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探子!”蒋松与宗泽清异口同声,扑过去将谢刚揍一顿。
龙大屋里,气氛不似墙这边这般活泼。安若晨紧张地呼吸了几口气,将今天在衣铺发生的事仔仔细细与龙大说了。说着说着,心情又有些激动起来,最后道:“将军,赵佳华主动来招惹,定是他们有所计划。我应该顺势给些反应,让他们觉得我上勾了。”
龙大不慌不忙问:“你觉得他们的计划是什么?”
第35章
安若晨答:“我对他们来说,只该有两种结果:杀掉我或是利用我。我这数日外出走动,去了不少地方,于外人看来,身边只带着丫环,他们有能下手的机会,却未见动作,今日却是让赵佳华来了,还提到我四妹,我想,他们定是打算利用我。”
龙大再问:“你四妹失踪到你成功逃家,有几日?”
“三日。”
“若他们有你四妹在手,有利用你的计划,那三日为何不有所行动?当时你已陷入绝境,求救无门,那时候对你要挟加施恩,可比如今再对付你容易多了。”
安若晨沉默,这些话是老调重弹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想过各种可能性,龙大也与她分析过。如今他再说一遍,不过是想敲打敲打她——不要被希望蒙蔽,那会让你看不清真相。如果她一直告诉自己说服自己四妹就在他们手里,那龙大是不会放心让她去与这些人交手的。
安若晨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心里仍在挣扎,也许当时他们手里没四妹,但现在她进了紫云楼,她有价值,而她的弱点就是四妹,说不定他们找到了,于是这才决定二选一,不杀她,利用她。
这可能性有多大?当然不大。
安若晨咬咬唇:“就算他们是用四妹之事骗我,那也是为了引我上勾,也定是有计划了。我应该去找赵佳华,看看他们究竟是何打算。这般才能见招拆招,引蛇出洞。”
“见招拆招?”龙大道:“你可知,有一招叫请君入瓮,待你看清楚招数时已在瓮中,脱身不得,如何拆招?”
安若晨紧张地捏紧拳头,就知道将军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的。她道:“求将军指点。”
“两军交战之时,常会用到诱敌之计。敌军佯败而逃,你得意忘形,领兵追之,却中了对方的埋伏。识不破佯败,无话可说,但若你能看穿是计,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勿追,不要中计。二是俯瞰全局,比敌军更早布阵,摸清地势,绕过伏兵之地,到敌军的前方堵截于他。”
“全局?”
“你方才与我说了这许多,连赵佳华的语调表情都未放过。但你只字未提李秀儿。你今日去的不是姜氏衣铺吗?”
“对的,可是那是因为李秀儿并无异常,她甚至不认得我,我自报家门后她才变了脸色,匆匆躲到后院去了,再没出来。”
“所以你的注意力全在赵佳华身上了。”
安若晨颦眉,这时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你去衣铺之事事先无人知晓,赵佳华怎么这般巧就能与你偶遇?李秀儿躲开你之后,你在衣铺呆了多久?”
还挺久的。安若晨思索着。为了等待李秀儿现身,为了多观察,她与姜老板东拉西扯,故意问了许多制衣的问题,挑布料就挑了许久。
“衣铺离招福酒楼路途多远?往返一趟需要多少时候?”
安若晨没走过,但她估算若是脚程够快,应该来得及。她开始怀疑若她未在衣铺耽搁足够长的时间,是否李秀儿会出来拖延着她。将军说得对,赵佳华要与她偶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况且她若自知自己已然受到怀疑,为何不守株待兔在招福酒楼等她上门,而是跑到外头来与她“偶遇”?是什么让她如此迫不及待?
“她还抱着孩子。”安若晨被点拨开了窍,“那孩子困倦的模样。她若是真心疼宠女儿,该会让她好好休息,而不是带她满大街乱逛,还与人闲聊,施展什么诱敌之计。”
龙大点点头:“我们武将对阵之时,就算有伤,也会藏在铠甲之下,不让敌人知晓。”
“她故意与我说她女儿与我四妹一般重要。她告诉我她知晓我的弱点是四妹,却也暴露她的弱点是女儿。”这确实太古怪了些。
“还有呢?”
