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白凤见訾槿不愿多说,也不便勉强:“你师父被关在祁府。”

“祁府?祁咏跃家?”

仇白凤道:“对,他是小皇帝的贴身侍卫,家里的防备倒是不严,待你师父也不错。要救出你师父倒是不难,但那银链却不好开啊。那铁链虽然质地稀有,但若用神兵利器还是能锻开的,只是那锁住琵琶骨的钩子却是一个精致的锁环。那锁环可谓巧夺天工,若无钥匙,唯有生生地割断了琵琶骨。”

“若割断了琵琶骨,这人还怎么活?!”訾槿惊悸地喊道。

仇白凤眸中露出一抹忧色,低声道:“唯有找到钥匙,方才救得了你师父。那祁府已被我翻了几遍,想来这钥匙该是在小皇帝手里。”

訾槿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该是在君凛手里……这钥匙的事,我来想办法,师娘千万要暗中护好师父。”

仇白凤擦了擦訾槿脸上的泪痕:“丫头都被他折磨成这个样子了,怎么想办法,师娘已想好了,待我找个时机将那小皇帝劫持住,迫他交出钥匙。”

訾槿急道:“万不可如此!君凛自小便狂傲无比,若要相迫,他定是宁愿玉石俱焚也不会低头的……师娘莫要着急,这钥匙只要在君凛的身上,我便自有办法……师娘给我十日的时间,十日若我取不回这钥匙,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仇白凤略略地想了一会,摸了摸訾槿消瘦异常的脸:“师娘看得出来,那小皇帝还是喜欢你的。性格傲气的人总是吃软不吃硬,你这样和他硬碰硬,吃苦的总是自己。师娘并非要你屈服于他,但你最起码要保住自己等着师娘和师父来接你回去是不?丫头,听师娘的话,别泛倔,别让自己再多吃苦。”

訾槿安抚地笑了笑:“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了,师娘快走吧,若被发现就不好了。”

仇白凤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訾槿:“丫头,听师娘的,万不要让自己多吃苦。这根香你拿着,得了那钥匙的话,找个隐蔽的地方,把这香点燃将钥匙放在香的附近,师娘便能将这钥匙取回了,师娘先回了。”

訾槿嗅了嗅手中的香:“这便是传说中的蜂至?”

仇白凤笑着点了点头,闪身跃出了窗外,瞬时消失在夜幕之中。满川风雨看潮生(八)

訾槿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自那日得知救出师父的方法后,訾槿便想着要出去。本以为不过是对君凛说几句软话而已,却未曾想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君凛。无论訾槿对门口的人如何地软磨硬泡,门口的人一概是职责之外,不是不闻不问就是冷嘲热讽。最后訾槿将那日陆嬷嬷给自己戴在头上的翡翠步摇,从门缝中塞了出去,说尽了好话。

本以为这价值不菲的步摇总能打动人心吧,可不一会的功夫那步摇就被人塞了回来。那人见訾槿如此识趣倒是和訾槿说了句真心话,并非是他不愿帮訾槿,而是訾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而这人恰恰地守卫们都得罪不起。自己当初虽然是把娥懿得罪了,可守卫们又不是太监,虽说都不愿得罪这月国唯一的皇贵妃,但何至于怕成这种程度?

訾槿思来想去好几日,恍然顿悟。守卫油盐不进并非是怕那娥懿而是怕祁咏跃啊,娥懿是丞相的长孙女而祁咏跃是丞相的长孙啊。这俩就是那嫡嫡亲的姐弟,如今的祁咏跃不但贵为月国禁宫的侍卫统领,又是君凛眼前的第一大红人,这些个守卫谁不为以后打算?谁又会为了那区区一支翡翠步摇轻易地送掉自己大好的前途?

