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固执反抗的南风王被逼于一小城,于当夜被亲信出卖,身首异处,南风王势力就此覆灭。
小半个月后,宝超王心知力不能抵,交城投降。
虎啸营节节大胜,凯旋之日已不远。
大结局(上)
虎啸营拔营回京的消息一传入京城,不出一日,又流传出另两种新的说法。
一者说,德兮夫人忍辱负重,只身前往南地,周旋于西平王左右,谋得他犯上作乱,举兵造反的最有力证据,于国有恩,于社稷有恩。
一者说,德兮夫人在被俘期间,不幸失贞失节,虽值得同情,可若承奚王真有继位一日,他唯一的发妻曾饱受如此屈辱,怎配堪当国母,做天下妇女的典范。
总之,众说纷纭,传言就如同点燃的炮竹,闹腾的不可开交。
这些谣传,不管是有人刻意为之也好,是有人无事生非也罢,出了这种事,最该烦心,最该忧愁的,便是德兮夫人。
可据人传,德兮夫人乍听到这些时,也不过是浅淡一笑,毫无半点动火生气的势头。
深夜里,温度低的渗人,屋外满天星斗,铺天盖地的好似碰撒了米缸,乍一望过去,密密麻麻的,绵延不绝的蔓延到遥远的南方。
却不知,身在南方的虎啸营距离归京,还有几日光景。
趁着四下无人,巧月终于忍不住问道:“主子,奴婢真是越来越不懂您了,难道您真要纵容这些谣言任意抹黑您么,制造谣言的人居心叵测,路人皆知,您要是不想些法子,岂不是要处在任人挨打的地步,将来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呢!”
说罢,巧月随手拿起茶壶,蓄满德兮夫人手边茶盏,心里对这几日的变故分外焦急,连日的寝食难安。反观德兮夫人,却好似没事人一样,悠闲自在,倒有几分老僧入定的意味。
德兮夫人以手背蹭了蹭茶盏上的花纹,对那上面传来的温度额外满意,笑笑道:“我又能怪谁呢,一个人最主要的就是不能做错事,一件错事往往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患。可既然错了就要补救……我之前的错,就错在让人对我被俘一事有迹可循,但那是意外,我防不了,也防不住,所以事后的补救就额外重要……话说回来了,巧月,现如今的你可还有半点心思放外人身上?”
巧月一怔,不过是一瞬便立刻醒神。
巧月知道德兮夫人所说的外人是指丞相,当年的少女情怀如今想起来,却不过是淡如浮云,仅留下浅浅的一抹痕迹,似是证明她也曾对人倾心过……说毫不在意是自欺欺人的,但若说还在以,却也是过犹不及。
思及此,巧月豁然开朗,颇为笃定的回道:“主子,您跟王爷都是做大事的人,也该做一番大事,奴才不过是奴才,微不足道,又何足主子为奴才担心?既然主子您已有打算,奴才只会尽心辅佐,‘外人’……终归是外人,也绝不会成为奴才该关心的人,奴才又怎么还存有别的心思?”
听到巧月的承诺,德兮夫人总算漾开欣慰的笑容,随手抚了抚裙摆,站起身,静待巧月为她披上披风,这才不疾不徐的往门口而去。
临了,还撂下了一句话:“这几日,我可能回不了府,你便告诉姨娘、管家,一切如常。”
*
德兮夫人的车架一路不停地进了宫,神色肃穆冷淡,眼神中的冷意丝毫不掩,前来迎驾的费忠仁见了,一股寒意从脊梁骨顺势而上,直窜脑门,心里骇然。在费忠仁的领路下,德兮夫人直奔皇上所居的萧乾宫,未有半点耽搁的来到内殿寝室门口。
里面的奚云帝、荥皇后正吵得不可开交,内容无外乎是奚云帝指责丞相竟当着满朝文武,与人演了一出戏,使得他如今皇位难保,俨然成了众臣之中的跳梁小丑。
而荥皇后则苦苦哀求奚云帝原谅,她事先确不知情,心中也分外懊恼父亲竟然连女儿都不顾,实乃寒心。
奚云帝又怎会尽信。
听到此处,门外的德兮夫人似是精神极好,唇边挂着的笑意冷热难辨,右手涂满蔻丹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门柱,阵阵发出低脆的响声。
费忠仁额角汗出,偷偷拭去,清清嗓子低声提醒道:“夫人,时辰差不多了。”
德兮夫人漫不经心的“嗯”了声,又静默了片刻,便率先走了进去,费忠仁紧随其后。
拐过了紫檀木金线雕龙屏风,映入眼帘的,恰恰是奚云帝怒瞪双目,荥皇后半跪在地上哀求的一幕。
“皇后娘娘何必如此伤心?如今,您还是皇后,皇上也依旧还是皇上,明天会如何,以后又会如何,那也是人力难以控制的,您又何必为了这点小事丢了母仪天下的气度?”
