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她便感觉到脸上一热,对方的手竟然抚摸上她的脸。

心中厌恶得不行,她伸手,一把握住对方的腕,同时睁开眼。

在看到对方的容貌时,她一震,“三儿?”

可不就是钟霓灵。

一身男装夜离装扮的钟霓灵。

“姐,你怎么了?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吗?”钟霓灵急切地问向她,满脸满眼的担忧。

夜离侧首看了看屋中墙角的更漏。

已是四更的天。

如此深更半夜,她突然跑到凤府来作甚?

也不怕让人生疑!

“你做什么这个时候过来?”夜离皱眉。

“是凤大人去戒坊找我来的。”钟霓灵连忙解释。

凤影墨?

夜离眼波微微一动,有些意外。

他方才出去是去戒坊了?

“他找你过来作甚?”

“他说你不舒服,想见我,你不知道他当时的那个样子,一人站在戒坊门口,夜又黑,他的脸色又凝重,声音还沙哑得很,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吓得不轻,便连忙跟着他一起来了。你到底怎么了?”

97.【097】若我不回,想必凤大人也自会有让我回来的手段

夜离不知道该怎样跟她说,也没打算跟她说实情,只避重就轻道:“没事,就是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钟霓灵脸色一变,“摔到哪里了?很严重吧?”

若不严重,凤影墨不会那么晚去叫她过来姣。

夜离勉力笑了笑:“没事,就是盆骨摔了一下,如今起不了床,下不了地而已。”

“都起不了床、下不了地了,还叫而已?”钟霓灵皱眉,瞋了她一眼,“姐,我真不喜欢你这样,永远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籼”

夜离弯弯唇角,没有吭声。

见她这样,钟霓灵心里忽然难过起来。

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个姐姐为了她牺牲了多少。

虽为姐姐,可作为孪生姐妹,她并没有比她大多少,然而这些年,都是她在前面,替她遮风挡雨,保她平安,护她周全,还一人面对各种尔虞我诈、宫廷纷争,只为昭雪钟家,替父母家兄报仇。

都是她一人,一人受,一人扛,她想帮,她也不让。

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女人啊。

虽然她没问她的盆骨是如何受的伤,她知道,她问了她也定然不会讲真话。

可她清楚得很,绝对不会是摔了一跤就摔成了这样,她不是这般不小心的人,何况她还身怀武功。

而且看凤影墨的样子也不太正常,深更半夜跑去戒坊将她请来,一路沉默未吭一声,来了之后,只让她进来,自己则是转身离开。

怎么看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当事的两人都不愿说,那,她也不问。

“姐,要不,我们放弃吧。”

握着夜离的手,钟霓灵骤然开口。

夜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要再查什么真相了,不要再为钟家平反昭雪了。”

夜离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似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其实这句话憋在她的心里好久了,她一直想对她说,一直想劝她放弃。

“我们已经没有了家,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大哥,姐,我只剩下你,我不想看到你这样辛苦,也不想看到你老是受伤,我更怕失去你,姐,我只想你好好的…”

说到最后,霓灵的眼眶都红了。

夜离眸色一痛,手腕翻转,将她的手反握住。

“三儿,你的心情姐明白,你放心,姐真的没事,姐也答应你,一定好好的。”

忽然想起什么,夜离转眸看向房中炭炉,示意边上霓灵:“三儿,去看看那上面煨着的药,看是否煎干了,还能不能喝?”

自那个男人将药碗放在上面,到现在少说也一两个时辰了吧,怕是早没用了。

“嗯,”钟霓灵起身上前,她又连忙叮嘱了一句:“小心烫,不要徒手去端,拿块锦帕包着。”

“姐,不行了,只剩药渣,一滴水都没有,”霓灵皱眉,却还是掏出锦帕将瓷碗端了出来,放在边上,“若再烧下去,怕是碗都要裂了。”

说完,又不免抱怨道:“怎么房里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

夜离笑笑,“若是有丫头,我们还能这样说话?”

霓灵想想,亦是一笑:“那倒也是!只是,我来之前,也没见有丫头啊。”

“今夜除夕,大团圆的日子,我见也没什么事,便让她们退下了。”

“嗯,”霓灵点头,面色稍显落寞,后又想起什么再度一笑,“没想到除夕夜能跟姐姐一起过,还是不错的。”

一边说,一边环顾了一圈屋内,见床头案上放着药包,便走了过去。

“是这些药吧?我再去给姐煎一碗过来。”

话音未落,人已是提起药包就往外走。

“三儿…”夜离想要制止都来不及,钟霓灵已经一阵风般快步出了门。

夜离无奈低叹。

也就是那一刻,她忽然明白过来凤影墨深更半夜去戒坊将霓灵叫过来的原因了。

因为他知道,只要这个唯一的亲人过来,她一定会服药用药。

她不得不再次感叹,果然,这个男人果然是操控人心的高手。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要不服药,不擦药。

她只是一时无法走出来。

她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也不是一个会轻言生死的人。

因为矫情,必须有一个能让你在他面前矫情的人,她没有。

而为了霓灵,为了钟家,她更是不能轻言生死。

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了有伤自己舔,有痛自己疗,因为再伤再痛,也只有她一个人,没人会在意,也没人会心疼。

可无论面对怎样的困境,她都没有想过要放弃,放弃自己的执念和放弃自己的生命。

方才霓灵说,不要查了,不要真相了,她如何能不查,如何能不要真相?

不替钟家昭雪,父母大哥何以瞑目九泉?

不替钟家昭雪,她又何以理得心安?

不就是失了完.璧之身吗?