理清一切后,訾槿便也不再作多想,唯有咬着牙去吃那些不知馊了几日的饭菜。现在知道了营救师父的办法,万不能抱着自暴自弃的情绪让自己饿死。可那饭实在是难以下咽,每每吃下一点都会吐出更多。即便如此,訾槿也是咬着牙,能让自己吃多少就多少。

入夜,訾槿趴在桌子上手脚蜷缩一团,不停地哆嗦着。已经有两天了,自己不但昏昏沉沉时冷时热,而且已经看不清周围的东西了。自打那小灯中的煤油用完了以后,这阴森无比的素染宫便连一点光亮都没有。訾槿早已分不出日夜了,只有每当听到窗外蟋蟀的“吱吱”叫声后,她才知道已经夜里了。快熬不住了,若再这么下去,最多几日自己也就熬不住了。

訾槿拼命地抱住自己的手脚想暖和暖和,怎奈何双手太短了,总有包不住的地方。她不住地发着抖,脑中已是混沌一片,有种莫名的幻觉,似是有人在叫自己。

訾槿努力地睁开双眸,却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她看不清来人是谁,但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焦急和心疼。这人给自己的感觉很熟悉很熟悉,似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便认识了,訾槿对着那人影,努力地挤出一抹安抚的笑容。

安乐王扑过身去,一把将蜷缩在桌上的訾槿抱住。他的惨白惨白的脸上,布满了痛楚,那心痛欲绝的模样,仿佛是被人一刀扎进了心窝里,欲死不能。他将那虚弱不堪的人紧紧地搂在怀中,死死地搂在怀中,恨不得嵌入血肉。

訾槿感觉一股温热之气,迷离地一笑,随即朝那温热中靠了靠,手紧紧地将那热源搂住。

安乐王抱起怀中的人,踏窗而去,那本该妖娆的桃花眸中已被冷厉肃杀之色占据,那脸上说不出的彻骨恨意和杀意,仿佛要将周身的一切冻结。似是感到了抱住自己的人那深切的杀意,半昏迷中的訾槿皱了皱眉头,满是不安地蹭了蹭那人的胸口。

垂眸间,安乐王那满眸的冷意已被痛意所取代,一种柔软酸涩的滋味自心间荡漾开来。他的脸轻轻地抚过怀中人那肮脏不堪的脸,柔声道:“别怕,我带你出去。”

武功本就失了大半,如今怀中还抱着一人,安乐王咬着牙,努力地提气凝神,费尽心力地躲闪着巡逻的人。三柱香的功夫,他们方才抵达了皇城外东北方向的小树林深处。

焦急等待的众隐士,慌忙迎了上去。看着安乐王惨白的脸上满是汗水,隐士首领欲接过他怀中的人,却被安乐王粗暴地挡了回去。

安乐王瞄了一眼全数归来的众人,冷声道:“换路线,天亮前必须到达南阳城。”

隐士首领道:“属下以为,王爷身子尚未痊愈,今夜又消耗过甚,一夜赶至南阳怕是吃不消的,而且南阳又是月国有名的大城,只怕好进不好出。到时若有不慎打草惊蛇,更难出这月国地界,不如按原计划行事,乡野村庄总是要比进城安全得多。”

安乐王冷冰冰的目光自那人脸上扫过,护住怀中的已昏睡的人,飞身上马:“南阳方向,即刻出发!”

众隐士翻身上马,其中一人道:“王爷若是放心的话,可将怀中的人交给属下看护。王爷放心,属下定会誓死保住姑娘的安危。”

安乐王微微摇头,启手扬鞭,奔驰而去:“不必了。”

深夜,祁咏跃疾跑进了朝凤宫,却被才从殿内出来的小五伸手挡在了外面。

祁咏跃满脸焦急地看着小五道:“祁咏跃有要事禀报,还请公公速速回报。”

小五摇头道:“陛下已一连数日都未曾好眠了,今个好不容易在这朝凤宫睡着了,祁统领有事明日再说吧。”

祁咏跃跺了跺脚,一把推开小五,欲开门。小五却迅速地爬起来,死死地挡在门外:“祁统领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要等明日……”

未等小五说完,祁咏跃再次将他扒开,快速地进了门:“启禀陛下!臣祁咏跃有要事奏!”

 良久,漆黑一片的宫内才传来低低哑哑的声音:“祁咏跃若你这要事,不符朕的心意,朕今日定要治你的罪!”