幸灾乐祸的一番话不紧不慢的道出,自然而然的引起屋内二人的注意。却见德兮夫人款款而来,上身穿着颇具考究的纯白色丧服,下身配了黑灰色调的拽地裙裾,三分雍容,七分淡雅,素面朝天,鬓发齐梳,仅用一枚玉簪点缀,丝绢白布围裹额际,然,眉宇间不染半丝哀愁、悲切,背脊挺直,又哪见颓废之色,却不知如此丧服穿戴,为的是哪般。
德兮夫人不理二人惊诧之色,随意往旁边一坐,就着红木大椅斜靠一侧,巧笑嫣然的望着二人,大有欣赏好戏颇为入味的模样儿,唇角讥讽的笑容也变得额外刺目。
醒了醒神,软到在地的荥皇后似是明白了些什么,眼中豁然迸射出恨意,指着德兮夫人的鼻子,便疯疯癫癫的哭喊起来:“你!景凤兮!你个贱人,你以为你就赢了么,你得逞了么!不要以为你可以一辈子逍遥快活,在这宫里根本没有人能全身而退!我有今天的下场是我咎由自取,可你……哈哈哈,我告诉你,我如今的下场,就你来日的榜样!你只会比我惨千倍万倍!”
想来,荥皇后大抵是明白下场为何了,才会这般歇斯底里。细观此人,年不过二十,本该是芳华正茂,青春少艾的风华时光,与昔日此二女于夜宴初相见相比,如今的荥皇后早就失了那时的神韵,双眸不再璀璨,面颊不再丰沛,唇色不再诱人,就连身子骨也越发像位垂死的老妪,一切皆被这宫廷的污秽事消磨殆尽……
德兮夫人眯着眼居高临下的俯视此人,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下一刻便懒懒的挥挥手,撇开了眼,冷冷清清的望向一旁。
费忠仁得令,匆匆上前强压住荥皇后,半拖着强行将她往外面带去……
一路上,荥皇后脚下不停蹬踹,骂骂咧咧的哭喊不已:“景凤兮!景凤兮!你会有报应的!会有报应的……”
不多会儿,内殿归于平静,静的连奚云帝急促的呼吸声都清晰在耳。
然,德兮夫人依旧维持着淡而冷的笑容,直到奚云帝好似终于忍不住了,几个箭步上前,一把捏住德兮夫人的下巴,表情狠狠的逼近她,任由愤懑的呼吸吹响她的面颊。
奚云帝声音沙哑道:“朕就要死了,你凭什么还活着!”
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顷刻袭来,瞬间激起往日一幕幕的回忆,仿若黄粱一梦般,似真似假,似梦似幻。究竟,谁是谁的魔,谁是谁的怨,如今已是摘不清,难说明了。
奚云帝,依旧一身的锦带花香,这种女子管用的香薰配在他身上,依旧不显突兀,纵使如今的他鲜血满手,戾气满身,却始终无碍他清新俊逸的外表,衣冠楚楚,貌盛女子,只可惜平生出狠毒心肠,害人终害己,如今落得惨败下场,又赖得了谁呢。
奚云帝的手劲儿越来越大,眼里强烈的快意不容忽视:“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你信不信!”
豁然间,脖颈间一凉,却不知德兮夫人手中何时多了一枚金簪,正紧紧抵住奚云帝颈侧的大动脉处,金簪的尖部泛着青紫色的光,相信只要轻轻划开一道血口,奚云帝便会当场毙命。
德兮夫人笑的胸有成竹:“你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就送上门么?奚云启,你究竟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因为你自视过高,自负自大,你总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永远以为所有人都会听你的摆布,可人的心是你无法控制的,是你永远接触不到的领域……奚云启,事到如今了,难道你还不懂么。”
话音渐落,轻轻掷地。
奚云帝的声音充满悔意,沙哑难辨:“原来……朕一直以为你还是昔日的凤兮,纵使你做了一些让朕惊讶的事,朕也一直把你放在心里……想不到,你一直在骗朕!”
