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刚从太守大人那儿出来,若是刘老板愿意,我是不介意陪刘老板再去一趟。”没人请她坐,安若晨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了。

刘则瞪着她,不说话。

安若晨回视他,道:“我就不跟刘老板绕圈子了。事情是这样的,龙将军马上就要回来了,我原该等将军回来,将事情报予他听,让他安排处置。可我怕刘老板没命等得将军来。”这当然是唬他的,她根本不知龙大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所以她才着急。只是她的着急,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刘则也坐了下来:“我不明白安姑娘在说什么。”

“当初我与徐媒婆摊牌时,她也似刘老板这般假模假样的与我说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后来她死了。”

刘则面无表情。

安若晨看着他,道:“当初我与徐媒婆说的话,如今再来与刘老板说一遍。我知道你与细作有关联,你在帮他们办事。若你愿意相助将军将细作擒捕归案,将军可保刘老板一命。”

刘则摇头:“姑娘定是有误会。”

“我有误会没关系,我不杀你。但是解先生有误会就不好了,他会杀你。”

刘则笑道:“我就说姑娘有误会,我不认识什么解先生。”

“那你认识李秀儿吗?她没死。”

“我也不认识什么李秀儿。”刘则揉揉额角,“这几日我忙着处理夫人丧事,真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让安姑娘误会了。”

“我的误会确实挺多的。”安若晨道,“比如,我误会尊夫人并没有死。”

刘则揉额角的手顿住了。

“比如,我误会尊夫人想揭穿你们的恶行,你不得不制造了她的假死,避免解先生真的动了杀机。”

刘则把手放下,抬起了头,冷道:“安姑娘这玩笑开得太过了。”

安若晨摇头,淡定地微笑:“我知道这些是因为,遗书是假的,死因是假的,尊夫人视女儿如己命,怎么可能杀她。但你找不到她了对不对?案子已经报了,不结案官府那头你没法了结。尊夫人不死,解先生那头你没法交代。你索性两者并在一起,伪造遗书,一句疯颠便想掩盖一切。真可惜,你掩盖不了。”

“我想安姑娘也疯颠了。”

“你女儿在我手上。”

刘则的脸色终于变了。

“李秀儿也在我手上。”

刘则不说话。

“我猜这两件事都会让解先生非常不高兴。”安若晨道:“不过也许又是我误会了。我误会解先生让你杀掉李秀儿一除后患二示忠心。我会这么误会是因为,要灭口,杀一个人就够了,就算假扮成劫匪做案,也不必拖累整条街的百姓。这事解先生干过,当初他杀了平胡东巷的陈老伯就是这样。而你们烧了整条街,杀害烧死这么多人,劫了这么多户,就是为了掩饰你们根本没有杀死要杀的人。是做给解先生看的。尸体烧成那样,谁知道是不是李秀儿呢。”

刘则悄悄握紧了拳头。

“解先生若是知道你办事不力,居然还欺瞒于他,你说他会不会放过你?或者这样,我去报官,赵佳华没有死,让官府来搜你的屋子。无论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全都能破坏掉。你还想安安稳稳活下去,好好做你的酒楼刘老板,你就必须按我说的去做。”

刘则冷笑:“安姑娘好大的口气。”

安若晨微笑:“我敢来这儿,自然是做了周全的准备。从前与你周旋半天,是我没证据。如今我握着你的把柄,手里还有人证,我占着上风。你听清楚,我若不能走出这个门,军方立时进来将你全家逮捕问斩。我若走出这个门,解先生就会知道你背叛了他。他也会立时找来杀手将你处死。你看,真是大难题。好像怎么做都得死。”

刘则抿紧嘴,心里不得不承认,安若晨说得对。

安若晨看着他,又道:“但你还有一项选择。我走出这个门,沮丧难过,忿忿不平,什么都查不到,看到了尊夫人的尸体却无能为力,我真是愧对将军。而你,挂起你的铃铛,把解先生约出来。把他交给我,你就安全了。”

刘则眼珠子打转,飞快地思索着。

“当初徐媒婆听了我的建议,说回去考虑考虑。考虑得太久,结果我都没来得及知道她最后想走的是哪条路。”

刘则自然知道徐媒婆走的哪条路,死路。而他不想走。

“解先生是个多疑的人。”安若晨淡淡的提醒他。

刘则知道。所以他很清楚安若晨摆了他这道真的是狠招。她比他想像的更难缠。他低估她了,明明他已经谋划好一切,她却抢先了一步。

刘则沉默半晌,开口道:“我不认识解先生。”

“那你认识谁?”

