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北月看着那堆成一座小山的资料,心里有点儿堵,不过面色如常,只是有些疲惫地笑道:“你私自把北曜国的资料拿出来,不怕被史官乱写吗?”
“影凰办事,怎么会让人察觉?”笑容缓缓晕染着唇角,“况且,你不是外人。”
从一份一份的资料上慢慢移动着的手指忽然顿了一下,但很快就重新有条不紊地继续移动。
然而这个细微的变化,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精明的双眼?
眉心微微一蹙,对她了解至深,所以那短暂的一个停顿,竟像是敲打在他心上的一记重锤一样,让他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消失。
他抿着唇,长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的身影,等着她先开口。
察觉到背后的沉默,如同无言的质问,让她再也无法假装平静,慢慢地转身看着他。
盛世婚礼【3】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她没想到自己一开口,声音就这么干涩。
风连翼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原本心里存着的一丝希望,被她开口,彻底碾碎了。
“什么话?”他平静地问。
从资料上将手移开,她走到书桌后坐下,一只手撑着下巴,淡淡地说:“以前我不知道自己这么伟大,可以为了救南翼国,付出一切。我觉得我一向都是自私冷血的人,这样做,好像是背叛自己一样,你觉得呢?”
“我…”
“对不起。”
在他说出任何话之前,她已经把这三个字重重抛出来,像是一堵厚厚的墙壁,挡在他面前,让他过不来。
风连翼怔怔地抬起头,那么多堆成山的书籍挡着她,根本就看不见她的表情。
在那一瞬间,他的心和他的脑子一样空白,任何感觉都没有。
他知道这不是麻木,而是另外一种东西。
听完她的话之后,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就转身走了,等他打开门,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才感觉到心里的痛楚铺天盖地而来。
眼前一阵模糊,他走下阶梯的时候,差点绊了一下,摔下去。
阿萨雷跟旋风一样抢上来扶住他,笑嘻嘻地问:“陛下想什么这么出神?我们王没对你做不好的事情吧?”
凰北月和风连翼的事情,他们早就心照不宣了,既然王喜欢,那他们只能支持到底了。
因此此时阿萨雷的脸上,尽是揶揄的笑。
风连翼怔怔地低下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笑道:“她的爱是一把利剑,在爱上她的一刻,就应该准备好随时被刺伤,被杀死。”
说完,他推开阿萨雷,快步离开。
“利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阿萨雷摸着脑袋思索了半天都没想明白,无奈之下只能走进书房去。
“王?”阿萨雷走到书桌旁边,才看见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凰北月,心里跳了一下,正想询问,却见她忽然抬起头来,神色正常。
“怎么了?”
“刚才看见修罗王出去,好像受了不小的刺激,没想到一向从容不迫的修罗王,会露出那种表情。”
凰北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我觉得身为女子,在你面前真是羞愧。”
“为何?”阿萨雷不解地问。
“你这颗强大的八卦之心,让我无地自容。”
阿萨雷一脸赧然,哈哈一笑,道:“王真是的,你自己没有的东西,也不能这么嫉妒我啊!”
凰北月‘扑哧’一声笑出来,低下头,谁也没有看见她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底下,隐藏的悲伤难过。
接下来的三天,平淡地度过,转眼就到北月郡主的婚礼。
这一天清晨,临淮城万人空巷,喜庆的音乐,天不亮就开始奏响,家家户户都打开门,街道两旁挂满了红绸鲜花,御道上铺着红毯,从长公主府,一路铺到布吉尔家族的城堡外。
十里红妆,盛世婚礼!
长公主府里一早就忙得不可开交,相比较这里的热闹,锁月楼就冷清许多了。
盛世婚礼【4】
凰北月一早起床,沐浴更衣,坐在妆台前面,让红烛和阿丽雅帮她梳妆打扮。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裙,双双金鹧鸪。
阿丽雅一双巧手在她眉心画了一朵精致的牡丹,拿起菱花镜让她看看,小声问:“漂亮吗?”