他晃了晃神,似乎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然也不过是一刹那的功夫,立刻又道:“不……其实朕早该猜到,自从你嫁了谈辛之那日起……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德兮夫人睁大双眸,直勾勾的回望着痛心疾首的奚云帝,言辞间不卑不亢:“皇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就像您昔日以情谋事,就像您昔日摆局陷我于不贞、不节,如今您便该料到,有些事一转身,已是一生……就像我骗您一样,您又何尝不是骗我在先,处处伪装仁义,你、我之间……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到底……是谁骗谁多些,谁欠谁多些,如今,又有什么好追究的?‘成者王侯,败者寇’,这句话已经足以解释一切了。皇上,您会有今天……也不该再怨旁人。”
德兮夫人、奚云帝都很清楚,如果今日败的是德兮夫人,那她与承奚王的下场并不会好到哪里,时局早已壁垒分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古往今来皆如此,斩草除根,没人逃的掉。
奚云帝蹙眉摇头,唇舌之间充斥着苦涩的懊恼,他何止后悔,简直是悔不当初,然如今望着眼前人,纵使知道该珍惜,纵使欲再说些什么,也是力不从心,于事无补。
奚云帝低声哑笑,指尖再无力握住任何东西,缓缓放下牵制德兮夫人的手,缓缓直立起身,缓缓后退,以一副看着陌生人的样子,一顺不顺的望着她,迷惑的望着她眼中的倒影,满眼的痛惜,满眼的焦灼,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了一般,涩涩无力。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说得对……说得对……是朕先放开你的手,又凭什么怪你背叛。”
德兮夫人脚步踉跄的站起身,一步步艰涩的往门口走去,直到行至门槛处,才好似恍若初醒,淡淡低低的说道:“最后,再告诉你一件事……兰妃所出,并非是你的血脉,而是奚浩帝的遗腹子……当初,她会进宫,也全是在我一手安排之下,这一点,荥皇后早就知情,所以,你并没有怪错她,更没有杀错兰妃……至于那孩子,你也不必再挂怀。”
德兮夫人的本意,是希望以这番话让奚云帝了无牵挂的上路,更是将他的后路断绝的一干二净,然而如今道出,心酸无穷尽,却不知谁心更痛。
更未料到,奚云帝听后并无任何反应,沉默了片刻,却喃喃的说了与此事无关的一番话。
“朕这一生,只做错过两件事……一件是当初,我不该怀着攀附景老将军的念头去将军府,不该遇见你……一件是后来,我不该为了权利,为了皇位,为了攀附丞相一党,而放开你的手……”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如今回想,一切恍如隔世。
得到,很短;失去,却是那么长……
“凤兮……你……还恨我么。”
低低的一声呼唤,好似来自很远,奚云帝颓然倒在一旁,自言自语。
德兮夫人背对着他,一阵晃神,一刹那的迷惑,眨眼的瞬间,好似经年一世的等待,转头空时,未留下丝毫想念。
奚云帝看不到她的表情,许久许久以后,只仿佛听她似是叹息的回了一句:“恨和死,究竟哪个更冷……只希望下辈子,不再相遇,你、我,都不会再失去。”
*
那晚,是德兮夫人最后一次见到奚云帝。当夜,
奚云帝被侍卫软禁在宫房之内,一切只等承奚王凯旋回京再做发落,然天刚大亮,就有宫人惊呼“不好了,皇上驾崩了”云云。
此事传进德兮夫人耳中,据说德兮夫人只说道:“皇上大行,理应按照宫中祖制办理,全凭尹太后主持大局,本夫人并无质疑的权利。”
随后,德兮夫人便呆坐了整整一个上午。
事后,京城再传谣言,皆是响应之前的说法,再次诋毁德兮夫人等等。
有人说,德兮夫人再能干也总归是女人,如今承奚王不在京中,究竟谁该继承王位,一切都上是未知之数,怎能允许一介女流指手画脚,调动禁军包围京城内外?莫非朝中无人,奚朝无人了么!
