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冷冰心语闭之时,奔雷仍站在那里,目光寒蛰的看向李贤,直至冷冰心轻咳了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于是乎,奔雷忍住心底的怒火,转身走至内室,不多时,便见一女子五花大绑的被奔雷推搡出来。

“家嫂?”当看到周旬儿的那一刻,李贤所有的热情顿如烟灭,贪婪的眸子顷刻间化作寒冰。

“唔唔……唔唔唔……”周旬儿只道祸从天降,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绑成粽子,此刻也只能求助于李贤。

“你们是谁?”李贤怒视冷冰心的时候,心下却在想如何逃走,毋庸置疑,自己中了圈套。

“我们是谁有什么重要,你只要知道你这次铁定是跑不掉就好了!”冷冰心轻拍着两侧的面颊,悠然开口。李贤也不管周旬儿呼救,当即冲向房门,房门开启一刻,地上倒着的四名侍卫已然没了呼吸,李贤骇然,外面有人动手他居然没听到一点动静。

“李贤,还想反抗么?”殷雪如神降般落于李贤面前,身后,风雨雷电以极光般的速度划破长空,无声站在殷雪身后。

“殷雪姐姐放心,本姑娘数三声,他若不倒,本姑娘随他姓。一,二,三!”冷冰心语毕之时,李贤应声而倒,闭眼的那一刻,李贤悔不当初,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一劫,他是难过了。

“我先带李贤回江城,以免夜长梦多。你们与冰心和奔雷一起回去。”殷雪嘱咐风雨雷电后,上前一步将李贤封了全身穴道,继而扛在身上纵身而去。

待殷雪离开,冷冰心示意奔雷敲晕周旬儿,之后便与风雨雷电一同离开是非之地。

当李贤醒过来的时候,已然被人绑缚在了刑架上,眼前,一绝色女子倚在椅子上,正托腮凝看着自己,李贤一眼便认出了眼前女子,彼时入皇城受封的时候,他曾有幸见过楚后,眼前女子无疑就是姚莫婉。

“要杀要刮随便!”李贤当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倒也硬气了一阵。

“说吧,夜鸿弈到底给他那些士兵吃了什么?英勇无畏?鬼才信。”姚莫婉的声音清冷无温,深幽的眸子迸发着幽寒的煞气。

“李某死都不会背叛皇上,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不会有好下场的!尤其是你姚莫婉!皇上对你那么好,你却红杏出墙和夜君清鬼混在一起!妖精!狐媚!”李贤骂的倒也痛快,可接下来的每一样酷刑却让李贤痛快不起来了。

依照姚莫婉的意思,所有刑具都让李贤尝个鲜儿,但前提是不能让他有任何的性命之舆。为此,姚莫婉还特别从几个郡县的大牢里调来了手法最为纯熟的行刑者亲自操刀。

原本这样血腥的场面姚莫婉是不愿看到的,可李贤何其荣幸,竟让姚莫婉从头陪到尾。

“那是药水……喝了以后能将人的潜能发挥到极致……而且凡是喝了那种药水的人不知疼痛…….”满身是血的李贤再也没有了彼时的硬骨头,断断续续招供。

“那些药水在哪里?可有解药?喝了那些药水的士兵会怎么样?”姚莫婉提出质疑。

“不知道……杀了我吧……”李贤痛苦哀求着,眼角有血渗出。

“你们知道怎么做了。”姚莫婉弹了弹并不褶皱的衣角,声音冰冷的让人不寒而栗。

“不要!我说!药水在军营里,由皇上亲派的监军在管!据监军的意思……那些药水没有解药,一旦喝了药水,那些士兵即便不死在战场上……到了第十日也一样会死……”李贤只觉得身体的每个地方都似被毒蛇咬着一样的疼,那种蚀骨的感觉令他痛不欲生,偏偏他被封了穴道,如今就算他想嚼舌自尽,也没有力气。

“在军营的哪个地方?”眼见着李贤生不如死,姚莫婉没有半点的同情,只要想到死去的五十万将士和桓横,姚莫婉只觉这还不够。

“晚了……前天监军已经选中十万大军,让他们喝了药水,并决定于后天攻打江城……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让我死吧!求你让我死!”李贤歇斯底里的咆哮,眼角的血越涌越多,鲜血顺着眼睑流下来,俨然丧尸般让人觉得厌恶和恶心。

