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静灵屋子的时候,陶君兰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心底这才松了下来。其实刚才在屋里她便是明白过来了:与其说是要训斥自己,不如说静灵是要警告自己。让自己离二皇子远一些。如若不然,静灵又何必口口声声的提起二皇子对她的另眼相看以及她在德安宫里说一不二的地位。
或许在静灵眼里,二皇子就是一个香饽饽,谁都想要上去咬上一口。可是在陶君兰眼里,却是并不是这样的。
她从进宫的时候,唯一的盼望就是将来平安的出宫去,然后稳稳妥妥的过日子。二皇子就是再怎么好,再怎么让人眼馋,她也不愿意去争抢什么。况且,做了二皇子的女人,日子也未必就会好过。将来的二皇子妃,会容得了一个一直在二皇子身边伺候从而有非同寻常情分的妾侍?自是容忍不了。所以到时候,是个什么样的结局,谁也不知道。
最稳妥的,还是好好的办差,熬到出宫的时候。
好在,如今静灵这一关也过去了。而二皇子也不再追究此事,这件事情算是彻底的揭过去了。
陶君兰此时再回想昨儿在二皇子书房的情景时,只觉得庆幸无比。她不得不承认,这一次要不是运气好,真的或许就丢了性命。幸好,二皇子最后没动杀心。幸好,她还能平安无事。
不过经过了此事之后,陶君兰便是彻底的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宫里,好奇心是千万不能有的。这一次若不是好奇心,她又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纵然最后运气好,没怎么样。可是却不一定每次都有这样好的运气。所以,要想明哲保身,就要从根本处杜绝,那就是斩断好奇心。
只是,偶尔想起当时看见的那一幕,却还是会觉得脸红心跳,微微的有些怪异。
在那之前,她从不知道男人和女人还能这样。还会做这样的事情。那一幕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震撼了,印象也太深刻了。
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甚至偶尔会不自主的想起当时二皇子捂住她口唇时候的情景,以及那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很好看。以至于一直都忘不了,像是烙印一般的刻在了心底。
那是陶君兰第一次仔细而又清楚的看二皇子的面容。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往二皇子身上看。
德安宫的生活其实是很平静的,而陶君兰被单独叫进书房的事情,在激起微微波澜后,很快也平息了下去。日子恢复到平时的样子。大家仍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陶君兰其实很喜欢这样的日子:不必担惊受怕,不必小心翼翼,偶尔还有空闲时间。只是她却不敢再出德安宫,怕犯了二皇子的忌讳,怕将来二皇子再想起这么一件事情追究起来,连累了陶芯兰。
不过她自己不敢去,却也托了来收衣裳的小宫女给陶芯兰带东西去。
只是很快的,陶芯兰也离开了浣衣局。一时之间,她们姐妹两倒是如同相隔天涯海角一般,竟是再难通消息了。
陶君兰失落了一阵子,又振作起来。并且安慰自己的想:其实不联系也好,免得让人觉得她们之间牵连过密,将来自己连累了陶芯兰。毕竟,现在自己身上有了这么一个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而那之后,静灵也似乎更将二皇子看得紧了,对旁人的防范也越来越厉害。尤其是陶君兰。
好在在那之后二皇子似乎已经忘记了陶君兰,再没提起或者想起。于是静灵渐渐的也就放下心来了。
因了静灵防贼一样的态度,德安宫里倒是暗地里有了不少抱怨。不过都被秋芷强行镇压了,一点儿风也没吹到静灵耳朵里。
转眼到了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纵然穿得轻薄,可是却还是架不住汗水拼命的往外冒。
这个时候,针线也是捏不住的:手心的汗多,容易滑针不说,线也容易污了。
秋芷就干脆停了针线活,只说等凉爽起来再说。如此陶君兰又清闲了不少。
不过这样的清闲也没维持多久,因为二皇子也不必去上学了:御书房每年冬天最冷和夏天最热的时候,总是要放假的。有点儿避暑避寒的意思。
