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扯出巧黛,他们都还不知道阿洁就是巧黛。

“对了,我一直有个疑问,那夜水榭旁,你是凤影墨,并未分裂成别的人格,为何会一身墨袍、戴着铜面?那明明是三爷的装扮。”

夜离故意岔开话题。

“想知道?”男人问她。

“嗯,”夜离点点头。

“因为我想去见你,我想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夜离一怔,这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见她一脸疑惑,凤影墨勾了勾唇,微微眯了眸子,似是在回忆,黯哑低醇的嗓音流泻。

“这事儿还得从前面说起,我跟沈妍雪大婚那夜,你的表现太反常了,明明头天夜里我们刚刚交心,结果那夜你突然出现,当着众人的面探进我的衣襟查探我腰上易容的伤,然后,还跟陌千羽走了,当时,说真的,我很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肯定跟我腰上的伤有关系。”

夜离长睫颤了颤,凤影墨的声音继续:“而,糟糕的是,我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腰上的伤从何而来,而且,在这之前也有一次,就是莫名其妙的五脏六腑内伤严重,就是我跟你说我重风寒那次,我也不知伤从何来。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所以,翌日一早我就去找了张硕,张硕告诉我,可能是失忆,也可能是分裂,他也不清楚,然后他在太医院找了很多这方面的书给我。”

“我一直看,一直研究,也没有找到症结所在,然后就出发来北国了,那夜我让张硕以给驱虫的药包为由带信给你,约你见面,我就是想要跟你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你却没来赴约。”

想起那夜她不仅一直没赴约,还跟某个男人将营帐都搞垮了,凤影墨就眸色一寒。

夜离一直看着他,自是感觉到了,想想也觉得他是想到了这个,连忙将话题引过:“然后呢?”

“然后,我想这样也不是办法,既然你不肯见我,我就得想个办法让你见,想来想去,就决定装扮成三爷的样子去见你,你总归会见的吧。所以,我就黑袍加身,铜面掩脸。”

原来如此。

夜离恍悟。

“可是,你又为何出现在后院水榭那里?”

不是见她吗?

“是这样的,我去你的厢房找你,你不在,我就想,你可能在陌千羽那里,”

说到这里他稍稍顿了顿,才继续:“然后我又去了他的厢房那里,在外面正好听到了他跟霍安的对话,意思就是关于沐浴的药汤做手脚的问题,当时,两人没有提易敏的名字,说好像已经发作了什么的,看到往后院去了,我想起你不在厢房里,以为他们下.药的对象是你,所以,就连忙赶去了后院,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说到这里,夜离看到他眸色一黯,垂了眉眼,似是不想多说。

夜离知道他是想起后来在后院水榭边发生的事了,想起了某个曾经如同天神一般住在他心中的男人。

“凤影墨,你真的没事了吗?”

仰脸望进他的眼,夜离幽幽开口。

凤影墨眼波微微一动,抬眸回望着她:“你想说什么?”

夜离没有出声,她知道,她想说什么,他懂的。

那夜那般的绝望颓废,如同抽走生气的木偶一般,行尸走肉。

这次醒来,就真的放下了吗?

看样子,是正常了。

可是,他这个人太会伪装,她怕他面上波澜不惊,心里面却在流血腐烂。

她凝着他,一瞬不瞬,等着他回答。

凤影墨垂眸弯了弯唇,略显苦涩。

再抬眸,已是满眼坚定。

“你为了救我不吃不喝,跪于雪中七日七夜,你大哥为了帮我脱罪,坠落断崖,到现在生死未卜,我又有什么资格继续消沉?”

夜离一震,没想到他会如此说。

更没想到,他的转变,是因为这些。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彼此的眸子却是胶灼在一起。

“你受苦了!”

最终还是凤影墨打破了沉默。

的确是受苦了,他这段时日,一直在昏迷,人事不知,可是她不同。

她受着怎样的煎熬,他完全可以想象。

明明就在水榭边,明明知道所有的事情,却要佯装不知。

且还要一方面应付着陌千羽的纠缠,另一方面想着如何解救他。

见她没有吭声,他又忽然问:“你在意我的病吗?”

“什么?”

话题太跳跃,夜离一时没反应过来。

“分裂。”

夜离怔了怔,不意他问得这么直接。

这个问题,她还真是从来没想过。

不过,她却是想起另外一个问题。

他似乎每次分裂都跟她有关。

第一次,钟家灭门之时,如同天神一般出现,救了她跟霓灵的命。

第二次,她被陌千羽击了一掌,又身中蜈蚣之毒,命在旦夕,他出现,用内力给她疗伤,还潜入缉台盗取南火草。

第三次,封妃大典上,他只身前来,以一敌千,将她救走。

记得,她曾经问过他分裂成三爷那个人格时的他,她问他,三爷为何对我那么好。

他回她,不知道,可能我天生就是你的守护神吧。

这样的他,这样一心为她的他,让她如何会在意他的分裂?

猛地,她又想起另一件事。

每次分裂成三爷之时,他都叫她——夜离。

对,夜离,而不是,凤影墨叫她的夜灵。

她记得很清楚,封妃大典那日,她是霓灵的身份,然后,他将她劫走后,也知道是她。

她还问过他,三爷怎么知道是我?

他当时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是知道是你。

想到这点,夜离浑身一震。

199.【199】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你哪一点吗?

