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阳侯夫人看出了陶君兰的意思,当下却是不赞同的摇摇头:“你将太后看得太简单了。”能稳住自己的地位,扶持自己儿子做了皇帝女人,又有几个是善茬?纵然和皇后的对峙中处于弱势,可是却不代表真的就没了能力。
陶君兰垂下目光,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她来寻沛阳侯夫人,可不是来说太后的。说到底,虽然她口口声声的和丁嬷嬷说是对沛阳侯府不抱希望,可是到底她心里还是抱了希望的。毕竟,除了李邺之外,除了她自己之外,能帮助她的,也就只有沛阳侯府罢了。
可是沛阳侯夫人这样的态度——虽说是没有明说什么,可是避而不谈的态度却已经是说明了一切。不是吗?
掩住自己的失望,陶君兰虽然尽力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可是到底还是没了继续说话的**。
一阵沉默后,沛阳侯夫人忽然开口:“我明日会进宫去一趟。”
陶君兰一怔,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沛阳侯夫人,欢喜之情就这么冒了出来。她惊喜的看着沛阳侯夫人,忍不住有些激动哽咽:“谢谢——”
沛阳侯夫人却是叹了一口气,不怎么乐观的言道:“我和皇后之间的事情,你想必也听说了。纵然如今皇后对沛阳侯府多有依仗,可是更多的是利益合作。她对我,始终是不客气的。嫡庶之间的鸿沟,不是那么轻易能逾越的。这事儿,纵然我去说了,怕是……”
事实上,皇后很多时候,都是不怎么给她脸面的。当然,仅限于她。对沛阳侯府的实力还是很看重的。这件事情,虽然近年来有所改变,也是忌惮沛阳侯的缘故。可是实际上根本是没有任何改变的。
她对与皇后而言,始终都当年那个搓圆捏扁的庶女,不是吗?
沛阳侯夫人想起一些往事,面上也不是很好看。
陶君兰没想到沛阳侯夫人会说这些话,倒是静默了好一阵子。不过这些话却也是让她感受到了沛阳侯夫人的诚意,当下她越发哽咽,忍不住抬起头来诚恳的唤了一声;“不管结果如何,母亲肯为我走这一趟,我已是感激不尽了。”
“就算皇后那儿说不通,沛阳侯府依旧会反对此事的。”沛阳侯夫人叹了一口气,忽又微微一笑:“毕竟咱们如今也是一体。这事儿真若发生了,那岂不是让沛阳侯府的面子没地放?就算不为你,为了自己,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顿了顿,沛阳侯夫人到底没人心将自己后面的话说出来——事实上,皇后若是真有布置,只怕那就是有十足把握的,他们的反抗也未必会有效果。这是她对皇后的了解。
皇后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并不是只靠运气的。皇后的实力,的确是十分强的。
不过即便是沛阳侯夫人没说出来,陶君兰心里却依旧是有准备的——皇后依旧是掌控着沛阳侯府的人,就算不能全力掌握,可是却至少能让沛阳侯府在一些事情上听话。所以,有用没用,她心里也有准备。
她只是不愿意就这么放弃了希望罢了;
沛阳侯夫人依旧让她去和太后提一提此事:“太后毕竟是皇帝生母,母子情分也是深厚,若是太后发了话,皇上就算再怜惜刘氏,也不会真的不顾太后的意思。就是皇后,明面上也是要对太后尊敬有加的。”
陶君兰点了点头,“我会的。”情况真的不好的话,她会去求太后的。
“还有你妹妹。你或许可以问问她的意思,看能不能早日将她的亲事定下来。”沛阳侯夫人蹙眉言道:“这一次皇后能用这个威胁你,下一次未必就不能了。”
陶君兰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匆忙之间,她又哪里来的好人选?就算是为了避过皇后伸出来的手,那也总不能将陶芯兰往火坑里推吧?所以,这件事情只能从长计议。
“若是可以,也不妨给端王报个信。毕竟走了不多久,派人去追回来也不是不可能。他若是在,事情也就更容易了。”沛阳侯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想到的却是沛阳侯跟她说的那句话;你以为端王就真只是闲王了?
