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的乞求、急切、慌惧、疑惑、无助,各种情绪尽显。
这样的她,让他又心痛,又心疼。
也让他无力抗拒。
陌千羽垂下眼,沉默地思忖了片刻。
最终决定跟她实言。
“夜离,你不要激动,你听我说…”
******
******
原本龙吟宫到太医院距离并不远,可是夜离第一次觉得,遥远得就好像怎么也到不了一般。
她不知道后面陌千羽又跟她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龙吟宫。
果然,她的预感是对的。
凤影墨果然瞒了她。
陌千羽跟她说,陌篱殇临死前附在凤影墨耳边说的那句话是:“你不要得意得太早,也不要以为只有自己聪明,你可知道,那夜在你用灯座的尖尖故意刺破我的手指取血之前,我已经借给你受伤的手臂擦药之际已取你的血在先,我用你的血制了‘双刃花’下在了你最爱的女人身上,她只有三天的时间,三日后的清晨,她便再也醒不过来,除非你取心头血救她。”
好一个狠毒的陌篱殇。
果然如凤影墨所言,他真的是非要让他死,他才会罢休。
难怪。
难怪当日凤影墨听完之后那样强烈的反应。
难怪当天夜里他让她保证,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可做傻事。
难怪还咬破了她的手指,当时他是说,以血作保,他才信,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取她的血,来确认陌篱殇说的是不是真的。
因为中了双刃花的人的血,跟解药之人的血,相溶后是紫色。
是了,就是这样。
他当时用锦帕擦了她的血,就将锦帕收了起来。
是她大意了。
其实昨夜他也很反常。
她问他有什么事瞒着她时,他故意扯开了话题,扯到了当年钟家之事上面,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后来,她就将这茬儿给忘了。
她难以想象这三日来他的心情。
面上没事人一个,心里面他是受着怎样的煎熬?
难怪他那么急着要将钟家当年的真凶给揪出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
陌千羽说,昨日太后跟端王抓住之后,他来龙吟宫准备跟凤影墨辞行,凤影墨跟他说,他也正准备去找他。
然后就跟他道了这些事,并非要他答应他,他不在了,他要继续做他的皇上,打理好后幽的江山。
所以,他才在龙吟宫里。
“凤影墨,凤影墨…”
一冲进太医院的门,她就喊了起来。
陌千羽跟她说,凤影墨在太医院里取心头血,由张神医亲自操刀。
那么,她口中的血,是神医让人送过去喂给她的?
原则上,中了双刃花的人,只要食了解药之人的心头血,就会立即醒过来的。
她醒过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看到,说明,喂给她解药之人喂完就藏了,或者离开了,也说明,他们为了瞒住她各种处心积虑。
“凤影墨,凤影墨…”
太医院里人不少。
张硕在,神医也在。
夜离进去的时候,神医正在整理针袋。
见她进来,眸光一亮:“你醒了?”
猛地又意识过来什么,眉心一皱:“你怎么来了?”
夜离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一进门,目光就定定落在静静躺在矮榻之上、一动不动的男人身上。
脚下忽然变得千斤重,她还未上前,眼泪却已经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了下来。
“凤影墨…”
她不要他这样救她,不要。
她是活了,他却走了,将她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世上。
忽然,她惊觉不对,既然是取心头血,为何不见胸口的伤口?
他虽然躺在那里,就像是一个纸片人一样,毫无生机,可是,的确没有伤口。
一颗心从未有过的激动,她快步上前。
她心存着希望和侥幸。
“神医,他取了心头血,怎么不见伤口?”一边问张神医,她一边伸手在他胸口捣腾、检查。
神医还未回答她,却是猛地听到熟悉的男声响起:“哎呀,痛,痛,痛,你轻点…”
夜离呼吸一滞,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完全震住了。
手僵在半空中,目光定定地望着她。
直到他起身,拿手在她眼前晃:“怎么?傻了?”
夜离才猛地回过神来。
忽然想起这情景、这对话,何其熟悉,昨夜刚刚发生。
只不过今日,她跟凤影墨交换了下。
昨夜后来这个男人是怎样回她的。
“好玩吗?”她怒声嘶吼。
那日未央宫用自己的死来骗她,今日又来。
见她如此,凤影墨连忙解释:“不是,夜离,这一次是真的,不是我骗你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醒来,我也是刚刚才醒过来.......”
不知是因为见自己竟然还能活着太过激动,还是担心夜离误会生气,一向巧舌如簧的男人竟然语无伦次起来。
末了,又补充道:“神医可以作证,不信你问神医,不然,我也不会交后事都交代好了。”
听到后事二字,夜离心头一撞。
边上,神医微微笑,看向夜离。
“难道你没发现他没有伤口吗?因为我不是用匕首或者其他利器取血,而是用了银针,说实在的,这种方法,我也是第一次用,根本没有把握。在你进来之前,他还在昏迷,或许是真的你弄痛了他,让他痛醒的。”
“是吧,我没骗你吧。”凤影墨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却眉眼弯弯,黑眸里的光亮如同星子一般璀璨。
夜离鼻子一酸,又哭了,与此同时,却是猛地挥出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
“哇,痛!”
凤影墨痛得额上冷汗一冒,佝偻了身子,一手捂住胸口的同时,另一手却是将她揽过,重重扣向自己。
唇瓣贴上她的耳垂,揶揄的声音响起:“你这女人,是想谋杀亲夫啊?”