祁咏跃猛地跪下身去:“回禀陛下,两日前派去南山演练夜袭的一千人,今夜回营之时,却见一行十多人从皇城的方向奔出。每人身下皆是一匹极品大宛,我们的人欲上前盘查,却遭遇殊死的抵抗,而且就在方才……就在方才换班的人来报,看守姑娘的守卫被人打晕,素染宫已空无一人。”

黑暗中,君凛猛然坐起身来,空中弥漫着窒息般的冰冷:“好……居然敢逃走!呵呵……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难耐!”话毕后,君凛快步走到祁咏跃面前:“备马!朕亲自去接姑娘!”

此时的悠然宁静的南山已笼罩在血腥杀戮之中,数十个人被众官兵团团围在最中央。

周围布满了官兵的尸体,隐士十一人此时已去了三人,剩下的人每人多多少少都挂了彩。他八人策马将抱住訾槿的安乐王紧紧地护在最中心。

安乐王满眸肃杀地扫过周围的月国官兵,而后缓缓地垂首,眸中已是温情一片。他轻拍了拍自己一直护在怀中的人,脸轻轻摩擦着她的脸,一遍遍地摩擦着。良久,他满足地叹息一声,当再次抬眸时,脸上已是森然一片,仿若置身地狱的修罗,眸中满是嗜杀的光芒。他冷然喝道:“众隐士听令,即便是死!也绝不能落于月国贼人之手!”

隐士首领侧目回头看了安乐王一眼:“王爷放心!我等均身受辰国,定誓死保护王爷冲出重围!”

鲜血四溅,无尽的杀戮,众人眼前犹如蒙上了一层红雾,空中传来长长的惨叫声,鲜血溅了满头满脸。

只一会的功夫,隐士八人已剩下三人,安乐王手臂上背后均也已中了一刀。犹如利剑般的隐士终于在团团包围中突出了一个出口:“王爷!快走!”

安乐王策马朝那薄弱之地跃去,马儿长长一声嘶鸣,终是越过了众官兵的长枪。安乐王策马飞奔,蓦然回首,却看到最后三人仍在拼命地厮杀前来追赶的人。

“走!”安乐王怒喝一声。

“王爷先走!我等断后!”人群传来中气不足的声音,显然已是受了重伤。

安乐王敛目看着怀中那被自己的衣袍紧紧包裹住,全身未染一滴鲜血的人,狠狠地咬了咬下唇,死命地抽打着身下的马儿。

不知何时,后面的兵器声、惨叫声嘎然而止。

“放箭!”

弓箭离弦,直射安乐王。

顷刻间,箭矢破空的厉啸之声充斥了双耳。安乐王单手抓住缰绳,手指关节处已是青白一片,他死死地抿住双唇,单手紧紧地紧紧地搂住怀中。身后,箭矢一支支地刺进肉里。

安乐王仿如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一眼不眨地凝视着怀中人的脸,他狭长的桃花眸内弥漫氤氲之气,眸底柔软一片,似在回忆似在回味。那盈盈的眸子在这样漆黑的夜里流光异彩分外夺目,艳丽而妖娆的脸上一片迷醉之色,嘴角轻然勾起一个绝美的浅笑。

——“好一个不知心恨谁,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看都看过了,为何还要将脸遮掩起来?——“小生唐突了,情急之下误入了小姐闺房,望小姐见谅。”

小哑巴你还不清了,你还不清了,此生我把命都给你了,你还能拿什么还我?你既不愿欠下任何人,那么,那么用此生后的生生世世来补偿我。你,若敢欠债不还,无论多少世,我定然不会饶你!

一滴,两滴……雨开始沥沥地下,伴随着夜风,带着些许哀伤与萧索,划过这个凄凉的夜。

“住手!”匆匆策马赶来的君凛惊骇欲绝看着一地的尸身,厉声喝止了射箭的众人,声音都变了腔调。

望着远处斜斜倒下马匹的人,君凛脑中一片空白,猛踩马镫朝那人疾驰而去,手持火把的众御林军紧随其后。待能看到那端坐在空地上的人后背上满满的箭矢之时,君凛摒住了呼吸,眸中闪过一丝绝望。