如此一来,二皇子自然是只能留在德安宫里了:天热,谁也懒怠动。这么热,也不可能出去玩耍或是串门子。
二皇子不出门,德安宫里的活儿顿时就多了:首先二皇子身边得要人伺候,至少得留一个人在身边。如此一来人手就被牵制住了。然后,屋里的冰盆,果盆,每日扫洒,茶水,这些都要仔细的伺候着,可不是又多了活计。而后,二皇子又有了吩咐,让趁着好天气晒晒书。
晒书可不是个小工程,相反的是个极其浩大的工程。那日在书房陶君兰就看出来了,这位二皇子是个喜欢读书的。一屋子,整整一面墙的书架上几乎摆满了书籍。
那样多的书籍,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晒好。
因了别人都抽不开身,所以最后秋芷点了陶君兰负责晒书。不过却也并不用她一个人搬来搬去,还有两个小宦官帮忙。这两个,是二皇子身边的伴当。一个叫王如,一个叫周意。合起来正好是如意二字。
王如和周意年岁都是和二皇子差不多的,不过王如长了个娃娃脸,看上去倒是跟小弟弟似的。见了人,也是一口一个姐姐的。
陶君兰被叫得不好意思,面色通红:“还是别叫姐姐了,怪别扭的。”
王如咧嘴一笑:“对不住,这些年都养成习惯了。”
不知道怎么的,听着这话陶君兰却是觉得有些心酸。见王如和周意两个将书搬出来后都是一头一脸的汗,便是笑着道:“青姑姑熬了绿豆汤,你们两个去喝一碗吧。这么热,别中暑了。这有我看着就行了。”
如今书也摊开晒上了,最多也就是翻一翻的功夫,她一个人足以应对。
王如听了顿时笑逐颜开:“青姑姑的手艺是没话说的,我在别处喝的绿豆汤,可比不上青姑姑做的。”一面说着一面往厨房去了。可周意却是不动,只道:“你去端点过来就成。”
王如远远应了一声,周意便是收回目光,端正的坐在树荫下头盯着书看,神色严谨肃穆。
周意不如王如开朗,话很少,所以对着周意的时候,陶君兰这个话也不多的更加的不知道开口说话了。于是院子里就静谧了下来。
只是纵然在树荫底下坐着,却仍是觉得闷热难当的,陶君兰摇着扇子,渐渐的竟是有些昏昏起来。怕自己睡着了,于是陶君兰干脆起身去翻书。结果看到一本山海经的时候,见了上头竟是画了彩图,顿时就有些挪不开眼睛了。干脆蹲在那儿,用扇子勉强遮了头上的太阳,一页页的翻看起来。
这一看,就入了神。等到回过神来时候是听见王如喊了一声:“爷怎么出来了?”
陶君兰一惊,刚从书上挪开目光,就见自己身前的影子不对劲,下意识的仰头往上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二皇子就站在她身后,微微前倾着身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瞧!
第一卷 第23章
二皇子的神情十分专注,似乎根本没听见王如的声音。
陶君兰只觉得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不过随后她却是忽然回过神来:二皇子看的其实并不是她,而是她手中的书。
心头微微的舒了一口气,陶君兰轻轻放下书本,恭敬转身低头轻唤一声;“二皇子。”
二皇子没吭声,陶君兰也没敢乱动。只是她感觉得出来,二皇子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的头顶,一时之间,她自是又忍不住的紧张了起来。
二皇子会不会生气?毕竟她这样,算是逾越的。虽然书就摆在那儿,人人都可以去翻一翻,可是毕竟是二皇子的物件,她一个宫女……其实是没有那个资格去看的。认真追究起来,她是有错的。
就在陶君兰心中忐忑的时候,王如却是笑道:“君兰,二皇子让你起身呢。”
陶君兰一怔,有些不大相信,不过却也知道王如自然是没必要说谎的,当下便是缓缓起身了。直到这时候,她才发现,二皇子已经背过身子,从新往屋里去了。
只是走了一段之后,二皇子却是又忽然回身,做了个手势让王如跟了上去。
至始至终,二皇子都没有出声,安静得像是一阵微风吹过,半点痕迹也没有。
陶君兰不禁看着二皇子的北影怔怔出神。这个二皇子,总让人觉得有些神秘和威慑。她胆子从来就不算小,可是在面对二皇子的时候,总觉得莫名心虚和惧怕。但是偏偏有说不出个为什么来。
真是奇怪。
陶君兰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脚边上的《山海经》,到底还是忍住了继续翻看的念头,走到阴凉处,继续守着这些书本晒。
周意却是悄无声息的递过来一碗绿豆汤。
陶君兰接过,冲着周意一笑诚恳的道谢:“多谢你了。”
周意摇摇头,隔了一些距离也坐下慢慢的喝绿豆汤。出其不意的,他却是忽然问了一句话;“你识字?”
