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骜只重重说了一个字便顿下来,然后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一殿大臣目瞪口呆。
我缓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转向他们,道:“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月溪看了我几秒钟,低头行礼,道:“微臣遵命。”
我点了点头,跳下玉座,找阿骜去了。
你只是已经厌倦了
阿骜呆在仁重殿生闷气,我走进去的时候,他连眼都没抬。
“还在生气啊?”
我走到阿骜身边,他索性转过身去,于是我跟着探过身去看他的脸,“绷着脸就不帅了哟,笑一个给我看?”
“欧阳桀!”阿骜重重叫了一声,一把将我推开,道,“你少来这一套。”
我一摊手,在他身边坐下来,“我只是想逗你开心嘛。生闷气不利于身体健康啊,你要是还在生我气,要打要骂都随你。”
阿骜白了我一眼,哼了一声,没说话。
我一拍桌子,道:“喂,我什么都不做,你也有意见。我这想做点什么吧,你就直接给我走人,到底想怎么样啊?不过话先说在前面,若是要我收回成命就休想!”
阿骜这才斜过眼来看着我,皱紧了眉,还是没开口。
我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会担心我,但是,现在的形势你也清楚,我能做的事情本来就不多,总该尽力去看能不能改善什么…”
阿骜抬起手来打断我,道:“别找借口,你只是已经厌倦了。”
我闭上嘴。
阿骜继续道:“你只是厌倦了呆在鹰隼宫,厌倦了每天一成不变的日子,厌倦了每天都对着同样面孔的人。你只是想离开!”阿骜说到这里停下来,用一种混乱着愤怒悲伤和内疚的复杂眼神看着我,心里分明应该还有话,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我啧了啧嘴,道:“你还真是了解我。没错,我的确是不想呆在这里,我出去也不是想杀妖魔,芳国的人是死是活关我屁事。我只是想去游山玩水看帅哥而已。你就是这么想的吧?”
阿骜怔了一下,抿了抿唇,没说话。
我伸手就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拉过来,正视他的眼,一字一字缓缓道:“欧阳骜,是你将这个国家交给我的!要是连你都不信我,咱们就趁早一起死掉算了!免得到时要被人用些莫名其妙的借口砍掉脑袋!”
阿骜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过了半晌才轻轻道:“我没有不信你…”
我挑起了眉毛,“那你到底在气什么?”
阿骜又静了一会才道:“在气我自己。结果不管在哪里,我都只是一样自私又没用的家伙。”
我松了手,伸手拍拍他的脸,道:“少在这里自艾自怨。我不在的时候,朝议就是你的事情了。要是觉得对不起我,就好好努力,最好能早点独当一面。到时我就可以把所有烦人的事情都交给你处理了。”
阿骜皱了皱眉,“喂,哪有人会想把朝政全丢给麒麟的?”
“有啊。”我说,“涟极国。大小事务都是廉麟一手操办,廉王只是在后院种苹果。这不也几十年都没什么事?不信改天我带你去看。”
阿骜好像有点哭笑不得,“为什么每次想正经跟你说什么,都会变成这样?”
我一摊手,道:“因为正经话往往都很无趣,正经地来说废话更是无聊之极。有什么好说的?”
阿骜皱了一下眉,没再说话。
于是下午我就开始在禁军里挑人。
禁军的军纪很好。至少当我挂出我自己亲手绘制的“除妖敢死队”大旗时,从军官到士兵竟然没有一个人有奇怪的表情,一个个目不斜视,不苛言笑。
“很好。”我一边说一边指向那面迎风招展的大旗,“这几个字大家都认识了,我要挑的这支特别行动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大家在禁军呆了这么久,想必也应该见识过妖魔有多厉害,这次去剿灭妖魔,老实说送死的机会非常大,所以我还是希望以大家自愿为原则。谁愿意去的,请举个手。”
没有人动。
我眼角有点抽,这是大家都怕死呢,还是我的威信实在太低?
