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手提大刀的黑衣人,根本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满船都在惨嚎,可这里却有一位美人儿正在对镜梳妆。
“你们是来接我的人?”
接我?
几个大汉你看我我看你,直到后面突然走出来个光头脸上有一道刀疤的壮汉。
“磨蹭什么,找到人没有?”
“没、没……”
这种说话方式让二帮主很不满,他扯开身前人,谁知一抬眼,也呆了。
“二帮主,她问我们是不是来接她的人。”小喽啰甲说。
“接她?接,爷就是来接她的!”二帮主克制不住笑了起来,下意识搓了搓手掌,却发现手里还拿着刀,刀上还滴着血。
他把刀扔给手下,大步走了过去。
“美人儿你……”
“你是勾爷的人?”
“勾爷?”二帮主一愣。
凤笙扔了梳子,侧脸看过来,眉眼间全是不耐:“难道不是?事现在也办完了,他说好了会派人来接我,却派了你们这几个大傻子?!”
这时,一个喽啰来到二帮主身边,在他耳边说道:“这女的应该叫月红,船上就她这么一个女人,她是被龚同知送给那阉货的,是不是勾爷刻意安插上船的?”
“你是勾爷的人?”
凤笙点点头:“我听船上乱起来了,就猜是你们来了。你们是来接我的?走吧,这里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她就这么站了起来,往外走去,从始至终二帮主的眼珠子都黏在她身上,就这么跟在她身后走出房间。
见她玉颈微露,那薄纱下肌肤若隐若现,再看旁边那几个眼睛都看直了,大脚就踹了过去。
“看你娘的x,去给老子找件衣裳来。”
其中一个喽啰跑得跌跌撞撞,捧了件也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棉衣,二帮主接过,小心地披在凤笙肩上。
“外面冷,天凉,这些小兔崽子管不住自己眼睛,不能给他们白看了去。”
凤笙停下脚步,眼波流转看了过来,微微垂眸一笑,伸出手指点了点二帮主结实的胸肌。
“没想到你壮是壮了些,但也是个怜香惜玉的。”
“爷我一向怜香惜玉。”
“嗯,等我见到勾爷,我让他赏你啊。”
二帮主哈哈一笑:“小美人儿,你弄错了,你那勾爷赏不了我,老子比他大。等老子回去,我就找他讨了你来,你愿不愿意跟着爷。”
“那也得你有那个本事,能把我讨了去。”
“二帮主,这间房还搜不搜了?”有人很不识趣地问。
凤笙轻呼了声,二帮主忙问她怎么了。
“这地太凉了,我这鞋底儿太薄。”她轻蹙眉心,惹人怜爱。
“那怎么办?”
凤笙看过去,那流转的眼波道尽无数风流。
二帮主突然上前一步抱起她,凤笙被吓得一声轻呼,环住他颈子,顿时让二帮主得意地大笑起来。
“这要是让勾爷知道了,我可……”
“老子回去就找他讨了你,晾他不敢不给。”二帮主眉眼间都是睥睨。
“二帮主,这间房还搜不搜了?”
凤笙本是对着二帮主笑,顿时厌烦地冷了脸。
二帮主骂道:“你他妈烦不烦,就那么大点儿破屋子,能藏了谁?”
“他这是在说我屋里还藏了野男人。”凤笙勾着红唇道。
“娘希匹的,就算藏野男人,也该是藏了老子才对。滚滚滚,别再这儿耽误了,去搜其他地方,岸上好像来了官兵,速度放快点,马上就撤。”
第63章
“醒醒, 醒醒!”
范晋川睁开眼睛, 头还感觉很晕:“你们是?”
“我们是江都县县衙的人, 你是——”
范晋川猛地一下坐起来,看看四周——他现在已经不再船上了,而是在岸上。夜凉如水, 鼻息之间全是烧焦的味道,水面上一片橘色的火海, 照亮了整个夜空。
“怎么不救火, 船上还有人吗?我是提督两淮盐道的范晋川,你们是在哪里找到我的, 可还有看到其他人?”
范晋川的问题太多, 根本没人能回答他,只有旁边一个衙役说是在船上一间房里发现他的,当时他被人藏在被子里,要不是有人顺手翻了翻, 可能根本发现不了他。
至于火,没办法救,火势太大,盐船上装得都是盐, 一条连着一条, 盐又是易燃物。
不远处响起一个尖锐的骂人声,听声音有些像霍公公。
范晋川走过去, 果然是霍公公等人。
只是霍公公现在的情况可不太好, 那艘船上本来四条备用船只, 他把所有船都带走了,还带走了不少人,可那些人都死在追击中了,若不是最后江都县巡检司的人赶来,可能霍公公也要丢掉小命。
最后四船人只剩下他、月红、刘百户,还有几个锦衣卫的人。
水面上还有些弃船跳水的人,现在江都县县衙正在让人打捞,总而言之这次损失十分惨重。
“范大人啊,幸亏你也没事……啊!范晋川,你疯了!”霍公公捂着脸,歇斯底里尖叫:“我回去要禀告圣上,你以下犯上,我可是钦差!”
