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君兰提着那盏莲花灯,倒是也心满意足。
看过了杂耍,吃过了元宵,又猜了灯谜之后,时辰自然也就不早了。李邺便是和陶君兰准备回府了——上了车离开了喧嚣的地方后,世界便是渐渐的安静冷清起来。
陶君兰把玩了一会儿莲花灯,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李邺今儿在外人跟前开口说话了。
之前没想起是因为那会子玩得的确是太高兴了,也就没想起来。这会子冷静下来,自然也就想起来了这事儿的严重性,当下脸色都有点儿发白了,忙将自己的担忧与李邺说了。
李邺笑了笑摇头道;“不妨事儿,谁也不会注意咱们的。再说了,谁会知道我是端王爷呢?”
陶君兰想了想倒是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儿,当下也就放下了大半的心,不过却还是嘱咐道:“以后还是多多注意些,这样的事情别再有了。万一被有心人注意到了呢?”
李邺点头笑着应了,心里却是无比受用。末了才低声和陶君兰道出自己的计划:“等再过段时间,我便是找人开个药方,你每日让人盯着熬了,喝上一年半载的,我便是开始在人前慢慢开口说话罢。”
他有雄心壮志,自是不能一直是个哑巴。如今他羽翼渐丰,朝中也有不少支持的力量,自然是不必再像小时候那样隐忍了。
陶君兰闻言却是欢喜无比,她一直将此事儿挂在心上,此时听闻终于可以展露给众人看了,她的心情自是无法言说的;
。除了高兴之外,她还替李邺觉得有些心酸。
隐忍多年,终于要一朝雪耻,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高兴的?就像是走夜路的时候,四下里漆黑一片鬼影重重,可你却又偏偏是一人独行。在你恐惧难捱的时候,忽然看见了外头的光亮,那心情自是无比的喜悦的。
陶君兰想,既是有这样的信心要将他并不是哑巴的事情告诉世人,那么估摸着自也是有对付皇后的法子了罢?
不过随后她又有些担忧,蹙眉低声道:“拴儿还在宫中。”
“在那之前,我会想法子将拴儿要回来。”李邺轻叹一声,将陶君兰搂入怀中笃定言道。这件事情,他自也是想到了的。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自是不会有这样的提议。
其实,栓儿在太后身边也并不需要太过担心——就是太后没有那个能力,难道皇上还没有?李邺心知肚明如今伺候拴儿的人,其实都是谁安排的。
当年他中毒的事情,虽然随着时间过去,可是很显然皇帝却是一直没有忘记的,不然,也不会这样防备了。
既然是这样防备,那么自然也就对他有利了。李邺微微眯起眼睛,眸子里光华流转最终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潭。将所有情绪都深藏在其中。
陶君兰见他笃定,自然也是相信他的。当下一笑:“府里的事情你便是放心罢。一切有我呢。”
“姜氏那人对我有恩,既收在府中,便是多给她一两分体面罢。”李邺沉吟片刻后如此说了一句。
陶君兰看了李邺一眼,见他一脸坦然便是笑了:“怎么,我连那点气度也没有?就算不为了这个,姜氏也毕竟是侧妃,我如何会亏待她?”
“我自是知道你不会亏待她。”李邺听出几分醋酸味,偷偷翘了几分唇角,最后道:“我只想说,若是姜氏识趣能认清自己的地位,你也不必顾念这个忍让她。”
陶君兰虽然有些酸味,可是这酸味来得快去得也快,且她心里明白这是太过无理取闹了一些。所以很快也就平和下来,道:“便是你不说这话,我也会拿捏好分寸的。若是她与我井水不犯河水,我自然不会动她。可若是……我也不是任人揉捏的面团。”
这话陶君兰说得一本正经,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当然,她这些话都是她的真心话。不管日后如何,她觉得这些话是有必要对李邺表明的。否则,日后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岂不是让李邺为难?
李邺轻叹一声,伸手捧住陶君兰的脸,四目相对之下,只映出他一脸诚恳:“不管如何,这辈子我心中,只你一人。其他人再好,又如何比得上你?”