“细作的规矩,为保证组织的安全,只单线联络,互相之间不认识,不往来。但因为我逃家报官,她们知道与徐媒婆相关的姑娘都有可能……若真是李秀儿给赵佳华报信,她为何要如此?赵佳华其实是第二个徐婆子?不对,那太冒险了,谢先生不会让他直线联络的接头人来接触我,那样他的风险太大……为什么她要让我看到她的孩子……”
“你有很多疑问,这很好。这般有思虑,我才能放心。”龙大道:“兵临城下,无论有没有把握终需一战,但不可蛮勇,不可被敌阵迷惑。你想去与赵佳华交手,可以,但原来的想法不行。不能只盯着赵佳华,你可明白?”
安若晨用力点头。
“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为何这些姑娘里要把赵佳华排后头?”
“因为还未查出赵佳华为何如此重要。徐媒婆说亲多是本地婚事,赵佳华却是她辛苦远从外郡带回来,改了名字,改了身份,伪装成远表亲说媒给了刘老板。将军觉得如此大费周章很可疑。品香楼的歌妓身份也许也是个伪装。没弄清楚前,就先别碰她。”
“但如今她既是如此着急,你便该把握。”
安若晨的心怦怦跳:“我明日便上招福酒楼会会她。”
“不,你莫理她。她既是急了,你便不该急。”
龙大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与她交代一番,安若晨心里有了数。她回到屋中仍琢磨着龙大的话,细细盘算着计划。
这夜里,安府那头也有人在计划。
首先是谭氏,她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因着突然要将整个大房院子的仆役连夜全部遣走,所有人均无心理准备,乱成了一团。护院家丁将大房院子封着严严的,哭闹全锁在了院子里。夜幕之下,丫环仆役按着管事点的人头,一个一个离开了安府。终身契的那些,被关在屋子里,等着人牙婆子来领。
谭氏很满意,这般一举铲掉了大麻烦,免了后患,她可是省心多了。
安若希却是焦虑,她左思右想,终是耐不去,悄悄去了后院。一看那处无人看管,想来都去处置大房院子那头,顾不上这儿。柴房门上挂着锁,未扣上。安若希左右看看,将门打开了。
屋子里没有烛灯,一股柴木灰土的气味混着血的味道迎面扑来,令人作呕。安若希忍着恶心,在门窗透进来的月光下,看到了卧在地上的老奶娘。她一身的血,沾着泥尘,狼狈不堪,嘴里塞着布巾子,脸色青灰,双目紧闭。
安若希咽了咽唾沫,压制住紧张,小心翼翼上前,轻轻唤了两声“宋嬷嬷”。老奶娘没有应,动也未动。安若希脑子里乱糟糟的,不会真的就这么死了吧?
她走上前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鼻子,老奶娘忽地动了一动,吓得安若希尖叫一声,摔坐在地上。这动静似将老奶娘吵醒了,她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眼睛肿着,勉强撑开了一条缝。那模样似乎是眯着眼恶狠狠的冷视,安若希心跳如鼓,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
好半晌老奶娘只是这般看着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安若希壮了壮胆子,小声道:“宋嬷嬷,我给你送些水来,还有些伤药。”
老奶娘仍是不说话。安若希小心翼翼挪了过去,将老奶娘嘴里的布巾子拿开了,将盛水的小瓶递到了她的唇边,老奶娘犹豫了一会,张开了嘴。安若希见状欣喜,忙轻轻扶好了老奶娘的头,给她喂了些水。老奶娘咽不动,水混着血又从她嘴里溢出来,沾了安若希一手。
安若希差点又要尖叫,忍着甩手的冲动,给老奶娘喂了好几口。
老奶娘终是喝下去了一些,似乎稍有了些精神。
安若希此时没这么害怕了,她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又从怀里拿出伤药:“我还给你带了药。”可是左看看右看看,老奶娘身上全是血,竟也不知从何下手才好。
老奶娘这时候开口了:“假惺惺的,打的什么坏主意?”