“夜鸿弈简直丧尽天良!为了赢,他居然拿人命当儿戏!”姚莫婉柳眉蹙在一起,眼底迸射着绝顶的怒意。

“主人,现在怎么办?”久未作声的殷雪忧心开口。

“你替本宫走趟军营,将这里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夜君清!”姚莫婉深吸口气,冷静道。待殷雪离开,姚莫婉又唤出风雨雷电。

“风麟,你们想办法乔装到阳朔军营,将药水的事散播出去,借此扰乱军心!”姚莫婉语闭时,风麟等人得令离开。

“姚莫婉……我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让我死……”李贤从不知道,原来死,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呵。

“你们把他放下来,跟着汀月去找李御医,汀月,告诉李准,务必好汤好药的给我养着,若是有一点儿闪失,别怪本宫治他的罪。”姚莫婉慵懒起身,斜睨了眼李贤,方才离开密室。

“姚莫婉……你太歹毒了!让我死…..让我死啊!”李贤当然知道这不是姚莫婉的好心,她是想不停的折磨自己,最毒不过妇人心,他这回算是见识到了。

“比起歹毒,有谁能比得过你李贤!把他抬起来,走!”汀月愤然看向李贤,恨恨道。

适夜,月朗星稀,圆月高悬,天气似有回暖迹象,风中的寒意似减了几分,姚莫婉独倚栏杆,凝视着池塘表面那一片波光粼粼。

“如果不是前两日的积雪未尽,本太子真以为现在入春了呢。”楚漠北不知何时站到了姚莫婉身侧,声音清澈如泉水叮咚,让人听着便觉舒服。从何时开始,自己已经不排斥楚漠北了呢?姚莫婉暗自揣摩着。

“天气无常,便如战争,不到最后一刻,没人知道到底谁才是赢家。”姚莫婉垂眸间隐了眼底的担忧,淡淡开口。

“李贤招了?结果如何?”楚漠北言归正传,肃然问道。

“结果不尽如人意,有十万士兵喝了可以令人亢奋的药水……”姚莫婉轻叹一声,握着栏杆的手下意识搓了两下,即便暖和些,可也抵不过姚莫婉穿的少。

“不如……本太子从金门调五十万大军帮你吧?”黑色的披风落在了姚莫婉身上,楚漠北的声音婉转悠扬如同天籁。

姚莫婉闻声怔住,转眸看向楚漠北时,眼底仍带着不可思议。

“不认识了么!”楚漠北的俊颜散着淡淡的月华,唇角的笑透着真诚和坦然,第一次,姚莫婉在楚漠北的脸上看不到阴谋二字,可这样的话听起来便让人觉得是不怀好意,以楚漠北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个性,姚莫婉有理由相信他的这句话后面绝对不是句号。

“没错,本太子的话还没说完,条件就是……你必须以太子妃的身份参加漠信的大婚,不然本太子很没面子的!”楚漠北十分认真的提出自己的条件。

“听起来是莫婉赚到了。”其实就算楚漠北不说,姚莫婉也不会漏掉楚漠信的婚礼,至于身份……似乎不那么重要呵。

“明日本太子会回金门。”既然赚到了,姚莫婉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呵。

“莫婉觉得暂时还没有这个必要,当然,莫婉还是会答应以大蜀太子妃的身份去参加漠信的婚礼的。”清澈的眸如月光皎洁,姚莫婉的话让楚漠北错愕不已,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主动示好会让姚莫婉感激不尽,就算没有感激,至少也会在她心里留有一丝丝的好感,可她拒绝了,姚莫婉居然拒绝了!

“你真相信夜君清会打赢这场仗?喝了药水的士兵毫不夸张的说可以以一敌十,江城可有百万大军?”楚漠北第一次感觉姚莫婉的脑袋有些不灵光了。

“我相信,而且坚信。是不是太自信了?”姚莫婉唇角勾笑,看着楚漠北的眼睛没有一丝闪烁。

“希望你没错。”楚漠北深吸口气,不再多说什么,姚莫婉与夜君清长时间建立起来的信任,不是他能比的,但是啊姚莫婉,你若肯给本太子机会,本太子会比夜君清做的更好,只是,你肯么?