或许,趁此机会试探一下端王的实力也未尝不可。
陶君兰点了点头,没将自己和李邺已经冷战的事情说出来。
沛阳侯夫人又安慰了陶君兰一阵,虽然作用不算大,可是却也让陶君兰心情放松了不少。
回了端王府之后,陶君兰到底还是听从沛阳侯夫人的建议,派人去追李邺了。不管他们怎么冷战也好,闹矛盾也好,毕竟拴儿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哪怕就是李邺不想见她了,可是为了拴儿,她又有什么脸面是放不下的?
这个时候,她心里其实是有些埋怨自己的——好好的做什么使性子?为什么就放不下那一点点自尊和脸皮呢?若是她和李邺没有这样互不见面,或许李邺也不会这样急着就去了福建,还走得悄无声息。
她只能在心底期望,自己派过去的人能将李邺追回来。
当天夜里,陶君兰就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刘氏强行将拴儿从她怀里抢走了,还冲着她冷冷的笑,故意折磨拴儿,让拴儿撕心裂肺的哭。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等到她一身冷汗的醒来,那股心碎的感觉还依旧是真实无比。而她眼角的泪依旧忍不住一滴滴的往下落。
陶君兰的动作惊醒了守夜的緑翡,緑翡忙将灯挑亮了一些,关切问道:“侧妃怎么了?”
陶君兰抹了一把脸,无力的嘱咐:“给我倒杯水。”
一杯温水下肚,可是她却依旧没能从那股子心悸中缓过来。到底忍不住,言道:“去将拴儿抱过来吧,我带着他睡。”事实上,拴儿是很少在夜里跟她睡得——坐月子的时候拴儿晚上会吃奶,怕影响她休息,便是一直没放在她跟前。后头出了月子,李邺在,自然更不能放在她跟前了。
所以,这天夜里,算是陶君兰第一次带着拴儿睡。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噩梦的缘故,她接下来却是一宿都没再睡着了。抱着拴儿软软的身子,她却是觉得心安了不少。脑子里也平静了许多。至少,不那么惧怕和恐慌了。;
第一卷 第248章 逼迫
事实上,皇后并未给她很多考虑的时间。甚至于第二日沛阳侯夫人进宫之后,第三天陶君兰就又收到了让她进宫的传话。
这一次,刘氏也是要一起进宫的。
陶君兰得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顿时紧紧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像是被尖锐的针狠狠的扎了进去。又疼又酸涩,还有莫名的惧怕。
她心里明白,这个消息代表了什么。皇后这是要她做个决断了。而且很显然的,这件事情里面沛阳侯夫人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甚至于有点儿起到了反作用的味道。其实,她心里该明白,若是皇后真顾忌沛阳侯府,那么显然就不会提出这件事情了。
又或者,就像是沛阳侯夫人隐晦表达出来的事情那样——这件事情根本就是皇后在从另一个方面,含蓄的表明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才是绝对的掌控者!她可以让人尊荣无比,也可以让人下贱如尘泥!这是警告,是敲打,更是一种无声的羞辱。她在告诉沛阳侯府,在告诉自己,谁对她有用,她就能够让这个人获得巨大的好处!反之的话……
这件事情让陶君兰觉得丧气,又觉得有些可笑。那会子她还以为皇后到底不可能干扰到她的生活,她可以游刃有余的来应付皇后。可是事实证明……她不仅错了,还错得离谱。皇后这突如其来的重重一击,直接让他安认清楚了什么叫现实。
陶君兰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无声的搂紧了拴儿。
可拴儿却一无所觉,睁着天真明亮的眼睛,乌黑的瞳仁里由着最纯粹的快乐和欢喜。陶君兰头上的一只粉色珠花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咿咿呀呀的伸出手去够,连着陶君兰的头发也一并扯在手里。
头发被扯了一下,陶君兰只觉得头皮尖锐的疼痛,最后连眼睛都不由自主的蒙上了一层水雾。
红螺眼尖的瞧见了,忙去轻轻握住拴儿的手,柔声哄着拴儿将手放开。拴儿很快被红螺手里的点心吸引开去,红螺示意周奶娘将拴儿抱走了。
陶君兰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拴儿太皮了。如今都这样,以后可怎么得了?”