她声音哑得不像话,虚弱得几不可闻。饶是如此,安若希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讽刺意味。她咬咬牙,硬着头皮道:“你伤得太重了,我只是想救救你。”
老奶娘似想说话,但一口气没喘上来。安若希提心吊胆地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过了好一会,老奶娘缓过来了,强撑着精神道:“救我于你有何好处?”
安若希咬咬唇,答不上来。
但老奶娘其实不需要她的回答,她虚弱地继续道:“你们全是毒心肠的,救我是假,想用我来对付我家大姑娘是真的。你当我老糊涂了。我从前是糊涂,如今却不了……”说到这儿又喘不上气来,她瞪大了眼睛,用力呼吸着。那神情那模样,配着一身的血,厉鬼一般。
安若希吓得再蹲不住,摔坐在地上。
看到她如此,老奶娘忽然笑了,一笑,露出满嘴的血,更是凄厉恐怖。“你要害我家姑娘,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声音气若游丝,却丝丝入耳,冷嗖嗖的,刀子一般的利。
安若希惊得撑着地往后挪,一边挪一边努力要站起来。她后悔了,她不该来这的。
老奶娘用力睁着肿胀的双眼看着她,看着看着,忽又道:“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这次声音已经听不清,但安若希看着她的唇,竟将这些话听得明白,她心跳如鼓,冷汗湿了背脊,似被定身一般动弹不得。她瞪着老奶娘,老奶娘也瞪着她。
好半天两个人都没有动。
安若希看着老奶娘,忽觉得哪里不对。她猛地回头,看到三妹安若兰自躲在门外,于门板后露着半张脸,神情惊恐。安若希再猛地转过头来看老奶娘,她仍是一动不动,那模样僵硬可怕。安若希用力咽了咽唾沫,听到身后安若兰小声问:“她死了吗?”
安若希动了动,抖着手爬上前。安若兰壮着胆子走了过来,但不敢靠太近。
安若希伸手在老奶娘面前晃了晃,她的眼睛仍睁着,但眼神僵直。安若希紧咬牙关,小心伸了手指去探老奶娘的鼻息,刚靠近就听到安若兰的尖叫声。安若希像被刺了一刀似的,猛地跳起来也放声尖叫。姐妹两个不约而同地转身朝外头跑去,一路跌跌撞撞奔出了后杂院,奔进了最近的花园里,躲进树丛里大口喘气。
两个人做贼似的看着来路,并无人追来。但安若希还是害怕,她觉得老奶娘就跟着她们,只是她不是人了,她死了,成了鬼。
“你杀了她?”安若兰一脸惊恐的问。
安若希吓了一跳,蹦了起来尖叫道:“我没有。”
“可你给她喝了什么,她就死了。”
“那是水,那是水!”安若希尖叫着抓着安若兰的肩,大声道:“我没有,我没有,那是水。”
安若兰吓得挣扎,安若希下意识地要抓住她好好解释,安若兰又踢又挠,挣脱了她狂奔而逃。安若希手背一痛,被安若兰的激烈反应吓着了,她愣愣看着妹妹奔逃消失的背影,喃喃道:“我没有杀她,我没有。我不想她死,她不能死。”
安若希挨着树滑坐在地上,想起自己对谭氏道老奶娘一定全都听到了,她会告诉大姐的。又想起谭氏说的这老妇留不得。想到老奶娘就是这么直勾勾的用那双睁不开的眼睛瞪着自己,用那气若游丝的声音恶狠狠地说着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安若希瑟瑟发抖,环臂将自己抱住。
四下里静寂无声,安若希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越坐越是害怕,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迅速跳了起来,顾不得一身泥一身土的狼狈,径直冲进了谭氏的屋里。
谭氏见她这番模样,吓了一大跳。安若希拉着母亲的手,嚷嚷道:“娘,她死了她死了,不是我,但是三妹看见了,她非说是我,我们争执起来。娘,不能教她乱说,不是我。”
谭氏听得一头雾水,但又隐约猜到与何事有关。她大喝着让安若希冷静,又倒了杯水让她喝了,厉声道:“稳下来,好好说话,发生了何事?”
