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们立即去搜查,这宅子其实总共也没有多大,依山而建,后面及两侧都是山。
姚婴走到那些堆积起来的尸体周围寻找,一张张脸都是没见过且陌生的,而且,都是男人,没有高季雯。
“别担心,跑不了她。”齐雍从后走过来,淡淡道。对于一个叛徒,他能做到这份儿上,已经很仁慈了。
姚婴轻轻地叹口气,孟梓易和高季雯在这里,也不知都经历了些什么。
☆、209、生死之事(一更)
天色逐渐暗下来,这宅子里也陆续的燃起了灯火。
院子里堆积着尸体,因为寒冷,他们已经冻成了石头一样。
孟梓易则还跪在那里,他像个罪人,但又像个雕塑。
因为他和孟乘枫有那么一些相似,远远地看着他,这心底里还有那么几分怪异。
如若被高季雯看到了孟梓易此时的模样,说不定会心疼难过成什么样子,所爱之人,阴阳两隔。
其实姚婴无法去对高季雯感同身受,只不过,心底里有那么一丝丝的触动,极为难得,毕竟她一向也不是个什么心地柔软之人。
这宅子的房间大多在之前的打斗中被损毁,只有后方的一个房子还算完整,有着良好的供热体系,这房间里也很暖和。
烛火明亮,这房间里也能看出生活过的痕迹。护卫将所有的房间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没有发现暗道之类的路径。
所以,直至此时,还是不知高季雯在哪儿。
姚婴有那么几分担心是不是高威偷偷的把她给弄走了,如若是这样,被齐雍知道了,可能他们就惨了。
别看齐雍年纪没有高威大,但,他可不是个在年纪资历面前认怂的人。触犯到了他,他可不会留情面。
而且,他今日也没说找到高季雯要杀她或是将她如何定罪,姚婴觉得,他已经很给留情面了。
坐在桌边,面前一米开外就是一顶暖炉,它在散发着热气,即便护卫来来往往的出入,带进来很多的冷风,但姚婴坐在这儿也还好。
齐雍他们一直在外面,也不知在做什么。护卫也在这宅子四周搜索,寻找高季雯。
缓缓的闭上眼睛,清空脑子里的一切想法,她隐隐的有些累,或许是因为这几日思考的事情太多了。
她本就不是个会将心中所想之事向别人倾诉的类型,再说身边也没有倾诉的人。如今齐雍算是个选择,但是,她又不能将所有事都告知于他。
其实,他们两个人也是半斤八两吧,他也有很多不能说,她也一样。
闭着眼睛坐在那儿,灯火下她的脸也苍白的,尤其一身的红,她瞧着就更是有些诡异。
但凡来往进入房间的人,无不稍稍避让开来的走,于这些与她不是很亲近的人来说,她的确有那么一点点吓人。
赤蛇好一通的吃,眼下这会儿已经回了她的荷包里,身体卷成蚊香,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去多久,挺拔的身影才从外面回来,带着属于外面的寒冷之气,好像那股子寒冷浸入了他身体的每一处。
一眼便看到那个坐在桌边闭目养神的小人儿,她若是不说话不动弹,就摆出这样的架势来,还真有点瘆人。
绕过暖炉,齐雍走到她旁边,旋身坐下,顺势在她耳朵上摸了一下。
睁开眼,她随后转头看向旁边,隔着桌子,齐雍坐在那儿,正看着她。
他的脸很平静,没什么情绪,若不了解他,看着他此时的模样,的确是会心生畏惧。
“找到她了么?”她轻声问道。
齐雍几不可微的摇头,没找到。
“也不知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居然还没找到。长碧楼的护卫可不是吃干饭的,只要他们想,就算是把这一片宅子从下到上撅过来,也根本是不费力气。
“再找一找,时间还够用。”齐雍淡淡道,虽说语气没什么感情在里面,但他这已经算是很迁就了。
微微点头,姚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能静静等待吧。
不时的有人出入,向齐雍禀报近况,他们已经开始往山上搜索了。
其实这宅子四周的山很是险峻,想要攀爬上去,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对于有武功的人来说都是一项很吃力的活动。
高季雯是有些功夫的,但,功夫一般,和护卫比不了,也只能在姚婴这种不懂功夫的人面前充当高手了。
已经开始搜索四周的山了,也不知能不能寻到。
“孟梓易已经成石头了,想把他运走,都得费些力气。本公子在想,真是那古剑的原因么?”齐雍刚刚又去研究了一下那把古剑,可,他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关于镇楼之说,源于长碧楼早期的不稳定。为了稳定军心,掌权人虚构出来的,他自从接管了长碧楼,就知道这件事。
“反正我没看出那把剑有什么特别,当然了,可能也特别,拿出去**较值钱。”看着忽然进来的护卫离开,姚婴才开口小声道。
“所见略同,本公子也认为,那不过就是一把古朴的剑而已。但,我检查了一下孟梓易,他不像是在之前被人动了手脚。再说,他本来也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而且,他都能知道如何杀死鬼母,被鬼婆之类的人暗算,怎么可能会不知解决或是压制的方法?
