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叫慕容修。”他喃喃地回答,可是再也没有人能回应。风吹过,遍体生寒。这往昔精美的长明宫如今成了鬼地。水雾从眼底泛起,慕容修眨了眨眼,猛地转身。
死了,她死了!死在那场宫变中,死在了卫国公这个无耻之徒的告密中!
如果没有你,这世间还有什么可以温暖我?清云公主,我回来了,可是你为什么却不在了。如今的慕容修已不是当年被抛弃的质子,他会为你夺回一切!夺回属于你和我的一切!
他大步离开,冰冷的眼中已没了泪。
清云公主,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一定!
大婚过后,第三天按习俗新娘要回门。
王府管家一早拿来礼单,神色恭谨却还是掩盖不了傲慢:“启禀侧妃娘娘,殿下吩咐过了,军中有军务无法脱身,所以就请侧妃娘娘委屈一下,只能独自回卫府了。”
卫云兮心中冷冷一笑,看样子慕容修是竟是如此厌恶她。
“知道了。”卫云兮接过礼单淡淡道。
王府管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如今建王府中没有别的夫人,卫云兮虽为侧妃,但是名义上已是王府的女主人。对于这样的冷遇,她居然不吵不闹?
第4章 前尘往事(2)
卫云兮避开管家的打量,径直去收拾自己。回门即使夫君不能同行,但是依然不能让人看轻。她挑了一件大红衣衫,细细画了柳眉,上了胭脂,遮盖了脸上的苍白,直到能看出几分新嫁娘的喜气才出了王府。总算慕容修还为她留了几分薄面,马车崭新,随车的丫鬟一身整洁,无形中也有了王府的气派。
到了卫府。卫国公早早就率了一干府中下人等在门口。当他看到卫云兮一人下了马车,不由一皱眉:“云儿,建王殿下呢?”
卫云兮低头道:“殿下军中有急事。所以不能来。”
卫国公见她面上连胭脂都遮不住的黯然,不由心中长叹一声:“罢了,进去再说。”
到了房中,他看着才几日不见就明显消瘦的卫云兮,终于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卫云兮抬起美眸,眼中掠过憎恨,一字一顿地道:“慕容修恨卫家。”
卫国公闻言浑身一震。许久,他颓然跪下:“是微臣连累了公主。”
卫云兮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簌簌落下。“我怎么能不想,我每夜闭上眼,都能看到云兮姐姐为了我而死。”卫云兮泪水长流,痛苦地闭上眼:“父亲,值得吗?”
卫国公掩了面:“公主不要再说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公主好好的,微臣就不负了先皇后的嘱托。”
当年南楚宫变,先皇后林芷带着一双儿女连夜想要逃出宫外,可是叛军早就封锁了各个要道。太子在奔逃中就戮,年仅十三岁。林皇后心如焚,带着年仅六岁的清云公主逃入卫国公家中躲避。彼时叛军全城搜捕,挨家挨户搜查。卫国公为了藏匿先皇的遗孤,一夜之间几乎愁白了头发。林皇后见情势危急,再也藏不住,跪下哀求卫国公保全她最后一个孩子。卫国公无奈,只能含泪答应。
林皇后想要出府自首,但是卫国公思来想去都觉不妥。叛军首领慕容拔生性狡猾多疑。林皇后若是从卫府中走出,恐怕下一个满门尽屠的就是他卫家,自己身死事小,保不住先皇最后一点骨血才是万死莫辞的罪过。
他狠下心肠,把当时与清云公主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儿卫云兮乔装打扮成清云公主,然后向慕容拔告密,说林皇后与公主就在自己府中,愿他放过卫府一家老小。隔日,叛军重重包围了卫府,林皇后抱着真正的卫云兮死在乱刀之下。而真正的清云公主就被当时的卫夫人死死按在怀中。
卫府保全了。可是真正的卫云兮死了,只有顶着她身份的清云公主从此生活在卫府中,成了南楚人人唾骂为了荣华富贵出卖前朝皇后的卫国公的女儿。
卫府保全了,可卫夫人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死在当场,郁结于心不久身染重病,从此撒手人寰。卫府长子卫云冲亦是不能原谅自己的父亲,年满十六就离家出走,投军边疆,至今未回。
而真正的清云公主自那一日之后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对以前的记忆模模糊糊,但是唯独对宫变那一段血腥日子怎么也忘不掉。夜夜在噩梦中惊醒,病得奄奄一息,直到卫国公带着她去水云观中苦苦哀求观主为她施针用药,精心调养了几个月这才好转。
血腥的往事一幕幕从脑海呼啸而过,卫云兮闭上眼,空荡荡的房间回荡着卫国公压抑的哭泣声。
“值得吗?”她问。
“值得的,只要能报仇,一切都是值得的。”卫国公一字一顿地说道。
卫云兮眼中的泪簌簌而下,是的,报仇。
从此她存在的意义就是报仇,想尽一切办法,让那些掠夺她一切的恶人,让那些贪婪的人通通为十年前的一切付出代价!