安若希喘了好几口气,定了定神。她说自己为了打听老奶娘究竟听到了多少,从前是不是也曾探听过消息,又有什么人是她的帮手,这才假意去给老奶娘送水送药,但老奶娘伤得太重,只喝了水,骂了两句便断了气。她未曾留意安若兰居然跟在她身后,还看到了一切。安若兰以为老奶娘是被她杀死的。她想解释,安若兰却跑掉了。
“她定会去告诉三姨娘。说不定还会告诉她的丫头。”安若希越说越慌,拉着谭氏的手道:“娘,你要帮我,绝不能让她们胡说。这事要传到大姐耳里可不得了,到时我们再想什么对策都不行了。”
谭氏听完,倒也不急。今日之事,老爷当众教训过,三房薛氏是个墙头草,挑拨挑唆是把好手,哪边得利站哪边,但绝不敢违背安之甫的意思。老奶娘的生死薛氏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况且有安之甫的教训在前头,薛氏自然是明白怎么回事。就算以为安若希做了什么,也不敢到处去说。她是聪明人,会教女儿闭嘴的。倒是安若希又提醒了她一件事,她不得不防。
第36章
“你说得对。”谭氏对女儿道,“这事我来处置。谁人都不许碎嘴。那老妇一向不怎么出门,近来老爷更是禁了所有人的足,就算她能打听到什么,又要如何递到安若晨那贱人那儿去?许是真找了帮手。”
谭氏说着,唤丫头去把管事安平叫了过来,嘱咐他带人去柴房那看看那老妇断气了没,先把她处置干净,弄个马车悄悄将人送到郊外乱葬岗去,莫要被旁人知晓。又让安平留心除了大房院里那些,其他各院下人里还有没有与老奶娘亲近的,若是有,一并赶了。既是老爷今日吩咐了谁都不许议论此事,谁敢多一句嘴,便往死里打。教训明白了,其他人自然就会听话。
安平一口应承,去办了。
谭氏又让将门房唤了来,问他们平日出入的外人里,谁与内院下人多话,尤其与老奶娘常接触的。待听得门房说完,心里已然有了数。便让门房把好门,今后无论谁人问起都说大房院里的下人们全都遣走了,若有人特意问起老奶娘,便说她回乡养老。谁人问的,记清楚了,报予她知晓。
门房今日早听得了老爷训话的风声,又见着大房众仆果真全都遣了,早慌得不行。听得谭氏嘱咐忙表着忠心,必会好好办事,绝不会说错半句。
门房走了。安若希还在紧张:“娘,三姨娘那处,你务必也敲打敲打她们。不能让三妹到处乱说。”
谭氏正想着事,听得安若希唠叨个没完,很是不悦。“慌什么?!成日里慌里慌张,经不得一点事。这事我心里有数,三房那头敢多一句话,我照着教训那老妇似的教训她们。还有,你没事去什么柴房,见那老妇做甚,要探听什么,你不会与我说吗,自己偷偷摸摸的,又沉不住气,只会闯祸。给我滚回房去。今后再敢自做主张,看我不收拾你。”
安若希吓一大跳,再不敢多话,奔回房去了。
第二日,安若希听丫环说大房那头的人已经全部清空了,还有三房和四房的两个丫头也被遣了出府,说是平素话多碎嘴,打了几板子后送了出去。如今府里头当真是人人自危,绝不敢再多话了。
安若希不知道三房被赶的丫头是因为她娘杀鸡给猴看地警告安若兰母女还是那丫头真的碎嘴,总之这日几房一起用膳时,大家和和气气,说着天气新衣首饰,就仿似昨日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但安若希总觉得安若兰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她悄悄问身边的大丫环,丫环却说没觉得三小姐有何不妥当,仍如以往一般啊。
安若希觉得不一般,她总觉得有根刺,一直扎在她心里头。下午时,她特意去找了安若兰,借口要与她一起打络子玩,安若兰没推拒,当真拿了线与她一道编着。安若希编了一会,似不经意地道:“昨日我是看宋嬷嬷受了伤可怜,这才拿了水和药去看看。喂她喝了点水而已……”
未等她说完,安若兰却道:“宋嬷嬷不是回老家养老去了吗?姐姐你糊涂了?啊,我这络子打得当真好看,姐姐你说是不是?”