陶君兰一愣,随后点头:“嗯,小时候学过。能看得懂书就是了。”不过以前家里更注重的还是其他方面。父亲曾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太有才的女子,下场一般都不会如何好。与其做个才女,不如做个平凡的妇人。嫁人,生孩子,相夫教子。所以,陶家的女儿只不做睁眼瞎,看得懂书本就成,诗词歌赋一律是不教的。
“倒是少见。”周意意外的看了一眼陶君兰,却也没多说什么。只道:“你也不必不安,二皇子不会为了这个生气。”
陶君兰也觉得二皇子应该不至于为了这个生气:毕竟只是翻看了一下书本,也不算太过。况且,大家都说二皇子素来是个宽厚的。
想了想,陶君兰忍不住的问出一个疑惑:“二皇子是不是不喜欢说话?”
这个问题困扰她许久了。似乎从一开始见到二皇子,她就没听见二皇子开口说过话。就是在书房那一回,也只是写字表达意思。所以,她觉得很奇怪。非常的奇怪。她一直想找人问问。不过,却也不好问秋芷她们,只能压在心底。所以,今儿难得周意肯开口和她说话,她最想问的便是这个。
“你不知道?”周意的面色微微变了一变,微微有些吃惊,随后整个人都阴沉下去,更是带着一丝莫名的怒气:“以后别提这个事情。尤其是在二皇子跟前。二皇子……不会说话。”
最后一句话周意说得有些含糊,甚至有些吞吞吐吐。不过却是掩饰不住他语气里那一点儿遗憾的味道。
陶君兰愣住了。全然被这句话给弄得懵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二皇子又不是牙牙学语的孩子,自然不可能是还没学会说话。所以,不会说话的意思是……二皇子根本就是个哑巴。
哑巴。二皇子竟然是个哑巴。
这个事实,直接就让陶君兰整个人都惊住了。那样一个丰神俊朗,极具威严的人,竟然有这样的缺陷。该说天意弄人呢,还是该说什么?
不过如今,陶君兰也总算明白了为何二皇子如此安静的缘故了。因为,他根本就说不出话。这根本不是他自己的选择。
一丝说不出是可怜还是遗憾的情绪,悄悄的从心底冒了上来。
随后她又觉得有些疑惑,忍不住皱了眉头:这件事情,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提也没提过。还好,她不曾将疑惑露出来让二皇子看见,否则的话,她岂不是狠狠的伤刺了二皇子的自尊心?到时候……
想到那样的结果,陶君兰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周意似乎也觉得疑惑:“为何竟是没人告诉你。”按理说,有新人进了德安宫,怎么也不可能不叮嘱一番的。
陶君兰笑了笑,只是笑容十分勉强:“兴许是因为我不近身伺候的缘故。”可即便如此,也该提点她几句才对。毕竟,她也是德安宫的人。可是没人提及。她就像个傻子一样,被蒙蔽了。
可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大家伙儿都要瞒着她。很奇怪不是吗?难道不告诉她,就有什么好处?