也有人说,如此行事老辣,手段狠毒的女人,若真有朝一日贵为一国之母,相信绝非幸事,届时只怕国家有难,社稷有难。更何况奚云帝死因疑点颇多,纵使太医院全体诊断皆称奚云帝实乃自尽而亡,可却又有人声称奚云帝大行之前,曾亲眼见到德兮夫人出入萧乾宫,如此说来,奚云帝死因为何,是自尽抑或人为,实在是耐人寻味。
大结局(下)
自奚云帝驾崩之后,丧礼大小事全由尹太后全权处理,只因荥皇后整日疯疯癫癫,连续三日,日日皆因情绪过激而昏死过去,太医院全班出马,却也只能指标不治本,难以扭转性情之故。
金无赤足,人无完人,诚如十八岁就坐上皇后宝座的荥皇后,才貌双全,家世显赫,却依然逃不过命运的摆布。
然,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国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别说奚云帝在世时,荥皇后难以引起过多关注,如今先帝驾崩,过气皇后也等同被遗忘了一半。
对于荥皇后之病,丞相的态度一直有所保留,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将事情盖过。
“宫中规矩,自有体制,太医院人才济济,臣自是信得过。”
尹太后听了不置一词,默默颔首,心道这荥皇后最后的靠山也是放任置之的态度,想来荥皇后如今的苦难,也不过是是日常短的问题了。
第四日,久久未曾路面于皇后殿的德兮夫人,终于前来探访,可一身白衣丧气味十足,令荥皇后乍看之下,已是不爽。
“如今的我,孑然一身,你的示威,你的炫耀,都伤害不了我。如果,你是来看笑话的,你找错人了,没了丈夫,没了父亲,我还有自尊!”
荥皇后一开口就似刺猬般,牙尖嘴利,浑身都充满了防备,怒瞪双目灼灼盯住德兮夫人,微扬的下巴凸显着最后的傲骨,虽然多余,却是难得。
德兮夫人笑了,意味颇深。
“你以为跟一个大势已去的人炫耀一番,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么?”淡淡的嘲讽着,她挑了张稍远的椅子坐下,一双眼不看荥皇后,反倒欣赏起小几上的花瓶。
“若你不是他的皇后,或许今日的你光景也会大不相同,丞相也不会弃你如敝履。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我今日前来,不过是想给你个明白,若有什么想问的,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荥皇后有似讶异德兮夫人的举动,踯躅半响,才似有怀疑的问道:“皇上,是自缢,还是你们所为。”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只能说,并非我动手。”
但如今,是谁动手,还有差别么。
德兮夫人淡淡垂下眼,竟不忍心去看那位几欲癫狂错乱的女人,怜悯之情尤生。
“我父……究竟为何会与你们同流合污。”
荥皇后咬了咬牙,已经问出这个答案呼之欲出的问题。
德兮夫人轻叹口气,颇为自嘲的摇首浅笑。
“奚云帝登基之前,多疑的性子已露了端倪。他虽依附丞相一党步步高升,甚至娶你以谋取丞相的信任,然而……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丞相城府极深,又岂会看不出其中一二。诚然,此二人的矛盾已然初现,直至他登基后,实行一连串削减朝臣之势的政策,引起不小的风波,朝臣敢怒不敢言,议论纷纷。众说纷纭之下,君王的地位日趋下滑,更何况,削减政权军权,其受害最深的,还不是我家王爷与丞相等大权在握之人么。”
顿了顿,德兮夫人似是犹豫,却仍说道:“于内,南溪王包藏祸心,阳奉阴违,于外,西平王野心勃勃,屯兵自重,如此情势迫在眉睫,他若真懂得左右制衡,便不该逼虎跳墙,弄到此二王皆反的地步,到头来,却弄得自己焦头烂额,得不偿失……你父丞相,便是顾虑到这些利害关系,才会与我家王爷联合设下连环局,先是制造机会挑起南方之乱,意在为出兵圆了借口。待我家王爷平反之日,一能同时歼灭皇上在南方的后援,二能调离重兵远离京师,以防被皇上趁机揽权。而丞相,则与我里应外合,收买尹太后与诸位大臣,当众置皇上于死地,断了他翻身的后路……如此计划,势必鱼死网破,伤人肺腑,却要以自断一臂为代价,根本无转圜的余地。所以,你父纵使真有心为你考虑后路,却也碍于大局的考量,绝不能拿整个相府的后继命脉做赌注。”
乍听之下,荥皇后一阵恍惚,终于将诸多想不通的死扣解开了,却也太迟了。
“如此说来,我父,本就不信本宫,否则,又怎么会半字不提,足足演戏到今日,更不愿亲口道出,却要借你嘴对我当头棒喝!实在令人心寒!”