安若希被噎得,只得强笑着说“是”。转眼看看安若兰,她满脸的笑容,眼神里却透着鄙视。安若希心里又冷又不痛快,觉得自己特别委屈,却又发作不得。她再呆不下去,坐没一会找了个借口走了。
陆大娘于这日照例带人来给安府送菜,安府里头异常的气氛她感觉到了。点收菜货的厨房仆役一言不发,闷头点完就搬搬抬抬迅速离去。门房也不似从前那般帮忙,离得远远的,似怕跟厨房小仆靠近了惹麻烦似的。陆大娘借着等收帐的工夫问门房这是怎么了,跟小仆吵嘴了?门房道不是,只是昨日主子将大小姐院子里的丫头仆役全遣走了,还有其他院的丫环也被赶了,如今全府上下都小心着呢,生怕招了主子的眼,惹不痛快也被赶。
陆大娘心里一惊,忙问:“大小姐院子里的全被遣了?那宋嬷嬷呢?”
门房怔了怔,抬眼仔细看了看陆大娘,然后认真答道:“宋嬷嬷回老家去了。说是从前就有这打算。这不主子遣走了全院,她自然也不会留下,昨日便走了。”
陆大娘很是惊讶,又问老奶娘昨日何时走的,坐的马车离开了还是先在城里找地方安置?
门房道:“这哪里晓得。昨日走得人多,出出入入的,还有人牙婆子过来领人的。马车驴车什么都有,大家都没留话,也不知都是去哪儿了。”
陆大娘又多问了几句,问不出什么来。拿到了菜货的账钱,便走了。
门房等着陆大娘他们走远了,赶紧闭好门,一溜烟跑去给谭氏报信去。
一整日下来,好奇打听安府动静的人不少,问这问那问谁的也有,但问起老奶娘最仔细的,只有陆大娘。谭氏等了一日终是确认了心中的猜测,她唤来安平,让他派人去打听打听陆大娘的动静,这妇人可曾出入紫云楼,可与安若晨有联系。
第二日安平便在菜农那处打听到了。陆大娘确是刚得了紫云楼的好处,每隔两日要给紫云楼挑些鲜蔬菜肉的送去。安平将此事也告之了安之甫,安之甫发了顿脾气,要将陆大娘换掉,再不用她,也让安平知会城中与他交好的各户,均不得再给陆大娘买卖活计。谭氏听了,提了异议。“老爷莫要如此,陆大娘是个好棋,我们用着她,让她接着给安若晨那贱人传消息,于我们又无坏处。”
安之甫怔了怔,明白了谭氏的打算,他皱起眉头,盘算着。
谭氏又道:“陆大娘自己做的事说的话又与我们何干?官府可怪罪不到我们头上。再者说,又并未谋害于她,断不会惹上什么麻烦事的。只是留个后路,若真需要用上时,也能派上用场。如今大房的人尽数遣走了,安若晨那贱人的威风也摆过了,想来是可以见面的时机。便让希儿写个拜贴,看看那贱人是何反应,如何?”