“莫婉也这样想的。”姚莫婉转身望着那一池碧水,心底渐渐荡起涟漪,君清,你会赢的,对吧……

第528章 沉闷的自省

自殷雪从军营回来,三天的时间,夜君清没有丝毫动作,这让姚莫婉难免有些焦虑,此刻,姚莫婉正想着去瞧瞧李贤,便见奔雷恭敬站在了门口。

“奔雷叩见姚元帅。”奔雷的称呼让姚莫婉诧异,彼时汀月说过一句话,自己对奔雷不错,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跟在自己身边,而现在,奔雷放弃了,姚莫婉觉得自己有必要自省。

“进来,何事?”姚莫婉淡声开口。

“启禀元帅,王爷希望奔雷能带李贤到军营,还有……皇甫俊休和桓采儿亦在军营。”奔雷据实禀报。

“也是时候了,殷雪!”姚莫婉闻声,唤出殷雪。

“殷雪在!”

“你与奔先锋去李准那儿,务必将李贤安全送进军营。”姚莫婉知道夜君清是要动手了,否则不会将李贤拉过去鼓舞士气。殷雪得令与奔雷先行一步,姚莫婉随后吩咐汀月准备马车。祭奠桓横,她于情于理都要在场。

就在姚莫婉走出房间之时,风麟上前禀报,说是楚漠北卯时离开行馆,去了金门。姚莫婉心下微暖,楚漠北必是怕事有万一,所以回金门筹备一切。

在赫连鹏的同意下,夜君清将其麾下仅剩的一万亲兵编制到了原桓横手下的六十万大军内,此刻,七十万大军于空旷校场上直立如松。高台竖起一根铁杆,两侧摆放着军棍。

当李贤被推搡着上了高台之时,台下群情激愤,七十万大军的声讨足以让那响声震天撼地,长歌当哭,百万将士的悲伤化作层层铅云翻滚在校场上空。

“杀李贤,报血仇!”此起彼伏的呐喊声落在每个人的心里,蒸腾而起的仇恨让高台上的李贤双腿颤抖,面色惨白。

“李贤!桓老将军几次三番救你于危难,然你却恩将仇报,简直丧尽天良!”高台上,夜君清一袭银白盔甲,凛然于李贤面前,那双利目犀利如鹰。

“他背叛大楚……背叛皇上……就是死罪……”李贤颤巍着看向夜君清,身体抖若筛糠。

“李贤!你这个禽兽!你还我父亲命来!我杀了你”在看到高台上的李贤时,桓采儿水眸仿佛喷射的火龙,欲将李贤烧成灰烬。

“采儿,你别难过,今天肃亲王便是在这高台上,当着众位将士的面替岳父大人报仇!”皇甫俊休紧拥着桓采儿,心疼的劝慰,眼下一片朦胧。

“李贤!身为军人,我们今日便用军人的方法处置你!来人,上军棍!”夜君清语毕,已有侍卫将李贤按在长凳上,紧接着,便见赫连鹏和桓横的副将赵烁先后走上高台,拿起军棍,踩着戾气的步子一步步走向李贤。

“打啊!有本事你们就打死本将军,十八年后,我李贤还是一条好汉!”李贤心知必死,只求死个痛快,于是大声叫嚣,以求赫连鹏和赵烁下手重些。

“李贤!你欠我赫连鹏四十九万亲兵的命!今日,我便替他们向你将这笔血债讨回来!”赫连鹏说话间单手举起军棍,掌握力道的打了下去。

“呃……”身为一军之将,赫连鹏自然知道如何下棍才能让李贤屁股开花,却不伤及内脏。

“李贤!桓老将军有恩于你,你却恩将仇报,赵烁身为老将军副将,自该为他惩治你这阴险小人!”赵烁双手举棍,落在李贤臀上时顿见殷红,但这一棍并未用半分内力,所以李贤真真只受了皮肉之苦。

六十军棍过后,李贤疼的龇牙咧嘴,额头冷汗淋漓。

“你们……好歹毒……”李贤何尝没意识到赫连鹏和赵烁的目的,心下大骇,奈何来时被殷雪封住身上所有穴道,纵是想要自尽也是不可能的。

“若论歹毒,没人比得过你!”夜君清命人将李贤绑在铁杆上,冷眸看向表情痛苦的李贤。

“夜君清!你说过用军人的方法处置本将军!为什么没打死我?为什么!”或许李贤从没想到,时至今日,死对他来说竟也这样奢侈。

“本王口中的军人,指的是桓老将军,还有那四十九万被你害死的将士,至于你,只配畜牲这两个字!将士们!这个禽兽害死了我们四十九万兄弟,用乱箭射死了桓老将军!今日,我们便用对待畜牲的方法让他知道他到底错在哪里!奔雷!从你开始!”夜君清一声令下,便见奔雷手持一把宽如手指,细如薄叶的刀片走上高台。