范晋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入人群中,近乎疯了似的在幸存者中寻找那道身影。
可没有,都没有!
“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可有救上来一名女子?我要去那条船上看看,上面应该还有人。”
“范大人你现在可千万别去,那艘船上的火还没扑灭,我们没有在船上发现女人,这种地方哪有女人,唯一的只有那位公公身边的那个。”
“没有?没有……”
其实范晋川已经有预感方凤笙肯定出事了,当时他脑子不清楚,现在想来她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换上女装,还把他藏了起来,那些人没有搜过来,人都去哪儿了,自然是有人把他们引走了。
她是个女子,她会碰到什么事?
范晋川不敢去想,一想心就会炸裂掉。
“范晋川。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话,记得我们的计划,你一定要完成它。”
*
勾庆平时极少在盐帮总舵,这次也是事出有因,才会暂留。
期间,他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听说这次买卖做砸了,大帮主很不高兴,不过二帮主很高兴,据说二帮主还带了个美人回来。
勾庆没当回事,金老二历来好色,带十个女人回来都不值得稀奇,直到他被金老二请了过去。
还没踏进屋子,勾庆就听见了琵琶声。
以他品鉴无数的耳力,这琵琶至少上层,他还心想这金老二总算知道女人不能总看皮肉,还要看看韵味儿,然后就看到了那张脸。
“怎么?勾爷忘记我了?”美人儿眼波流转,说得如泣如诉。
金老二在旁边端着架子,道:“老三,这女人我要了,今天你给句话,给还是不给?”
“勾爷,你真要把我给人了?”
勾庆低头看了看面前的芙蓉面,一把将她扯过来,粗粝的长指半挑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
两人双目对视,目光交错之间,传递着彼此才懂的信号,可于外人来看,就不那么舒服了。
“怎么老三,你这是舍不得?”
勾庆抬头,看向金老二:“确实。”
“什么?”
“确实舍不得。”勾庆看了凤笙一眼。
“这么说来,你是不给我面子了?”金老二怒得不轻,不光是在美人儿面前折了面子,还是威严受到了挑衅。
“如果二帮主是这么理解的,那就这么的理解吧。”
勾庆搂着凤笙,就打算离开,后方传来一道破空声,竟是金老二一言不合暗中偷袭。
勾庆两指一并,夹住那刀,回头看去:“二当家真打算兵刃相见?”
“你——”金老二看了女人一眼,脸上厉色毕现。
这时,从门外跑进来一个人,抱住金老二。
“二当家,大当家找你过去议事。”
趁着这间隙,勾庆已经带着凤笙走了。
*
回到自己的住处,让心腹看好外面,勾庆才看向凤笙。
“方大人,你在搞什么鬼?你是女人?!”
后面这句‘你是女人’,不知为何有些咬牙切齿。勾庆可不傻,正确来说他很聪明,方才搂抱之间那曲线起伏,可不是作假的,她就是个女的,以前那男人的表象都是骗人的。
“这要问问你们盐帮了,竟然胆大包天袭击朝廷钦差。”
“这桩买卖不是我接的,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下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其实主要是针对金老二找他过去并讨要之举。
“我以为勾爷洞若观火,料事如神,自己便能猜到。”
勾庆盯着她,目光闪烁之间,已经弄懂是怎么回事了。
“但我还是想听你自己说。”
人在屋檐下,凤笙就只能说了。
其实她会做出那么一场戏,完全就是瞎蒙,她想着在淮南也就只有盐帮有这种实力和胆子,胆敢干出这种事,没想到果然诈对了。
“你竟然知道我是盐帮的。”
凤笙微笑:“很不凑巧我有几个手下以前是混马帮,熟悉你们的盘口和切口。”
勾庆突然笑了起来:“不愧料事如神方师爷,只是我现在是叫你方大人,还是——”他顿了下:“方美人?”
“原来勾爷也是拘泥于皮相之人?”
勾庆欺了过来,含笑看着她,眼泛桃花:“难道方师爷忘了,我曾说过心悦你?”
