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完礼,她抬头朝他看过去,四目相对的瞬间,她还是被他眼底的寒意冷得微微一颤。
“又有何事求朕?”
他问,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绪。
夜离弯了弯唇,几时开始,他们两人见面就变成了只可能她求他了?
以前有什么重要消息,她不是也会偷偷来这里找他告诉他。
虽然,这一次,她的确是又来求他。
垂眸静默了一瞬,她颔首出声:“夜离斗胆,求皇上能放过巧黛!”
“巧黛?”
显然,男人吃惊不小,完全没有想到她来求的是这件事。
“是,巧黛。”
夜离点头,笃定而语。
“为什么?”
男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因为夜离近日才知道,她曾经救过夜离一命。”
“巧黛告诉你的?”男人眉心微拢,面色冷峻。
看来,她去天牢见巧黛一事,他也知道了。
夜离否认,“不是,巧黛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发现的。”
男人沉默了片刻。
夜离没有抬头看他,也不知他是信了还是不信。
正欲将事先想好的救命之恩的细节道出来,却又听到男人出了声:“就因为她曾经救过你一命,你就要视王法于不顾,让朕姑息养奸?”
“可她不是奸,这一点,皇上清楚!”夜离抬眸,看向男人。
男人怔了怔。
“就算她不是奸,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无力挽回......”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皇上愿意,又有什么是无力挽回的?”
男人的话没有说完,夜离就沉声将其打断。
她看到男人眸光闪了闪,下一瞬就笑了。
看到他笑得似是而非、清冷凉薄的样子,她想她可能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不愿,朕不愿。
是这句吗?
上一次,他就是这样回她的。
出乎意料,这次不是。
男人看着她,轻笑摇头,“夜离,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第一,巧黛不是朕推出去的;第二,巧黛是做了你的替罪羔羊;你却反过来求朕,放过她。”
夜离面色微微滞了滞,没有吭声。
她也知道自己很奇怪,可是她没有办法。
巧黛是凤影墨推出去的,这也不能怪他,他是为了她好,而且,他又不知道这些。
她总不能再去让凤影墨想个办法将巧黛弄出来吧。
这样的情势,任何人都不可能有办法,除了掌握着天下人生杀大权的帝王。
“夜离,你是不是太贪心了?”
夕阳西沉,满楼红彩,男人站在落日余晖下睥睨着她,一直都没有让她起来。
“你一边替夜灵嫁给凤影墨做着风光的凤府女主人,享受着男人对女人的爱,又一边在戒坊做着天下第一坊的坊主,享受着世人对高官的膜拜,如今,你自己踏着别人的肩膀成功脱困,又反过来想救那个被你踩在脚下的人,是想要自己平安无事的同时,还要收获她的忠心感激吗?”
男人沉声逼问,胸口微微起伏。
夜离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被他的话语震住了。
他生气,她知道,他的愤慨,她也知道。
她只是不知道,原来,在他的眼里,她是这样的一个人。
见她只凝眸看着他,一声不吭,他冷冷勾唇轻嗤而笑:“怎么?朕说得不对吗?夜离,朕还真是低估了你。你明知道朕将夜灵囚住不放,就是想要让夜灵这个身份从凤府出来,而你,这个口口声声只为夜灵好的姐姐,不应该是配合朕,想办法让夜灵脱离这些是非纷扰、过回从前那样平静的生活吗?而你又做了什么?”
男人咬牙,夜离心口一颤。
“你不顾还在禁足期间,也不顾随时会被人发现的危险,还要以夜灵身份回凤府,故意不回戒坊,让人发现夜离失踪,让人发现那条暗道,你不就是想要一箭双雕吗?既稳稳保住了凤府女主人的身份,又向朕示威逼朕,让朕不得不放出夜灵。”
夜离震惊地听着,一直没有出声。
原来,这个男人一直以为夜离被发现失踪、暗道被发现,是她故意而为,是她故意以此向他示威。
难怪当日他调查都不想调查,就想直接定了“夜离畏罪潜逃”的罪。
“不管皇上信是不信,这件事只是一个意外。”
她也不想解释。
但她真的想救巧黛。
“不知夜离要怎样做,皇上才会放了巧黛?只要皇上饶巧黛不死,夜离保证让巧黛离开,再也不出现。”
“夜离,朕方才说过了,一个人只有一颗心,一颗心只有那么大的地方,只能装那么多的东西,做人不能太贪心,你是不是看到你的欺君之罪朕没有计较,你就觉得哪怕你想要让一个死囚活,朕也会依你?”
“夜离不敢,夜离是真心来求皇上,求皇上开恩,饶过巧黛。”
夜离再次俯首,深深鞠躬。
“你上次已经欠了朕一个人情!”
“夜离说过,夜离知道怎么做......”
就在夜离刚准备说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之类的表赤胆忠心的话时,男人骤然沉声将她的话打断:“朕看你并不知道!”
夜离怔了怔。
“夜离,朕见你平素并不笨,你到底是真听不懂朕的话,还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夜离缓缓抬起头,朝男人看过去。
想起他方才说的种种,似乎终于有些明白了过来。
四目相对,她回道:“以前没听懂,现在,懂了。”
男人眼波微微一动,收回视线,“朕希望你真的懂了。巧黛的事,朕再考虑考虑,不是还有两日时间吗?”
男人一边说,一
边举步经过她的身边准备离开。
明黄袍角轻刷过她的脸。
一丝凉滑微疼自脸颊上传来,夜离怔怔回神,忽然对着他的背影问道:“夜离不明白,皇上为何要这样做?”