李邺话音刚落,外头忽然响起了放炮仗的声音和焰火上天时的尖啸声。
陶君兰说不出话来,最终只唇角一勾,然后将自己的唇印在了李邺的唇上。心道:愿将我心比君心,白首不相离。
唇舌交缠,随着漫天烟花炸裂之声,二人却是都置若罔闻。此时此刻,他们能感应到的,只有彼此。只有那一颗真心。;
第一卷 第276章 清明
姜玉莲又做了几次努力没有得到效果不说,反而被李邺冷落。最后她到底是明白过来:李邺怕是不吃这一套。
既然明白了症结所在,姜玉莲便是改变了策略。温柔小意起来不说,也不再主动要让李邺去她那儿了。甚至对陶君兰的态度都显得恭顺许多——至于原本想要的管家权力,此时更是提都不敢提了。
二月中旬,李邺便是和姜玉莲圆了房。从那之后他没个月便是有十日分别去几个姬妾那儿,另外的时间却是仍旧在沉香院。自然,姜玉莲又要比别人更强一些。这也算是李邺给她脸面。不过显也是越不过去陶君兰的。
端王府里也算是平静下来。至少表面上都是和睦安乐的。
及至四月清明,陶君兰自是要去祭拜父母的。当年虽说陶致勿是罪犯,可是到底也有不少交好的人家。虽说明面上不敢帮陶家人,可是还是有人施舍了一口棺材钱的,又有人帮着找了一块地。就在京郊。为了满足母亲遗愿,当年她是将父母葬在了一处的。
陶君兰还记得那天下葬的情形——只有两个昔日记着陶家恩情的家丁和几个婆子丫头跟着她和陶芯兰一起将棺材送了过来。对,那天还飘着雨,路又泥泞难走,她撑着伞,心里又木然又茫然。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甚至也是想过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不过当时陶芯兰却是靠了过来,哭得凄然惶恐。于是那个念头便是烟消云散得无影无踪。
那时候,她虽然还盼望着弟弟将来回来能重振门楣,可是却也算是认了命。至少,她从没再奢望自己还能过上从前的生活。尤其是在被退亲了以后。
可谁曾想,她竟是遇到了李邺。过上了比以前更加金尊玉贵的生活。甚至于,还生了拴儿,而拴儿还备受皇帝和太后的疼爱。
李邺感觉到越是靠近了目的地后,陶君兰的情绪就越不对。整个人都似乎陷入了回忆里,呆呆怔神。
李邺自然也是对当年陶家的事情是仔细了解过的,此时看着陶君兰这般,只觉得心疼,便是叹了一口气,也不开口只是将陶君兰往怀里一带。
陶君兰微微回过神来,却是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话:“我想给陶家平反。”
李邺一怔,随后点头:“好。”
“然后给芯兰说门好亲事,再给静平娶个好媳妇。我也就能放心了。”陶君兰又道,眼泪却是怎么也忍不住:“可惜父亲却是看不见了。娘也不在了……”
李邺默不作声,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陶君兰的背脊。这个时候,或许不说话更好些。
陶君兰接着又说了一些陶家的过往,好的不好的,酸的甜苦的,能想起来都说了。
李邺也没觉得不耐烦,认真的听着,心里却是一直疼的。可是又觉得有些庆幸:若陶家不出事儿,只怕说不得这辈子他都遇不到陶君兰了。更别说能和她携手一同经历酸甜苦辣了;
行至墓地,李邺将陶君兰小心翼翼的扶了下来。而后头的马车里陶静平也将陶芯兰扶了下来。
陶芯兰上来挽住了陶君兰,然后低声道:“姐姐,别难过。咱们都好好的。”
陶君兰微微一笑,握住陶芯兰的手指:“嗯,没什么可难过的。都过去了。”
点了香,又供上了瓜果祭品,以陶君兰为首,三人缓缓跪下祭拜。
待到三人起身,李邺却是又主动上去祭拜——按照身份来说,即便是陶致勿还在,见了李邺这个女婿也只有行礼的份儿,断没有受礼的份儿。
所以李邺此举,已经是表达了最大的敬重和诚意。
