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狠不下心,就不要做杀手。你…不合格。”苏海陵说着,一手抓住了他的右腕,微一用力。

紫陌痛得不由自主地松了手,长剑“当”的一声坠地。

苏海陵顺势一甩,将他的人向另一边的红尘砸过去。

“呯!”两人一起撞上墙壁,软软地滑落下来。

红尘虽然接住了紫陌的身体,但无奈苏海陵附在紫陌身上的内力太过强大,让他尽了全力也无法抵消。

正想爬起来,忽然间,两人都觉得浑身发热,脑袋里一阵晕眩,又重新跌坐了回去。

“怎么回事?”红尘骇然望着笑眯眯的司徒夜,“我明明闭住了呼吸,怎么会中毒的?”

“要是我司徒夜的毒闭着呼吸就能躲过去,那个死鬼老太婆非从棺材里跳起来敲我脑袋不可。”司徒夜说着,坐在书案上,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

苏海陵回到司徒夜身边,正想说话,突然脑袋晕了晕,不觉一惊,“夜儿,你下的什么毒?”

“不是毒,是百日醉。”司徒夜笑道,“虽然你是万毒不侵之体,不过…酒喝多了还是会醉的吧?”

“你…”苏海陵有些哭笑不得,再看紫陌红尘都已经昏了过去,但脸上潮红的表情,分明就是两个醉鬼的模样。

“解药。”司徒夜取出一颗药丸塞进她。

苏海陵吞下肚,果然,微醉的状态立即消失了。

这屋子里本来就弥漫着浓烈的酒香,所以百日醉的气味也闻不出来了。

“出去吧。”苏海陵走过去,一手一个提起紫陌。

司徒夜打开房门,扑了出去,“娘!”

“夜儿,你没事吧?”司徒真松了口气,抬头再看到苏海陵,这才安下心来。

“陛下。”昊月立即上前道。

苏海陵把两人往院子的地板上一扔,吩咐道,“月,把他们关到天牢,一切由你自己去办,不要让别人接触他们。”

“是。”昊月答应道。

“司徒大人,朕今日来本是有事相谈。”苏海陵又把目光转向司徒真。

“书房已经…请陛下移驾后院可好?”司徒真道。

“司徒大人请。”苏海陵淡淡地道。

司徒真连忙在前面引路。幸好后院并没有被波及到,只是没有了下人,只好由司徒夜自己翻箱倒柜地找茶叶沏茶了。

“大人不必客气,请坐。”苏海陵淡然道,“朕今日是微服私访,大人就像以前一样,将朕当成客人即可。”

“谢陛下。”司徒真在主位坐下,但心里却莫名地有些不安,早朝时女皇交给自己这么一个为难的任务,晚上就微服私访到了自家,莫非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听说司徒大人和云将军本是素识?”先让司徒夜去救醒书房里的那些下人,苏海陵一边说着,抿了一口茶,又不禁皱眉苦笑。

司徒夜练药的本事很好,不过这茶…实在不敢恭维。

“这个…很多年前,臣与云将军曾有些不和…”司徒真小心翼翼地答道。

“不和?”苏海陵淡淡地一笑,“不是不和,恐怕是…至交吧?”

司徒真闻言,猛地一惊,手一颤,茶杯微倾,几滴滚烫的茶水落在手背上,顿时烫出一片红痕。

好一会儿,她才定一来道,“陛下何出此言?”

“云墨。”苏海陵又喝了一口茶,吐出两个字。

罢了,不管味道如何,能解渴也就算是茶了。

听到这两个字,司徒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

“当初云家满门抄斩,是你监斩的,没有你的默许,云红罗的旧部如何能换出一个已经十三岁的孩子?”苏海陵道,“朕问过一些旧人,大家都只说你和云红罗有仇,但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这恐怕是你自己放出的烟幕吧。”

她的语气很肯定,与其说是询问,更像是直接陈述结果。

司徒真紧咬着唇不开口,但双手却在细微地颤抖,额头也忍不住冒出冷汗。

“放心,朕今日不是来兴师问的。”苏海陵一声哂笑,安了她的心,“若是朕要追究,私纵钦犯,这条罪名足够你死几次了。”

“那陛下的意思是…”司徒真抹了抹汗水,干笑道。

“这个。”苏海陵从怀里取出真正的秘折扔有桌上。

看到这东西,司徒真顿时脸色一变。

“据说,这份秘折是云将军手下的一个偏将出卖他的告密信。”苏海陵道。

“这个…”司徒真偷望了好怀眼,小心地道,“的确,这秘折上详细描述了云将军通敌卖国的过程,当初先帝震怒,立刻派了专使去调查,云将军并不否认,所有的口供等证物也收入了秘折中。”

