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月并不言语,一双美目鹰隼一般死死盯着慕云晗。
直到看见慕云晗的额头鼻端浸出细汗,她才猛地将慕云晗一推。
慕云晗没有抵抗,而是任由她将自己推出去,直直撞上墙壁。
本以为怎么也要受点伤,然而并没有,轻轻晃了一下她便站稳了。
顾明月并不蠢,她这一下使的是巧劲,不过起到一个恫吓威慑的作用而已。
真的伤了慕云晗,只会让她在齐皇面前的印象更糟糕。
“胆色不错,你这身本领跟着东阳侯可惜了,可愿意跟随本宫?”
顾明月捻一捻手指,指尖上并没有涂改脸色的黄色涂料之类的东西,这个叫做邹蕙娘的女人是真的有这么黑。
“承蒙娘娘厚爱,忠仆不侍二主。”慕云晗诚惶诚恐。
顾明月笑了:“忠仆不侍二主?这话说得真好,你去告诉谭骥,让他替我向陛下美言几句,许我去宝江戴罪立功。”
不等慕云晗开口拒绝,顾明月便鬼魅一般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告诉他,他若是帮我做成此事,我便告诉他的父母来历。”
顾明月鬼魅一般退回去,高贵地看着慕云晗笑,仿佛她就是一只蝼蚁。
慕云晗仿佛吓得呆了,木头人似地立在那里看着顾明月主仆三人扬长而去。
领路的宫人担忧地晃晃她:“娘子?您还好么?”
慕云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勉强一笑:“还,还好,我们快些去见贵妃娘娘吧。”
她埋着头往前走,鼻端挥之不去的是顾明月呼吸之间散发出的古怪味道。
嗅着是昂贵珍稀的宫中制香,却夹杂着细微而熟悉的腥臭之气。
仿若当年服了药之后的顾凤源。
所以,顾明月又是一个痴心妄想的顾家人罢了。
只不知道,顾明月自己有没有发现这种变化。
第3008章 晕厥
李贵妃的宫殿宽敞而华丽,里头的宫人都是快活而美丽的。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虽然也相应齐皇的号召,厉行节约,但都在缩短缩窄了的衣裙上绣了美丽的花纹,精致又可爱,叫人赏心悦目。
里头种植的花花草草也都是外头看不到的珍稀品种,此时正是秋季,各色珍贵美丽的菊花开得十分灿烂。
李贵妃穿了一件银红色的短袄配粉白的长裙,懒洋洋地歪在廊下看宫人斗草,手边放着很厚一叠布头。
慕云晗行礼问安,李贵妃用一种愉快轻松的语气叫她起来:“要做秋装,按着规矩,各宫的用度自会有人送过去。
但东阳侯与别人不同,总得叫他选些合心意的,也好让陛下看起来赏心悦目,心情愉快。
你最合他的心意,所以叫你来替他挑一挑布料款式,顺便也给你和你妹妹做两套衣裳,算是我的心意。”
不过一件小事,却被安排得妥帖分明,叫人身心愉悦。
无子却又长宠不衰的贵妃果然是有一套的。
慕云晗恭恭敬敬地谢了,又适时送了几顶高帽子。
李贵妃捂着嘴“吃吃”地笑:“东阳侯是个嘴甜懂事的,你也是,本宫就喜欢这样的人,来,这杯香茶赏给你了。”
一副被哄得心花怒放的样子。
慕云晗若是涉世不深,真的会以为自己很能干,很会讨人欢心,可她知道不是这样的。
顾明月是一把锋利的刀,李贵妃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
打起精神与李贵妃你来我往、不动声色地斗了好几个回合,谁都没占着便宜,倒是把衣裳的事儿定了下来。
一阵风起,土腥味儿扑鼻而来。
宫人笑嘻嘻地收拾家私,劝李贵妃进屋里去:“娘娘,要下雨了呢。”
李贵妃娇憨地道:“许久没看下雨了,就在这里看雨呗。蕙娘子,你这个时候回去要被雨淋,不如留下来陪本宫说说话。”
慕云晗低眉垂眼:“那是小妇人的荣幸。”
“乖。”李贵妃拍拍她的手,不经意地道:“听说你刚才遇到顾娘娘了,有没有伤到你?”