待走近看清一切时,君凛全身紧绷,怔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安乐王身后满是箭矢,端正地坐在空地上,单手以挡护姿势抱住被衣袍紧紧裹住的人,即便是当时摔下马,也未让那怀中的人受到一丝一毫的擦伤。他双眸柔和,嘴角含笑,至死双眸也未闭上,一直垂首凝视着怀中人的脏得已分不出颜色的脸。

微凉的雨点打在他的脸上、身上,风轻轻吹着,似是要为他和他怀中的人,冲散这弥漫着的刺鼻的血腥味,洗刷掉满身的刺目的血迹。

恍如猛然惊醒一般,君凛狼狈万分地奔下马去,他摒住呼吸一步步地、一步步地走到安乐王身边,颤抖着伸出手去,抱起安乐王怀中的人。他凝视着訾槿毫无生气的脸,手抖个不停地缓缓抬起,探到訾槿的鼻翼下,良久,才探到那一丝浅弱万分的呼吸。

“御医!御医!!快传御医!!”君凛惊惧万分地喊道。

待这一声惊惧的喊声落下,那本端坐在空地的安乐王缓缓地倒下身去,双眸一点点地、一点点极缓慢地阖拢,只是嘴角那抹浅淡的笑容却显得越发的深切了。

祁咏跃看着神智已失的君凛,上前一步道:“启禀陛下,安乐王已毙,天气过于炎热,这尸身该如何处置?”

君凛凤目中一片惊愕,他抱住訾槿缓缓回身,看着地上的人良久,沉声道:“八百里加急,连夜送回辰国。”满川风雨看潮生(九)

凌晨的朝凤宫忙碌异常,太医院的所有的御医都在这诺大的宫殿出出进进忙碌着。

太医院首席苏大人战战兢兢地从床边退下,走到一脸冷色的君凛面前,想了一下,却不知如何开口。

君凛的怒气已膨胀到了极点,狠声道:“还不快说!”

苏大人吞了吞口水,极小声地说道:“姑娘……姑娘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什么!?”君凛一把拽住了苏大人的前襟,大声喝道。

苏大人哆哆嗦嗦地说道:“臣绝不会误诊……姑娘是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君凛神情恍惚地松了手,凤眸中霎时溢满了狂喜。他一脸怔怔然地望向床上的人,待触到那骨瘦如柴毫无血色的人时,那狂喜之情瞬时被自厌悔恨所替代,急声道:“可有危险!可是有什么危险?!

苏大人偷偷地、仔细地观察着君凛所有的反应,待看到那闪过的狂喜时,心中微松了一口气:“姑娘似是吃了什么不洁的东西,有轻微的食物中毒。想来姑娘已知道自己身怀有孕,为保住孩儿似是努力地要吃些东西,但似是害喜非常的严重,连日的闷热、惊惧、又忧虑过重……”

“到底该如何!大不了……大不了,不要那孩子……可是她不能!她不能……”

“陛下大可放心,姑娘身体虽然赢弱,但在这之前吃过不少珍稀的药材,而且似乎有高人给姑娘调理过身子,这孩子也是能保住的。”

君凛凤眸闪过一丝喜色,抓住苏大人的手,急急地说道:“真的!?”

苏大人受宠若惊,连连颌首:“陛下放心,只要这段时间细细调理,臣可保大人孩子均是无恙……不过,姑娘的心绪万不可再受到大的波动,也不能过于的劳心伤神。”

君凛急忙放开苏大人的手,连声催促:“快去!快去开方子!”

待御医散去,君凛连忙坐到床榻边,神情激动地抓住訾槿的手,放在唇边细细地亲吻着,只觉心中满是感激又喜意无限。他的拇指一点点地滑过訾槿的额、眉、眼、脸颊,一遍遍摩擦她干裂的嘴唇,凤眸中柔情似水波光迷离。

站在一旁良久的陆嬷嬷上前一步,低声说道:“陛下,让老奴给姑娘擦擦脸和手吧……姑娘这才走了几日,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君凛身子一僵,霎时凤眸中胀满了怒气,压低声对着身旁的小五道:“为何弄成这般模样?即便是君赤在废院时也不会如此!如何连净身的水都不给她?”