红螺小心翼翼的去看陶君兰的神色,尽量让自己翘起来十分自然:“皮实才好养呢。再说了,小孩子哪里有不调皮的?等大了肯定就慢慢好了。”
陶君兰没接话,她在想,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以后?若是拴儿从此离了她,又怎么会有以后?
红螺瞧着这架势,倒是不敢再说下去了;
。她真怕自己再说下去,下一刻陶君兰会忍不住哭出来。此时,不管是眼底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晶莹,还是苦涩的表情,都让陶君兰看起来异常的脆弱。
红螺从来没有见过陶君兰这样的神情。她有点儿被吓到了。所以才不敢再开口。
陶君兰良久终于缓过劲儿来,侧头低声吩咐:“去请静平过来聚一聚吧。”
李邺不在,陶芯兰在宫中。丁嬷嬷和青姑姑也无法替她做出任何决定,所以她此时此刻能依靠的,能去诉说的,只有一个陶静平。其实说句实话,她想来想去,也发现这件事情她找陶静平商量才是最合理最应该的事情。
因为这件事情,其实说白了是陶家内部的事情。不管是她要将拴儿给出去,还是陶芯兰的婚事,而陶静平则是陶家如今的支柱,是陶家的家主。纵然陶静平还太年轻还太稚嫩,可是她还是只有这一个选择。
现实永远是残酷的。现实永远能在一个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让人明白什么叫艰难,什么叫无可奈何。可不得不承认,现实却是最容易让人成长的。
若不是当初那一场巨变,或许她还是那个娇生惯养,不知道什么叫现实的闺阁千金,平淡嫁人,平淡生子。而若不是今日这一场艰难选择,她也或许会在内宅迷失,不知道自己的敌人到底是谁,满足又安逸的沉浸在了内宅的琐碎中。
纵然一直知道李邺的志向,一直知道李邺将来要面临的事情。可是她其实一直没意识到她会面临什么。她又该做些什么。
安定内宅,约束姬妾,打理琐事。或许是一个普通妻子该做好的一切了。可是,她哪里又算是普通呢?
陶静平得了消息也是有些惊诧。不过这并不妨碍他飞快的换了衣裳去端王府。
或许是血脉之间的某种联系,他隐约的觉得陶君兰这次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不过,只是他并没有想得太严重了——他以为是关于他秋闱的事情。毕竟,眼瞅着已经没几天了,所以陶君兰在意关切,要嘱咐几句也是理所当然的。
一路进了端王府,到了沉香院。陶静平几乎一下子就觉察到了不对劲来:沉香院的气氛和平时根本不一样。以往的沉香院,没有这种沉郁压抑又小心的气氛。
陶静平的心微微的往下沉了一沉,觉得有些不对劲。
等到见了陶君兰之后,陶静平这股感觉就更明显了——虽然姐姐一如既往的站起来笑着迎接他了,依旧是那么一副欢喜又宠溺关切的神色,可是那笑容却又没到达眼底。那一双眼睛里,分明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阴郁味道。
“怎么了?”陶静平有点儿沉不住气,不等坐下就轻声问了一句。
陶君兰见了人,反而倒是不怎么着急了,笑着按着陶静平坐下了,又将点心往陶静平跟前推了推,这才笑道:“是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陶静平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总觉得这件事情只怕真不是什么小事儿。不过陶君兰都这样沉得住气,他自然也就深吸一口气,先将不安压下去,调整了一下心情。
姐弟两个人喝了一阵子茶,各自都将心情平复好了;
。陶君兰这才缓缓道:“前几日我进宫了一趟。皇后和我说了一番话,和拴儿有关。”
陶静平喝茶的动作瞬间一顿,清冽的眸子微微一眯看住了陶君兰;“和拴儿有关?难道是要立拴儿为世子?”他不愿往坏的想,所以就往好的地方想了。
“不是。”陶君兰自嘲一笑:“就算拴儿是长子,可是如今还没序齿呢。纵然要立成世子,也不是在这两年。皇后的意思是,为了巩固拴儿的地位,最好将拴儿交给端王妃抚养。记在端王妃名下充作嫡子。”
陶静平面上平静的面容就一点点的破碎了,最终成了暴戾羞恼。一句话冲口而出:“凭什么?”