“没有。”慕云晗低着头,惜字如金。
“啧,你怕她做什么?”
李贵妃啧了一声,不以为然:“她这是狗急跳墙,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的。
我和你讲,今天的事儿若是被陛下知晓,她一准儿吃不了兜着走。”
慕云晗惊慌地站起来:“真的没有伤到小妇人……”
却见李贵妃妖媚一笑:“真的?那你怎么倒了?”
慕云晗果然晃了两晃,软倒在地。
李贵妃收了笑容,低咳一声,忧愁地道:“怎么办呐,这邹蕙娘来做衣裳,竟然晕倒在本宫这里,好怕出事。
不过也不能不管啊,否则只怕东阳侯要怪本宫无情,来人啊,拿了令牌去宣太医。”
慕云晗躺在廊下软榻之上闭目假睡,听着雨声潺潺,莫名想起从前在家之时。
那时节,下雨无事,她就和顾凤麟依偎在窗前下棋观雨。
现在想来真是恍若隔世。
第3009章 匪夷
李贵妃爱享受,宫中随时熏着甜美的名贵制香,有平心静气,催人入眠之功效。
听着雨声,嗅着甜香,不冷不热,躺得久了,慕云晗竟然险些真的睡过去。
这天气,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很块云散雨收,有宫人欢呼:“有祥瑞,有祥瑞!七彩的,好大,双的!”
宫人一阵嘈杂,就连李贵妃也叫道:“快扶我去瞧瞧!陛下知道了吗?皇后娘娘知道了吗?快使人去禀告!”
慕云晗心痒难耐,很想知道是个什么祥瑞,竟然搞得这一群人大惊小怪。
话说她这辈子就没真正见过什么祥瑞。
然而想归想,她还是像死了一样地瘫在软榻上,强迫自己享受这难得的待遇。
没多少时候,沉重的男人脚步声传来,宦官的公鸭嗓子道:“娘娘,太医来了。”
慕云晗被迫看病。
不过只是一个过场罢了,太医随便看了看,就得出一个病人受了重伤昏迷的结论。
李贵妃忧心忡忡,十分同情她:“真是可怜,无妄之灾啦,你们不要把这事儿传出去啊,别扰了陛下的心情。”
慕云晗暗自嗤笑一声,这话应该反过来听吧。
应该是“你们快把这事儿传出去,叫陛下知道顾明月因为嫉妒难忍,竟然对一个小可怜行凶。
我李贵妃貌美如花又贤惠善良,是我救了这个小可怜,还叫瞒着,不让陛下生气伤心。
东阳侯,快来投靠本宫,和本宫联手对付那个凶残霸道的贱人啊!”
慕云晗正在那里想得高兴,又听一个宫人道:“娘娘,锦绣馆那边听闻咱们这边传了太医,使人过来想讨个恩典。”
李贵妃微微有些不耐烦:“她们的鼻子倒是灵敏,叫进来吧。”
不多时,一条怯怯的女声道:“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我家娘子自入秋以来,身体多有不虞,听闻娘娘宫里传了太医,不知可否请太医顺道帮着看一看。”
李贵妃已然收了不耐烦的情绪,甜腻温柔地道:“当然可以了,不是我说你家娘子,既然住进了这个宫,就是一家人,何必还念着从前那些事?
向陛下服个软,什么荣华富贵享受不得?偏不懂事,叫陛下不高兴,她自己也过得不舒坦。
好了,把本宫份例里的燕窝送些过去锦绣馆,叫赵娘子好生调养身体。”
不一时,喧嚣声散去,慕云晗又听宫人小声和李贵妃道:“娘娘真好心,哪里是什么她病了,听说是那条黑狗快要死了。”
慕云晗一个激灵。
黑狗,赵娘子,锦绣馆。
老天,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都叫她遇上了吗?
慕二娘子赵虹茹和新生,遍寻不着,失踪若干年的人,竟然是在这齐皇的宫殿里?