“在我这儿,他姓闵,我叫他闵公子。”

安若晨脑子“嗡”的一下,想起就在招福酒楼里,她与那个去而复返要买八宝鸭的“闵公子”擦肩而过。是他吗?!

“二三十岁的模样,和和气气,五官端正,看着没什么特征,身形挺拔,颇高。”

“对。”

安若晨吸了一口气,居然就是。她与他擦肩而过,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她眼前晃。

“他全名是什么?”

“不知道。”

“住在哪儿?”

“不知道。”

刘则看着安若晨眼里的怀疑,道:“确是不知道。从来都是他来找我,我曾经让人跟踪他,也被他甩开了。”

“你都帮他做什么?”

“探听消息,物色人选,周转钱银。”

“用酒楼和赌坊?”

“对。”

“你们多久前开始的?”

“差不多四年前。”

“如何开始的?”

“若我能活着见到龙将军,我就亲口告诉他。你想知道更多的事,必须让我见到龙将军。”

安若晨盯着刘则看。她知道这是刘则提出的交换条件。想要情报,就保他平安,若他能活着见到龙将军,就表示解先生也好,闵公子也罢,都不能杀他了。

“你把他约出来,我们就能把他抓住。”

刘则冷笑:“你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他是不是?紫云楼里有他的人。”

“是谁?”说到这个,安若晨极严肃。

“我不知道。”刘则摇头:“你信不信,徐媒婆为我办事,但她到死都不知道我也为闵公子办事。就是这样。我知道他在军中有人,在衙门有人,在市井有人,但我并不知道是谁。”

“为什么?”

“如果打探的结果是死,那为什么要冒险打探?”

“为他办事,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刘则笑笑:“你以为我的酒楼能做到中兰城最大,平南郡最有名气,是靠我自己?有钱有朋友,才好办事。你不做,便有别人做。别人做了,自然就得把你这个挡路的灭掉。”

“既是靠朋友,你断不可能对闵公子的人一无所知。你的作用之一,不就是物色人选吗?徐媒婆不知你做什么,你却是知道她的。”

“我知道的事,我会告诉龙将军。”

“你总得给我一两个名字,不然将军怎么觉得你值得。”

“我若不值得,你就不会坐在这儿。反而你需要说服我,你怎么值得。你不过是个小卒,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接近了龙将军,但你不过是个女子,就算你能迷惑龙将军,你在紫云楼的位置也不过如此罢了。一个下人而已,你能有什么用?”

“我以为我的用处很明显了。”安若晨盯着他,“不是我死,便是你亡。或者我们可以选一条好路,让大家都能平安。”

刘则探身逼近她,一脸凶狠:“我又怎能肯定你站在哪边?大家都平安?你在讲笑话。闵公子一再交代不能动你,为什么?也许你根本就是他的人,你在将军身边,用我们这些棋子来博取将军信任,争取更重要的情报。”

安若晨呆了一呆:“他这么说?我四妹呢,你们可有她的消息?”

刘则看着她的反应,往后靠了靠。摇头:“所以你还是一无所知。你不明白他的为人,不知道他的计划,不了解他的身份,不晓得他的弱点,不清楚他的本事……居然想抓他!你凭什么?!”

安若晨咬咬牙。“你约他出来便是。虽有风险,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将军不在,他掉以轻心,而你有事由需与他商议,他会出来的。你们烧了半条街,杀了这么多人,把事情闹得这般大,他一定相当不满意。再等下去,要么是他已将你灭口,要么他已察觉危险躲了起来,你再约不到他了。所有人都会找不到他。”

“他会知道是陷阱,马上就会有人通知他。”刘则站起来,再无半点冷静,“你跟阿华一样蠢,你们女人只会坏事。”

“军方没人行动,衙门要围捕的是纵火案案犯,没人要抓细作。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计划,谁会通知他?”

刘则一愣。

“除非是你通风报信。”安若晨道:“除非你自己找死。”

刘则盯着安若晨,想了想,复又坐下来:“你如何摆平衙门那头,让他们听命于你?”

“待你跟龙将军交代清楚细作案,我便告诉你我是如何办到的。”

刘则在思索着这事情的可行性。

安若晨道:“我想我不必提醒你,不要重蹈徐媒婆的覆辙。”

刘则抬眼看她。

安若晨趁热打铁:“你与这闵公子如何联络?”