“没有被别人动手脚,那就是被公子你动手脚了。”毕竟今日和他决斗的人,只有齐雍了。
“你看本公子像是有那本领的人么?若说是谁,也是你比较有可能。”但,她也没机会暗算孟梓易。
“不是我。”摇头,姚婴可以很肯定的说,她不会那个。那属于鬼婆的独门技艺,兴许真正的鬼母也不会。
唇稍微微弯起,齐雍身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那把剑,那到底是谁?他自己对自己下手了。”这个可能倒是有。只不过,他和鬼母一派属对立,他若想杀了自己,何必用对手的技能。
这是个谜,姚婴目前也是一头雾水,捉摸不透。
“不知何时能找到,你去休息吧。”等了一会儿,护卫回来禀报也没有任何的进展,他们已经马上要突破这三面环山的山巅了。
“你呢?”他看起来,好像还好。
“邀请本公子与你一同休息?”扬起入鬓的眉,他那模样风流不下流。
“算了。”胡说八道什么呢。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姚婴便转身去往内室。
这整个房间的供热系统是相通的,外面一条窄窄的火炕是热的,这内室也一样很温暖。
内室里有一张很长的火炕,仅仅铺着席子,有那么一点儿简陋。不过地上的柜子里有被子,姚婴拿出来一个扔到火炕上,扣上兜帽裹紧披风,便枕着被子休息了。
隐隐的好像能听到外面有冷风吹袭的声音,姚婴闭着眼睛,半睡半醒。
这里今日死了很多人,那吹袭的冷风也不知是真的风,还是他们的冤魂在叫唤。
姚婴倒是没有任何惧怕,只不过一直没找到高季雯的踪影,她真是心下难平。
迷迷糊糊之中,好像听到护卫禀报的声音,她的脸遮在兜帽下,眉头也在随着动。
没过一会儿,一只手掀开了她的兜帽,齐雍倾身看着她的脸,“小狐狸,找到人了。”
睁开眼睛,看着齐雍近在咫尺的脸,她眼睫动了动,从他的表情和眼神里,她隐隐的觉得,或许这个找到人的消息不会特别好。
齐雍将兜帽往后扯了扯,她整个小脸儿犹如被包裹在红叶之中的小花朵,只是这小花朵有点儿苍白。
罩住她的脑袋揉了揉,“走吧,带你过去。”话落,他的手直接滑到她后颈,就把她给托起来了。
坐起身,姚婴长叹口气,“她在哪儿呢?”