她想着这事儿和齐皇晏有道关系,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将人关在皇宫里。
慕云晗想着,气息便是一阵不稳。
她立刻觉着有人站到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她索性长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假装迷茫的看看四周,再惊慌地要坐起来:“贵妃娘娘恕罪……”
第3010章 想太多
李贵妃笑得意味深长:“醒了,本宫算着你差不多也该醒了。”
慕云晗低着头装憨:“小妇人该死,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是被顾娘娘打伤了。”李贵妃纤手一挥,叫左右送上药来:“这是太医给你开的药,天色不早,回去吧。”
慕云晗千恩万谢,再看她刚才“喝”过的那盏香茶,自是早就尸骨无存。
因为有了刚才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慕云晗不用装,脚步也是虚浮无力的,人也精神涣散。
李贵妃盯着她看了一回,吩咐手下:“送蕙娘子回去。”
才下过雨,到处湿滑一片,慕云晗被两个宫人一左一右扶着回去,好几次忍不住想问锦绣馆在哪里,都硬生生忍住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刚才那一幕实在太过巧合,她不敢信,只怕是个圈套,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
将至居所,忽见前头宫道上走来两名宫女,正是顾明月身边那对双生女婢。
双生女婢长着两双一模一样,黑得瘆人的眼睛,幽幽地往慕云晗身上一扫,能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听说娘子刚才晕倒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穿蓝衣的婢女笑容里暗含胁迫之意,却是警告慕云晗别乱说话,李贵妃宫中发生的事,她们一清二楚。
慕云晗装傻:“我也不知道呢,莫名其妙就晕过去了。”
“东西不能乱吃的,话也不能乱说。”粉衣婢女将手轻轻抚上慕云晗的衣领,鬼似地笑了笑。
慕云晗眼睛往上一翻,来了个现场晕厥。
行了,双生女婢啥声音都没了,有的只是李贵妃派了送她回去的两个宫人大呼小叫的声音。
之后她舒舒服服地被人送回去,小米安安静静的,无论其他人怎么叫嚷挑拨,小米都没什么多话,除了感谢就是感谢。
安安静静地将慕云晗安置了躺好,打发走人,也不熬药,就在她身边守着。
东阳侯还没回来,屋里安安静静的也没其他人。
慕云晗将手紧紧抓住小米,低声道:“我遇到了大事,或许是圈套。”
她的掌心里满是冷汗,不是因为听到慕二娘子的消息激动的,而是思前想后吓的。
说真的,这一切太巧了,巧到她不能不害怕。
小米反倒比她冷静看得开:“真怀疑咱们,抓过去一审一查就知道了,用不着这么多事儿。你是太累了吧?”
慕云晗想想也是,凡事多思多虑是谨慎,但想得太多,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那也会弄巧成拙。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小米温柔地摸摸她的脸,慕云晗听话的闭上眼睛,果然很快就睡着了。
待到醒来,东阳侯已经回来了,坐在她床边噘着嘴生闷气,脸色非常难看。
慕云晗忙着要起身,他赶紧让她躺下,恨恨地道:“我都听说了,欺人太甚!”
慕云晗摇头:“公子息怒,属下并未受伤,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她把经过说了一遍。
第3011章 等待
慕云晗将整个过程说了一遍,只隐去自己假意喝下李贵妃的香茶,偷听到锦绣馆一事。
东阳侯冷笑一声:“都把我当傻子呢,行,这事儿你别理了,安心养着吧,我会处理。若是有人来问,你就说是你自己身体弱,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齐皇这一向以来的态度,又把他的胆气渐渐养了起来。
慕云晗是他左膀右臂,帮他把后院看得严严实实,替他去了后顾之忧,谁敢动她就是要他死,他得和那些人死咬才行。
慕云晗盯着东阳侯看了片刻,笑了,信赖地道:“那行,属下就听公子安排,一切仰仗公子了。”
东阳侯道:“放心吧,本公子答应你的事何曾办不到?上次,那样凶险的境地,不也把你们三人救出来了?”
危机暂时解除,慕云晗就问:“之前报了祥瑞,是什么样的祥瑞啊?”
“双彩虹,难得见着的双彩虹,陛下很是欢喜。”
东阳侯的心思渐渐飘远:“蕙娘,她想去宝江,我要不要成全她呢?还有她真能说明白我的父母来历吗?”
慕云晗对于此事早有打算,温和地道:“公子,她能不能去宝江,不由您做主,该由陛下做主。至于您的身份来历,请恕属下直言,恐怕她并不是很清楚。”
东阳侯有些不高兴:“我算是她养大的吧,她怎么就不知道我的身份来历?”