“铃铛。”刘则咬咬牙,“用铃铛。”

安若晨在刘府里呆了许久,久得田庆忍不住找卢正商量要不要潜进刘府里看看。安姑娘毕竟经得事少,若刘则真是细作,她一个人怕是对付不了。卢正同意。正想说让田庆在外头接应,他进去看看,刘府的大门开了。

安若晨沉着脸走了出来。

田庆、卢正忙迎上去问情况。

安若晨道:“只能等将军回来才能撬开他的嘴了。”

田庆皱眉:“那可先将他拘捕。”

“不行。”安若晨板着脸极严肃,“若抓错了人,将军会被有心人抓着把柄。若没抓错人,其他细作见刘则被抓,定会逃离隐藏。还是等将军回来定夺吧。我们没有证据,他不招供,什么都办不了。他如今以为将我唬过去了,我们还能拖延些时候。待将军回来,事情便好办了。”

三人一起往回走,半路上却遇着一个婆子,安若晨停下了:“那是太守夫人身边的人。”

那婆子见得安若晨,赶紧过来:“哎呀,姑娘,真是巧。夫人今日说见着姑娘穿着单薄,想给姑娘送件厚披风,新做的,这是我家夫人一番心意。结果我去了紫云楼,姑娘不在,我这又返回来了。正想着明日再去,却这般巧碰上了。那就在这儿给姑娘吧。”

“多谢嬷嬷了。”安若晨忙接过。在接披风的时候,往那婆子手里悄悄塞了张纸过去。婆子借着披风的遮挡忙将那纸握在掌心,而后自然地塞入袖中。她对安若晨笑道:“那就收好了。我这就与夫人回话去。”

不多时,蒙佳月拿到了安若晨给的消息——已说服刘则,对方挂铃约人,于明日午时在东城门外一里观柳亭见面。

蒙佳月将字条拿给姚昆看,看完了,就着灯烛的火将字条烧了。

姚昆余怒未消:“他们竟敢将主意打到你头上来。”

蒙佳月握住他的手:“我夫君是平南郡太守,那些细作自然会将我视作目标。明日是个好机会,大人务必要将那头目拿下,龙将军不在,这大功便是大人的,保了平南郡平安,百姓也会感激大人的。”

姚昆将她搂进怀里:“你平日里要多加小心,出入时身边还是多带几个护卫吧。”

蒙佳月心里一甜,对姚昆微笑,有夫如此,心满意足。

安若晨第二天一早便出了门,她途经招福酒楼看了眼,酒楼的每扇窗户纬缦装饰上都挂上了两个铃铛,一个白色一个红色。这应该是已经给出了信号,约好了。

安若晨愿意押这个赌注。

安若晨在刘府后街的一个茶馆二楼坐下了,这里可以看到刘府后院的那棵大树和一小片区域,也能看到聚宝赌坊的前院大门。

这里离衙门也近一些,若是午时太守大人成功捉拿到那闵公子,她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安若晨慢条斯理的喝着茶,等待着。

齐征觉得这一上午赌坊的气氛很不对。虽然这时间是赌坊生意最不好的时候,但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冷清。而且一大清早,有一位公子来找娄老板,两人初见面时连话都未说,互相给了个眼神,就上楼去了。

第59章

若是换在之前,齐征是不在意的,但自从陆大娘问了他什么谢先生或是什么公子之类的事后,他就有特别留意。这位公子,应该就算得上可疑了吧。

也许这位公子就是赌坊冷清的原因,他们在拦客人,也许是不想让更多人见到这位公子。当然了,这些都是齐征自己瞎猜的。

但齐征觉得这又是个好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客人身上,那他偷偷去那密室查看,应该无人发现吧。

于是齐征去了。这次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他顺利扭开了机关,走进了密道里。

密道里有些昏暗,只有墙壁上的火把那点光亮。齐征一边走一边紧张得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密道里没人,路过那几间密室时他看了,也没人。其中一间最大的布置得还挺华丽,床具桌椅一应俱全,在里面住人都没问题。还有一间像是药房,贴着墙摆着格子柜,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抽屉,跟外头药铺子有些像。另有几间像是囚禁人用的,墙壁上有粗粗的铁链锁铐。齐征想起了那名被杀的公子,起了鸡皮疙瘩。

他一直往下走,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尽头,尽头也是一个柜子背面模样的,跟赌坊密室门背面有些像。

不会绕了一个圈又回来了吧?