“可是,这里面却少了一条最关键的东西的。”苏海陵笑道。

“关键的东西?”司徒真不解。

“动机啊。”苏海陵道,“先帝和大雍都待云红罗不薄,她私通西秦或者南楚,压上满门老小性命不说,就算成功了,人家给她的好处,就一定能多过留在大雍?别忘了,大雍才是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又不是兵临城下,她通什么敌呢。”

司徒真一愣,这才想起来这事。只因为当初云红罗在没有用刑的情况下就主动招供了,所以大家都没有深究下去。毕竟…谁会赔上九族性命主动去认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有人告诉朕,这封秘折…”苏海陵将秘折摊开放在桌面上,接着道,“云将军临终前说过,这封秘折关系到她的身家性命…可惜了。”

“可惜什么?”司徒真忍不住道。

“大家都在找秘折上的秘密,而事实上,这个秘密,实在太简单了…”苏海陵笑笑,指着上面的字迹道,“这上面有好多字并不是一气呵成的,而是有修改笔画。当然,这洋洋洒洒上万字的奏折,执笔的是个武将,又处在出卖上司的紧张心态下,写得不工整也是难免的,所以谁也没有在意,于是…那些人没有丝毫阻拦地就让秘折送到了京城。”

“陛下的意思是…云将军没有通敌,那位副将也不是出卖上司?”司徒真不禁睁大了眼睛。

“那些字连起来…是一本账本,记录着北三省官员上下沆瀣一气,私吞军饷的账本。”苏海陵淡淡地道,“只是,先帝看明白了,却选择了牺牲云红罗,暗图后计,因为那些官员盘根错节,一个轻举妄动,恐怕会动摇了国本。”

司徒真听得冷汗涔涔而下,怪不得,那么多人要找这封秘折,有人要给云红罗翻案,还有人…大约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劲,急着想知道自己的秘密是否被泄露吧。

“陛下打算怎么办…”好一会儿,司徒真才道。

“朕已经派了慕容紫去北三省,如今大雍全境已基本安定,不能再留着这颗毒瘤。”苏海陵道。

司徒真默默在点头,双手也渐渐稳定下来。

“司徒大人,不要让朕失望了…”苏海陵轻轻一笑,站了起来。

“臣,遵旨。”司徒真跪下道。

大雍…恐怕又要起风了呢…

第四卷 第 38 章

回到皇宫,司徒夜还是一副生闷气的表情,一下子就是了斜阳殿,把苏海陵关在门外。

苏海陵耸了耸肩,知道现在不能招惹炸毛了的猫,一转身,进了碧霄宫。

“你又惹毛他?”木清尘难得地还没睡,正看着一本书,听到脚步声,也只抬头望了她一眼,心神又回到了书上。

“不就是去了一趟司徒家?又没干什么。”苏海陵走上前,顺手抽掉了他的书,将他搂进怀里。

“就是没干什么才生气吧。”木清尘没好气地敲敲她的脑袋,“放开我,很热!”

“不要!”苏海陵在他颈窝里蹭了蹭,一手从衣襟下摆探入,摸摸已经明显凸起的肚子。

“痒。”木清尘一皱眉,微微动了动身子。

“我只想看看我们的宝贝。”苏海陵低笑着道。

“再等几个月,让你看个够,就怕你看腻了。”木清尘道。

“怎么可能!”苏海陵撇撇嘴。

“我困了,睡吧。”木清尘淡淡地道。

“那…清尘,我问你一件事。”苏海陵靠着他躺下,熄了烛火,好一会儿才道。

“嗯?”木清尘含糊地应了一声。

“如果,彩云和木心背叛你,你会怎么样?”黑暗里传出的声音莫名地有些飘忽。

沉默了好久,木清尘才道,“是因为昊月带回来的那两个人?”