凰北月看着镜子里笑,此等绝色,令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随便就行了。”看着妆差不多了,发上不必太多累赘,戴了一只小巧的花冠便好。
罗裙曳地,大红色,鲜艳又喜庆。
凰北月回头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用一道雷光,将那拖在地上的裙摆给斩去。
层层叠叠的嫁衣不知道多麻烦,内纱外纱足足十几层,不知道阿丽雅从哪儿找来这么繁琐的嫁衣。
“王,不等着迎亲队伍来接吗?”阿丽雅哭了几晚,此刻嗓子早就哑了。
凰北月笑着说:“要是真来迎亲,整个临淮城不就乱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阿丽雅跟着她跑出去,想一同去,却被红烛拦下来。
“阿丽雅妹妹,我跟着主人就行,不用担心。”
这两人的身手都是数一数二的,说完之后,冰灵幻鸟出现,两人便双双离开了。
一点艳红,在半空中不知道多鲜艳。
密林辽阔,一眼望去,皆是看不见尽头的葱葱郁郁,一阵风从天空掠过,那一片密林,顿时如同海浪一样,由远而近地起伏而来。
林海的尽头,一黑一红两道影子先后从天空飞掠而过,最后落在一个苍天巨树上面。
诡异的黑,妖艳的红,二者之间强烈的对比,却也不妨碍他们一起行动。
那妖红的身影落定之后,左手一扬,手中便出现一柄红色的纸伞,他慢慢撑开伞,挡着头上的光,抱怨道:“一路上不准杀人,到底什么死规矩?”
“弱小之人,杀之有何快意?”
这二人正是魇和昀离两只能引起天下动荡的魔兽,此刻却为能不能杀人在起争执。
“本大人喜欢闻血的味道,哪像你?”魇魅惑地舔了舔嘴唇,行动相当的性感。
可是再妖魅,照样被昀离无视过去,魇开始无情地嘲笑他:“黑子,你这个家伙无聊到一种境界了,你说,你除了每天不准我杀人,不准我乱跑,你究竟还有什么爱好啊?”
黑子,是魇为昀离取的新外号,他似乎,对于直呼别人的名字,有种天生的排斥感。
凰北月在他口中是臭丫头,风连翼是讨厌鬼,墨莲是小混蛋,昀离是黑子。
“与你无关。”昀离淡淡地说着,忽然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蔚蓝的天空。
魇依旧喋喋不休在抱怨,吃不好,玩不好,杀人都不利索。
昀离把他所有的话都选择性忽略了,问道:“你真的不记得凰北月?”
魇撑着小红伞,摆了一个回眸的动作,妖孽一笑,“谁告诉你我不记得他?”
“你记得?”
“当然。”小红伞在手中慢慢旋转。
盛世婚礼【5】
“当然。”小红伞在手中慢慢旋转,他掩唇而笑,“那又如何?记得她,就不能杀她?谨儿我都杀了,何况是她?”
昀离不置可否地沉默。
魇想起了什么,忽然回头,兴冲冲地说:“我入魔在你之前,魔性比你深,至于实力,还没比试过,不如现在来比一场,如何?”
“没兴趣。”
“黑子,你不会是害怕吧?”
昀离不屑地轻哼一声。
魇急了,开始质问:“你这个人无不无聊?不准我杀人就算了,还不跟我打,那你说我们究竟要做什么?”
昀离抬起头,淡淡地说了一句:“来了。”
“啊?”魇不明所以,满脑子问号和不甘,只好也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远处晴空之下,一点儿晶莹的雪色忽然出现,转眼之间,已经到了近处,那雪色的是一只冰鸾鸟,鸟背上,盛装的红衣少女迎风而立。
“绝色美人儿…”魇喃喃地说,眼睛都看直了,“黑子,有没有觉得那鸟有点儿眼熟?”
“冰灵幻鸟。”昀离回答了他之后,便朝前走了一步,刚好,冰灵幻鸟也到了近前,那少女看了他一眼,从鸟背上轻轻一跃。
落下之前,昀离本想抓住她的手,然而一晃眼之间,妖红的身影却先他一步闪身而上了。
“原来是你!”魇用红伞轻轻一勾,勾住凰北月纤细的腰身,往自己面前一拉,“你是故意穿这么漂亮,好和本大爷凑成一对吗?”