周意或许也有疑惑,不过显然周意比陶君兰心里明白,只略带了几分同情道:“以后小心些罢。”
说完了这句话,周意便是不肯再开口,只自顾自的去将书翻动一下,晒另一面。留着陶君兰一个人在那苦思冥想。
可惜的是,陶君兰却是一直也想不明白这件事情。甚至好几次,她都生出一股冲动来,恨不得立刻去找个人问问。只是最终都被她压制下去。
陶君兰心里明白,若是真将这些疑惑问出口了,以后她在德安宫里就尴尬了,根本就没法和人相处了。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层窗户纸。隔着窗户纸,看不清对方的真面容,所以还能骗自己。可一旦那层窗户纸桶破了,真相一旦暴露,那就撕破了脸,根本无法再相处下去。
若在宫外,她大可不顾一切的捅破窗户纸,大不了以后不来往就是了。
可是这是在宫里,她以后还要一直在德安宫里当差,所以只能选择隐忍,然后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甚至还得继续维持着往日的笑脸和亲密。
这种感觉很不好,可是偏偏却无可奈何。
好在陶君兰并不是一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事实上,经过了家中变故之后,许多事情她都看明白也看得淡然了。其实想一想,也没什么不可容忍的。于是她便是将这些情绪都抛开来,继续认真的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这些书午饭之后就得收起来,不然晒久了,纸张容易变脆。
收了书之后,仍是王如和周意两人抬进去的,陶君兰则是没了事情做。
可是经过了上午周意说的事情之后,陶君兰却是有些不大想回屋里去。这个时候,月珠肯定是在睡觉的。于是想了想,她便是转身去了厨房。
青姑姑没有午睡的习惯,几乎是从早上起床一直到晚上睡觉之前,一整天都是呆在厨房里的。
陶君兰去的时候,青姑姑正坐在厨房门跟前闭着眼睛养神,许是觉得热,扇子扇得飞快。
听见陶君兰的脚步声,青姑姑微微睁开眼睛扫了一眼,见是她便有些微微的诧异:“这个时候怎么来了?是中午没吃饱?”说着便是要起身,口中盘算道:“还有些剩饭,可以做个什锦炒饭。”
青姑姑一向是个热心的,又好相处从来不怕麻烦,不管是德安宫里哪一个人,只要是张了口,那必定是有求必应的。
陶君兰见青姑姑误会了,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过来和您说说话。”
青姑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除了吃食上还有别的事情找她,倒是一愣,颇有些讶然的样子,不过却也是笑眯眯的答应了。又顺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诺,自己搬来坐吧。”
“诶。”陶君兰应一声,坐在了青姑姑旁边。其实她挺喜欢青姑姑的,青姑姑就像是个和蔼的长辈,很难让人生不出亲近的心思。
“青姑姑,听说您是一直跟着二皇子的。”想了想,陶君兰轻声的开了口。
听了这话,青姑姑也被勾起了几分回忆,眯着眼睛回想了一阵,半晌才感慨的点点头:“嗯,也有好些年了。十多年了吧?不过以往也不是管着厨房的,只是进宫之后才开始管着厨房。”以前她是伺候二皇子起居的。就是静灵,也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
陶君兰也忍不住微微有些出神:十多年,那就是说二皇子很小的时候,青姑姑就在二皇子身边了。只是伺候了二皇子这么些年,按说应该有些情分了才对,怎么的青姑姑却是连静灵的地位都不如呢?还是说,厨房这样重要的地方,只有交给自己人才放心?
“那姑姑怎么跟着进宫了?宫外没有家人了?”陶君兰又问。
“哪里还有什么家人。”青姑姑自嘲一笑:“若是还有家人,我也未必愿意跟着进宫了。”
也是。陶君兰心中点点头,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儿。
“姑姑的手艺很好,以前想必是学过的。”见青姑姑有几分伤感的意思,陶君兰也不敢再问了,当下便是岔开了话题。
青姑姑闻言顿时一笑:“我以前就是王府里的烧火丫头,后头年岁大了,就学了厨房的活计。若不是二皇子那会子出了事儿,我兴许也不会到二皇子身边伺候。那会子,倒是没想到会进宫,更没想到,进宫之后还做了老本行。”
陶君兰心中一紧:方才,青姑姑说二皇子出事之后才到了二皇子身边伺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难道,和二皇子不会说话有关系?