到底年轻气盛,这话从陶静平口中出来,充满了不甘心和愤怒,以及不屑。他已经直接表明了他对皇后这个提议的不服气。
陶君兰同样很附和一声。不过她早已经过了这样冲动的时候了,所以此时她才才能冷静道:“就凭那是皇后,是国母。是端王爷的嫡母。她一句话,我不得不听。”
“可是……”陶静平气鼓鼓的刚说了一个“可是”,又想起那天李邺难看的脸色,便是又将话咽下去。最终只道:“那样的女人,又怎么能够将拴儿教养好?而且,她想要孩子,大可自己生就是了。”
陶静平这话有些刻薄。却也显得有些幼稚。若刘氏还能生的出孩子,就不必这样费尽心思的想要夺人子嗣了。
陶君兰没说话,只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陶静平也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当下也是微微面上一红,到底压着怒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思虑一番后,他便是疑惑道:“可是自古从没有这样的案例。纵然正妃和侧妃之间有不可逾越的差距,可是侧妃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有正儿八经的诰封。纵然是皇后的意思,可也不能这般不顾规矩。”
“这不过只是没有先例罢了。可要知道这并没有谁规定过不可以。”陶君兰苦笑一声,顿了顿:“事实上,我不过是沛阳侯府的义女,身份也完全不够高。而刘氏出自名门,纵然家业不丰,可是她自身的才华却是很被皇上怜惜的。加上刘氏命运多舛……”更让人怜惜不是吗?
陶静平听了这话,有些慌神,随后握紧了拳头粗声道:“不行,这事绝对不行。难道端王爷就不管这事儿了?”
“王爷出门去了。”陶君兰摇摇头:“若不是如此,只怕我也不会这样害怕。而皇后也不会提起这件事情。”
皇后根本就是算准了时间,掐着点儿提出这件事情的。就是要让李邺在毫无知觉的时候,将这事儿定下来。就是怕李邺从中作梗。而事实上,就算李邺不愿意,可她这头松了口,李邺又能说什么?
而皇后威胁她的目的,也正是在于此处。所以,皇后让人传话的时候,不仅让她进宫去,更是给她看了一样东西——陶芯兰的贴身荷包。然后又告诉了她一件事情,除了荷包之外,还有一方帕子和一只珠花。
陶君兰只微微脑子里一转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这些都是闺阁私物,若是出现在刘家公子的手里。陶芯兰的名声就毁了。到时候,不嫁也得嫁!甚至还要被扣上一个宫中私会的名声!那是仅次于秽乱宫闱的罪过!;
第一卷 第249章 顺从
如果真名声上有了污点,即便是最后没有嫁入刘家,可以后再想嫁什么好人家,却是难如登天了。但凡有点头脸的,谁不是看重名声得要命?谁不是在意家风的?纵然私底下或许糜烂不堪的,可面上都是抹得光鲜平整的。
陶芯兰的名声绝对不能毁。可若她不肯交出拴儿,陶芯兰的就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嫁入刘家,一个是以后再也别想着嫁人,甚至再也抬不起头来。
嫁入刘家的结果就是——以后这就是刘氏手里的筹码了。但凡她若是不肯听从刘氏的话,只怕陶芯兰就是任人搓圆捏扁了。甚至到时候,刘氏一样可以用这个威胁她将拴儿交出去。
不得不说,皇后这一刀子真是切得又狠又准。一下子就拿捏了她的命脉。让她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陶君兰将这些都告诉了陶静平之后,陶静平的反应有点儿惊愕:“她是皇后啊!怎么能做这样龌蹉的事情——”一国之母,竟然如此……这让人有点儿难以接受了。
陶君兰苦笑了一声;“国母又如何?国母也是人。”正因为是国母,皇后才能这样威胁了人之后,让人有苦说不出。若换成是别人,凭着端王府的权势,难道她还至于这么怕?怕是早就想方设法的让对方后悔惧怕,有苦说不出了。
而正因为是皇后,所以她才敢肯定。她真敢不将拴儿交出去,非要留在身边的话。刘家人亮出东西后,就是太后也没有办法帮陶芯兰。
陶静平错愕了一阵子后,最终才想到了最要紧的事情,有些茫然和不安的看向陶君兰:“那,该如何选择?难道就真的没有半点余地了?”