“李贤!如果不是你,桓老将军不会枉死,本先锋也不会失职,这一刀,是本先锋赏你的!”奔雷说话间,手中的刀片划过李贤的左脸,继而解恨的走了下去,紧接着,站在最前面的将士先后握着刀片走上高台,每一个人都在李贤身上划上一刀。

“不要……求你杀了我吧!”虽只是浅浅的一下,可经不起数量之多,于是铁杆上,李贤惊恐的看着每一个走到他面前的将士,痛苦哀嚎,身上的血渐渐渗出,染透了衣裳。

角落里,姚莫婉漠然着看高台上李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表情,唇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弧度。

“也不知李贤能撑到第几刀?”姚莫婉忽然有些好奇道。

“主子放心,李贤在李御医那儿的几天,关是千年人参便吃了三支,别的也都是珍惜药材,用李准的话说,李贤经他过手,身体强健如牛,没有个几百刀,他是不会死的。”汀月解恨回禀。

“嗯,李准深得本宫之意。”姚莫婉颌首间,眸底光芒闪烁。

是汀月低估了李准的能力,又或者是李贤并不是那么真心想死,于是在第一千刀的时候,李贤还没有咽气。夜君清止了上台的将士,命人将柴油倒在了李贤身上,更由桓采儿亲自点火。烈火焚身,李贤再也经受不住的一声嚎叫,终是灰飞烟灭,不甘的结束了他的一生。

看着高台上熊熊燃烧的烈火,七十万将士的报仇声传于千里之外,台上,桓采儿泪流满面,扑在皇甫俊休怀里,纵声哭泣。

这场屠兽誓师大会之后,夜君清于当日午时,以极快的速度出兵阳朔,这让姚莫婉始料未及,激发斗志固然行之有效,可仅此一招,效果未必突出,姚莫婉一直以为夜君清会有后招,现下看来,不免令她担忧不已。

行馆内,姚莫婉来回踱步,几次想到城楼观战,却终是犹豫了。

“主人,不如殷雪替您到城楼上打探一下?”殷雪看出姚莫婉的心思,遂请示道。

“本宫想过了,你还是走一趟金门,传本宫的意思,让楚漠北率军支援!”姚莫婉思来想去,总觉有这个必要。殷雪闻声转身,却在走到门口时被姚莫婉唤了回来。

“慢着……”姚莫婉眸间显露迟疑,转尔看向殷雪,“其实……本宫是不是该给夜君清多些自信?”

殷雪闻声沉默,片刻方才开口,

“属下是觉得,夜君清战神的封号不是白来的,过往的十几年已经印证了这一点。”殷雪平心而论。这一刻,姚莫婉忽然发现,自己对夜君清的信任竟不如殷雪来的多,或许是她太想保护夜君清了,所以才舍不得他施展羽翼,可这样的保护久而久之岂不是害了他?

姚莫婉痛定思痛,挥手间叫回殷雪。

“陪本宫在这里等着吧!”姚莫婉深吸口气,转尔坐到椅子上,清澈的眸迸发出坚毅的光芒,若她此番真是求了楚漠北,无疑是对夜君清的质疑,所以她断然不能这么做。

时间一秒秒的过去,姚莫婉不时噎喉,手中的锦帕早已被她攥的褶皱变形,她却毫不自知。身侧,殷雪亦从没有这样紧张过,时间仿佛回到了彼时莽原明月峡的时候,当她看到遍野尸体时,心情便如此刻这般惶恐焦虑。

“打胜了!主子!我们打胜了!”汀月狂喜的声音乍响,姚莫婉陡然起身,脚步凌乱上前时,正看到汀月气喘吁吁的趴在门口处。实则战势开始,汀月便劝姚莫婉观战,姚莫婉表面上摇头,可汀月知道主子的心思,遂找了个借口独自去了城楼。

“汀月!你说我们打赢了?是不是真的?”殷雪见姚莫婉明眸闪烁,急声催促道。

“是真的!奴婢亲眼看到王爷的大军冲进阳朔,这会儿估计已经攻进了阳朔行馆!主人……”未等新月说完,姚莫婉大步跨出内室。

“主人!您这是去哪儿啊?”汀月喘着气,狐疑开口。

“还用问,快让人准备轿子吧!”殷雪唇角勾起,会心看向汀月。汀月恍然,登时跟了上去。

阳朔大捷之后,夜君清依旧住在军营,直至三日之后方才回了行馆,可才入行馆,便一头栽进书房,直至酉时方才出来。这期间,只有奔雷伺候。

第529章 绝情相见

适夜,寒风凛冽,一阵呼啸北风过后,风止,白如鹅毛的雪花无声无息的自夜幕中翩然而落,房间内,汀月燃起第三个火炉后随手将火折子搁回柜子里。

“主子,王爷也真是的,明知您担心他,还这么多天避而不见,这也忒无情了!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您抓到李贤,那誓师大会宰谁啊!”彼时的兴奋渐渐消退,汀月抱怨开口。