耀眼明黄轻荡,男人拾阶而下,许久,暮风才将他略沉的声音送过来:“帝王之术,君臣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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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离先回了一趟戒坊,再回了棺材铺,最后回到凤府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凤影墨不知忙什么事去了还没有出来。
她发现这几日这个男人似乎也比较忙,一直不见人,这样也好,她也落得自由。
草草用了点晚膳,沐浴完,她就躺上了床。
心里装着巧黛的事,许久没有睡着。
好不容易睡着,又不停地做着梦。
梦里有巧黛,有她大哥。
当年她全家灭门,钟家获罪,她一家五口人的尸体都没有人安葬,全部被丢去了乱葬岗。
还是她后来秘密去找了回来,偷偷葬掉,却还是不敢竖碑,也不敢葬在一起。
她记得,当时她见她大哥一只手紧紧攥握成拳,她起先以为是满腔愤恨不得宣泄、死不瞑目的表现,直到后来葬的时候,看到他指缝间的绿色,她才大力掰开。
是枚玉镯。
她大哥紧紧攥在手心的是巧黛送给他的那一枚镯子。
至死,她大哥依旧念念不忘、放心不下的女子,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再去死?
浑浑噩噩,梦很凌乱。
还出现了陌千羽。
“朕希望你真的懂了。巧黛的事,朕再考虑考虑,不是还有两日时间吗?”
又出现了凤影墨。
“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帮他,于公,他是我的同僚,昨日我跟你说过,我跟他是对手,是朋友,是英雄惜英雄;而于私,他是你大哥,是你唯一的亲人。”
夜离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是不知时辰。
确切的说,她是被脸上异样的感觉给弄醒的。
惺惺松松间,她看到男人俊美如俦的脸。
是凤影墨。
就坐在她的床边。
“是不是做噩梦了?”
低醇的嗓音响起,温热干燥的大掌还落在她的额头上,那里已被汗水濡湿。
或许是一直被梦魇所缠的缘故,夜离脑子里昏昏的,糊里糊涂,她爬起身坐起,睁着懵懂的眸子好奇地瞅了瞅他,又瞅了瞅房中环境,似乎这才有些反应过来。
几时见过她这般娇憨小女孩的模样,凤影墨心中一动,蓦地倾身在她的唇上印上一吻。
夜离彻底清醒过来。
凤影墨也只是蜻蜓点水,轻啄了一下,当即就放开了她,因为他知道,下一刻,她肯定会将他推开,并对他的偷袭怒目相向。
出乎意料的,竟没有。
夜离怔怔看着他,看了他片刻,竟顺势靠在他的肩上,似是还没睡醒:“怎么这么晚才回?”
原本清润的嗓音也因为初醒的缘故带着一丝微哑和鼻音。
凤影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胸腔微微震荡,他伸手将被子替她往上拢了拢,回道:“有点急事在处理。”
夜离便也不再多问,微微阖着眼睛,似是又要睡了过去。
大手在她浓密卷翘的长睫上轻轻一拂,凤影墨扣住她的肩,起身站起,“睡下去吧,这样小心染上风寒。”
在他的帮扶下,夜离依言滑下被褥、阖上眼。
将她的被褥掖好,凤影墨出门吩咐寒香准备沐浴的热水。
当“哗哗”的水声自屏风后面传来,夜离长睫轻颤,缓缓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清明。
她是脸朝床里,背对着外面而躺。
但是,当男人沐浴完来到她床边的时候,她还是
感觉到了。
“夜灵......”
男人唤了唤她。
她闭眼不睁,一动不动。
然后,她就感觉到床板一沉,男人坐了下来,接着就是窸窸窣窣脱鞋子脱衣服的声音。
男人掀被躺了进来。
背上一暖,是男人自她身后拥住了她。
空气中微微徜徉着沐浴的清香,夜离长睫越发颤动得厉害。
当男人熟悉的、带着兰麝之香的灼热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时,她更是不由自主地僵硬了身子。
深知再装也装不下去了,她头皮一硬,干脆转过身,面对着他。
他没有吭声,就凤眸深深地看着她。
夜离也没有说话,只是轻垂了眼睫,避开他的视线。
第一次,他们离得这样近。
不对,应该说,第一次他们这样相对。
哪怕他们发生过男女之间最亲密的那种关系,还发生过三次。
第一次非她所愿,惨烈不堪回首。
第二次,她带着目的,他带着怒气,同样苦不堪言。
虽然第三次,她的心里稍稍有些松动,可他们也是直奔主题,而且最后,这个不知餍足的男人直接将她折磨晕掉才罢休。
所以,记忆中,他们从来没有这样清醒地躺在一起过。
平时都是她睡床,他睡矮榻,井水不犯河水。
今夜,其实两人都有些反常。
许是男人身上沐浴的清香太过迷.人,又许是紧紧裹住自己的这份怀抱太过温暖,还许是夜色太过深沉寂寥。
男人低头的瞬间,她抬起头。
男人吻住她的刹那,她闭上眼。
一切就发生得这样自然而然。
甚至不需要任何语言。
这是一个缠.绵的吻,如和风细雨、润物无声,一点一点缱.绻,一点一点侵.占。
夜深人静,只能听到两人唇舌纠缠的声音暧昧地在房间里响起。
很快,两人都粗噶了呼吸。
浅尝变成激吻。
场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男人翻身而上,将夜离压在身下,火热的唇细密地在她的身上一寸一寸碾过。
夜离颤抖着,紧紧将他抱住。
甚至在他褪着她衣袍的时候,她也伸手胡乱地替他解着他的锦袍的腰带。
男人有些怔住。
为她的举措,或者说,为她的反常。
黑眸炽烈,跳动明艳和暗火,紧紧摄住她,深深凝着她,似是想要透过她的眼看到她的心里面。
夜离最怕他这种能将人看穿的眼神了,吃力地仰起身子,主动亲他的唇。
男人不动。
她又只得抱住他的头,将他的脸按在自己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