************
待夜离和凤影墨回到龙吟宫的时候,陌千羽已经不在了。
龙案上留着一封信。
不是写给凤影墨的,而是写给夜离的。
信中,陌千羽感谢她,感谢她那日跟他说了那么多的心里话,让他明白了许多道理,也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信中还说他走了,带着他母妃一起,因为他母妃十六岁进宫,就一直住在宫里,很想出去走走,看看大好河山,他陪他母妃一起。
没过多久,易敏也来了。
也是跟他们辞行的。
对于这个女子,夜离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佩服她,也心疼她。
她问她有什么打算。
易敏笑笑:“暂时还没有,就走到哪里是哪里吧。”
夜离知道,她定然是想去追陌千羽的,她也没有将她揭穿。
易敏跟凤影墨说,让他不要恨陌篱殇,其实,陌篱殇并非从未关心过他。
那次,她潜入宫里却抢夺端王拿出来的作为蹴鞠比赛奖品的南火草,就是因为陌篱殇知道他中了剧毒,让她去夺的。
这个她也是事后才知道。
凤影墨去跟她将南火草要走之后,她跟陌篱殇复命时,陌篱殇说的,陌篱殇说,算了,他拿去便拿去吧,南火草到手本也是为了给他解毒。
听完易敏说的,凤影墨笑笑,没有说话。
夜离却打心里更加佩服这个女人。
这就是她跟巧黛的区别。
巧黛是陌篱殇死了,她还要跑到凤影墨面前来在他伤口上撒盐,而易敏,却善良地说服凤影墨,让他不要恨陌篱殇。
其实,人都死了,恨不恨有什么关系,易敏说这些,只不过是希望凤影墨心里
好受点,她知道。
************
一切风浪过去,终于在几日之后,迎来了补办的新帝登基大典,也在同一天,夜离被册封为后。
自此,帝后同尊,同看天地浩大。
正文 番外:幸福就是他在闹,她在笑【001】
福田站在龙吟宫门口,闻见侧边的窗台处传来动静,便忍不住探头望去。
当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攀在窗台上时,顿时脸色一变。
“哎呀,小祖宗,你怎么又爬上去了呢?危险,危险啊,要摔下来怎么办?快下来!滗”
福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特。
正欲伸手将小家伙抱下来,却被对方猛地一个回头,朝他嘟起小嘴“嘘”了一声。
末了,又迫不及待转回头去,小脑袋趴在窗棂上,拼命朝殿内瞅。
福田疑惑地看着他,却又不敢强行将他抱下,只得一双手隔空护在下面,以防他一不小心掉下来。
因为这小祖宗可不是好惹的主儿。
倒不是因为他是尊贵的大皇子,而是因为他虽年纪小小,不过五岁而已,光辉事迹却已是几日几夜都说不完。
古灵精怪、调皮捣蛋、坑蒙拐骗、撒泼耍赖那是样样拿手。
这不,前几日这小家伙,就趁教他夫子打瞌睡的时候,偷偷剪下夫子的白须,专门送过来给他,跟他说,让他做一把新的拂尘,将现在手中一直用的这把旧的扔掉。
当他得知是夫子的胡须时,他哭笑不得。
听说,夫子醒来后,亦是欲哭无泪。
还有上次,他因为有些内火,太医让御膳房给他做些下火的菜,结果他见每日有苦瓜,就自己找去了御膳房,让那个厨子不要再做苦瓜给他吃了。
那个厨子说,是皇后娘娘的吩咐。
后来,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个女人的丝绢,扔到那个厨子的厢房里,约那厨子在御花园见面。
结果,让那厨子在御花园里空等了一宿。
翌日,皇后得知此事教育他的时候,他说,他让我吃苦瓜苦我,我就让他苦等苦他。
皇后听得也是无力扶额。
这样的事情不枚胜举,宫女被他弄哭更是经常的事。
所以,他想,如果他强行将他抱下来,他那小脑袋瓜子一转,指不定就想出个什么损招,赖个罪名给他。
可,这样任由他攀高也不行。
“殿下是不是要找什么?可以直接去里面找啊…”
“嘘嘘嘘——”
大概是嫌他吵,小家伙又回头连着嘘了好几声让他闭嘴,然后还眉头一蹙小大人一样压低了声音道:“我要偷看父皇和母后亲嘴儿,我进去了,他们就不亲了。”
汗。
福田顿时一头黑线。
原来爬到窗户上来是为了偷看帝后做那个。
“皇上跟皇后娘娘不在,他们出宫去了,听说是殿下的姨母霓灵姑娘今日临盆。”
“不在啊?”小家伙再度扭过头,小脸一脸失望,抱怨道:“不在你早说嘛。”
边说,边松了手。
福田大惊,刚准备去接住他,却见小身影从边上纵身一跃,吓得他一颗心都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上。
还好,小家伙从小习武,窗台也不是太高,跃下来稳稳落在地上。
像模像样地拍了拍小手上的灰尘。
福田看着他,小家伙生得极俊,虽五官还未长开,可是却像极了他们的帝王。
特别是现在这个拍手的动作,让他不由地想起,平素那个帝王长身玉立,轻掸袍袖时的情景。
太像了。
“对了,什么叫临盆?”小家伙歪着脑袋看着他,“是用盆装水淋吗?那肯定很好玩儿。”
说到这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瞬间光芒万丈。
福田忍俊不禁。
也真亏了这小脑袋,临盆,马上就能想到是用盆装了水淋。
很奇怪,这小家伙吧,虽然调皮捣蛋,经常让人哭笑不得,又头痛不已,但是,却一点都不讨嫌。
“不是,临盆就是要生孩子,如同当年,娘娘生殿下一样,就是殿下的姨母要给殿下生小弟弟了。”
福田耐心地解释着。
小家伙一听更来劲了:“哇,小弟弟,要生小弟弟了,那更好玩儿。”
小家伙兴奋得又蹦又跳直拍手,猛地想到了什么,立即收敛了下来,对福田道:“我回去了,等会儿奶娘找不到我,又该担心了。”
说完,扭头就朝自己的百乐宫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