安之甫再想了想,终是点点头。宗将军先前已经帮他们游说,说是安若晨未拒绝,想见时递个帖子,按如常的规矩走。有了回帖便能入紫云楼。若再有麻烦,再找他即可。
谭氏暗自得意,回去唤了安若希,将事情与她说了。“那陆大娘定是安若晨的帮手,有她相助,你对付安若晨便容易多了。你对安若晨说的事,安若晨定需找人求证,我们再递些消息给陆大娘,由她报给安若晨,那贱人定会信以为真。你瞧,这不是老天都帮着我们。你不必怕那贱人对你斥责,就用我教你的法子,用与钱老爷的婚事向她诉苦,她定会上勾的。你忍下一时之气,日后将那贱人处置了,受的委屈可就加倍讨回来了。”
安若希咬咬唇,嚅嚅应了。
第二日,安若希便出了趟门,她支开了丫头,自己在陆大娘送完菜货欲回家的途中将陆大娘堵住了。
陆大娘见了她如常问好,丝毫看不出异样。安若希犹豫了一会,终还是横下心来。她说有事相求陆大娘帮忙,求一僻静地方说话。
陆大娘一脸惊讶,正欲推拒,却被安若希拉至一旁巷内。
“除了大娘,我如今也不知还能与谁求助,求大娘仔细听我说。我支开了丫头,时间不多。事关宋嬷嬷,求大娘帮帮她。”
陆大娘一愣,竟与安若晨的老奶娘有关?昨日她听说老奶娘回乡养老去了便觉奇怪,先不说先前老奶娘誓言旦旦一定要留在安府为安若晨探消息,便是她改主意了,也该来与她说一声。就算不与她留个话,难道连安若晨最后一面她都不想见吗?
陆大娘到处打听,都未曾打探到老奶娘的踪影。没人见过她,也没见老奶娘来找她。陆大娘觉得事情蹊跷,如今听安若希这般说,便问:“二姑娘是有何事?”
安若希一脸紧张地看了看巷外,似生恐被人看到,拉着陆大娘又往巷子里走了走,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大娘,宋嬷嬷去世了。她偷听爹娘说话被人发现,爹爹一怒之下罚了她。宋嬷嬷年纪大了,经不起打,就这般去了。”
陆大娘大惊失色。
安若希掩去了自己在这事里的经历,只说经了老奶娘这事,爹爹怕府内有人给大姐探消息报信,于是干脆将大房院子众仆全都遣走,又恐大姐知道老奶娘这般去了会报复,于是趁乱将老奶娘的尸体运了出去,悄悄丢至城外乱葬岗。
陆大娘瞪圆了眼,震惊于安之甫竟然能歹毒至此。
安若希再看一眼巷子口,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塞至陆大娘的手里。
“大娘,宋嬷嬷与我虽未有什么情谊,但好歹也曾是一家出入的,她是大姐在世上仅有的亲人了,我实在是于心不忍,一想到她老人家死无葬身之地,我……”
安若希哽咽落泪,她看了陆大娘一眼,抹掉了眼泪,继续道:“如今家中所有丫环仆役均不敢相议此事,更别提为宋嬷嬷说句话收个尸。我爹娘生怕漏了消息,严惩了几位家仆,如今人人自危,我实在无人可找。从前我听说大娘与宋嬷嬷有些交情,便壮着胆子来求大娘。这事说起来确是难以启齿,但这些是我能拿出来的所有钱银了。求大娘看在大姐和宋嬷嬷的面子上,拿这些钱银请人去乱葬岗找一找,给宋嬷嬷收个尸,买块墓地将她好好安葬。”
陆大娘紧锁眉头,瞪着手中的钱袋,还未从震惊和愤怒中走出来。
安若希看了看她的表情,用力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大娘,求求大娘好心。我是真没了办法。府里头任何人都不能托付,若是爹娘知晓我做了这事,定会责罚我的。求大娘帮帮我,帮帮宋嬷嬷,这是我们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陆大娘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事我会去打听打听。”