小五看了一眼陆嬷嬷,陆嬷嬷骤然垂下头去,紧紧攥住手中的布巾,半晌后沉声说道:“姑娘在素染宫的时候,老奴几次试图去探视,却次次被守卫挡在门外……当时老奴看见他们给姑娘的饭全是变了色的……老奴本想告诉陛下,可陛下……御医说姑娘食物中毒,想来便是吃那些的缘故……姑娘定是知道了自己身怀有孕,为了保住那孩儿,连那些个变了色的饭都吃了,姑娘既然如此重视这个孩子……又怎会不试图将消息告诉陛下呢?”君凛脸上已满是阴霾,凤眸中闪出点点冷光:“朕知道了……”

点点晨光洒进朝凤宫,清晨的空气中透露出丝丝甘甜,殿内燃着淡淡的龙涎香。这样一个平凡的早上,显得异样的安神舒适。

一觉醒来,訾槿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明明是历历在目的东西却丝毫记不清都梦见了什么。她忍住全身的酸痛坐起身来,看着周围熟悉的摆设,眉头微微隆起,何时回来的?

“姑娘醒了?……哎,呸!呸!瞧老奴这嘴……这会不能叫姑娘了……”陆嬷嬷端起围在热水中的汤盅,坐到床旁的凳子上,“娘娘饿了吧。”

訾槿眸中闪过疑惑:“娘娘?”

陆嬷嬷将勺中的汤吹了又吹,递到訾槿唇边,笑道:“陛下在娘娘昏睡的这两日,正为娘娘的封后大典奔忙呢。”

一股扑鼻的鱼腥味,扑面而来,訾槿连忙捂住嘴干呕了两下,无力地靠到了一边。陆嬷嬷连忙放下手中的汤盅,接过宫女递过的布巾,细细地给訾槿擦着嘴:“娘娘怎么害喜害得这么厉害?这汤中的鱼明明用调料去了腥味了……”

“害喜?”訾槿愣愣地道。

陆嬷嬷疑惑地说道:“陛下不是说娘娘精通医理吗?难道娘娘还不知道吗?”

訾槿看了看陆嬷嬷,抬手摸上自己的脉搏。片刻的功夫,訾槿的脸上闪过惊讶,似是思索了一下。渐渐地一抹喜色爬上了眼梢,那夜……那夜与小白……

看着訾槿呆傻的模样,陆嬷嬷笑道:“呵呵……娘娘别笑了,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御医可说了,娘娘先前已是大大的不妥了,若以后不细细调理,对孩子可不好。”

訾槿含笑点了点头,骤然惊醒:“君凛知道了?”

陆嬷嬷将那汤再次送到訾槿唇边说道:“陛下接娘娘回宫的那夜就知道了,娘娘那个模样可快把陛下心疼死了。陛下整整看了娘娘一夜,第二日便开始筹备封后大典了。”

訾槿皱了皱眉头,忍着呕吐的感觉喝下了那汤:“封后大典?”

陆嬷嬷手未闲下,继续喂道:“是啊,太上皇刚薨,陛下若想封后纳妃,需在一个月内完成,否则便要等上三年。陛下万不想委曲娘娘,所以便颁下了封后诏书,封娘娘为后,十二日后为封后大典。”

訾槿若有所思地抚着小腹,强忍住呕吐将一盅汤全部喝下,再次躺了下来。

陆嬷嬷满脸喜色地给訾槿整理整理丝被,悄声退了下去。

忙碌一早的君凛龙袍未换,匆匆踏进朝凤宫,见到仍在熟睡中人,脸上难掩的失望之色,侧目问到一旁的人:“不是说娘娘醒了吗?”

陆嬷嬷笑道:“是醒了,吃了点东西又睡下了。”

君凛凤眸一片柔软满足之色,嘴角含笑地看着訾槿的睡颜,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连忙低声问道:“娘娘可知道自己有喜?”