“后山。”齐雍说道,一边垂眸看着她。
从火炕上下来,姚婴也不知怎的忍不住叹气,齐雍也没说高季雯情况如何,但就是他不说,她才觉得可能事情不好。
齐雍带着她走,一边垂眸看着她,他没有多说什么,但关注却不是假的。
走出房间,这会儿已经后半夜了,这塞外的天是真的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
护卫拿着燃烧的火把,好像黑夜把火把的光芒都给吞噬了一样。
往这宅子的后方走,后面的山高且险,黑夜里像是随时会亮出獠牙来把这下面的人和物都吞了。
齐雍所谓的后山,不是这一面,而是过了山巅的另一面。
这山让她往上爬,她是绝对爬不上去的,太险峻了。
抵达山下,也不用姚婴过多表达,齐雍便自动的把她揽在胸前。
贴在他身前,姚婴仰头看他,兜帽遮挡,她只能借着微弱的火把光芒看到他坚毅的下巴。
伸出手,环抱住他的腰,这夜里很冷,但他身上很暖。这才是活人才有的温度,若是没了性命,温度便也和这寒冷的夜没什么区别了。
许是她一直也没吱声,就这般默默的,齐雍在启程前拍了拍她的脑袋。
虽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但的确是很难有人能够做到看淡生死。
脚下一踮,跃起,齐雍带着姚婴便跃上了这险峻的山,凸起的石头亦或是歪斜的树木都成了他的借力点,灵活的没有任何停留的朝着山巅进发。
而上下左右,也皆是举着火把的护卫,远远看去,这山上恍若有发光的星辰在跳跃闪动。
几乎只是几个呼吸间,齐雍便双脚落地,脚下踩到的是积雪,发出吱吱嘎嘎的脆响。
姚婴被放到地上,她抬手掀了掀兜帽,然后往这山巅的下方看,位于半山之处,火把的光在跳跃,看来地点就是那儿了。
☆、210、生死之事(二更)
这山上大概因为无人走动,所以积雪很厚,上面一层硬壳,如姚婴这种体重,走在上面轻而易举。
倒是其他人不收力,每一脚下去都踩得雪壳塌陷,然后整只脚都跟着陷了进去。
齐雍一手抓着姚婴的披风,带着她往这山下走,两旁护卫速度要更快一些,将抵达半山的这一路都照亮了。
阻挡住前行路线的树枝荒草等物都已经被折断清理了,踩着雪壳往下走,距离半山越来越近。很多人站在那里,在这黑夜的荒山里聚集,也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乌鸦的叫声,就显得这里异常的荒凉。
因着齐雍和姚婴的到来,围在那里的人也缓缓地让开。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姚婴也看到了那在雪地里的人。
是高季雯,没有错了,是她。
她躺在积雪里,周边的雪被清理了,但并没有完全的将她从积雪里挖出来。
这般看着,她就好像是被镶嵌在积雪当中一样。
她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裙,和积雪融为一体了似得,也难怪找她找的这么费劲。
闭着眼睛,她的脸也同样无比苍白,只有黑发在脸颊旁边,与白雪形成强烈的反差。
闭了闭眼睛,姚婴也说不上心中是何感觉。
她和高季雯并没有过多的来往,更不了解她。进了长碧楼,身上有了任务,她到底都经历过一些什么,其实外人谁都不知道。
她最终叛变,爱上了孟梓易,这是一步错棋,但作为一个外人,没有经历过她所经历的事情的人,其实也没资格说她什么。
齐雍长身而立,就在姚婴身边,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于他来说,叛徒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之前碍于姚婴,齐雍也没说过抓住了雨禾要把她如何处置。眼下,她已经死了,也可以说算她聪明。落到了他手里,不会死的很舒坦。
旁边,姚婴蹲了下来,另一侧的护卫也走到齐雍身边,小声的汇报些什么。
他们说话刻意压低声音,耳力不行的也根本听不见。
再说,姚婴此时的注意力也没在他们身上。
抬手,用手指将她脸上的雪屑擦掉,她的脸冰冰凉,滑滑的皮肤又硬邦邦的,她已经被冻透了。
这般看着,其实她的模样也没怎么改变,眉眼间仍旧是有一股桀骜。
视线落在她身边,她在这积雪之中,好像真的被镶在了上面一样。
微微皱眉,她的手也落在她身边的积雪上,积雪很硬,就如之前踩踏的那些雪壳。
她整个人就躺在这些很硬的积雪之中,抬眼看向四周,之前挖开的那些积雪散落在周围,皆是一块一块的雪,可见是很艰难的从她身上挖开的。
“你们发现她的时候,她是被埋在这积雪下面的么?”将兜帽摘下去,姚婴仰头看向那些护卫问道。
那几个最先发现高季雯的护卫点头,的确是这样。他们是从这上面经过,踩踏之后发觉不对劲儿,才开挖的,然后就发现了她。
“不止如此,他们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这附近的积雪没有脚印,她被埋的地方积雪平坦,根本就无人走动过。就好像是她原本就在积雪当中,或者是在这积雪下爬行,一直爬到了这里来。”齐雍淡淡的开口,与巫人打交道,总是会发生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这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有的时候,有些事情诡异的根本无法解释,即便是用最天马行空的想法,也找不到答案。