第一卷 第24章
“二皇子是从小就不会说话么?”犹豫再三,到底陶君兰还是忍不住的将这个疑惑问了出来。
青姑姑一顿,却是没有像方才那样爽快的道出原委,而是看着陶君兰道:“不管怎么样,都不是咱们这些人可以过问的。这事儿,以后别再提了。不管是当着谁的面儿,都别打听。对你没好处。”
青姑姑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也算不得冷,甚至微微带着几分笑,活脱脱的就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提醒。
可陶君兰心里明白,青姑姑说了这样的话,那么势必是不会再详细说这个事儿了。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当然,她更明白,青姑姑说这话也是为了她好。换个人,也许根本就不会提醒她。
“多谢姑姑提醒了。”陶君兰点头诚恳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是我逾越了。”说罢也将心里的好奇都按捺下去,不再去想。
青姑姑露出笑来:“你是个懂事乖巧的。”
这便算是夸奖了,陶君兰腼腆一笑,颇有些不好意思。心底却也微微有几分怅然:以前她在家中的时候,父亲总说她是年少气盛。可经历了那些事情后,那些锐气都磨没了。
和青姑姑聊了一下午,陶君兰便是自此和青姑姑彻底熟稔起来了。青姑姑知道她有个妹妹也在宫里,倒是特别关照几分,剩下的点心和容易保存的吃食都给她留着,让她带出去给陶芯兰。
只可惜的是,陶芯兰的东西也只能托给浣衣局转交。面却是见不着了。
二皇子放假的第三天,忽然静灵就通知了下来:“明儿大皇子和长公主二公主三公主要来做客,你们明儿一个个的警醒一些。若是让德安宫丢了人,自己去领十个板子。”
十个板子,虽然不会伤筋动骨,可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最重要的是,面子上也是过不去。一个女子仅着了亵裤趴在那儿挨打,想想都觉得面红耳赤丢人不已。最重要的是,行刑的还是宦官。纵宦官不算是男人了,可也绝对不能算女人不是?
所以,这算是宫中让人最不想受的刑罚之一。
接下来静灵又和秋芷两个人商量着给每个人都分派了活计。
陶君兰被分派去了厨房帮忙:厨房里头如今就青姑姑和一个烧火的粗使宫女,平时自然不会忙不过来,可是如今要宴客,那就有些不够用了。
当然,陶君兰也不是个会做菜的,去了也不过是帮着打下手罢了。洗菜传菜之类。
青姑姑知道了这个消息,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只笑笑:“咱们德安宫倒是很少来人。明儿我好好做些拿手的,可不能丢了德安宫的脸。”又看一眼陶君兰:“明儿辛苦你了。”
陶君兰有些受宠若惊;“累得是您,可不是我。姑姑快别拿我开玩笑了。”
静灵也在旁边笑:“明儿厨房想必是最忙不过的,君兰你就好好的帮帮青姑姑,前头也不必过来帮忙了。”
陶君兰垂下头,恭顺的应了:“是,静灵姐姐。”
静灵的笑容又扩大几分,满足的舒了一口气,斗志昂扬:“明儿咱们一定好好给二皇子长长脸!”
又嘱咐了几句话之后,人也便是各自散了。陶君兰想着明儿既要去厨房帮忙,便是跟在了青姑姑后头:“姑姑,不知明儿我什么时候过来帮忙?”
青姑姑沉吟片刻后有了决断:“倒是不必太早,早饭过后吧。横竖也忙得过来。”
“那行。”陶君兰笑着应下,便是转身要回屋去。冷不防的青姑姑却是忽然问了一句:“独将你分到了厨房来,你就不觉得委屈?”
陶君兰脚下一顿,缓缓的回过头去微微一笑,面上俱是从容淡然:“姑姑这话说得奇怪,我又有什么可委屈的?在哪里当差,我不都还是德安宫的宫女?身份又不会变,也没别的好处。又何必计较?”
“你是装糊涂呢,还是真不明白。”青姑姑笑骂一句,神色古怪:“静灵是什么目的,你真不知道不成?”
陶君兰笑容不减,丝毫不见迟疑:“知道又如何?我没那个心思,她怎么猜忌也和我没什么关系。再说了,能去厨房跟您学两手也是好事。将来出宫嫁人了,总也有几分用处不是?”
青姑姑听了这话,便是明白了,不由得真心夸了一句:“你倒是想得明白。”看着陶君兰的豁达淡然不在乎,再想想静灵那一副紧张小心的样子,青姑姑想想都觉得没趣,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这些年轻小姑娘,都还在做梦呢。一个个都跟喝了迷魂汤似的,其实真跟了二皇子有什么好?将来虽然衣食不愁了,可要吃的苦,那才是真的苦得人连苦字都说不出来。
何必呢?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好么?