齐征小心翼翼地趴在门后摸了摸,好像木质不一般。一不小心,摸到了开关,门“唰”的一下打开了。齐征吓一大跳,忙往旁边一躲。门开了,门外一点声音都没有。齐征等了等,确实没动静。他往外一探头,发现这是间书房模样的屋子。

没见过,不知道是哪里。

齐征小心翻了翻书桌抽屉,看了看书柜,只恨自己习字不多,大多字不认识,不然要能找出什么名单或是证据的就好了。不过密室里那药房说不定就藏着毒药,但怎么才能引官府来搜呢。

齐征正这般想着,忽听到这书房窗外有脚步声。齐征吓得赶紧蹲下。然后他听到了有人说话,是刘则的声音,他在嘱咐下人都警惕些,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齐征觉得奇怪,为何要警惕?他悄悄探头往窗外看,发现这是一个大宅子,他没见过,也许是刘老板的府宅。齐征皱皱眉头,难道真是刘老板的家?他的府宅竟修了秘道与赌坊相连吗?!

齐征看着刘则走开了,赶紧回转到书桌那边,要不找几本像名册或是账本之类的东西先带走,让陆大娘帮着看看,说不定就能是证据。

正翻着,就听着“咔嗒”一声响,齐征全身汗毛顿时竖了起来。他本能地弯身伏地,接着听到“唰”的一声,是密室门开的声音。

齐征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他听到许多人的脚步声,又听到娄志的声音道:“勿轻举妄动,听我指令行事。你们五个跟我走,其他人先在这里等着。待我们叫了,你们就过来。”

齐征吓得冷汗划过面颊。

接着是书房门开门关的声音。有几个脚步声出去了,还有几个留了下来。齐征努力不发出动静地往书桌下面爬。刚到桌底,他刚才趴着的旁边那边椅子被人搬走了。

齐征眼睁睁看着桌底面前无物遮挡,真害怕那些人弯下腰来瞧一瞧。

刘则独自一人呆在灵堂的后室里,他正给棺材里的赵佳华喂药。

药丸化开了水,赵佳华才咽得下去。她此时微睁着眼睛,呼吸微弱。

刘则喂完了药,将药碗随手放在一旁的桌上,柔声对赵佳华道:“我知道你不舒服,可也是没办法的事。喝了药,一会你就会有些力气了。今日我就带你离开这里。你莫怪我吧,我也不怪你了。从前是我不好,脾气太大,可我若不这样,现在你我都已经死了。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你说得对,也许安若晨有些用处,她除掉闵公子,我带着你远走高飞,去别的地方过日子。经历了这一场,我们也算是患难与共,你就别生我的气了。”

“谁生贤弟的气?”一个粗犷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刘则吓了一跳。

刘则转身,看到娄志。他刚才只惦记着赵佳华,竟是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刘则心跳停了停,很快恢复如快,笑道:“大哥怎么来了。”

娄志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棺材,道:“有事想问你来着。”

刘则道:“好,我们去书房说吧。”

“就在这儿说吧。”

娄志说着想往棺材走去,刘则迎上来将他拦住了。“内子已去,莫惊扰了她。我们出去说话吧。”

“死都死了,有何惊扰的。”娄志粗鲁地道。

刘则皱了眉头,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安若晨一直盯着刘府和赌坊的方向看,心里奇怪为何赌坊拦下了客人不让进。没道理有钱不赚,除非有什么安排。安若晨皱着眉头,很遗憾看不到更多的地方,盯不到里面的动静。

正琢磨着要不要做些什么,面前忽然坐下来一个人。

安若希。

安若晨吃惊地摆了摆眉头。

安若希顺着安若晨的目光往外看,看不到什么特别的景致,于是问:“姐姐在做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儿?”

“出来逛逛,看到姐姐居然闲逛,这不似姐姐会做的事啊。”安若希一脸“抓到你把柄了”的模样。“我可是等了许久,都未见姐姐出来,所以便上来看看。”

“今日不方便与妹妹叙话,你快走吧。”

“是吗?”安若希一脸不高兴,“是要等姐姐招呼我时,让我随传随到时,才是方便与我叙话的时候?”她往后一靠,摆出一副我就不走你能奈何的架势,“昨日钱老爷来家里了,还问起姐姐。若是我告诉他我感觉姐姐有些古怪,似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鬼鬼祟祟的,你说会怎样?”

“会把你扔进大牢,等你什么时候学乖管好嘴了再放出来。”安若晨冷板板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