卫云兮天色擦黑才回到王府中。王府中已是灯笼高挂。慕容修坐在房中似等她回来。卫云兮看到他冷然挺拔的身影,心头不由一跳。
“回来了?”慕容修看她站在房门口,似笑非笑地问道。
卫云兮点了点头,走了进房门来。
“卫国公说了什么?”慕容修冷笑着看着她。一身大红衣裳,越发衬托得她美多了几分妖娆。这样的美色放遍南楚恐怕也难找出第二人了,难怪慕容云还不死心。
“父亲没说什么。”卫云兮淡淡地回答。
慕容修看着她谨慎的表情,不由薄唇一勾,深眸中浮起浓浓的嘲讽:“他居然不说什么?难道他不就是为了攀龙附凤才想让你嫁给太子吗?”
卫云兮冷冷与他对视,冷笑:“殿下想要让我父亲说什么?说自己瞎了眼看错人吗?还是说上了殿下的当,把我许配了殿下?”
慕容修看着浑身戒备的她,懒洋洋坐回椅上,剑眉一挑:“总之你的父亲一定会来找本王的。到时候本王与他有很多可以谈的地方。”
谈?!这就是他娶她的另一个目的?
卫云兮警惕地看着他:“谈什么?”
慕容修却已不愿再说,看了她一眼,走出房门,丢下硬邦邦的一句:“这不用你来操心。”
他说完已大步消失在夜色中。卫云兮看着他的身影消失,这才长舒一口气。慕容修此人实在是太过深沉,她根本摸不清他想要做什么。夜渐渐深了,她却依然了无睡意。以后该怎么走下去?仿佛有一团迷雾在眼前遮着,再也看不分明。
是时候要好好去请教一个人了。卫云兮暗自下定决心,这才宽衣入睡。
卫云兮在王府后院中就如一个透明人,没有人问津,更没有人献殷勤。偌大的后院中空荡荡的,一人用膳,一个人赏花赏景,闲得可以令人发疯。所幸王府管家还算有求必应,拨了一个丫鬟小香给她。慕容修似乎很忙,自卫云兮那次回门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就这样过了几日。卫云兮一日找到王府管家,客气地说道:“王伯,今天下午我想去水云观中上香祈福,不知能拨一辆马车?”
管家王府看了卫云兮一眼,经过几日相处,他亦觉得卫云兮温柔大方,不是传言中虚浮轻佻的女子,无形中对她的鄙夷也少了几分,笑道:“娘娘要出府上香自然可以的,小的这就去准备。”
他说罢退下。卫云兮长吁一口气,看来慕容修除了不屑她之外倒是给了她很大的自由。
到了下午,车马备齐,卫云兮带着丫鬟小香向水云观中而去。
水云观是在城西一处半山上的尼姑庵。如今四月天气春光晴好,一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到了山间,沿路山花烂漫,小香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一路游玩得大呼过瘾。
卫云兮看着她在自己身边蹦蹦跳跳,心中黯然。从记事起自己何时有这般开心快活过?往昔的记忆模模糊糊,只知道自己小时候是被众人捧在手心的明珠,可偏偏开心的事都记不得,余下的能记住的都是那么晦暗血腥,萦绕不去。
她慢慢走上水云观的石阶,正在这时,远远听到嬉笑喧闹声。小香兴奋地跑来:“娘娘,前面有诗社的小姐们在赏景呢!”
卫云兮看了一眼,心中一沉,果然是冤家路窄,连在这地方都能碰见苏仪。
她一把拉住小香,低声道:“我们赶紧走吧。”
小香正要说话,那一堆正在赏景的名门闺秀中有人发现了卫云兮,不由叫道:“那不是卫妹妹吗?”