他一身妖红,和她的红色嫁衣,还真是刚好相配。
不过,没想到他入了魔还这么自恋。
凰北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想太多了。”随即绕过他,走到昀离面前,神色淡然地看着他,“我来了。”
魇转过头,轻锁着眉看着他们。
昀离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轻轻执起她的手,说了一句:“走吧。”
“走之前,我有件事情要完成。”她站着没有动。
昀离轻轻地瞥着她,那目光里并不包含任何情绪。
凰北月抬起头,盛装打扮过,她知道自己此刻有多好看,有魇在对比,她也没逊色多少。
绝色倾城,能够令任何人动容。
红妆艳丽,她对着他轻轻一笑,道:“完成了这件事之后,我想,我对南翼国就没有什么牵挂了。”
昀离转过目光,淡淡地说:“给你一个时辰。”
“多谢了。”凰北月柔柔地一笑,偏过头,看见魇一直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她,她眼睛一弯,笑意盎然,“怎么了?”
“没什么。”魇一副嫌弃的口吻,“看来看去,你还是没我好看。”
“魇阁下倾国之貌,天下无双。”凰北月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夸他两句又不用花钱,让他高兴高兴,何乐而不为?
她眼前,一直在给他其受,想到要让他高兴一点的时候,竟然都没机会了。
果然,她一夸奖,魇立刻十分受用地笑起来,真是没有半点儿谦虚的样子。
凰北月趁机说:“魇阁下,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盛世婚礼【6】
“说来听听。”他心情好,什么都好商量。
“能不能跟我去参加北月郡主的婚礼,我想送她一份贺礼。”
魇没有拒绝,反正闲来无事,跟着她走一趟也没关系,只不过,他会另外收取一些利息就是了。
昀离没有阻止,两人就一前一后往临淮城的方向飞快掠去。
路上,风声飒飒,疾风吹拂,魇身上的衣服却不受任何干扰,只是微微摆动,恰到好处的美感。
撑着红纸伞,似乎在湖边闲庭散步一样,悠闲得不得了。
凰北月不禁暗暗佩服,这样的境界要耗费太多元气了,像她都不舍得随便这么玩儿,可他却很随意。
果然,魔兽都是逆天的。
“臭丫头。”魇散漫地问,“你穿成这样,想干什么?”
“和昀离成亲。”凰北月毫不避讳地说。
魇忽然停下来,一脸沉冷:“谁允许的?”
“我愿意。”凰北月嗤笑,“我嫁给谁,还要请示谁吗?”
魇一时说不出来要请示谁,但还是嘴硬地问:“他有什么好?你眼睛长哪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但我就是得嫁给他。”为了南翼国,这句话,悄悄在心里说出来。
接下来的路上,魇肯定非常郁闷,他倾国又倾城,而一旁的美人,却要嫁给别人!不管怎么样,这不科学啊!
万人空巷的临淮城。
两人一同飞掠到城市上空,以结界将身影隐去,目光向下扫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此刻新娘已经被从长公主府迎出来,走到布吉尔家族前方的广场前。
那里,早就挤满了百姓。
这次盛大的婚礼,太后,皇上也出席,在广场前的看台上,军队森严护卫,高手暗行其中。
帝王的身旁,是苍河院长等一众高手。
皇亲国戚,王公贵族,各国使臣,齐聚一堂。
目光从看台上一众人面孔上扫过,却没有看见风连翼,凰北月心里暗暗奇怪,他为何没有出席?现在又去哪里了?
只是,想这么多终究也没用,她暗暗收敛了心神,从纳戒里拿出一支竹萧,在手里转了一圈。
“魇阁下,想借你华丽的飞花术一用。”
魇一寻思,就明白了她意欲何为,当下笑道:“借你可以,但我有什么好处呢?”
“你想要什么好处?”
“我最喜欢美人儿,不如你…”
清莹的眸子微微一转,清波荡漾,凰北月笑道:“你要是能让人昀离同意,我无所谓。”
“哈哈哈!我喜欢痛快的人!”魇大笑起来,欣然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