陶君兰点了点头,声音苦涩:“的确是没有半点余地了。我只能从这两个之中选一个。”
陶静平默然了。他没去问陶君兰打算怎么选择——事实上,不管是哪一种选择,他都无法接受。一个是亲妹妹,一个是亲侄儿。叫他如何选择?若是可以,他倒是宁愿牺牲自己了!
死一样的沉寂几乎有半个时辰那么长。陶静平最终微微眯了眯眼睛,沉声言道:“既是如此,那就干脆让刘氏再无能力抚养拴儿吧。”这样一来,就算刘氏要走了拴儿,也是不可能带过去亲自养着。更或者,刘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那自然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陶君兰讶然的看向陶静平,十分意外;
。她没想到陶静平竟然一出口就是如此狠辣的言语。她点儿恍惚和模糊:小时候的陶静平是十分心软的。
最终陶君兰却是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方法:“这个时候动手,谁都知道是我们做的。”这不是在自掘坟墓又是什么?
“那怎么办?”陶静平有些烦躁,坐立不安起来。不管再怎么因为现实而成熟得多,他到底还是年轻了些,遇到这样的事情,不可避免的有些不知所措。这是正常的。
陶君兰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或许,拴儿是留不住了。”
陶静平霍然抬头,下意识的反驳出声;“绝不可以!”
“那难道就要将芯兰推进火坑?”陶君兰看着陶静平淡淡出声。
陶静平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陶君兰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幽暗得如同静谧的天空:“总有一日,今日的痛楚我们会加倍还回去的。静平,你要努力才是。我和芯兰,能依靠的只有你了。”不管李邺也好,太后也好,终归都是不能全然依靠的。
陶君兰不可否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件事情,让她对李邺的感情产生了裂缝,产生了怨怼和不信任。不管怎么说,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是一声不吭的消失了。一句话都没有。如果受委屈的只是她自己也就罢了,可是一想到拴儿……她心里就疼得厉害,怨恨得厉害。
当然,她也明白这点怨怼有些莫名其妙站不住理由,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因为她曾经觉得,李邺会是她最坚实的依靠。而且,她若是不去怨恨李邺,又去怨恨谁?
陶静平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他既无法狠心抛弃拴儿,也无法狠心舍弃妹妹。所以,哪怕心里几乎滴血,他也只能死死抿着唇一言不发。
陶静平从端王府回去之后,便是越发的用功了起来,几乎废寝忘食。吓得那夫子都有点儿紧张了:不会是压力太大,精神上出了问题罢?从那之后,倒是对陶静平不敢那么严厉了,颇有点小心翼翼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陶君兰送走了陶静平之后,当天夜里依旧是亲自带着拴儿睡的。不过,却是禁不住哭了许久——几乎泪都流干了,眼睛都麻木了,这才止住了哭泣。
但是眼泪止住了,心里的疼痛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第二天带着拴儿进宫之前,陶君兰忍不住的用自己的脸颊去蹭了蹭拴儿,低声喃喃:“拴儿,你别怕。娘会很快接你回来的。”
陶君兰依旧是先带着拴儿进宫给太后请了安,这才又动身去了皇后宫中。
皇后一如既往,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不过话一出口便是让陶君兰双拳一紧。皇后问:“关于上次我说的事儿,你考虑得如何了?”
陶君兰抬起头来看着皇后,并不掩饰自己的已经红了的眼眶,口中却是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是,妾已经想好了。娘娘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为了妾好,为了拴儿好。这是在替拴儿将来坐上世子之位做铺垫。是妾之前糊涂了。”
皇后面上一片平静,眼底却是泄露了些微讶然的情绪;
皇后还真没料到陶君兰竟然会这样快就想明白了,而且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以为,这件事情最终陶君兰就算被逼着妥协了,可是也一定会恨她入骨。她甚至之前都想好了如何在陶君兰恨她之后又将对方拉拢回来的方法。
皇后看着陶君兰面上那副恭顺的神态,有点儿不相信,便是起了试探的心思:“可是你又如何舍得拴儿?”