慕云晗就问:“那么公子可知道猎杀局中那些猎物的来历?那么多人的身份来历,她都知道吗?”
东阳侯神色微变,半晌,默不作声地起身出去了。
接下来,东阳侯并未主动去找齐皇,也未生事,成日安安静静躲在屋里,丝毫没有要为慕云晗出头的意思。
伺候的宫人进出之间,难免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慕云晗——
枉自她那么巴心巴肝为东阳侯筹谋,出了大事,他还不是不肯管她!
慕云晗却是一点不急,她知道东阳侯是在等。
敌我力量悬殊之时,是真的一点都不能急,必须等到最佳时机再骤然出击,方可事半功倍。
且,他们不急,自有人急,比如顾明月、比如李贵妃。
第三日,是个阴雨绵绵的日子。
有人过来传召东阳侯,东阳侯命小米给了丰厚的赏金,悄声打听:“陛下可好?”
他自从重新学会做人之后,出手便很大方了,能来他这里跑腿的都是体面人,总能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
小宦官悄声道:“天气变化,陛下似是箭伤复发。”
晏有道早年曾受过箭伤,阴雨天就会骨头酸痛,每每这个时候,他总是很烦躁的。
东阳侯闲暇之时曾跟慕云晗学了两手推拿之技,闻言少不得跃跃欲试,急匆匆地去了。
慕云晗看一眼天色,和小米低头做针线,不管身后有多少拨人来来去去,皆是不理。
待到傍晚时分,东阳侯步履轻快地进来,兴致勃勃提回一屉新做的桂花糕,招呼她二人来吃:“快来看这是什么?”
第3012章 桂花糕
齐国地处北方,桂花难以成活,只能从南方购买干桂花。
再做成桂花糕,那算是稀罕物,便是宫中也不常见。
赵国对于齐国来说,算是南方,东阳侯想着慕云晗和小米是南人,又是女子,嗜甜,想必是很喜欢这东西的。
因此才得了此物,就记着给她二人送来,却是这段日子的相依为命,生出了几分真情谊。
慕云晗和小米对视一眼,皆都露出欢喜之色:“公子从哪里得到这样的稀罕物?”
东阳侯喜滋滋地看着她二人分食桂花糕,卖弄道:“当然是陛下赏我的,陛下说我伺候得好……是今年的头一茬。
你们尝尝,还是热的,又香又甜又糯又软……好不好吃?”
熟悉的桂花甜香浸入口齿,流连不去,就连整个人都跟着变得甜美起来。
慕云晗想起了守山镇的桂花树,想起爱吃桂花糕的幸幸和慕樱,眼眶不由微微红了:“好吃。”
东阳侯看她突然就哭了,颇有些惊讶,想了想,小声道:“你别急,你吃的苦我都会替你讨回来。我今日见着陛下,陛下问起你的事了,我没隐瞒,全都告诉了陛下。”
齐皇听他说完整个经过,从始至终没有太多表情,直到最后才加了一句:“她想去宝江?”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齐皇就摸摸他的头,赏了他桂花糕,让他回来了。
慕云晗喝一口茶,轻声道:“公子,您从前爱吃桂花糕吗?”
东阳侯摇头:“不爱,这东西太甜,吃了容易发胖。”
他爱美,自来吃得清淡。
慕云晗就道:“那您有没有想过陛下为何赏您桂花糕,而不是别的什么?”
这桂花糕,仿佛是特意赏给她和小米这两个南人的。
东阳侯顿时瞪圆了眼睛:“那可怎么好?”