姚婴缓缓地咬住下唇,那这么说,她也未必是被其他人埋在这积雪下的。
但,若是她自己爬进去的,也得有痕迹才对啊。这雪壳很硬,近期这里应当没下雪。
而且根据长碧楼的人之前的跟踪汇报,他们看到高季雯是活着的,和孟梓易出双入对,一直形影不离。
可是,眼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转眼环顾四周,除却他们这些人在这里折腾的痕迹之外,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可疑之处。
“行了,把她挖出来吧,带回去。”齐雍淡淡下令,一边俯身把姚婴拎了起来。
“打算怎么处置她的尸体?”那时想,如果高季雯被活捉,她承受的未必会比死要好。但,这会儿她死了,死的还很蹊跷,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带回去。”齐雍垂眸看着她。即便高季雯是叛徒,但她到底还是长碧楼的人,必须得带走。
在外出任务,危机诸多,很多人死在外面。在形势允许的情况下,齐雍都会将他们带回去。有时情况不允,没有办法,便只能把他们留在那儿了。
点了点头,姚婴没有再说什么。转头看过去,四五个护卫在挖高季雯尸体旁边的积雪。
积雪很硬,他们用工具才能撬开,之后一大块一大块的搬走,她的尸体才逐渐的全部露出来。
她就穿着一身的白裙子,靴子也是白色的,除却她的黑发外,她真是一身洁白。
同样躺在这白色的积雪之中,寓意是什么,让人捉摸不透。
这种情况,就好像有人提前在这儿挖了坑,之后把她的尸体放进去,然后浇水。水和冰雪融为一体,之后变得极其坚固,把她也冻在了里面。
姚婴从未见过这种事情,痋术中有取灵魂结怨气为毒的秘法,专门用来害人。
但是,方式方法与此还是有差异。凭她的道行,那种伎俩瞒不过她。
高季雯被挖出来,姚婴可以确认她就是死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问题。
她的尸体硬邦邦的,无法弯曲,就像一尊美丽洁白的雕塑。
两个护卫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来,将她从头到脚的包裹了两层,严严实实,之后两个人分别头脚的抬着她,先行往山巅上走去。
这边,姚婴也随着齐雍转身往山上走,此时天色都已经大亮了,在这儿折腾了这么久。
一直走到山巅,往下看,那依山而建的宅子萧瑟而又有几分诡异。
齐雍抬手把她环到自己怀中,姚婴恍若软软的布偶,靠在他身前,她就微微转脸,将脑袋贴在了他胸前。
这么乖?
齐雍不由低头看她,黑发柔顺,亦如此时柔顺的她本人。
把兜帽拿起来,扣在她脑袋上,齐雍轻轻地在上面摸了摸,“还是有些伤感是不是?”
“还好。只是想起以前见她每次都是活的,即便是被男人迷惑,她也能够为自己辩解。这一回,她是辩解不了了。”伤感倒也说不上,心情难以言喻。似乎,越来越多她认识的人,都无法在这世上停留太久。
“她被迷惑,是她心志不坚定。从那时起,就应当想好这就是她的下场。”齐雍很冷静。
“我知道。所以说,想长命的话,就得离男人远点儿是不是?”是这个道理吧。
“你除外。”齐雍想了想,如是道。
无言以对,她靠着他也不再说话了。
齐雍则一手揽着她,之后便向前一步,直接跃了下去。
从高处坠落,地心引力似乎也并不管用,因为在接近地面的时候,他带着她下降的速度就变缓了。
随后,平稳的落地,和长了翅膀的鸟儿没什么区别。
已是这个时辰,今日得返回了。这塞外,其实很危险。大越的开国太祖在将巫人驱赶到塞外之后,那唯一的关口便成了一条分界线。鲜少有大越的平民百姓会过来,唯一出关过来的也就是军队了。
姚婴裹着披风,兜帽压得低,她只露出半个下巴来。顺着被损毁的房屋间往前面走,那院子里的尸体大部分已经被掩埋了。
不过,地面上被冻住的血迹犹在,还有那些破损的房屋,无不昭示昨天的一场大战有多激烈。
昨晚马儿们也都被安顿在了宅子里,它们经过休整,看起来也好多了。
护卫们在做准备,这就要启程。姚婴走到门口处,孟梓易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不过他死的那么奇怪,尸体必然也得带走。
站在门口,依她眼下的视角,也只能看得到地面上的血迹。
看着护卫们出入,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冰天雪地的,她一身红色,看起来相当的扎眼。
蓦地,她忽然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自在。而荷包里,赤蛇也忽然扭动起来,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挑衅,继而忽然间精神抖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