卫云兮听到这一声,只能停住脚步。
有人张望了下,嗤笑:“什么卫妹妹?分明是建王的侧妃娘娘了。”她话音刚落,众闺秀已经捂着嘴窃窃笑了起来。
卫云兮拉着小香转身要走,身后传来苏仪得意洋洋的笑声:“卫妹妹怎么那么着急要走呢?好几日不见,众姐妹可是想念你得紧呢。”
她的声音含着浓浓嘲讽,卫云兮冷意浮上眼中。她回过头,看着打扮得无比美艳的苏仪,似笑非笑道:“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苏小姐。”
苏仪打量了她上下,见她穿着也不出挑,带的随从不过是一个丫鬟和两个护卫,看样子京中传言竟是真的:卫云兮才刚入建王府就被建王所不喜,冷落一旁。她越想越是得意。
她笑着上前:“卫妹妹何必这么生分呢。我们这些姐妹都是娘娘闺中的手帕之交呢。还是如今卫妹妹嫁了如意夫君就忘了我们呢?”
卫云兮冷冷道:“哪敢呢。苏姐姐,云兮不过是怕打扰了众小姐的赏景。”
苏仪见她要走,心中的得意越发大了。她拉着卫云兮的手低声一笑:“娘娘走那么快要哪呢?是不是羞见我们诗社姐妹呢?要知道当初得知卫妹妹落水,我们心中可是忧心忡忡这才请建王殿下帮忙,说起来我们可是妹妹的媒人…”
卫云兮猛地把手从她手中抽出,怒道:“苏仪,别装了!若不是你推我下水,这一切根本不会是这样。”
苏仪终于收起脸上虚假的笑意,冷冷看着面前与自己美貌齐名的卫云兮,笑得阴冷刻毒:“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我苏仪得不到的!卫云兮,你想要抢走太子妃的位置,做梦吧!”
卫云兮盯着苏仪狰狞的脸,忽地觉得自己竟从未这么厌恶她苏仪。从头到脚,厌恨到她每一根头发丝。
“做梦吗?”她冷笑回敬:“据云兮所知,太子对苏姐姐可是没有半分好感。”
苏仪闻言,脸上得意的笑容顿时凝结:“你…卫云兮胡说八道!”
卫云兮看着气急败坏的苏仪,知道自己戳到了她的痛处,冷冷道:“是不是胡说八道,苏小姐自己心里清楚!”
她说着拉着小香就要走,苏仪不甘心的一把拽住她,脸上风度全无,说出的话更是刻薄无比:“卫云兮,你别做梦了,你当你们现在的卫府还是以前那风光一时的卫府吗?跟我相国府比,你连提鞋也不配!跟我争太子妃,你也不看看你是谁?!”
她的话怨毒又带着幸灾乐祸:“你知道现在全京城的人怎么看待你卫云兮吗?鲜廉寡耻,水性杨花!”
卫云兮脚步微微一顿,她的眸光扫过在不远处站着的千娇百媚的世家千金们。她们正朝着这边看着,一个个低头窃窃私语,看向她的眼中流露出鄙夷。
她如冰雪的眸光掠过她们,其中有尚书千金,有侍郎千金,还有各侯爷的小姐们郡主们…她们一个个都出身世家,家世比被当今皇上慕容拔刻意打压的卫家好了太多太多。
但是有些事根植在她幼小的心中从不敢忘记。这些诗社里的名门千金背后的父亲,兄长,叔伯…哪一个手上没有沾染了她父皇母后的鲜血?哪一个手上没有屠戮过楚国前朝的忠心子民?
有些仇恨是无法用岁月冲洗的,有些人犯下的罪孽是无法逃脱的。
奶娘告诉她,复仇之路上不需要宽恕,更不需要怜悯。这一笔笔血债,终究有讨回来的一天,她失去的一切终有拿到手的一天。
她红唇勾起冰冷的笑意,回过头来看着苏仪得意的神色,轻轻地道:“苏仪,她们怎么看待我,我其实一点也不在乎。”
她说完再也不顾苏仪气得发青的神色,拉着小香向山上走去。
小香怯怯地看着面色平静的卫云兮。方才那一番话她都听见了,可是卫云兮却平静得令人觉得可怕。
“娘娘,不必和那苏小姐一般见识。”小香想要安慰她。
卫云兮却回头一笑:“别理会她。走吧,不然天就晚了。”
到了水云观,卫云兮见到了水云观的观主,是个年过四旬的比丘尼,法号圆慧。圆慧大师见卫云兮前来,面上露出慈和笑容:“你父亲最近可好?”