不过,因了这个,青姑姑倒是觉得看陶君兰又多了几分爱怜和喜欢。谁不喜欢聪明踏实的姑娘?
而陶君兰回了屋子后,却是被月珠给拉住了。月珠一脸期期艾艾:“君兰,你那对耳环借我用用吧?还有你上次做的那个香囊,也一并借给我如何?”
陶君兰顿生了诧异:“好好的借这个干什么?”倒不是她不愿意,毕竟都是小东西。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耳环月珠自己也有,香囊月珠更是不缺,何必巴巴的跟她借?
“你的比我好看。”月珠笑嘻嘻的,挽着陶君兰的胳膊一阵摇晃,面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明儿不是要宴客么?我弄好看了,不也给咱们德安宫长脸么?”
陶君兰险些笑起来:这人又不是花瓶,再好看也不至于长脸。况且,作为宫女,不能化妆不能戴花的,再怎么打扮也有限。一对耳环,一个香囊,真就有效果了?
不过月珠既然开了口,她也不好拒绝,当下只得将自己的箱子打开,让月珠将东西拿去。
月珠拿了耳环和香囊,欢天喜地的忙对着镜子将耳环换上了,转来转去的对着镜子看,又问陶君兰:“好看么?”
陶君兰笑笑:“好看。”只可惜,月珠的皮肤不够白,这对镶了细碎红宝石的耳环并不能替月珠添色多少。
不过显然月珠的自我感觉却是十分良好的,看了半晌后她终于心满意足,这才放下镜子,疑惑的看一眼陶君兰;“这上头镶的是红宝石?挺贵的吧?你怎么会有这个的?”
陶君兰被这话勾起一丝回忆,微微露出笑来,“是我十四岁生日的时候,别人送的。虽然是红宝石,却也不算值钱,毕竟太小了。”
至于到底是谁送的,陶君兰没说,月珠也就没再问。
第二日陶君兰比平常早起了半个时辰。洗漱完毕之后就赶忙的去了厨房。虽然青姑姑说是早饭后再留下帮忙也没什么,可是横竖她也没事,早点去帮忙也是好的。
青姑姑也才刚起身,正指挥只小宫女生火,而她自己则是拿出面来揉。
见了陶君兰,青姑姑倒是一脸诧异:“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陶君兰就笑:“太热了也睡不着,就早点来帮忙。”一面说一面捋了袖子:“我能做点什么?”
青姑姑见状,倒是又多了几分笑意:“你就坐在旁边洗菜吧。井水凉津津的,倒是让人觉得凉快。”
得了吩咐,陶君兰也不迟疑,麻利的端了木盆舀了水,在旁边一丝不苟的洗起菜来。
青姑姑和了面,就开始切菜。青姑姑刀工极好,切得快不说,而且大小厚**是十分均匀,像是仔细丈量过一般。刀跺在菜板上的声音,“咄咄咄”的让人听着就觉得热闹起来。
早饭很快就做好了:米粥,小菜,蒸好的馒头花卷。这是给宫女宦官们吃的,而二皇子吃的则是单独另作的,精致了不知道多少倍。粥是胭脂米熬的,炒青菜的那个青菜,是菜心最嫩的那几片叶子。另外配了水晶包子,凉拌了碧绿的海带丝。林林总总的加起来,都有十几样了。不过分量都是不算多。
青姑姑揭开蒸笼,拿个盘子从里头拿出三个包子来,一个给了烧火小宫女燕儿,一个递给了陶君兰;“饿了吧?方才特地做的,快吃。让人瞧见了该说我偏心了。”
燕儿显然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肉呼呼的脸上早就笑起来:“我就知道姑姑最好了。”
陶君兰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倒是还有几分拘谨,不过很快也坦然了:人都说,饿不死的厨子。果然是没错的。再怎么着,厨子都吃得不会太差了。
包子也不算大,就一个拳头大小,不过胜在皮薄馅儿多。一口咬下去,香喷喷的肉馅里头几乎都要流出汤汁来,只觉得香得厉害。