陶君兰愣了愣,却是没阻拦,反而笑着开口冲着已经场面地下的父母介绍道:“这是李邺,是二老的大女婿。他待我极好。我有一子,小名换做拴儿,日后再带来给爹娘看。还望爹娘在九泉之下,多多庇佑他才是。”
最后祭拜完毕后,陶静平则是单独留下来又在坟前坐了一阵子。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是再出现在陶君兰跟前的时候,双眼却是通红的。
陶君兰微微叹了一口气,并不多问,只是拍了拍陶静平的肩膀。当年没能顶盆摔灵,没能给父母出殡显然已经是留在陶静平心上的一道伤疤。
陶静平若无其事的抹了一把眼睛,笑得勉强;“眼睛进了尘。”
谁也没拆穿陶静平这个蹩脚的谎言,反而陶芯兰自己背过去按了按眼角。而陶君兰的喉里也有些哽咽,心里更是酸涩得厉害。
回去的路上,李邺忽道:“陈家也不愿娶小九。皇后如今动了和亲的念头——这个事儿已经让人在父皇跟前提了一回了。”
陶君兰一怔:“和亲?”登时想到了刚和朝廷开战的蒙古部落。
李邺苦笑一声:“朝廷已经吃了三场败仗了。最后一战更是被人连将领都俘虏了回去。要我们用粮食和盐去换呢。”
草原生存不易,种不活作物只能靠放牧。尤其是冬天的时候格外的苦寒。若是没有这边的商队过去贩卖粮食和布匹盐巴,草原一个冬天也不知道饿死多少人。可是光靠商队,哪里能有多少的东西流通过去?
草原人对中原的渴望简直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每每到了冬天日子艰难的时候,草原部落会组织青壮年男丁,骑着彪悍的骏马带着雪亮的宝刀从无兵把守的地方一路劫掠。所到之处,人丁灭绝,鸡犬不留。
但是草原人鲜少会大规模的进犯,更别说正面打仗了。但是真动了真格的,草原人也未必会见得输。毕竟,草原人的骁勇善战却是出了名的。
之前消息传回京城,其实谁也没太在意这件事情——边关驻守着五万精兵,又有天险可依仗。更不必说后退几百里的云州城还有八万兵将。而朝廷还可以从各处随时抽调精兵过去增援。
再说句不好听的,边关离京城几万里,纵然真打起来了也是波及不到京城的;
。所以,京城的这群贵族们,还真是半点儿不着急的。
陶君兰也有点儿这样的想法。所以此时听见李邺这话,也是吃了一惊,“这样严重?”连败三仗,只怕都要逼近云州城了吧?连首领都被俘虏去了,可想而知是有多惨烈。
草原部落是想做什么?难不成还要一路攻打过来占领中原不成?
还有和亲这个主意……草原人几乎都过着蛮荒生活,逐草而居。若是真嫁过去一个公主,只怕未必能习惯不说,人家也不一定会买账。和那些每年朝贺进贡的附属国不同,草原人不会觉得娶个公主和亲是荣耀,是交好。草原人稀罕的只有物资。
而且,那样艰苦的生活,娇生惯养的公主又怎么受得了?
陶君兰下意识的摇摇头,“不行。”
李邺握了握拳头:“我也觉得不行。”若是非要和亲,他也不觉得是该小九。想起九公主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以及很绝的语气,李邺就觉得必须阻止这件事情。
草原人欺人太甚,若还和亲,这本身就是一种耻辱。作为一个男人,李邺虽然看着温和,可是实际上却还是有着满腔热血的。他觉得草原人欠下的血债,只有用血来偿还才可以。
“那九公主要怎么办?”作为女人,陶君兰对于打仗这种事情倒是没有太大的热情,她更担心九公主——
李邺看住了陶君兰,然后拉出了一个笑容:“陈家不愿意,我想着或许静平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
陶君兰登时惊得说不话来。她没想到李邺竟然提了这么一个建议。下意识的她就想拒绝,可是一张口却是又临时改成更委婉的说法;“没有其他合适的人了?静平的身份……怕是有些低了罢?”