陶君兰眼眶更红了,却是依旧恭顺;“舍不得是一回事,可妾心里明白娘娘是为了我们母子两个好。娘娘是心疼妾的。拴儿就算在王妃身边养着,可是也是我生下来的,将来难道还能不孝顺我?反之跟着我,万一将来王妃将别的妾侍所出儿子记在名下养着,拴儿就只怕不可能再有那个机会继承家业了。”
这番话听起来合情合理,更是显露出了陶君兰的野心——不过皇后还是不大相信,“那日你不还说不愿意?说让端王妃养别人的孩子呢。”
陶君兰有些尴尬的低下头去,声音嗫嚅:“是妾一时糊涂,没想明白。回去之后仔细想了想,才算是明白过了娘娘的意思。娘娘是为了我们母子着想,我却误会了娘娘……”
“你母亲对这事儿也不大乐意。”皇后叹了一口气:“原本我还想着,要不就算了——”
陶君兰哪里会相信这句话?若真的皇后愿意改变主意,昨儿也就不会有那样的话传来了。所以当下她心中纵然愤懑,也是勉强一笑:“母亲也是见我着实舍不得的缘故。况且当时我没想明白,只一心想着留下拴儿。这才请了母亲出面求情。”
“这么说,你是真想明白了?自愿将拴儿给端王妃抚养了?”皇后的声音里隐隐带了几分笑意,似乎十分舒畅欢喜。不过这样的笑意,落在陶君兰耳朵里,可想而知又是个什么感受了。
陶君兰克制的攥紧了拳头,指甲刺进掌心的肉里,制造出一片刺疼。不过,唯有如此她才能压制住心中的怒火,面上继续维持平静和恭顺:“是,妾身想明白了。这是好事儿——再说了,以后纵然养在端王妃身边,妾身也能常常见到。算不得骨肉分离。而且,妾也相信王妃一定会好好养育栓儿的。”
“拴儿是她唯一的指望,端王妃肯定不会不尽心的。她真敢疏忽,我第一个就是不答应的。”皇后言语中笑意更甚,随后又涌上来一抹担忧:“只是端王那头,怕是未必同意。”
陶君兰低下头去,努力使得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诚恳:“到时候王爷回来,我会好好同他说的。拴儿本是长子,若再占了嫡的位置,也是对拴儿最好。王爷心疼拴儿,一定会理解的。”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夸奖了一句:“你是个聪明懂事的。也不枉费我这一番心思了。你妹妹那边,将来我会帮着留意好人家的。刘家那边,既然成了拴儿嫡亲的外祖,自然也就不好再将你妹妹嫁过去了。况且,刘家家底的确不丰,不能委屈了你妹妹。”
陶君兰微微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皇后。
皇后微微一笑,眼底一片自信。那种高高在上的神态,只刺得陶君兰心里一片疼痛。只能越发攥紧了手,来压制心中的愤懑。
皇后,欺人太甚!;
第一卷 第250章 心甘情愿
看着从帘子后头走出来的,一脸灿烂笑意的刘氏,陶君兰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进来根本没看见刘氏。原来是暂且回避了——不过看这个架势,却是什么都听见了什么都看见了。
也怪不得刘氏会笑得这样灿烂。想必,看着她这样顺从委屈,心情一定是很好吧?
陶君兰垂下头去,很好的掩藏住了自己的情绪。
可架不住刘氏笑盈盈的上来,站在了她面前,然后笑着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好妹妹,我就知道你是心软的。是你心疼我。拴儿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好受,所以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你只管放心就是。”
这哪里又是保证和安慰?这分明是在**裸的炫耀。
陶君兰借着拿帕子按眼角的动作将手从刘氏的手里抽了出来,垂着眼角道:“我相信王妃一定会好好照顾拴儿的。”
刘氏的声音听起来既柔和又欢喜:“我一定会的。就冲着拴儿将来叫我一声母妃,我也会倾尽全力的照顾他的。以后拴儿就是我儿子了。我又哪里会不尽心?”