“军务重要,本宫知道他没事就好。”姚莫婉坐在椅子上,双手伸到火炉旁烘烤,心,涩涩的难受。话虽如此,可夜君清一连几日不见,不免让姚莫婉多想。

“汀月知道军务重要,王爷若是在军营也就罢了,今个儿都回行馆了,就算军务再重要吧,吃饭的时间总是有的,难不成王爷吃饭的时候也在研究军务?鬼信!”汀月悻悻开口,随手倒了杯茶递给姚莫婉。

“也许……”就在姚莫婉接过茶杯之际,房门被人自外面轻叩了两下。

“谁啊?”汀月下意识问道。外面,夜君清片刻迟疑,终是应声。汀月闻是夜君清,登时收起脸上的怨怼,笑盈盈的开了门。

这让姚莫婉有些窘然,她原本以为汀月会拒不开门的,且不知汀月是哪根筋搭毁了,居然真的就把夜君清给放进来了。这样一来,她似乎变得有些被动,而让姚莫婉更加被动的是,汀月在放夜君清进来的时候,却把自己关在了门外。

直至夜君清走到自己面前,姚莫婉依旧保持着端杯的动作,却是心乱如麻,姚莫婉找不出自己心乱的根源,以往便是几十日未见,再见夜君清时,她也是面不改色的。可此刻,姚莫婉庆幸烛光昏黄,不如日光那样可以照到面颊上的红晕。

“莫婉,在喝茶啊?”夜君清显然比姚莫婉还要局促,即便走到座位上,却没敢贸然坐下来。

“你瞎啊!”姚莫婉反射性的还了夜君清一句,原本尴尬的气氛一扫而光。

“咳……本王眼睛虽然红,但离瞎子还有段距离,让你失望了。”夜君清甩袖坐到桌边,随后提壶自行斟了杯茶水,悻悻道。

经夜君清这么一说,姚莫婉抬眸间,心,莫名涌起一股酸涩,几天不见啊,夜君清居然沧桑到她几乎都不敢认了,凹陷的眼眶,赤红的眼白,颧骨突起,下颚尖尖,眼前的夜君清竟和俊美二字差了好远。

“是不是本王又帅了?”夜君清呷了口清茶,扬唇启笑。

“是奔雷又要倒霉了。”姚莫婉声音透着坚定,语气冰冷,她本以为有奔雷在,必不会让夜君清太过操劳,可现在,夜君清居然瘦脱了相!

“谢谢……”夜君清突然敛眸,神色肃穆的看向姚莫婉,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姚莫婉微怔,不知这谢从何来。

“所以你是同意本宫替你处罚奔雷了?”姚莫婉猜测道,

“楚漠北离开江城时找过本王,他说他会在金门等你的消息,只要你开口,他随时会率金门五十万大军援助君清。可是莫婉,你知道君清是怎么跟他说的么?”似星辰般的眸子散着璀璨的华彩,夜君清如雨打青瓷的声音轻敲在姚莫婉的心里,似一滴水坠落,在她心间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我又没在场,怎么会知道?”姚莫婉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甚在意,可心,却已揪紧。

“本王告诉他,这一仗本王必赢,他只会白等。可楚漠北说他等的不是这场仗的结果。”夜君清一字一句,清晰落在姚莫婉耳畔。

“什么意思?”姚莫婉觉得自己急速敏捷的脑袋似被人突然灌了一大桶浆糊,有些不好使了。

“他只想知道莫婉你对我夜君清的信任到了何处地步,即便看不出任何赢的征兆,你是否还对我夜君清存有一百分的信任。那一刻,本王不敢回话。直至他走出营帐,本王才朝他喊了一句。”夜君清目光直视姚莫婉,薄唇紧抿。

“你喊了什么?”姚莫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你等着好了,等到死为止!”深沉的声音听不出半点调侃和揶揄,夜君清的目光让姚莫婉知道,他当时是怎样的不确定。