于是我又道:“那换个说法好了。不想去的,请退后一步。”
还是没有人动。
………
“是我说什么你们听不懂,还是你们都是些木头人?”我气得跳下高台,伸手拉住离我最近的一个士兵的脸,向两边扯。
这人的脸都被我拉变形,居然还是平静地目视前方,一声不吭。
禁军统领打着圆场道:“主上息怒,他们绝对没有犯上忤逆的意思,只是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命令,所以不知应该如何应对…”
“那就是你平日练兵太死板僵化了!”我哼了一声,打断他。
他连忙跪下来,道:“请主上恕罪。”
“算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成立我的敢死队。”我道,“人选的问题,索性就交给你办好了。给我挑五十个人,要年轻力壮的,没有父母妻子挂牵的,最好是有一技之长的。明天早上我来这里验收。”
禁军统领行礼应声。
我转身离开。
老实说我有些后悔,或者我真的应该一个人去。我实在想不到带五十根木头会对斩妖除魔有什么帮助,何况还是五十根完全听不懂人话,或者说只是不想听懂我的话的木头。
我开始想念在贪婪之岛的时候,那些人才算得上真正的除妖特别行动队。如果有阿天和藏马他们在的话,不要说区区一个芳国的妖魔,就算是扫平黄海,也绝对不在话下!
这念头让我停下了脚步。
或者阿骜说得没错。
就算我现在还没有真的厌倦这里的一切,至少我已经在想念。
想念邻居家的笨哥哥,想念细长眉眼的妖狐,想念笑容狡黠的阴阳师,想念这样那样的大少爷们,还有那些形形□的侦探怪盗死神猎人…
以及…
那个人…
我靠在走廊的柱子上,看着下面翻涌的云海,长长叹了口气!
那个因剑而生因剑而亡金银妖瞳的混蛋!
副队如花
第二天禁军统领果然给我挑好了五十个人。
带队的头目叫莫烨空,外表看来大概三十上下,一副精明干炼的样子。据说已经在禁军干了六十年,从士兵做到偏将,经验丰富武艺精湛。
禁军统领跟我介绍到他的“军龄”的时候,我吓了一跳,然后才记起十二国的人入了仙籍就不会老的事情来,我昨天说那个“要年轻力壮”根本就是一句废话。
禁军统领又跟着向我介绍了其它几个人,看他的架势,似乎想一个一个介绍完,我只好摆手打断他,道:“你一会把档案交给我就好了,我慢慢看。”
他欲言又止,但还是应声退在一边。
我绕着这五十个人看了一圈,先直接剔除了几个长得实在很对不起观众的人。要带一批木头出去已经让我很郁闷,如果还是一些连看都不想看一眼的木头,岂不是太对不起我自己了?
禁军统领看着我把那些人从名单里划掉,眼角很明显在抽搐,但还是忍着没说话。
嗯,君主□就是这点好,怪不得古往今来这么多人都想当皇帝。
我很得意地宣布进入选拨的第二环节——武艺考察。
本来想直接自己下场打的,但是想想还是太费时间,于是让他们分组互相对打,自己在旁边看着,又剔掉了几个。
当我点到一个高大的男子时,总算看到了不一样的表情。
那个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并没有向其它被点到的人乖乖走出去,而是走到我面前来,直视我,道:“我不走。”
我有点兴奋地问:“为什么?”
他回答:“我要去剿灭妖魔。”
我笑了声,道:“你刚刚输了。”
他并没有退缩,只道:“我想杀的是妖魔。”
“那好,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我道,“你要是能打倒我,我就让你去。”
他握紧了拳,没说话,倒是禁军统领急忙叫了一声,“主上!”