凤笙在不弱气势的情况下,往后退了一点:“我以为勾爷好常人不好。”
勾庆环上她腰,将她拉了过来:“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喜欢女人了?女人多好,软玉温香。”
手指在覆上脸颊的前一瞬,被人抓住:“看来勾爷是不想要方某这个合作伙伴了。”
“合作伙伴可不会给我找这么多麻烦,你挑拨我和二当家关系。你大概不知,别处也就罢,在这盐帮总舵里,我的势力可不如他和他兄弟。我胆子小,真怕睡到半夜被人削掉脑袋。”
凤笙敛起笑容。这时门外有人说,大当家请三当家去一趟,勾庆看着凤笙的眼睛,松开手。
然后人就离开了。
……
这里果然是盐帮总舵。
凤笙有这个猜测,但一路上金老二虽对她有求必应,却十分谨慎。所以别看她如今身处在这里,却并不清楚这总舵的方位。
她猜想范晋川此时肯定被人救下了,他可能会以为她死了,或者被人掳了。不管怎样,现在别人都救不了她,她只能把喜欢寄托在勾庆的身上。
可凤笙还没忘,自打淮北改革以来,损了勾庆多少生意,也就是说两人早就从合作伙伴,变得情况微妙。
当初她只想把金老二引走,并未想其他,也是为了自保不得已而狐媚,如今反倒作茧自缚。若是金老二对她执念太甚,勾庆可会冒着反目的危险保她?
真是前是虎,后是狼,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可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她暂时也没有其他好办法。
勾庆过了很久才回来,他脸色不太好看,一改早先不正经的模样。凤笙也不好询问他究竟,只能闷不做声。
“从现在开始,你最好不要离开这间房,不然发生了什么我不做保证。”
到了晚上的时候,勾庆也不走,似乎打算睡在这个屋子。
看她瞅自己的眼神,勾庆笑了笑,那股放荡不羁的劲儿又回来了。
“怎么?名义上你可是我的女人,难道还想把我赶出去?你这么干,谁还相信你是我女人?”他眼神在凤笙身上打了个转儿,道:“活色生香一大美人儿放在那儿,不碰也不动,当我是柳下惠在世,这事我信,别人也不信。”
“男女授受不亲。”
“我以为你心中已经没有男女之分了,没想到堂堂的方大人也是如此这般小家子气。”
凤笙不是怕别的,就是对勾庆有一种很强烈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不是出自其他,而是出于女子对异性的第六感。
看她这样,勾庆笑了起来。
他去柜子里拿出一床被褥,扔在地上。
“今晚,你睡床,我睡地上,但你要有心理准备,金老二对你的心思没放下,这地方我对头不少,以后恐怕就没这么好了。”
什么意思?
勾庆却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吹熄了灯,让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勾庆并没有在这里久待,第二天就离开了盐帮总舵。
凤笙后来从勾庆留下来照顾她的大顺口中得知,袭击钦差这事闹得有些大,勾庆出去就是处理这件事。
盐帮的聚义堂中,大当家豹爷端坐在上首虎皮大椅中,金老二站在下面,满脸不情不愿。
他收到勾庆离开总舵的消息,就去了勾庆的地方,刚走到门口,被人给硬押回来了。
“我不管你多喜欢那女人,勾庆临走之前我答应过他,你不准动那个女人。”
“大哥!”
边上一个狗头军师打扮模样的人,走上前道:“二当家的,你就别给大当家找事了。这次的事办砸了,那边本来就不高兴,姓范的那狗官上书到了朝廷那边,狗皇帝龙颜大怒,下命全力缉查此事。风口浪尖上,三当家的这趟出去是给咱们打探消息,您可千万别为了个女人坏事。”
“而且,据消息得知,叫月红的女人还在姓霍的那个阉狗身边,那这个女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个女人可能有问题。”
金老二一下子抬起头,看向大当家。
第64章
金老二脸色不好起来。
他脸上本就有道疤, 一有什么情绪变化, 那道像条蜈蚣的刀疤就会轻轻蠕动, 十分骇人。
“大哥,就是个女人,你至于弄得这一出出, 也不嫌累得慌。女人是老三的,他自己也默认了, 那照你说的, 那女人有问题,老三也有问题了?”
这话让豹爷哑口无言, 谁的忠心都能质疑, 唯独勾庆的不能。最近这几年,两淮官盐的生意不好做,盐帮一大部分的进项其实都来自勾庆。
对此,勾庆从没有说过什么, 一直任劳任怨,对他和老二也都是毕恭毕敬。如果说勾庆也有问题,那盐帮一大半人都有问题了。
“这是我的人递回来的消息,总而言之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