想到这点,夜离浑身一震。

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

“你知道自己分裂成三爷的时候,做过些什么事,说过些什么话吗?”

夜离急急问向他踺。

刚一问完,又意识到自己好像多此一问,若是知道,又岂会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从何而来,又岂会发生那么多纠复?

“不知道,”凤影墨摇摇头,目光有一瞬间的迷茫和空洞,轻叹,“一点点记忆都没有。”

见他如此,夜离更加觉得自己不该问了。

似是触到了他郁闷和惆怅的地方了。

不过,她的一颗心却是稍稍安定了下来。

也就是,只是分裂后的三爷知道她是夜离。

还好,还好。

可是,这样也有些奇怪。

虽然她不懂分裂这么高深的东西,但是,她多少会医,也从医书上看到过关于这方面的记载。

两人不共记忆是有的,只是,另一人为何会有这种的潜意识呢?

按道理讲,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主人格本身就知道她是夜离,也就是凤影墨其实知道她就是夜离,所以,分裂后的人格也潜意识里知道。

还有一种,就是主人格不知道,是通过分裂后的人格认识她的,所以就只有这个人格知道她是夜离。

而如果是第二种….

她想了想,她似乎跟这个人格交集的其实很少,总共也才三次,而她成为夜离以后的,才两次。

所以,是不是说明这种可能其实很小?

夜离心头一撞,细细望进男人的眼。

如果是第一种,那就太可怕了,说明这个男人一直在她面前装。

“为何这样看着我?”凤影墨眸光微动,疑惑开口。

“没什么,”夜离略略撇开视线,稍稍掩饰道。

她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事情没搞清楚之前,她不会自乱阵脚、不打自招。

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们回山洞吧,你的伤得赶快敷药!”

***********

霓灵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男人的后脑勺,她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身下摇摇晃晃的感觉,以及胸口透衫而来的温暖,让她意识到自己是在被人背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是谁?

她勉力睁大沉重的眼脸,男人的后脑有些熟悉,墨发轻垂,发丝上还沾染着点点雪花。

她心尖一抖,是张硕。

是吗?

不可能!

一定是她做梦,或者出现了幻觉,怎么可能会是他?

可是,梦也好啊。

再次将脸轻轻靠在男人的肩窝上,她希望这个梦可以做得久一点,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

许是感觉到她的动作,男人脚步一顿,侧首:“夜离…”

他唤她,声音隐隐透着一丝不确定和惊喜。

因为她靠在他肩上,他又侧头的动作,让他温热的气息正好撩在她的额头上。

包括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入耳,霓灵心头一撞,也彻底相信了,是张硕。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你醒了?”

张硕眸光一亮,将她放了下来。

久未站立,又身子太虚,霓灵哪里站得住,身子一软,张硕脸色一变,又连忙将她揽在怀中。

只不过,这次是面对面。

霓灵的心跳骤停了好几拍。

几时跟这个男人这样零距离过?

骤停之后的心跳,又扑通扑通跳到快得不行,几乎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有些不适应,她想挣脱,可浑身一丝力气都无,只得软靠在他的

胸前。

“告诉我怎么回事?”

男人的声音响在头顶。

“阿洁呢?”

霓灵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靠在他的身上,望着两人脚下的积雪,疲惫开口。

她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呢。

她不是被他打落断崖了吗?怎么又和他在一起?其他人呢?

“不知道,”张硕声音微哑,“后来发生了雪崩,所有人都被冲散了,我也不知道阿洁在哪里。”

霓灵清楚地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伤恸和担忧,她弯弯唇角。

“那我妹夜灵,凤影墨、皇上他们是不是也不知道?”

“嗯。”

“将我放下吧,你去找他们。”

她说得委婉,用了“他们”,其实,她指的是巧黛。

既然忧心如焚,就去找吧。

“放下?”张硕轻嗤,“放在这里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霓灵微微一怔。

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勉力牵了牵唇角,“是啊,就是快要死了,所以,才让你放下的,你没必要为一个死人在这里浪费时间,还是快去寻那些活着的人吧。”

她虚弱地说着,声音很小,却半开玩笑半认真,听得张硕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竟一时找不到语言来回她。

许久,才开口。

“夜离,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不告诉我解药只有一粒?”

霓灵微微笑:“告诉你了又怎样?你会怎么做?让我吃下去吗?阿洁怎么办?”

张硕被问得一滞。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或许他会让她吃下吧,然后再去寻找新的雪山紫莲。

虽然,他非常非常想要救阿洁,但是,他也不会过分到牺牲别人的份上。

见他没有吭声,霓灵唇角的笑容越发放大了几分,她自他怀中缓缓抬起头,仰脸看向他。

“而且,就算我食用了解药,那排毒的方式对我来说,也很为难,所以…”

所以,不如成全他跟巧黛。

既然巧黛身上的毒解了,想必两人也已经…

想到这里,霓灵眸色一痛,只觉得心里面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住、蹂躏,难受得不行,一股腥甜直直往喉咙里一窜,她想要闭嘴忍住都没能来得及,殷红便顺着她的嘴角溢出来。

张硕脸色大变:“你…”

然后又皱眉望向前方,“不行,你身上的毒越来越严重,虽然没有解药,但是必须先找到一些能够抑制的草药,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们得离开这里。”

一边说,一边扶着她,转过身,欲将她再次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