我抬手制止他,道:“放心,打架这方面来说,我的眼光是一流的。”
那个络腮胡看着我,咬了咬牙,又道:“我想杀的是妖魔。”
我笑了笑,道:“但那之前你得证明给我看,你的确能杀得了。”
我说完脱下碍事的外袍丢给一边的侍从,令大家后退,留出中间一片空地来。
络腮胡也没再废话,大吼了一声,一个跨步上前,便直接出了手,出拳厚重扎实,虎虎生风。
我太久没打过架,一时也不敢硬接,向旁边滑开一步,左手捏成鹤锄,径直啄向他的手腕。
他身材高大,灵活度有所不足,但心思却不慢,硬受了这一啄,乘我近身,反手一掌拍过来。
我虽然堪堪避开,却还是被他掌椽擦过肩头。
那一掌之力,几可劈山碎石。
照猎人的系统来分的话,这人显然就是个强化系,普通人打他一下,他无关痛痒,他打人一下,那就非死即残。
我肩膀吃痛,知道若只凭自己本身的体能,想来会是一场苦战。而这时校场众目睽睽,大概等着看我出丑的要占八成以上。
不好意思,要让你们失望了。
我轻笑了一声,用上了灵力,高高跃起,翻过络腮胡头顶,落下时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就势一摔。
络腮胡硕大的身躯像布偶一般被摔出老远,半晌没能爬起来。好几个士兵跑去扶他,而更多人则在看着我,表情各异。
很好,这些留下来的人总算还是有表情的,不是木头。
我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侍从那里接回外袍披上,然后才缓缓走向那个被同僚扶起来的络腮胡,道:“你被录用了。”
络腮胡睁大眼看着我,我则转向之前和他对打的那个人,道:“你可以回去了。”
“主上!”
“可是…”
“为什么?”
我看着几乎同时出声的禁军统领、络腮胡和他之前的对手,解释道:“我之前淘汰这个人,是因为他在打斗中畏首畏尾放不开手脚。这次出征是性命攸关的事情,我不想到时队伍里会有临场脱逃的人。但是我刚刚试过了,他那一拳如果打在身上,普通人肯定能丢半条命。他是不想伤害同僚才缩手缩脚。但是,作为他的对手,明知道对方是在放水,还能打得那么兴高采烈…”我啧了一下嘴,问,“你有没有做为一个武士的尊严?”
那人胀红了脸没说话,在场其它人也没谁再说话。
于是我也懒得再理他们,伸手拍了拍络腮胡的肩,问:“你叫什么?”
“小人儒华。”
“呃…好名字!”我很努力才没有笑出来,板着脸又拍了拍他的肩,“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除妖敢死队的副队长了!”
与青龙的约定
在队长和副队长的通力协助下,除妖敢死队的全体人员终于完全确定了。总共二十三人。我本来还想再精减一些,但是被大家劝阻了。
他们说不管怎么样,这也是国君亲征,再减少随行人员的话,实在不足以保证安全。
那种口气就好像我不过是闲着无聊要带人出去郊个游一样。
我也懒得争辩,想想也许出去跑腿打尖总要人手,也就没再说什么。
人员和出发日期都定下来,我便回了自己的寝宫,只说要睡觉把侍从女官全遣退了。然后才坐在床前轻轻叫了声:“青龙。”
青龙是我的式神。本来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十二神将之一。晴明去世之后历经千年,其它的神将们早已不知去了哪里逍遥,只有他因缘巧合跟我订下契约,留在人间。又跟着我几度时空穿越,直到这里。
十二国的人对式神这种东西似乎很难理解,所以青龙平常也很少现身,叫他就出来亮个相,其它时间就不知在哪里做什么。
所幸式神与主人之间总有一种特殊的感应,一般我召唤他,他总能在第一时间出现。
这次也不例外。
我声音才落,浅蓝色长发身材高挑的俊逸男子便应声在我面前出现。
“哟,好久不见。”我笑眯眯扬起手来打招呼。
青龙板着一张脸,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气道:“叫我什么事?”
“没什么,有点小事想你帮个忙…”我说着,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襟。
“桀!”青龙叫了声,打断我,自己刷地就退开两步,一副好像看色狼的表情戒备地盯着我。
“叫什么?我要对你做什么老早就做了,还能等到今天?”我用鼻子嗤笑了一声,拉开自己的衣领露出左肩给他看。
之前跟那个大胡子如花打架时被他手掌擦过的后肩,现在还隐隐作痛。
青龙皱起眉来,道:“青了一片呢。那家伙真有那么大力气?”