如果说刘氏之前的行为是在陶君兰心上割了一个大口子,那么这会子这句话,就是又往伤口上狠狠的洒了一把盐。疼得陶君兰的心忍不住的缩紧。甚至于到了最后,心上的疼都快要麻木了。对于这句话,她选择了沉默不回答。
可她更清楚,这样的行为,怕是又一次的取悦了刘氏和皇后。不过,不要紧。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这句话,陶君兰在心里说了一遍又一遍,唯有如此才能减轻她心里的疼痛。才能帮助她将心里的愤怒死死的压抑在心底。
“这件事情回头我跟皇上说一声,尽快办了罢。”皇后看着风云暗涌的两个人,微微一笑,又警告了一下刘氏:“刘氏,虽说拴儿记在你名下,却也是君兰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们两个都是拴儿的母亲,可要和睦相处才是。”
刘氏和陶君兰均是敛目肃容的应了。
这件事情算是尘埃落定,至少只缺知会众人了。至于玉谍——现在拴儿还没上玉谍呢。事实上,至少要等到拴儿有六岁才会记上玉谍。毕竟孩子太小的时候是容易早夭的,所以一般都是会等到六岁之后才会上族谱宗谍。
也就是说,其实拴儿现在就算记在了刘氏名下,事实上不算是完全定死了。要等到正式上了宗谍之后,这才算是正儿八经的成了刘氏的儿子。若是在那之前事情发生了什么意外,那么只要一日没记上玉谍,那么一日就能更改这个事情。
陶君兰所谓的机会也是在这个上头——暂时先将拴儿让刘氏养着,等到机会合适了,再夺回来。
刘氏显然看起来显是已经是迫不及待了,笑道;“今儿回去之后,就将拴儿挪到我院子里去吧。”
陶君兰自然是只能低声应了。这个时候,她已然不可能再反悔了。
“拴儿还在太后那儿,我去寿康宫将拴儿带回王府罢?另外,这事儿也要和太后说一声;
。”陶君兰低声言道,又看向皇后:“这事儿到底是大事儿,太后如此喜欢拴儿,若是瞒着只怕太后生气。”
皇后笑着点头:“是这么个道理。那便是这样,不如今儿就在太后那儿蹭饭吃罢?再请了人将皇上请来做个见证,这事儿也就算是过了明路了。”
陶君兰闻言微微挑了挑眉——她以为这么大的事情,虽不说昭告天下,却也不可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的。如今看来,这是皇后不愿意将事情往大的办?为什么呢?微微一想之后,她倒是也明白了过来:是了,这事儿还真不是什么喜事儿好事儿。这其实算是开了先河了。之前可是从没有过这样的例子的。所以,应该是皇后怕人诟病,不愿带来什么麻烦。
这样也好。不闹大,将来再将拴儿要回来的时候,也不必怕人拿出来说了。毕竟,都从未正式的和旁人说起过。
接下来皇后领先,陶君兰和刘氏跟在后头,一行人就去了寿康宫。
拴儿被放在一个凉塌上,上头摆了许多小孩子的小玩意儿,什么拨浪鼓,布老虎,各色各样的东西让拴儿一个人也玩的不亦乐乎。他这会子自己已经坐得住了,所以也不用人扶着。太后等人在边上围了一圈看着,时不时的笑着逗两句。
皇后笑盈盈的上前去给太后问了安,又看一眼拴儿笑着夸道:“拴儿可是越长越好了。他上头两个姐姐可都没他长得好。”
听见皇后这样说,太后面上也是露出几分笑意,“可不是?等康王府里那个生了,也照着拴儿这样,给取个贱名。兴许也就好养活了。”
皇后其实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倒是和太后想到了一起去了,所以也没什么不乐意,反倒是十分羡慕:说真的,若是康王能有这么白胖一个儿子,那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一时又忍不住想:也不知道端王到底是什么命,小时候他自己受宠不说,中了毒都还只是哑了嗓子。如今刚娶了个侧妃就有了这么一个白胖的儿子。还挺受宠。若不是端王自己已经没了指望,不然只怕就是个大威胁。若是早知道陶君兰是个能生养的,当初就该赏赐给康王才是……
不过想到康王府里那个怀孕的妾侍,皇后心里又好受了一点儿:连着两个姑娘了,这一次总该是个儿子了。
关于将拴儿放在刘氏名下的事儿,皇后也没立刻说。自然,刘氏就更不会主动提起了。陶君兰也没提。
待到中午的时候皇帝过来,皇后才突然提起了这件事情——
一石激起千层浪,皇后的话显然也是得到了这么一个反应。皇帝和太后都是惊愕了半晌。
皇帝皱了皱眉头:“这事儿没有先例。”
太后也有点儿不大高兴;“不行,这事儿我不同意!哪里有这个道理?侧妃又不是什么不打紧的小妾,难道养个世子都没资格了?再说了,这本就是陶氏生的儿子,叫人母子分离成什么话?”