卫云兮心头一暖:“父亲都好。”
圆慧大师上下打量她一会,眼中渐渐流露心疼:“最近的事贫尼也有所耳闻,实在是委屈了你。”
卫云兮掩下心中的苦涩,再次叩首:“云兮不委屈。”
她不委屈,有那么多人为了她断送了性命,折了一生的气节,惨死乱军之中的父皇,为了她死在乱刀之下的母后,还有那为了保全她,甘愿一生让世人唾骂的卫国公…
比起他们,她真的一点都不委屈。
圆慧大师看着深深伏地的卫云兮,想要说什么,却终化成一声长叹:“去吧,她在庵中的后院中。”
“是。”卫云兮叩首谢过:“这些年来多谢大师的庇护之恩。”
圆慧大师慈和一笑:“佛门本就是庇护万众生灵,既然她已出家,前尘往事就与她无关了。”
卫云兮感激地点了点头,退了下去。来到庵中的后院,只见一位身着粗布衣衫的老尼正在劈柴。卫云兮看着她比往日更加佝偻的身躯,眼中热泪又忍不住要滚落,上前低低唤了一声:“奶娘。”
那老尼一颤,惊喜回头,但是很快她就强忍眼中的喜色,冷冷低下头继续砍柴:“你过来做什么?”
卫云兮看着她的冷漠,知她还在怪自己,心中一酸,看看四周无人“噗通”一声跪在她跟前,哀哀地说:“奶娘,云儿错了。云儿不该不听奶娘的话。”
曾经奶娘劝她不可以喜欢上慕容云,更不能对慕容云抱有希望。可是她却天真以为慕容云能够帮她,起码只要她成了太子妃,那报仇就有希望。可是她错了,错得离谱。
慕容云果然如奶娘所说的软弱,更不可以依靠。
那老尼看她美眸中盈盈含泪,终是不忍心,丢了柴刀拉起卫云兮转入一处偏僻的地方:“好了,公主别哭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卫云兮这才简略说了慕容修之事,当然,为了不让奶娘担忧,略去了慕容修新婚夜如何羞辱她,只说慕容修恨着卫家。奶娘听完苍老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怨毒:“慕容拨家的都是一群畜生!那个周氏贱妇还有脸母仪天下!总有一日他们都统统得下地狱去死!”
她扶起卫云兮,沉思了片刻:“如今公主已是建王侧妃,这还不算无法挽回。比起扶不起的慕容云,我看那慕容修的野心更大。”
卫云兮一听只觉得脑中一根弦不由紧绷起来,失声道:“奶娘的意思是?”
娘粗糙的手轻抚过卫云兮如玉般莹白的脸庞,浑浊的眼中闪烁着冷冷的光:“公主冰雪聪明,一点就透。慕容修从小就被慕容拔不喜,送到了当年你的哥哥…也就是太子身边当太子侍读,其实也是那狡猾的慕容拔表忠心的伎俩。名义上侍读实际上是质子,后来慕容拔伙同军中将领叛变,建了新朝。慕容修又被周氏那贱妇排挤,被远远发到了边关从军去了。”
奶娘看着卫云兮迷茫的美眸,心中一疼:“不怪公主,你那时候小都忘记了。当年你还和他…算了,不提这白眼狼了。”
她言归正传:“慕容修自小受尽苦楚,如今慕容拔年事已高,周氏那个贱妇又一心想要立自己的儿子慕容云为储君。慕容修这次打了胜仗回来,他手握重兵,回京了一个多月还不想交出兵权,我看他这架势恐怕也是于心不甘。想要争一争。”
卫云兮心中一震,她忽地想起慕容修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到时候卫国公会有很多地方可以和他谈。
这难道就是慕容修的野心?
奶娘嘿嘿冷笑:“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盟友。慕容修是一头有野心的狼。你若是能讨得他的欢心,从中煽动,以后就能坐看他和他的父亲反目成仇。他若是能坐上皇帝宝座,那周氏贱妇的命也不久了!就算她不死,结局也比死了还难受!”
第5章 当街惊马(1)
卫云兮听得心头震动不已。慕容修若是真的想要争皇位,那善良单纯的慕容云怎么是他的对手?周皇后再厉害也不过是深宫的一介妇人,真正的实力还是要靠兵权说话。
她的心中思绪纷纷,一想到慕容云与慕容修,就如羊与狼的对决,真的是半分胜算都没有。可是慕容修那样霸道又果决的男人恐怕全天下都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左右他的意志。他就是那边塞上的石头,历经了风吹雨打,有了一颗坚强无比的心。
她低声道:“可是奶娘,慕容修…不会听我的话。”
奶娘并不担忧,握了卫云兮的手:“为了报仇,公主一定不要再心存幻想。情爱是什么,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难道公主还对慕容云抱有希望?”