“嗯,也是我托大轻敌,一开始的时候没有用灵力。”看来我打架的时候他也在场嘛,我笑了笑指向床边的柜子,“药酒在那个柜子里。”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擦药?”青龙的声音里虽然老大不情愿,但还是过去拿了药酒,走到床前来。
我微微侧过身子方便他动手,一面道:“我自己看不到不方便嘛。帮个忙又不会死。你又不吃亏…”
青龙哼了一声,重重在我肩上按了一把,我痛得抽了口气,顿住了之前的话,扭头道:“痛,轻点。”
青龙又哼了一声,道:“怕痛还乱逞能。”
“只是太久没活动了,一时手痒嘛。嘶…轻点。”
青龙这家伙,摆明是故意的。我瞪着他,“你到底是在帮我擦药还是想跟我打一架?”
青龙停下来,板着脸丝毫不让地瞪回来:“不满意你去找别人帮你擦啊。”
…哪有式神这样的?我哼了一声,道:“当年你肯定就是因为脾气太臭了,晴明才会把你丢给我的。”
青龙只是恶狠狠盯着我,并没有反驳。事实上,现在这位青龙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他是重生之后才跟我订下的誓约,而他重生的原因…想起那个来,我不由对自己信口乱说话有点内疚,正想跟他道歉时,他却哼了一声,起身就走。
我连忙一把拖住他,“药擦到一半你要上哪?”
青龙哼了一声道:“你去找别人好了。”
“别这样嘛。”我拖着他的手没放,放软了姿态,道,“我没有别人可找了呀。”
青龙停在那里。
我继续道:“你看,不能让阿骜知道我因为这种蠢事受伤,不然他肯定不让我出去。那些女官当然也不能找,到时非惊声尖叫闹得满城风雨不可。现在我的名声已经够不好听了,这种事传出去还不让人当白痴?”
青龙这才重新坐下来,倒了药酒帮我揉肩膀,动作轻了很多,口气却依然硬得像块石头。“你本来就是个白痴。”
“好吧,你说是就是好了。”我笑了笑,道:“但就算我是,那也只有你们可以叫。”
青龙没再说话,只专心帮我揉开药酒。随着他的动作,我觉得肩膀渐渐开始发烫,似乎有股热流从他的手掌传过来,痛楚随之缓解了很多。
“你不是用灵力了吧?”我扭头看向青龙,道,“只是一般的皮肉伤,用不着啦。”
青龙停下来,把药酒盖好放回柜子里,一面没好气地道:“那索性连药都别叫人擦好了。”
…真是位沾不得话的大爷。
我讪笑了声,拉好自己的衣襟,道:“好啦,我只是太久没打架,生了手脚,以后多练习就不会这样了。”
青龙回过头来,皱了眉道:“你还想继续找那没轻没重的大胡子练习?”
“人家叫如花。”我纠正他,但说出这个名字自己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青龙看着我笑得滚倒在床上,沉下脸来,冷冷道:“你最近的品味还真是奇怪。”
“别胡说。”我好不容易止住笑,却不知要如何跟他解释我只是因为星爷的电影对那位副队长的形象和名字产生了奇怪的联想。末了只道,“我对他的兴趣仅限于打架而已。”
青龙道:“你想练习的话,我可以陪你。”
“好啊。”我道,“但我明天就要出门了。”
青龙一怔,微微眯起眼来,我才意识到那是他真的生气的预兆时,他已一伸手就将我从床上揪起来,“你什么意思?剿灭妖魔这么危险的事情你竟想一个人去?”
“不是一个人啊。”我分辩,“那不还有敢死队那二十多个嘛。”
“对手是妖魔,他们能顶什么用!”青龙咬了牙道,“你想去送死吗?”
“我会量力而行。必要的时候,我会逃跑。自保的能力我总还有。”我冲他笑了笑,道,“但是阿骜就很难说了,你知道,他没有女怪也没有使令,我不能放他一个人在这里。”
青龙道:“这里是芳国的皇宫,高高在上,重兵把守,他是这国家至高无上的麒麟。你还担心什么?”
“十九年前,就是在这里,那些本来应该守卫这个地方的人,冲进芳国高高在上的皇宫,砍下了至高无上的麒麟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