“京城中年龄合适的虽然不少,可是抛开一些不合适的,也就剩下十来个,再除去小九不喜的,也就只有那么两三个人了。别人的话,我却是不放心……”李邺叹了一口气后诚恳言道:“其实,娶小九对静平来说也是好事儿。小九的脾性你是知道的,没有什么公主架子,性子也是好的。”
“可是……”陶君兰依旧是有点儿不大情愿的。
“其实,是小九自己相中静平的。”李邺抛出一个让人惊讶的消息。
陶君兰完全已经不知所措了:“这,这……”关于自己的弟媳妇,她也是做过许多设想的。可是却从没想过陶静平和会娶一个公主。
更没想到,九公主还是自己相中了陶静平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那个时候,父皇让小九去看陈赋,可是却没想到小九一眼相中了和陈赋说话的静平。这事儿我也是后头才知晓的。”李邺苦笑一声,“若不是和亲这事儿,只怕小九断不肯告诉我的。”
陶君兰脑子里乱糟糟的,整理了半晌也没弄个清楚明白,最后只能勉强一笑:“这事儿却不是我一人能做主的,我得问问静平才是。”
毕竟,娶回家和九公主相处的是陶静平。虽说长姐为母,可是她却是真做不出这样的逼迫弟弟的事情。;
第一卷 第277章 推荐
陶君兰下意识的就觉得这事儿陶静平应该是不会同意的。
可没想到,陶静平听了这件事情之后却是没立刻拒绝,反而问了一句:“姐姐觉得可行?”
陶君兰不安的皱了皱眉;“这事儿自是你拿主意。若你不喜,我自是替你推了就是了。若你喜欢……”
“九公主选婿,想来自有不少人打破头也要愿意去。缘何就突然看中了我?这是谁的意思?姐夫的?还是宫里某位大人物的?”陶静平一脸平静的猜测,不得不说他这些猜测倒是也十分贴切,可是却没猜到点子上。也是,纵然九公主是公主,可毕竟是个姑娘家,估摸着谁也想不到一个姑娘家会这样主动。
陶君兰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瞒着自己的弟弟,将李邺与自己说的那一番话都与陶静平说了。末了叹了一口气:“九公主倒是个好姑娘。”
因了陶君兰这一句话,陶静平便是低头思量起来:只怕姐姐也是有几分乐意的。而且,这事儿既是姐夫提起,若自己拒绝了岂不是显得不识好歹?到时候说不得还要连累姐姐。再则,九公主只怕也要记恨自己,若是因为这个误了自己以后的前途,那自是得不偿失了。
当然,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毕竟若真娶了九公主,于自己还是有好处的。而且姐姐不会骗自己,若是她觉得九公主不错,那么九公主必然是真的有过人之处的。
思量许久,陶静平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当下平静点点头:“这事儿我没意见。”
陶君兰一愣,心里的不安越发的严重了,“可,可,可是你……”只是可是了半天,到底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件事情其实她也思量许久,可是始终却是下不定主意。一方面也觉得不错,可另一方面始终有些不情愿。
“姐姐怕什么?”陶静平见陶君兰这幅样子,倒是有点儿明白自己姐姐心里的纠结了,于是笑着问了这么一句。比起陶君兰来,他倒是镇定得太多了,倒显得这事儿似乎跟他没关系似的。这种置之室外的态度,更让陶君兰觉得诡异了。
皱着眉头,陶君兰紧紧盯住陶静平:“你真愿意?难道你就没有喜欢的姑娘?九公主虽好,可也有不少坏处……”
“比如呢?”陶静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几分笑意轻松的追问了这么一句。
陶君兰便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毕竟是公主,就算再没有架子,只怕也是比一般的千金闺秀没法比的。再则,以后你只怕要跟着九公主住在公主府。以后更不能纳妾……弊端也是着实不少的。最关键的是,若成了九驸马,以后说不得是要被人指点的,觉得是靠了裙带关系才能平步青云……”
陶静平也是心高气傲的,如何能受得了异样的目光和指指点点?在陶君兰看来,这个才是最大的问题。
可是陶静平却是觉得她多想了:“若是真有本事儿,这样的名声也未必能持续多久;
。姐姐就这样不相信我?只有纳妾……父亲不也没纳妾过?”
陶君兰忽然发现,陶静平似乎是已经决定了。
张了张口,本想再说几句反驳的话,可是不知怎的想起九公主来,到底是轻叹了一声改了口风:“若是娶了她,你便是要待她好才是。说起来,虽生在皇家,可她却是没享过多少福的。”
“我明白。”陶静平微微一笑,神色竟是难得的肃穆庄重:“我自己的媳妇,我不疼谁疼?”