太后就差没有说刘氏和皇后这是夺人子嗣了。
皇帝也微微摇摇头,“这事儿还是罢了;
。”
刘氏忽然起身朝着皇帝跪下去,伏在地上磕头哭道:“皇上明鉴,媳妇这样做也并不是想要夺陶氏的子嗣。媳妇是个没福气的,嫁给王爷这么多年就只得了一个孩子,偏偏还连满月都没有就去了。媳妇甚至连丈夫都笼络不住,不能让王爷喜爱。媳妇想过,若是别的小妾的孩子,王爷也未必想立做世子,陶氏的儿子是王爷的长子,王爷又十分喜爱,所以,所以——”
刘氏这么一说,倒是有点儿似乎故意在取悦李邺的味道了。而且,还变相的诉苦了一回。最关键的是——还给陶君兰上了一回眼药:听听那话?什么叫不能让王爷喜爱?谁不知道李邺最宠的是陶君兰?什么又叫若是别的小妾的孩子?这不是又提起了李邺唯独宠爱陶君兰,喜欢陶君兰的事情?这说严重了,就是宠妾灭妻了。
不管怎么听刘氏这话,相信皇帝都不会对陶君兰有任何喜欢了。
果然皇帝目光有些幽深的看了一眼陶君兰。
陶君兰也一声不吭的跪下了。她也不能哭诉,更不能反过来驳斥刘氏的话,只能一言不发的跪着。
倒是太后冷笑了一声:“自古侧妃的孩子立为世子的例子也不少。再说了,就是不养在你身边,不也是要叫你一声嫡母?”
皇后不等皇帝说话,就叹了一口气开口言道:“刘氏也是命苦。端王和刘氏情分薄,加上生产伤了身子,刘氏以后是再不能有孩子了。陶氏是我侄女,我又如何不心疼她?我已经征询过她的意思,她自己也是愿意的。而且,她毕竟年轻,端王又宠她,再有孩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拴儿是长子,养在刘氏身边也没什么不妥的。”
太后恨铁不成钢的怒瞪了陶君兰一眼,沉声问道:“这真是你自己愿意的?”
陶君兰只能苦涩开口;“是妾愿意的。皇后娘娘提起此事,妾也是心疼王妃。王妃想要抚养拴儿,妾心里明白王妃和皇后提出这个事情也是为拴儿好。想着拴儿将来能更名正言顺一些。妾心里只有感激。妾不过是个侧室,本就该处处敬重王妃,王妃要妾做什么,妾不敢有半点不情愿。”
“你倒是个深明大义,懂事的。”皇帝终于开了口,却是赞了陶君兰一句:“既你自己也愿意,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拴儿养在嫡母身边,也的确是件好事。这样,就再将你的诰封升一级罢。言传身教,也让别的侧室好好的学学。”
陶君兰深吸一口气,磕头谢恩。刘氏也是谢恩。
皇后满面含笑,击掌欢喜:“这是好事儿,这样我做主再赏陶氏一副霞披罢。”
凤冠霞帔,这是品级到了一定高度才会有的待遇——本朝能佩凤冠霞帔的女子,几乎都皇室宗亲女眷。但是陶君兰这样侧室身份的,却是第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