慕云晗沉吟片刻,道:“既然是赏赐,那便是福气,接着就是了,兴许是陛下觉着属下懂事,也是给您做脸呢。”
东阳侯便又笑起来,神秘兮兮地道:“你等着瞧,那女人要倒霉的,一定去不了宝江。”
果不其然,前方很快传来消息,齐皇召见了顾明月。
再接着,顾明月是沉着脸走出去的。
东阳侯出去转悠了一圈回来,幸灾乐祸地掩着口笑:“陛下不但不许她去宝江,还臭骂了她一顿,听说阎王局交给江公子去主持了。”
慕云晗点点头,那就是说,顾明月手中的权柄被夺走了一半,并且是很关键的对外敛财立威的那一部分实权。
这中间不全是东阳侯吹枕头风的作用,少不了李贵妃的推波助澜。
同时,最紧要的一点是,齐皇和顾明月之间的矛盾猜忌由来已久,岌岌可危。
有了裂缝,这所有的人才能有地方使劲儿。
接下来,她该再用力推一把,彻底坏了顾明月和齐皇之间摇摇欲坠的情义。
慕云晗看着面前的桂花糕,陷入沉思。
齐皇能给她送来桂花糕,说明她和小米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一不小心就是自己找死。
她将目光落到正在给东阳侯做的香囊上。
第3013章 学绣
宫中生活乏善可陈,大抵是有赵皇宫的例子在前头,齐皇宫中管理很严。
通常情况下,隔宫宫人不允许在外头乱走乱窜,否则以违反宫规论处,轻则杖击,重则杖毙,相关人员都会被牵连。
当然,同宫的宫人闲暇时节是可以凑到一起说说话的。
比如说慕云晗和小米跟随东阳侯住在外朝,此间伺候的宫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也会经常过来找她们说话,一起做针线活,却是不该说的不会提半个字。
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里,慕云晗非常小心,做任何事情说任何话都要事先在心里过三遍,确保万无一失才敢行动。
她给东阳侯做的香囊做到一半就搁那里了,绣的是丛林翠竹,夜月幽远,石下一对蟋蟀。
她不是很擅长针线,但胜在线条勾勒、意境配色出众,再用心做一做,也不差,东阳侯无意中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
他自从被慕云晗推上“男人穿戴简洁、合适最好看”这条路之后,发现齐皇喜欢,从此扮清雅出尘上了瘾。
他捏着那只未完工的荷包,和自己新做的竹青色长袍比划着:“搭配起来很出彩,为什么不做了?”
慕云晗有气无力:“做不出来想要的效果。”
小米就刮着脸嘲笑她:“当初娘让你好好学女红,你不去,非要舞刀弄枪,现在后悔了?”
慕云晗追着她打:“说我?你绣一个给我看?”
小米也就哭丧了脸,和东阳侯说道:“公子,您瞧她欺负我。”
东阳侯很喜欢和她们相处的感觉。
不是寻常主仆关系,因为慕云晗始终不曾自称奴婢,只称属下。
她见着他也从来没有惧怕的意思,都是不卑不亢的,也正因为如此,她说起好听话来也尤其让人高兴。
她教了他很多东西,帮他做了很多事,一起同生死共进退,可以说是良师益友,生死交情。
相处得久了,更多了几分亲情在里头。
东阳侯张开手臂往下压:“好了,好了,别闹了,不就是绣个荷包吗?若是想学,我找人教你们,保管是数一数二的好师傅。”
慕云晗要的就是这句话,少不得再送上几顶高帽子。
齐皇擅长绣花之道,乃是这方面的高手。
做了帝王之后虽再未碰过针线,但并不妨碍他欣赏喜欢此道。
东阳侯求到他面前,他轻描淡写的道:“多大的事情,叫锦绣馆派个绣娘过来就是了。”
来的绣娘人称镜姑姑,约有四十多岁,正是绣工师父的黄金年龄。
经验丰富又耐心,身强体壮眼睛还很好。
她性情温和,对待慕云晗和小米很是客气:“二位娘子是只想绣出这个荷包呢,还是想认认真真从头学起?”
慕云晗想和锦绣馆中的人牵上关系,自然是要从头学起。
于是,自那之后,镜姑姑每日都要过来教授她二人女红针黹。
刚开始大家不熟,各自提防,公事公办,没有多话可说。
慕云晗也不说什么,香茶糕点,果子吃食,不是最好的,却都是精心准备的。
第3014章 旧情
人心总是肉长的,镜姑姑看慕云晗二人温厚懂礼,体贴勤奋不多事,便有些瞧得上她们,除了绣技之外,也会说几句题外的闲话。
宫人寂寞,被一堵高墙关在宫中,最向往的就是墙外的世界。
宫中的事不好多说,三人聊得最多的还是宫外的生活,聊着聊着,镜姑姑叹道:“说起猫猫狗狗的,我们馆主养了一只好狗,很通人性。”
慕云晗就笑:“能养在宫中的,定然是精挑细选的名贵好狗,肯定是要聪明些的。”
镜姑姑摇头:“并不是呢,这是条半人高的大黑狗,也就是外头的土狗,长得更高大一些吧。”
小米眨巴着眼睛道:“姑姑,您是锦绣馆里出来的,技艺已是出神入化,那您的馆主岂不是可以把花草绣活?”