看着陶静平这般,陶君兰忽然就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是真的长大了。都说成家立业,如今他也要成家了,等再过两年有了孩子,可不就是大人了?
至于这件事情虽然各处都商议妥当了,可是却是到底还没过了明路。
皇后那儿自然是要瞒着的,唯一能走通的,怕也就是太后和皇帝。
首先,还得要确认一下皇帝到底有没有和亲的意向。不然的话,皇帝若有和亲的意向,他们却是坏了事儿,只怕谁都吃不到好果子。
为此,李邺特地进宫了一趟。名义上是禀告公事,实际上却是递上去一个奏折——这是反对和亲的奏折,在上头细细数纳了十条和亲的弊端。其中第一条,便是有辱国节,打击士气。
皇帝细细看完,期间面色剧变几回。李邺只静静在旁边看着,待到皇帝抬头时,这才郑重跪下去磕头以示决心。
皇帝坐在椅子上,高高的椅子可以让他俯瞰整个屋子。自然,更不必说跪在地上的李邺了。看着自己儿子纵然跪着却依旧挺直的背脊,皇帝忽然有些羞惭。和亲的念头,他的确是曾经动摇过。虽然后头又重新坚定,可是到底是动摇了。若是时光倒退二十年,只怕他这会子也是一腔热血的恨不得领兵去将草原人赶回老家吧?老了,老了啊!
最终皇帝亲自将李邺扶了起来。并轻叹了一口气:“纵和亲,也断不能和草原部族和亲。”草原人,也根本不会吃这一套。这是以往曾有过的血淋淋的例子。公主嫁过去,没有一个能活过十年,更没有一个能诞下子嗣。草原人防备着关内。而即便是公主还活着,一到了冬天草原人依旧会出来劫掠。
除非,朝廷愿意年年提供物资帮助草原人度过严酷的冬日。可是,这成了什么了?有那么的粮食和棉衣,朝廷倒不如多养些兵丁!
“朝廷大将,无人愿意领兵前往。”皇帝嗤笑一声:“朕老了,这一帮大臣武将也都老了!一个个的,当年的雄心壮志热血骨气都被磨光了!”
说起这个,皇帝难免气愤,胸膛起伏了好几次才渐渐平息下来。
李邺垂眸沉吟,然后抬起头来,指了指自己。意思是:我愿。
皇帝怔住。细细打量自己这个二子。几个儿子里头,数老二长得最为出彩,也最为斯文有灵气,看着就像是个饱读诗书的。可是如今这个最为斯文的儿子,竟然说他愿意主动领兵出征,去对抗凶悍的草原部族。
皇帝觉得有些哽咽,哽咽得他心都有些抽疼了;
。可他如何能答应?这个二子因为自身原因,连功课也是最为放松的,更不要说习武和领兵这样的事情了,他根本就不能胜任。
李邺看出皇帝的犹豫,便是急切的走到一旁,抓起纸和笔来书写自己的意愿。
李邺告诉皇帝,自己还是读过许多兵书的,也曾专研过历朝有名的那些战役。最后,他又推荐了一个年轻的将领——这人如今在四川当一个总兵,唤作辛攀。曾经随着大将征讨过苗疆。也立过功。
皇帝显然也是留意过这位青年将领的,沉吟片刻后道:“这人倒是不错,可是到底是年轻了些,就怕经验不足。到时候反而……”
李邺又在纸上添上了自己舅舅顾瑀直的名字。顾瑀直是太后的侄儿,只可惜却是庶出。曾经也在军中任职,靠着这儿才封了侯。要说有大才算不上,可是经验却是有的。
皇帝明白了李邺的意思:这是要顾瑀直挂着大将的名号,来给辛攀这样年轻人发展的空间。
仔细想想,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毕竟,虽然朝中大将不少,可是愿意去的却是没有几个。而且最关键的是,如今朝中大臣的确年岁都有些大了,是时候该培养新一代的将才了。
李邺自是看出了皇帝的动摇,可也看出了为什么皇帝没有直接答应此事的缘由。辛攀虽有将才,可到底太过年轻了。而这一战役的重要性,却又是不言而喻的。
于是李邺便是又低头写了一句话:儿臣愿往。
皇帝蹙眉,想也不想便是一口回绝了:“你去作甚?莫要胡闹。”
李邺坚持。
皇帝眉头越发皱紧,有些恼了——老二的脾性怎的这样古怪起来?打仗这种事情,难道是可以玩笑的?辛攀也就罢了,毕竟虽然经验少些可着实也是有才能的。本身也是行伍出身。哪里是李邺能比的?