“皇后,我想你应该明白,敌人是不会管你是否仁慈,只要你稍有退让,接踵而至的只会是节节败退,兵败如山倒。你父,退一步可以,但是退一步的代价太大,他,担不起,只有步步为营,才有可能迎来今日的光景。”
“所以……”荥皇后仿若醍醐灌顶般,抬起头直直望着德兮夫人:“你今日前来,除了解答我的疑问,也是替我父送我一程么……”
荥皇后的双眼里空洞洞的,或许生或者死,对她已经毫无差别,生不起,死不起,爱不起,恨不起,如此憋屈的一生,确实可悲。
德兮夫人沉默不语。
恰此时,门外传来了轻咳声,德兮夫人面无表情,低垂双眸,荥皇后却是一个激灵。前者站起身,往门外而去,经过门外之人身边时,只淡淡说了句:“若能不死,便不死罢。”
屋内,那人颔首,进了门,荥皇后见了,磕磕绊绊的站起身,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父亲,您已经决定了吗。”
这句似是喃喃自语的问话,令来人一惊,终是化作无言的低叹。
自这以后,德兮夫人再未见过荥皇后,也从未问起她的去向,安好与否,这个人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宫内传言,荥皇后为了追随先帝,投湖去了,也有人传,冷宫里常常能听到她的哭喊声,然而,猜测颇多,却无一件能拿出真凭实据。
*
就在荥皇后失踪的第三日,虎啸营得以凯旋,重兵已抵达皇城之外,只待太后懿旨一下,承奚王自会率领铁骑入京。
那时候,凤兮正当宫里张罗奚云帝驾崩后另立新帝的各项事宜,众人虽是对德兮夫人的背景、经历存有颇多不满,却也碍于承奚王尚未归京,无处可说。
萧乾宫内,改换帷幕、摆件等琐事已是应接不暇,连连忙活了两日,才算初具规模。
凤兮歪坐一角软椅内,聚精会神的端详手中花样,纸上所绘的无外乎是宫人服饰、皇后与宫妃衣着、新帝龙袍等,并未分神注意到箭步入殿的男人。
男人左右扫视一圈,待望见凤兮专注的样子时,不由得漾开一抹笑,淡化了脸上的肃穆阴冷,平静无波的眼里也融入了不明的火热,脚下忽而缓慢,无声的靠近。
凤兮隐隐觉得不对,只觉一阵风吹拂而过,紧接着黑影欺上,瞬间功夫,未等她出招反抗,已被来人牵制住下巴强抬起头,承接来人索吻。
“唔!”
她惊慌的睁大双眸,却不是因为被袭,而是这种颇有侵略性的气息如此熟悉,裹着塞外的风沙味,战场的血腥味,以及自家男人的味道。
很快的,凤兮便全神投入,双手松开纸张往上伸去,紧紧勾住男人颈侧,高仰着头,不顾一切的唇齿交缠。皆由男人的力道,凤兮腾空抱起,双脚顺其自然的缠住他的腰,不顾盔甲的硬实,犹如蛇体缠住敌人一般,下一瞬,男人撑住凤兮,回身准确无误的往内殿走去。
一路上,两人互相撕扯碍事的衣衫,同样不管力道,不理温柔,好似只待将对方吞下腹方才满意。
凤兮犹如一头小兽,唇齿间毫不放松,时而啃咬,时而吸允,有时候逮到空隙处,便狠狠咬下去,却不理会将对方咬破,只顾自己痛快。不想,那男人也不甘示弱,有效仿的意思,更有惩罚的意味,一路强硬到底。
凤兮被压在床内,栖身于柔软的金色垫上,上面严丝合缝的贴着一副强壮的躯体,硬冷的线条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掠夺的姿态猖狂豪放,紧紧将颤抖的她禁锢于身下。
“撕啦”一声,凤兮的裙带又一次被扯断,残碎零落于地。
接着,一件又一件破碎的衣衫被扔出床外,乍看之下,仿若狂风暴雨袭击而过,无不显示了男人的暴力。
可下一瞬,男人的动作顿时停了,双目直直望着身下女人,那酡红双颊,抿嘴浅笑的女子,贴身穿着鲜红色肚兜,却是短了半截的款式,且不说如此照耀的大红色非正经女人家所应穿戴,就说那露了小肚子的设计,实在令人发指。
“子晟。”
凤兮低低唤了声,趁着他犹豫的当口,一个猛力拉下,反身利落的倾身骑上,跨坐于他腰间,双腿死死夹住着力点,双臂支撑他的两侧,任由乌发倾泻而下,瞬间笼罩二人于狭小的空间内,吐露出的暧昧气息彼此纠缠不休,煞是春色撩人。
男人肆意欣赏着眼前美景,右手不怀好意的抚摸上凤兮的背脊,所到之处,无不掀起一阵阵战栗,引她不耐的扭动腰肢,左闪右避,却不防更贴近男人,置自己于退无可退的境地。
凤兮倾身闻着,发尾瘙着他的面颊,似痒非痒。
半响后,却听她咕囔了句:“你没找女人吗,怎的行军这般久,却不知发泄。”
这种包含责怪与体贴的问句,弄得谈辛之啼笑皆非,双手勾住她的腰背,反问道:“怎的,有你这个悍妇还不够,本王还嫌不热闹吗。”
凤兮要笑不笑的拧了他一把,隐含着醋意,斜着眼“哼”道:“都是要登基君临天下的皇上了,日后美女如云,享用不尽,就算你现在偷吃,也有了正当理由,我又凭什么生气,莫非叫天下人都嘲笑我善妒之德行么!”