镜姑姑被她的样子逗乐了,掩着口笑:“我们馆主不会把花草绣活,却能将小动物绣活,她呀,最擅长的是绣松鼠,双面的。”
小米不服气:“您说一面也就罢了,这双面的,还要面面俱到,活灵活现,那我不信,不说别的,这线头怎么收?”
镜姑姑和她争辩一回,道:“罢了,口说无凭,我明日拿个东西来给你们瞧。”
第二天,镜姑姑来时,果然带来一柄绢扇,双面的,松树上头两只肥肥可爱的小松鼠在嬉笑玩闹,活灵活现。
慕云晗看到那图,心就落定了,确实是慕二娘子的手笔。
她果然是被齐皇晏有道接走的,至于为什么会入宫,为什么会成为这锦绣馆主,具体原因便不得而知了。
等到晚间东阳侯回来,看到那绢扇,忍不住笑:“秋天的扇子最是多余,你好端端弄把扇子回来做什么?”
慕云晗少不得和他解释:“这可不是一般的扇子呢……”
她话锋一转,悄声问道:“听闻这锦绣馆主长得貌美知趣,很得陛下宠爱?”
“胡说八道。”东阳侯嗤之以鼻:“陛下会瞧得上她那种残花败柳?不过是念着几分旧情罢了。”
慕云晗趁势问起,他知道的也不是很多:“我入宫时她已经在宫里了,没有封号,什么也不是,就在锦绣馆中当馆主,带着人专给陛下做针线活儿。
平时也不出来走动,听闻身体不大好,陛下也从不去看她,她最有名的不是绣技,而是养了一只大黑狗,很通人性。
当初曾经有个小美人去挑衅她,被那狗一口就咬死了,据说死时全身溃烂发黑,中了剧毒。
宫中的娘娘们都恳请陛下赐死那狗,她在大雨里跪了整整半日,陛下心软,放过了她和那狗,却是下旨,不许他们出锦绣馆半步。
宫里的人没事儿也不敢去招惹她,我是听顾娘娘说过几次,都骂她残花败柳,臭不要脸,贪生怕死,不过骂归骂,倒也没动她。”
“你可别给我找事儿啊。”东阳侯叮嘱慕云晗:“这宫里陛下说了算,他说不能碰的就是真不能碰。”
慕云晗笑:“只是担心有人分您的宠。”
第3015章 香囊
慕云晗念叨:“这眼看着就快要到仲秋节了,公子打算送什么给陛下?”
齐国与赵国很多风俗习惯是相通的,却也有稍许不同之处。
比如这仲秋佳节,赵国是要全家团圆,齐国这边却是亲人、情人之间还会互相赠送礼物。
东阳侯被提起了心事,目光就有些发飘:“我也不知道呢,我的东西都是陛下赏的,金银珠玉陛下也不稀罕……”
他的目光落到慕云晗手里的香囊上,叫道:“我知道了!陛下早年最是喜欢绣技,他总说我性子太飘,不够沉稳,或许我可以学着做一个。”
慕云晗一笑:“那正好了,明日镜姑姑过来授课,正好请她帮着描花样,重点教您。”
自此,镜姑姑又多了一个学徒,东阳侯聪明又上心,学了几天居然学得像模像样。
这件事很快被宫中其他人知道,于是宫中陡然兴起一股女红热。
有给齐皇绣手帕的,有做衣裳的,有做鞋的,做扇套的,甚至还有做荷包香囊的。
东阳侯闷闷不乐,牙都咬碎了,只骂不要脸的小贱人跟着他学。
慕云晗轻笑:“不是谁做的东西陛下都会戴,等到那日,陛下戴上谁做的东西才是了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