“不。”卫云兮吐出这么一个字。她已没有资格再天真。如果说慕容云是她复仇路上偶尔的避风港,但是命运的手却再一次把她推向了应该走的道路上去。
奶娘握紧了她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那就好好的想一想怎么笼络慕容修的心,让他们慕容家从此内乱遍生!”
卫云兮猛地一惊,盯着奶娘坚毅的面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从水云观中出来,天色已近黄昏,卫云兮一路沉默,小香却是高高兴兴,说个不停。主仆两人乘了马车往京城城中而去。奶娘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她一想到要委曲求全讨好慕容修,她觉得比杀了自己还难受。马车摇摇晃晃,两旁的热闹声音涌入耳中。
她长叹一声,正要闭目养神。忽地前面有人大声呼喝:“让开!让开!龙影司要办案!闲杂人等避开!”紧接着,地上传来如暗雷滚滚而过的声音,整条街道都在颤抖。
车夫回头对车厢中的卫云兮道:“娘娘,还是让一让吧。龙影司要办案。”
卫云兮脑中掠过那一张苍白俊美的脸,怔了怔道:“那就避一避吧。”
话音刚落,街道的尽头就传来行人的惊呼声,有人大叫:“快逃啊!快逃啊!马来了!”
小香连忙探头看去,吓得脸上失色:“娘娘,不好了,马朝这边跑来了!”
卫云兮闻言连忙看去,果然只见街道尽头有一匹发疯的马儿正朝着这边而来,而另一边,乌压压的龙影司已经如闪电飞驰而来。而自己的马车就夹在正中间。
“快走!”卫云兮不敢再磨蹭,连忙拉了小香跳下马车向街边跑去。可是街上行人已经惊慌失措,越来越多的人涌来,互相推搡着,眼看着那惊马和那龙影司就要两边疾驰而来,所有的人脸上都露出绝望的惊恐。
求生的意志这时迸发出来,人群更加疯狂的向两边挤去,在混乱中,卫云兮被人从后背一推,不由扑倒在地上。小香也被冲散开来。
“娘娘!”她惊叫起来,但是人潮太拥挤把她推向更远处。卫云兮只觉得脚踝上传来钻心的疼,她想要起身却被后来的人踩过,她不由痛得脸色发白。这时人群中一阵惊呼,卫云兮趴在地上回头看,只一眼就心神俱丧,只见那发狂的马儿已经近在咫尺。
她睁大眼睛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蹄,脑中一片空白。难道说自己就这样命丧当场了?所有的仇与恨就这一样一干二净了?
不,不能这样结束!不能!
“不!——”她惊叫出声。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惊呼声,一道灰影掠过她的眼前。那发疯的马儿忽的举起双蹄,悲嘶一声。“蓬”的一声,那发疯的马轰然倒地。
卫云兮惊喘着看去,只见那马的脖子汩汩流出猩红的血来,一根钢针钉在它的喉上。她缓缓抬头看着挡在自己跟前的男子,一身熟悉的浓灰重裘落入她的眼帘。
“殷凌澜?!”她低呼一声。
那人缓缓回头,天光下他的眸色如点漆,深而冷。肤色苍白,俊魅妖娆的五官在白日里显得格外明晰。已是三四月的天气,他依然穿着厚重的裘衣。众人屏息凝神地看着他,这难道就是南楚最神秘的龙影司的统领殷凌澜?
殷凌澜淡淡一扫众人,这才把目光落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卫云兮身上。
“卫小姐没事吧?”殷凌澜慢慢走来。卫云兮心绪复杂,他总是出现在她最狼狈的时候。
殷凌澜微微皱眉看着她身上泥土,伸出手:“卫小姐可曾伤到?”香气扑面而来,犹自带着一丝清苦的药味。卫云兮看着他修长的手指上玄铁指套,不由心中一颤,避开了他的手,吃力站起身来。
“多谢殷统领相救。”她低声道谢。
殷凌澜看着她,淡淡收回手。众目睽睽之下,卫云兮只觉得身上疼痛难忍,面上更是一阵阵发热。从小到大她从未这样当街如此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