第37章
“此事千真万确。请大娘找人去城外的乱葬岗,那地方具体是何处我不知晓,但听爹爹确是这么交代的。去晚了,我怕连尸首都找不到了。”安若希说着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探头往巷外再看了看,这时候看到她的丫头往这边来,忙道:“陆大娘,我得走了。这些钱银是给大娘的酬谢,请人、买地、买棺材和立坟之用。多谢大娘了。”
安若希一边说一边抹掉泪水,抚了抚头发衣服,快速往巷外跑了出去。陆大娘悄悄看着,看到安若希迎向了她的丫环,丫环递给她采买的东西,她笑了笑,拉着丫头往别处去了。一直到走得远了,也未回头再看巷子一眼。
陆大娘看了看手里的钱袋,揣进怀中,也不往家去了,转向坊市方向,找殡殓活计的打听去。
之后陆大娘是否真找人帮忙收尸,是否找到了老奶娘的尸体,是否已顺利为其安葬,安若希并不知晓。她没有冒险再找机会去与陆大娘说话,只如同从前那般,似乎与陆大娘并无任何瓜葛。
倒是安若晨的消息她听到不少。谭氏对安若晨的动向极为关注,总与她说听说今日那贱人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又说坊间说了什么,不管真假轻重,总之一并倒与她听。教她心里有数,见面时好有个应对。
安若希没多话,只按谭氏交代地写好了拜帖。谭氏仔细看过,让人给紫云楼递了过去。
再说陆大娘这头,她当真找了人去乱葬岗寻尸。这颇费了一番劲。因着乱葬岗不止一个,且树密草深,地形杂乱,寻尸又是晦气招霉运邪气的活,鲜有人愿意前往,但最终陆大娘还是办成了。她找到了老奶娘的尸体。安家弃尸的甚至连草草掩埋都未曾做,且事隔三日,老奶娘生前又被毒打,找着时尸体已不成样子,几不可认。
陆大娘心中又怒又痛,含泪将老奶娘好好葬了。然后又去与城里的人牙婆子打听。人牙婆子从安府转卖了几个终身契的丫头出去,对安家那日发生的事也听得一些,与陆大娘如此这般地一说,倒是与安若希的话对上了。
陆大娘左思右想,去了紫云楼,将事情报予安若晨知晓。
龙大这日办完了事,回到紫云楼,听说安若晨晚饭也未吃一直在校场呆着颇惊讶,还以为她今日去李秀儿母亲家中遇到了什么挫折,卢正却是说上午之行并无意外,安管事神情正常,回来后在屋中写写画画很有精神。下午时接到安家递来的拜帖时也无异常,只是后来送菜的陆婆子求见,两人聊了许久后,安管事便不太对劲。在屋中呆坐了好一会,突然拿了短剑到校场练功去了。
龙大挑挑眉,去校场找安若晨。
到了那儿看到田庆远远守在校场边,而安若晨低着头坐在靶人的面前,一动不动。
龙大对田庆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行礼,然后走到安若晨面前。安若晨安全没反应,似不知道有人来。
龙大看了她一会,心里叹口气,看来得适应这姑娘总是无视他的状况才好。
“地上凉,这般坐着仔细生病了。”
安若晨一惊,猛地抬头,这才发现将军在这儿。安若晨忙站起来,对着龙大施了个礼。
眼眶有点红,声音有些哑,看起来一副想哭憋着不哭的模样。
龙大看看稻草扎的靶人,胸口衣布上已被扎了好几个洞。短剑此时丢在安若晨的脚边。地上还歪歪扭扭刻了几个字——“猪狗牛羊鸡鸭鹅”。安若晨随着龙大的视线看了一圈,赶紧伸脚将字踩擦了,再把短剑捡了起来,插入剑鞘里。
“何意?”龙大问的是那些字。
安若晨低着头小小声:“骂人话。”
龙大眉头挑得高高的,这骂人话颇是新鲜啊。
“骂谁人?”
安若晨没吭声。
龙大也不追问,只道:“这般骂能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