苏海陵不答,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玩弄着他的发丝。

“你不想杀他们。”木清尘肯定 地道。

“那么…你想怎么办?”木清尘问道。

“根据我的猜测,南楚和西秦都不会拒绝会盟的要求的。”苏海陵突然又转到另一件事上,“如果一切计划进行,最多一个月,我就要离开京城一阵子。无论暗中的人有什么谋划,都不会放过这个京城最空虚的时机。”

“既然你这么说了,想必也有了安排了。”木清尘毫不意外地道。

“嗯。”苏海陵一声低叹,在他耳边轻轻地诉说着什么。

窗外隐隐可以听到夏夜的虫鸣,安宁而平静。

昊月来到碧霄宫门口,望见宫中熄灭的烛火,迟疑了一下,还是退了出去。

“昊月统领。”突然间,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陆桐?”昊月微微一怔。

“今晚我当值。”陆桐行了一个军礼,嘴唇一动,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你想问紫陌红尘的事?”昊月一边向紫宸宫走去,一边淡淡地问道。

虽然苏海陵说不要让他们与别人接触,但陆桐既然今晚后宫的当值将领,那知道也是正常的,毕竟他扔了两个人进后宫的天牢里。

“我…”陆桐跟在他身后,轻轻一叹。

都是曾经朝云宫的旧人,怎么说也是有几分情分在的,尤其是那个叫做红尘的少年,他也一直记得,那个火辣辣的午后,那个美丽精致的男孩,带着泪水对她吼着:那你 倒是告诉我,我们还能做什么?你身为一个女人,怎么知道我们这些被世俗压迫的男子心里的悲哀!

不是爱情,然而…她不否认,那个时候,红尘的话的确是触动了她的内心…

“陛下并不想杀了他们,不过…”昊月抬起头来,看看头顶清冷的明月,淡然道,“前提是,他们会合作。我们的陛下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当杀…则杀。”

陆桐心中一震,脸上的神色瞬间数变。

“想去的话可以去看看他们,不过,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我相信你自己能掌握好分寸。”昊月说完,迅速走进了紫宸宫。

陆桐停住了脚步,一声轻叹,许久默默无语。

而此刻,另一处宫殿中的人,也是愁肠百结…

“会盟吗?”东方影叹了口气,趴在桌上,眼睛茫然地盯着一只精致的瓷花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啊,殿下,您觉得那位女皇陛下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啊?”绯柳一边说着,一边在屋中走来走去,暗中注意着那些宫女小侍的动作。

“阴谋…”东方影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不觉苦笑起来。

那惊魂的一夜,回来之后他并没有对绯柳具体说明,然而,有一个词却被他深深地刻在了心底-----血祭之术。

苏海陵在这个时候提了三国会盟,定然与血祭脱不了干系,只是…她究竟是如何做想的?还是说…她想借着苏玉陵等人布下的局,将计就计,将两国的女皇一起杀死在柳郡?

“…殿下?殿下?”见他也不说话,就这么发起呆来,绯柳赶紧叫了几声。

“绯柳,还是见不到…白国师?”东方影道。

“嗯。”绯柳点点头,“那里的守卫太森严了,虽然是偏殿,但好歹是陛下的紫宸宫啊。”

他的武功不错,偶尔在后宫里“逛逛”,只要不撞上昊月,避开寒香殿和碧霄宫,也不会被人发现,不过要见到白漓冰还真没办法…苏海陵不知道是不是怕了白漓冰,里里外外设置了几重守卫。

再说了,皇子殿下平时不是最怕见到国师的嘛,怎么突然想起来要见他了呢…

“绯柳。”东方影又想了几遍,终于道,“你打听一下,等两国的国书到了,你就去守在凤翔殿外,只要陛下一下朝,就请她过来,说…。我有要事与她商谈。”

“是。”绯柳答应了一声,又忍不住好奇地道,“殿下要商谈些什么啊?”

“我要跟她去柳郡!”东方影突然坐直了身体,重重地一拍桌子。

“啊?可、可是…”绯柳震惊过后,却是一脸的为难,“殿下现在是后宫的侍君啊,怎么可以出宫…更别说是跟随女皇会盟这样的大事了…”

“你以为那个女人和母皇一样?”东方影一声冷哼道,“她的几个男人…出宫进宫不是和玩耍一样?只要她答应,其他的自然会安排妥当,用不着你操心!”

“哦…”绯柳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但还是觉得不容易,会像殿下说得那么顺利吗?何况…

“还有什么?”看他吞吞吐吐的表情,东方影不耐烦地又问了一句。

“这个…白国师是肯定要跟着女皇陛下一起回去的吧?”绯柳偷望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道,“如果陛下答应了,我们不是每天要见到白国师…”

“呃…”东方影顿时哑了,脸色一阵忽青忽白的。

“殿下?”绯柳干笑道。

“见就见,我…我已经不怕他了!”好一会儿,东方影继续拍桌子。

绯柳摇摇头,收拾了桌上的茶具出去。

他还不了解自家主子么,虽然不像从前那么害怕了,不过多年积威下来,偶尔见一面也就罢了,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话,主子真能受得了不崩溃吗?

