原本我还在想该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你推上去,直到我得知你几度在方府门前徘徊的时候,我便有了主意,我让方怀儒故意在你面前遇险,被你救下,制造你们二人相识。”
见易敏瞪大眼睛,巧黛轻嗤:“不要用那种受害者的眼神看着我,方怀儒是处心,你又何尝不是积虑?你也是故意接近他的不是吗?”
易敏没有吭声,巧黛也不以为意,依旧自顾自说着:“你也带着目的,他也带着目的,两个都有私心的人,自然很快就成了好友。为了取得你的信任,他甚至陪着你四处求医医腿,治好了你多年的腿疾。”
“你见时机成熟了,便跟他提出,自己的一个亲人患了心疾,需要春蓬,其实,你又何曾知道,他一直就在等着你开这个口,自然就当即答应给你。”
“他母亲患有心疾,他也被遗传了心疾,他同样靠春蓬来压制心疾。你当真以为,他给你的那些春蓬是从自己食用的那份药里省下来的?
易敏眸光一敛。
巧黛的声音继续。
“若真是从他的那份省下来的,他会五年了心疾从未发作过,而当陌千羽的母妃心疾发作,方岩让你知道了真相,他的心疾就那么凑巧地发作了?”
易敏呼吸骤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上下不得,将她堵得死紧,喘不过气来。
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
方怀儒并没有将自己的那份省下来?
也并没有心疾发作?
所有的一切都是装的?
“那他每年给我的那些春蓬是哪里来的?”
易敏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当然是我给他的。”巧黛朗声回道。
易敏脸色大变,“所以那些药…”
有问题吗?
她不敢想。
睨着她有些失控的反应,巧黛低低笑:“怎么?怕了?”
“怕就对了,春蓬的确是有问题的,只不过,也就最后两年的有问题,前三年都是正常的,因为我深知陌千羽这个人的脾性,谨慎多疑,又岂会随随便便什么药都给他母妃服用?肯定是确认了再确认,才会放心。所以,前三年我并未做手脚,给方怀儒,让他给你的都是真春蓬,等你彻底取得陌千羽的信任之后,我才在春蓬上搀了一些别的东西。”
“你——”
易敏气结,实在忍无可忍地怒了。
巧黛完全不以为意。
“所以,陌千羽的母妃心疾发作了,最直接的原因,便是这两年食了有问题的春蓬导致的。”
易敏身子一晃,腿软地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自己的身子。
陌千羽说,他母妃是因为以为自己好了,停服了春蓬才导致心疾的发作。
却原来,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她给他的春蓬有问题。
她才是罪魁祸首。
天啊,她都做了什么?
方怀儒…
她愤然看向方怀儒,看向这个在来这里之前,她还觉得亏欠太多,一定要帮他拿到卜舍子的男人。
“所以,你是故意让官府抓住,好让我知道有这么一个黑暗组织,手上有卜舍子,并让我知道,如何联系这个组织,等我自动送上.门?”
方怀儒没有回答,巧黛却先出了声。
“说对了一半,后半句是对的,前半句不是,他并不是故意让官府抓住的,他当时是在掩护真正交易的人,所以被抓了,反正他不承认,他的身份又是当今工部尚书之子,官府也不敢为难他,没有证据,必定就会将他放了。”
易敏摇头,轻轻笑。
“五年,真是难为你了,做了五年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