“所以莫婉没去找楚漠北,便是王爷谢莫婉的理由?”姚莫婉觉得这个谢似乎无甚必要。

“是!你的信任让本王知道,我夜君清依旧是战神,驰骋沙场,所向无敌!你所有的帮助从来没有让君清成为一无是处的废物。”夜君清敞开心扉,坦诚直言。

“王爷的意思是……你曾想过自己是傀儡?彼时你酒后的那些话是发自肺腑的?”姚莫婉眸色凛然,声音有些颤抖。

“不是傀儡,那是对你的亵渎,是废物,是君清对自己的轻视。君清曾经想过,如果不是你一路相护,我会不会有命走出楚皇宫,如果没有‘旌姚号’的雄厚财力,和你所有的人脉支持,君清能不能有与夜鸿弈抗衡的力量,我承认,在失意的时候,君清曾骂自己是个废物,眼睁睁看着你站在我面前,替我抵挡风雨,我却帮不上你的忙……”夜君清的眼睛里带着自嘲,心苦涩不已。

“是莫婉忽略你的感受了……”姚莫婉无言以对,心,却渐渐寒凉。前一世,她让夜鸿弈觉得自己像傀儡,这一世,她让夜君清觉得自己像废物。她全心全力的付出是错的么?若真的错了,那她还要如何待人?

“不是!如果没有你姚莫婉一次次为君清解围脱困,君清岂能活到现在。在楚皇宫,夜鸿弈几次设下陷阱引君清入万劫不复之地,若非你机智果断,君清早已是夜鸿弈手下亡魂,以往是君清糊涂,眼睛里看到你坚强无畏,雷厉风行,便生依赖,便觉自己一无是处,竟越发没了自信。从不顾及你在做这一切时是怎样的心力憔悴。直到现在,君清仍后悔这一路走来,让你承受太多,如今阳朔大捷,君清终于找回自己,从现在开始,君清有能力为你铲除前路所有荆棘,莫婉,君清谢谢你的信任,是你的信任,让君清知道,即便面对非人非兽,我夜君清的大军也可以所向披靡!”夜君清的声音铿锵有力,眸底波光莹莹。

“王爷真是这样想的?王爷不觉得是莫婉掩盖住了王爷的光芒?”一个夜鸿弈,姚莫婉真是怕了,如果大恩成仇,她又何必存太多执念。

“如果没有你姚莫婉,便没有本王今时今日的重新振作,君清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怕君清会和夜鸿弈一样,将莫心所有的关怀看作负累,君清在此发誓,此生若有半点这样的想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夜君清信誓旦旦,眸光坚定如刃。

“只是这样?”其实夜君清觉得,只待自己发完毒誓,姚莫婉必定上前阻拦,伸手抚住自己的薄唇,之后含情脉脉的扑到自己怀里,紧接着便你浓我浓。可惜事实永远和臆想存在太多差距。正如现在,夜君清有些无语了。

“那就……再加上飞灰烟灭,挫骨扬灰!”夜君清挑眉,试探着看向姚莫婉,言外之意便是还要不要再毒一些?

“勉强可以了,其实王爷来找莫婉该不会只为了这些吧?”姚莫婉的神情看似静如平湖,可心底却荡起丝丝涟漪,纵她如何压制都无法平静,没人知道,夜君清的誓言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本王是诚心来谢你的,至于别的事,本王原是想明日再与你商量,毕竟天色已晚,打扰你休息就不好了。”夜君清觉得在姚莫婉面前,自己真的是无所遁形,偏生这种感觉让夜君清分外窝心,如果不是在乎,谁会花心思去看透一个人呢。

“如今阳朔已被攻破,剩下的平定,凉城因属皇城临近郡县,所以守军人数不过十万,就算夜鸿弈想要调派大军支援,可以平定和凉城两郡的条件,根本容不下大军驻扎,如果莫婉没猜错,王爷必定是想近日连攻两城,之后与夜鸿弈在皇城决一死战!”姚莫婉分析的鞭辟入里,正是夜君清这两日所想的精髓。

“这天下,知我者,唯莫婉一人!”夜君清发自肺腑感叹。

“王爷这话是在赞美莫婉?”姚莫婉挑了挑眉梢,神情怡然。

“必须是啊!”夜君清中肯点头。无语,姚莫婉樱唇浅笑,一番肺腑之谈过后,姚莫婉忽然觉得一身轻松,与夜君清的关系似乎回到了彼时在关雎宫的时候,又似比那时多了些什么,至于是什么,姚莫婉不愿在这个时候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