东方影叹气,爬上床,用薄被裹住自己,瞪着华丽的流苏帐子又开始发呆了。

那一夜…真的以为自己会死的,可是那个女人的怀抱,为什么这么温暖…让他以为,黑暗也不完全是冰冷的…

正如苏海陵所料,南楚和西秦都同意了会盟的要求,先后发回国书和倒霉。

经过一系列的商讨,安排,会盟的时间定在了两个多月后的九月中,毕竟,三国女皇会盟不是件小事,也需要有那么多时间事先准备。

而会盟地点的柳郡虽然属于大雍的领土,但那和西秦,南楚都相邻,两国各派一支精兵在城外,以保证安全。

唯一让苏海陵不满的是,九月中会盟,那距离两个宝贝的出世都没多得鄣呢,看来会盟的事必须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万一迁延日久,赶不及回来陪着宝宝出生,她一定会很遗憾的。

而对于东方影的要求,她也没有什么为难,只提了一条:能受得了和白漓冰朝夕相对…就一起去吧!

北三省的事也终于有了结果,慕容紫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在整个无念剑派的镇远军旧部的帮助下,成功找出对账的账本,将那些官员给连根拔起。

江湖有江湖的方式,虽然偷袭暗杀恐吓威胁都是很不合理的行为,但在苏海陵眼中,存在即合理,只要把问题彻底解决了,她才不管慕容紫究竟用了什么方法!

只是云墨,那个刁蛮的少年,在恢复了身份之后,竟然跑回了军队去,自称要继承母亲和姐姐的遗志----男子做将军,自然又引起一批老臣无数唇枪舌剑,不过这回秦相竟意外地没有插手,保持了沉默,于是苏海陵很轻易地把反对声都给压了下去。

云墨,是她答应过他的,让他自己选择以后的道路,如果这就是他的选择…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会盟的事也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关,不用苏海陵操心,每天处理完国事,她也就在几个宫殿之间转转,或者把大家都召集到一起笑笑闹闹,就在不知不觉间,过了夏季,过了中秋。

第四卷 第 39 章

秋风瑟瑟中,一支禁军护送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地出了京城,向西南方行去。

马车足够宽敞,里面还摆了软榻,桌椅,各色茶点鲜果,温度不冷不热,非常舒适。

然而,东方影却舒适不起来。

作为贵君,又是西秦皇子,会盟时带上他有利无害,大臣们也都没有反对,然而…马车里不止有苏海陵,还有恶魔国师白漓冰啊!

虽然跟来的条件就是要天天见到白漓冰,但是…想象和现实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嘛,这不足两米的距离根本隔阻不了那种恐怖的气息…于是他只能尽量坐在最远的位置上。

白漓冰县是表现得很合作,自从上了车就闭上眼睛,不言不动,简直就像是一座木雕泥塑。

苏海陵剥着一个柑橘,心里也是一阵无奈。

虽然身边就有两个大美人,但都不是可以随便动的,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天---一个怕得说不出话,另一个分明就是无声的抗议。

东方影在心里早就已经后悔了,不过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再跑回去,只能硬着头皮忍受着身边的恐怖源头了。

苏海陵拉开车帘看看,一成不变的景致,黄泥官道,山峦田野,没有一丝新奇的东西。

一想到在这个没有飞机火车的年代里,大队人马到达柳郡少说也要大半个月,她就不禁叹气不已,可谁敢让女皇带着少数扈从就飞骑赶路?

撕下一瓣柑橘送到白漓冰唇边,她很干脆地吐了一个字,“吃。”

白漓冰并不反抗,张口咬住柑橘。

“你就打算一直不看我?”苏海陵道,“到达柳郡可还有十几日路程。”

白漓冰慢慢地睁开紫色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又闭上。

苏海陵一愣,刚才她可分明看到了他眼里的意思----白痴。

东方影敏锐地更向车门的方向移动了一下身体,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看来,国师大人还没有被调教乖巧啊。”苏海陵用只有白漓冰一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低低地说了一句,一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正面面对自己。

因为下颚的疼痛,白漓冰不得不正视着她,深紫色的眼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慌。

这个女人。除非是不需要顾及她的性命,否则自己所有的手段都对她无效,那一日在轿中,她对自己做的事…可如今边上还有第三个人在啊!

一想起那天的事,他不禁感觉到一阵心慌,脸上也微微热了起来。

“想起来了?”苏海陵一声轻笑,手指顺着他的下巴下滑,顺势挑一节他的衣领。

“你…”白漓冰一把抓住她的手,虽然气恼,却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