谈辛之呵呵低笑,起伏震荡的胸膛扰的凤兮一阵气恼,却有种不依不饶的劲头儿,扭动着身子就要下来。
这紧要关头,谈辛之哪里肯放,搂着她便是一阵翻滚,好似终于逮着了足够大的龙床一般,非要尽兴才够,弄得凤兮头晕目眩,方才停下,瞅着她快被自己酸死的模样,又是一阵好笑。
“没有选妃,本王登基,就只有一位吃醋捻酸的皇后,保管叫全天下的人都瞅瞅,何谓天下第一妒妇。”
回望着谈辛之灼灼双目,凤兮一时无语,胸腔内忽而涌起一阵感动,当下别开脸,隐忍着突如其来的情绪,低低问着:“若是你敢有,我也决不会向我说的那样大方,若不能一剑刺死你,我定会自我了解。”
这话一出,紧接着就是他的一阵热吻,强烈的感受到从他而来的怒意,凤兮心中竟是十分快意的。
未等反应,谈辛之已报复性的冲撞而入,微微的不适应令凤兮皱起了眉,十指紧紧揪住他身上并未褪尽的的薄衫,向两边撕扯,嘴里急促喘息。
谈辛之微仰着头,眯着眸子感受着久违的激情,彻底沉沦于这种温热交缠的触感,放纵自我的感官,只凭本能掠夺属于他的女人。刹那间,凤兮揪住他的散发将人拉下,一手抽出他的簪子,释放长发与自己的相纠结,瞬间迎来他的倾身啃咬。
待到极致时,她抬高的双腿紧紧缠住他的腰,再难忍受的尖叫出声,拱起的腰背阵阵颤抖,在他的双手掌控下,柔韧有力。
两人都在此时竭尽全力的发泄释放,将人类最原始的律动毫无保留的进行到底。
*
欢愉过后,凤兮搂着金色丝被趴伏着,□的光滑背脊上,正有只意图不轨的手,肆意描摹抚摸,又是一阵战栗起,凤兮不耐的扭扭腰,嘴上讽刺着。
“太后懿旨还没下,你竟然瞒着所有人独自进宫与我偷情,还真是胆大妄为了,无法无天。”
这话激起谈辛之一阵好笑,压低身子亲吻她的背,嘴里嘀咕着:“偷情这个字眼用的不错,本王偷香窃玉,也算是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小娘子满足否。”
凤兮一阵气恼,脸红红的埋首不语,忽而又想起什么似得,反过身来,问道:“不对,你此次出征除了剿灭南方势力,不是还与我定好引出内贼的计划么,你这样贸贸然进宫,与计划不符,万一真如你所料,那人……真是包藏祸心,自留一手,你岂不是自投罗网!”
凤兮的话尚未落下,门外已传来费忠仁的低叫声:“回王爷、夫人,丞相大人似是闻了风声,已带着十几名侍卫军往这边来了。”
谈辛之扯扯嘴,一个翻身拿过衣物,便边穿边往门口走去。
“等等!”
凤兮套上小衣起身,回身摸向昔日奚云启为了见奚献帝一面而走的密道开关,顷刻间,密道显现。
谈辛之吃惊的望着凤兮,却听她紧忙催促道:“密道是我无意间发现的,可通往云留宫,也可通往宫外,你还不快走!这里的事就按照先前说的应对。在此之前,你怎能有半分闪失!”
谈辛之沉默不语,一把拉过凤兮狠狠吻住,静待片刻,才豁然转身闪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