陶君兰吃得极满足:很久没吃过肉包子了,没想到今儿竟有这个口福。
青姑姑见燕儿飞快吃完了,又将手里剩下一个掰了一半出去。笑骂一句:“你这样吃法,等到出宫的时候,只怕就成了胖子了。”
燕儿今年才十一岁,年纪小嘴馋也是正常的。而且正长身体,能吃也不奇怪。听了青姑姑的话,小姑娘撅起嘴不乐意了:“姑姑胡说,我才不会。”
陶君兰也撑不住笑了,插了一句:“能吃是福。吃吧,别太过了就成。等你再长高些,自然就苗条了。”
吃过了包子后,青姑姑就将二皇子的早饭用食盒装了,让燕儿给送过去。然后就拉着陶君兰拟菜单子:“你也来帮我参详参详。”
第一卷 第25章
因本朝开国皇帝向来奉行勤俭之道,所以宫中主子们平日的开销都是有一定规矩的。譬如,饭菜上就不像是前朝,好几十个菜色一起端上来。不说前朝,就是那些商家富豪们,也未必比得上。
不过这样的好却也是巨大无比的:每年据说光是宫中的开销,就能节省许多。
青姑姑定了十五个菜色。从开胃小菜,炒菜,蒸菜,汤菜等等一应俱全。
陶君兰指着那个凉拌爽口木耳道:“做个这个吧,大夏天的,估摸着主子们胃口都不大好,这个开胃最好不过。”
青姑姑点点头,很是赞同:“我也是这个意思。”
“汤也可以做个酸笋鸡皮汤。”陶君兰想着以往夏日的时候她最喜欢喝这个汤,便是也提了出来。“油星撇得干干净净的,喝一碗都不够的。里头除了酸笋,再加些火腿片和青菜,香菇。”
青姑姑侧头看了陶君兰一眼,有些惊奇:“没想到你对吃的倒是很有见地,也十分了解。”
陶君兰勉强一笑,不愿多说:“以前家里做过,觉得很好就一直记着。”
青姑姑见陶君兰如此神色,便是压下心中那一点好奇,点点头不再多问了。
接着又商定了其他的菜色,也俱是清淡或是爽口的。又熬了一大锅的酸梅汤来解暑,点心做的是芙蓉香酥糕。这时节荷花多的是,倒是不缺原料。
一切议定后,青姑姑就开始忙碌起来,活脱脱的像是个陀螺一般停不下来。陶君兰也同样差不多,不过比青姑姑又好些。最可怜的是燕儿,大热天的在灶前烧火,汗水一直就没干过。
刚到午时,前头秋芷就过来说准备传膳了。
陶君兰将菜送到屋外头,水碧就接过去上菜。倒是不必陶君兰去露面。
只是大太阳底下这么来回跑了几回,陶君兰只觉得腿都酸了,身上的汗也打湿了里头的衣裳。脸上更是似乎晒伤了,火辣辣的刺疼。
不过这个时候谁也没功夫就管这些,等到最后一道菜上上去了,陶君兰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觉得解脱了。上完菜,基本也就没有厨房的事情了。她们就能歇一口气了。
青姑姑也累得够呛,陶君兰回厨房的时候,青姑姑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擦汗,燕儿打了水给青姑姑洗脸。
陶君兰也拧了一帕子仔细的擦了擦脸,结果一碰脸皮就“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青姑姑听见看过来,顿时也吸一口气:“晒伤了。红得厉害。”
陶君兰唯有苦笑;“也没多大的功夫,怎么就晒伤了。”她自己估摸着,可能是以前晒得少,皮肤太娇嫩所以才会这样。
“我那有药膏,回头我给你寻出来,你擦一擦看有效果没有。”青姑姑的话里带了几分怜惜:“可惜了你这好皮肉,只怕得一段时间才能好。”
“不碍的。”陶君兰倒是不怎么在意:“横竖也不见人,藏几日不晒太阳也就好了。”
青姑姑也没多说了,笑了一笑道:“今儿只怕她们吃饭还要好长的功夫,咱们就先吃吧。”说着打开橱柜,从里头端出几碗菜来。一碗凉拌木耳,一碗红烧肉,一碗炒肉片,一小盆的酸笋鸡皮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