李邺写到:儿臣想为父皇分忧,儿臣并非废物。
这一句话倒是深深的触动了皇帝。皇帝凝视李邺半晌,忽而轻叹一声,拍了拍李邺的肩膀;“是父皇对不住你。”顿了顿却又道:“只是行军打仗这事儿,还需从长计议。”
虽说没一口答应下来,可是到底口气已经松动了几分了。
李邺闻言也就没再坚持——就像是皇帝说的,这事儿的确是该从长计议。不过看着皇帝面上的歉疚,他倒是心思一动生出一个念头来。当下也没再迟疑,直接就将自己的意愿写了出来: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果然皇帝顿时便是应道:“你说。”
于是李邺便是将九公主的事情说了。
皇帝顿时惊诧:“九丫头?和陶氏的弟弟?”
李邺点点头,颇有些紧张的看向皇帝。这事儿也是铤而走险。
皇帝却是没立刻答应,反道:“陶静平身份却是有些低了。配不上九丫头。而且,陶致勿还是戴罪之身。”;
第一卷 第278章 股掌
李邺没再多说,陶静平做九驸马这件事情,着实也并不是一下子就能拍板的。
从皇帝那儿出来,李邺又去了一趟寿康宫给太后请安,顺带也看看拴儿。当然,也隐晦的说了九公主的事情。
太后也是不大乐意,蹙眉看向李邺:“你宠爱陶氏我不说什么,可是也不该这般抬举陶家人。”太后这是觉得,李邺之所以推荐陶静平做九驸马,是因为陶君兰的缘故。
李邺明白太后的意思,也不多辩解,只缓缓道:“陶静平是个有才能的。而且他和陈家老三交好。若是拉拢了他,陈家以后总要给几分面子的。”
“那何不将小九直接许给陈家老三?”太后冷笑一声;“好歹小九是你的妹妹,成了你的妹夫之后,岂不是更和iu站在你旁边了?至于皇后那头,有我在一日,她就别想压着小九一日。”
李邺苦笑了一声,坦然的看着太后:“祖母当陈大人是糊涂的?您想想,除了陈家的大媳妇之外,后头的那个媳妇是什么样儿的?陈家明摆着是不愿意当驸马呢。我让人打听了,陈大人让陈夫人在给陈家老三挑媳妇呢。唯一的条件就是家世不显人品好的。”
太后一怔,随后越发的恼怒:“好个陈家,他凭什么不乐意?真当自己比天皇老子还要厉害了?连公主也瞧不上了!”
“不是瞧不上,人家那是怕呢。”李邺轻叹,安抚太后:“陈大人是聪明人,为官多年可从未犯过糊涂。康王起先想要拉拢,可陈大人为何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太后目光一闪,低头渐渐的也回过味来。拥立新君是大功,可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这是拿命赌来的富贵和权势。而忠心皇帝,虽说不一定能很快升官或是有滔天的权势功劳,可是胜在稳妥。只要够忠心,迟早总会一步步升上去。就算到了最后新皇帝登基了,面对这样一个只忠心皇帝的人,也是会看重的。这就是帝王的心思。
陈家人,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可最难得的,是陈家的坚持。毕竟,知道的人肯定不少,可能一直坚持的人又能有说多少?
皇帝对陈家的信任,太后是知道的。甚至先皇对陈家的信任,太后也是知道的。陈家之所以能一直屹立不倒,甚至越发稳健荣耀,靠的就是这一点。
若是能得了陈大人的喜爱,日后就算不会明着站队,可真到了关键时候在皇帝耳边说两句好听的话,那比什么都强。
太后心中恼怒的同时,难免的也有些心动了。只是到底还是不愿意:“陶静平算什么,如何能娶了公主?再说了,光凭着昔日一点交情,你又如何肯定将来陈家会买账?”
“陈大人在帮忙查陶致勿当年的案子。”李邺道出一个自己知道的内情;“若无深交,他又何必如此?这事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
太后目光微闪,思量许久:“陶静平真是个有才能的?”