陆嬷嬷道:“知道知道,娘娘害喜害得厉害,明明是不想喝那汤,愣是咬着牙把那汤喝光了,那手啊一直放在小腹就没撒开过。”

君凛眸中喜色更甚,轻手轻脚地坐到床榻上,攥住訾槿的手默默地凝视她的睡颜。佯装熟睡的訾槿,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君凛低低地笑出了声,柔声哄道:“还装,知道你醒着呢。”

訾槿略有不甘地睁开双眸,一把拉出君凛握住的手,将脸转到了一边。

君凛凑了过去,柔柔地笑笑:“槿儿还在生气吗?”

訾槿蹙眉朝里靠了靠:“我累了。”

君凛俯身去,轻轻地吻了吻訾槿的侧脸,却被訾槿闪身躲开。君凛不以为然地轻笑了笑,手滑进丝被之中,抚摸着訾槿的小腹:“别闹脾气了,对孩子不好。”

訾槿已退无可退,想推开眼前的人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她冷冽地看向君凛:“松手!”

君凛耍赖地笑道:“不松,难道我摸摸自己孩子也不行吗。”

訾槿冷笑一声:“这孩子不是你的。”

君凛骤然坐起身来,本满是水光的凤眸中闪过一丝恼怒:“即便是如何的恼我,也不许你这么说!”

訾槿冷声道:“说不是便不是!”

凝视訾槿苍白的侧脸,君凛心中悔恨交加一片酸涩,低低地说道:“我知道即便如何的生气,我也不该将你送进素染宫,可是我根本不知道那群狗奴才居然会如此待你。你莫生气了,你想要如何我都依你便是,但你也不能说出这般伤人的话来,怎能不承认这孩子是我的。”

訾槿一脸正色地看向君凛:“不是便不是,我又不想骗……”

“我已经够低声下气的了!你还想如何?!自小到大除了你还有谁能如此对我!为何每次非要惹我生气!你可知道我多想好好待你!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可知道你说出这般话来,我有多难受!”君凛打断訾槿,大声怒道。

陆嬷嬷连忙上前一步,急声道:“陛下三思,御医说娘娘万不可动气啊。”

 君凛眸中滑过一丝恍悟与懊恼,看了一眼仍冷脸不语的訾槿,愤然转身走出朝凤宫。

看着君凛愤然离去的背影,訾槿心中说不出的快意,耳边突然响起仇白凤那日所说的话,连忙坐起身来,看看身上早已被换去的衣物:“嬷嬷我的以前的衣袍呢?”

陆嬷嬷惋惜地看着远去的君凛,侧脸看向訾槿:“娘娘找那干嘛?”

訾槿忙道:“我身上有一段拇指粗细的凝神香,你见了没?那可是极为珍贵的药材

陆嬷嬷想了想,连忙从梳妆台前的抽屉里拿出那截香来,笑道:“这不,知道这随身不离的东西定然对娘娘很重要,老奴早给娘娘收起来了。”

訾槿接过那香,轻嗅了嗅,缓缓地松了口气。她软软地靠在床上,出神地盯着手中的香段,思绪不知飘往何处。的满川风雨看潮生(十)

辰国霞央宫内。

司寇郇翔望着满园的木槿花,嘴角露出一抹恍惚的笑。

乐儿就是这样,从来都说不喜欢她,总是说着如何的讨厌她,其实心里却是最在乎她。

当初这宫里有多少静雅别致的宫殿,乐儿都不要,却偏偏要了冷清破旧的霞央宫。虽然乐儿不说什么,自己心中也是明白的。那时他随自己住进宫中,虽是司寇家的小世子又是帝后的弟弟,但他在这宫中并无任何名分,更不会有自己的宫殿。这霞央宫如何的冷清,也是她送给独孤郗徽的,独孤郗徽有的,他没有,他又怎能甘心呢?独孤郗徽连夜逃出宫后,乐儿便占了他这比冷宫还不如的宫殿。

这园中的盛开的木槿花株株都是稀有的,不知那时乐儿花了多少心思才把这些珍稀的东西养活养好。今日这金碧辉煌的霞央宫比得宫中的任何大殿,都要来得矜贵精致,哪里还有当初的萧瑟冷清的模样。一点点的小东西乐儿都如此的计较,又怎会真的不去在意她呢?

“皇上节哀。”

司寇郇翔转身,淡漠疏离地笑了笑:“鱼落姑娘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