曾经她也同世间所有女子一样,想着将自己的这份宝贵留给自己最爱的男人。

可那个男人似乎并不稀罕。

而如今自己的丈夫,又嫌弃她脏。

罢了。

无所谓了。

一个早已将生死都置之度外的人,又何必去在意这些东西。

撑着身子,缓缓坐了起来,将软枕塞在自己的背后靠着,她伸手拿过床头案上的药膏。

药膏凹进去一块,显然是方才凤影墨手指掠的,她也在其旁边掠了一指,然后从被褥底下,送到自己的腿.心。

摸索着涂了涂外面,一阵清凉和蛰痛传来,她倒抽一口凉气,微微绷紧了身子。

她自己会医,她很清楚,伤的是里面,光涂外面是没用的。

重新掠了一坨药膏,尾指如勾,她直直探进了自己腿.心深处。

“唔~”

任她再坚强,任她再压抑,她还是痛得闷哼出来。

大汗一冒,脸色苍白如纸,她咬着破皮的唇瓣,坚毅地将指头在里面缓缓转动,想要将内壁都擦到。

巨痛难当,咬牙都受不住,她放唇喘息,浑身绷紧,却还是难以抑制地抖个不停。

扬着头喘着粗气停了几次,终于才将指头抽出。

再深的地方,她也擦不到。

只能这样。

将药膏放下,她又缓缓滑到被褥里面,刚一躺好,霓灵就推门而入,一脸沮丧。

“姐,这凤府也太大了吧,天色又黑,我转了一圈,都没发现厨房在哪里?”

夜离就笑了。

“谁让你跑那么快,我想要告诉你都不成,你呀,就算找到了厨房,你还要找药壶、炭炉,还要生火,算了,放着吧,等明日,我让寒香去煎。”

“我想找个下人问问,竟然一个人都没碰到。”

“今夜除夕,下人们都被放掉了。”

“难怪。”

霓灵皱眉,心中懊恼得不行,只觉得自己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夜离自是明白她的苦心,安慰道:“没事,眼瞅着天就要亮了,也不急于一时。”

霓灵刚将药包放下,外面就传来细碎的敲门声:“夫人。”

房中姐妹二人皆是一怔。

夜离听出是寒香的声音,对着门口朗声问道:“何事?”

“寒香见夫人房中亮着灯,便过来问问,夫人可有什么需要?”

“当然,麻烦帮药拿去煎一煎!”

夜离还没出声,边上的霓灵早已抢先一步开口。

“是!”

寒香推门进来,见到霓灵,略略施了一个礼:“夜大人也在?”

“嗯,”霓灵像模像样地点点头,转身将药包递给她。

待寒香提着药包出去,带上房门,霓灵便笑了,“这丫头来得还真及时。”

夜离却蹙了蹙眉。

太及时了,分明是被人所派。

否则这深更半夜,寒香又怎么突然起来。

另外,听她的话,应该是很确定凤影墨不在房中。

若只是正好起来,见她亮着灯,又怎会如此确定?

所以,只可能受凤影墨吩咐而来。

指不定方才霓灵无头苍蝇一般在府中乱撞,某人早已尽收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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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一豆烛火

灯下,男人眉眼低垂,白璧纤长的手指一页一页翻过手中书卷,像是在快速泛泛而看,又像是根本没看,手中动作只是无心而发。

“吱呀”一声细响,书房的门被人自外面推开,长安走了进来。

“爷,寒香已提着药包去厨房了。”

男人翻书的手稍稍一顿,眉眼都未抬,只淡声道:“知道了。”

可,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简短几字,口气虽淡,却明显带着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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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霓灵来到书房门口的时候,东方已经微微露白。

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她抬手轻轻叩了叩门扉。

“进来!”男人低沉苍哑的声音透门而出。

霓灵推开门,走了进去。

男人正在看书,低垂着眉眼,眼角眉梢略显疲惫,眼窝下面一团淡淡青灰之色,还是夜里去戒坊时的那一身装扮。

看来,是整夜未睡。

霓灵眸光微敛,唤了一声:“凤大人!”对方这才徐徐抬起眼梢,朝她看过来,见到是她,似是有些意外,旋即又恢复如常:“大哥。”

“我想将灵儿带回戒坊住几日。”

霓灵直接开门见山,男人手中书卷似是没拿稳,跌落在桌案上,霓灵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道:“原本也是要三朝回门的,正好大年初一至初三也不用上朝,我有空,也可以照顾她,凤大人应该没意见吧?”

男人似是有些措手不及,以致于不知如何回答,静默了片刻之后,开口问道:“是灵儿的意思,还是大哥的意思?”

“我们两人共同的意思。”

男人眸光微敛,“可是,她身子不好,不方便…”

“我觉得,有我这个大哥照顾,应该会好得快些。”没等他说完,钟霓灵已将他的话打断。

男人便沉默了。

低垂了眉目,看着桌上书卷片刻,才徐徐抬眼看向她:“新婚回门,本属应该,我又怎会有意见?三日后,我会去戒坊接她回来。”

见他应允,霓灵转身便走。

“等等!”

霓灵顿住脚步,回头。

凤影墨双手撑着桌面,起身站起,“我让人安排马车。”

霓灵想起夜里是跟他一起来的,自己并未带马车,便微微一笑:“有劳凤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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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影墨来到厢房的时候,夜离已经穿戴整齐,正虚弱地倚靠在床头上。

寒香和霓灵在边上替她收拾着包袱。

凤影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长安恰好命人抬了担架过来,见他立在那里,连忙打招呼:“爷!”

屋内三人闻见,纷纷朝门口看过来。

包括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