“陶致勿亲自给陶静平启蒙,又亲自教育。祖母觉得呢?”李邺微微一笑:“而且,后头我给他请的老师,是前朝的状元徐菊寿。徐菊寿也是夸赞过他的。”
太后闻言,终于撤去了狐疑,点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倒是没错了。”
“小九也见过陶静平了,比起陈家老三,她倒是更中意陶静平些。”李邺微微一笑,这才道出最后一个重点。末了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小九命苦,祖母就当可怜她,且成全她这一次罢。”
其实当年九公主的生母,是太后给皇帝的女人。正是因为这个,皇后才不喜九公主,对九公主的生母也是百般刁难。可以说,这是太后和皇后两个人婆媳斗法的牺牲品。
所以,太后对九公主多少也是有些怜惜的。再加上九公主懂事儿后,也常常在太后跟前走动,自然就更加多了几分喜欢和疼爱了。
李邺这一句话,未尝不是点在太后的软肋上。
太后默然片刻,到底没再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李邺见状,微微一笑心知肚明:太后这是默许了这件事情了。
而他之所以提前和太后通了口风,为的就是万一皇帝和太后商量的时候,太后不至于反对。或是皇帝那头同意了,太后这头却是不同意。
待到出了宫,周意赶了车上前来扶着李邺上车的时候,李邺压低声音道:“告诉九公主,这事儿成了。”
周意闻言也是一笑,随后压低声音:“陈夫人寻了好几家的姑娘都不太满意。已经念叨了好几回陶姑娘了。”
李邺闻言,倒是没什么神情,只是待到坐稳了将暖炉捧在手中了,这才低低一笑,心道:若是没见过也就罢了,如今见过了,陈夫人自然是瞧不上别人了。况且陈赋那头……
事情都在预料之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李邺便是想着:是不是可以告诉陶君兰这个好消息了?若是她知道自己给她妹妹寻了一门好亲事,不知道又要高兴成什么样呢?
想着陶君兰可能有的反应,李邺倒是忍不住唇角一勾笑了起来。
陶君兰此时正在屋里做绣活儿。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她打算给拴儿做一套凉爽的寝衣。又因为五月端阳快要到了,所以小衣裳上她绣的是蝎子蜈蚣蜘蛛蛇和蛤蟆这五种毒物,而袖口和领口,则是菖蒲叶子绣上去的纹样。
本来就没怎么见到拴儿,平日也无从表达自己对拴儿的爱意,所以做这衣裳的时候,陶君兰做得格外的认真,几乎恨不得将自己满腔的爱意全都融在这些针线里头。
正绣着呢,陶君兰就听见外头一阵笑闹的声音。她被扰得有些心烦,便是问了一句:“是谁在外头闹?”
緑翡忙出去看了,半晌面色沉沉的回来禀告;“是姜侧妃在蔷薇架那里摘花呢。说是要采一翁的花瓣回去淘汁子做胭脂。”
沉香院外头是有一架蔷薇的,长得颇好,这个时节开得正是热闹;
。陶君兰也很是喜欢——蔷薇花香气不浓,一朵的话几乎都闻不太出来,可是开满了一架子的蔷薇后,那香味就明显了。而且那颜色看着也让人觉得欢喜。
陶君兰皱了皱眉,半晌才淡淡道:“我记得秋宜院里头就有一架子蔷薇吧。”
蔷薇这种植物长势茂盛,和葡萄一样,用来搭架子最好不过了。这样的架子可以在夏日的时候乘凉,也可以遮雨,也挺实用。所以府里有不少。
緑翡听陶君兰这样说,也是来了气,鼓着腮帮子抱怨:“可不是?不在自己院子里摘,偏跑到这儿来,是什么意思?”
緑翡这话有点儿挑拨的意思。陶君兰淡淡的看了一眼緑翡,语气平平:“几朵花罢了,也不值什么。她若喜欢,明儿再摘一捧给她送过去插瓶罢。”
緑翡有些不敢再看陶君兰,抿了抿唇低头不敢再说话了。
陶君兰重新又低头去绣自己的图样。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热的缘故,她听着墙外的笑声,却是越发的觉得心里烦躁起来。捏着针竟是半晌也没再落下去一针。最后只干脆扔了针线懒懒的起身:“去园子里走一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