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子不快不慢,甩她一大截。
很好。
到了主教学楼前的分岔路口,左右两边通往的分别是不同的教学区,走在前面的人却忽然停下,隔着距离,转身问:“你哪个班?”
“高一1班,你呢?”嘴太顺,她当然知道他哪个班。
楚尧臣无声地嘴角一扯:“6班。”
景优愣在原地,感觉有点怪,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他率先迈开脚步,向左边岔路走去。
背影挺拔昂扬,像一棵行走的松树。
午后阳光甚好,景优回到教室,趴在桌上沐浴温暖的斑驳光影,却莫名拾不起困意。
“小妞,你在想什么呢?来,给大爷我笑一个。”突然凑近一张脸,是陈晨。
她从桌上爬起来,惊讶:“你怎么这么快就从家里吃饭回来了?”
陈晨苦着脸邀功:“还说呢,这还不是怕妞你孤单寂寞冷,大爷我只好忍馋舍鸡翅前来给你取暖。爷只草草扒了一碗米饭啊,注意只有一碗啊!”
她伸手比划碗口的大小,好一阵唉声叹气。
景优啐道:“德性。咱妈烧的鸡翅到晚上还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怎么不想着给我捎俩回来。”
陈晨嘿嘿笑,哥俩好地搂她肩膀,转移话题:“你还准备继续上晚自习呢,别啊,我天天放学一个人回家太没劲了。”
“那你倒是陪我。”
“你逼我上晚自习,不如一刀杀了我。”
景优由衷地说:“在学校上自习,氛围挺好。”
陈晨点头认同:“是啊,睡觉的氛围挺好。”
景优翻白眼。
03
周末,景优和陈晨在商场来来回回逛了一下午,依旧得无所获,两人的终极目标不过就是一件开衫。
靠着柱子坐在木质的长椅上,陈晨把球鞋脱下来,翘起二郎腿,揉按脚底板。
景优说:“陈三俗,刚才那件米色的你穿上还挺好看的,价钱也还可以,为什么不买了它?”
“你没瞧见那个势力的女导购从咱俩进门就一脸嫌弃的样子么?我摸一下怎么了,穿一下又怎么了,我们愿意进他家店那是他们的荣幸,是蓬荜生辉懂不懂,太瞧不起人了。受了一肚子窝囊气,我要是还买他们家的衣服,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念!”
景优说:“你名字倒过来念不还是陈晨么。得了吧你,喜欢那件衣服就直说,何必装得这么清高。”
陈晨尽管有些心虚,依然很不服气:“我这是真清高,才不是装清高。”
景优嘴角抽搐了一下:“陈三俗,你知道么,你这人最不正经了。”
陈晨邪气一笑,扑上前搂住她,摇晃脑袋一脸无赖:“我怎么不正经怎么不正经怎么不正经…别人都是假装正经,那我就只有假装不正经咯。”
景优恶寒:“混蛋,摸过脚丫的手别碰我。”
两人闹得欢,忽然,头顶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这么巧,在这儿都能遇见。”
景优身体一滞,抬头望。
乐舒散着一头亚麻色卷发,脸上画着淡妆,施施然站在前方,一身玫红色短裙,玲珑有致的身型尽显无遗。
陈晨松开景优,两手支在椅子上,两腿伸直上下摇晃,天真无邪的口气:“阿姨,你哪位啊?”
乐舒倨傲的神色断开一道裂痕:“你管谁叫阿姨。”
陈晨依旧一脸单纯:“原来阿姨早早就耳背了啊。”
乐舒脸色极为难看,景优知道她和陈晨都是嘴皮子利索的,万一两人掐起架来,陈晨未必能够保持上风。
她拿捏着冷漠的口吻,岔开话题:“你有事么?”
乐舒脸臭着:“没事就不能过来跟你说句话?”
手臂一抱,“哦对了,还真有一件事要通知你。”她拨弄一下额前滑落的一绺秀发,信誓旦旦,“我看上了陆景川,决定追他,你愿意帮就帮,不愿意的话别给我添乱。”
说完,睨着陈晨,口气不屑,“你认识的这是什么人,狐朋狗友么。”
陈晨跳脚,被景优一把拉住。
景优冷着脸,对陈晨说:“你还记不记得昨天语文课上老师怎么回应张志的出言不逊?”
陈晨眼睛一亮,坏笑附和:“当然记得。虎尾不附狸身,象牙不出鼠口。”
景优看着乐舒:“你应该翻译一遍,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一样有文化。”
陈晨拍了一下脑袋:“瞧我这记性,怎么不说白话文呢,跟个没文化的阿姨咬什么文嚼什么字。阿姨,虎尾不附狸身,象牙不出鼠口,这句话简单来说就是——”
她故意停顿一秒,然后一字一顿地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乐舒双手紧握,不敢置信地怒瞪景优:“你这是要跟我翻脸?”
景优未做一丝妥协:“我那么要脸的人,可你从来没有给过我脸,让我拿什么跟你翻?”
陈晨分明听出她话音里的哭腔。
她起身,挡在景优面前,虽然脚上只穿着袜子,站在热闹的商场里颇为滑稽,但却浑身蓄满似母鸡护小鸡般的力量。
“你叫乐舒是吧,你和景优之间的那点破事我都看在眼里,我告诉你,景优她什么也不欠你的,就算欠,那也是欠着你妈。你妈都不责难,你这些年叫嚣个什么劲儿啊,她给你擦屁股接的屎还不够多不够臭么,你这样老吊着她是不是心理有病,见不得她好过是吧?”
吼完了真畅快,陈晨拾起地上的球鞋,拉起景优就走。
出了商场大楼,景优一把甩来陈晨的手:“陈三俗,我不是说过摸过脚丫的手别碰我么。”
陈晨不以为意地蹲下.身穿鞋:“优乐美,你真矫情,都老夫老妻了,还动不动就害臊。”
景优:“谁害臊了。”
陈晨系好鞋带站起身,说:“你不就是想说谢谢我么,老是不说老是不说,不是害臊是什么。”
她勾搭上景优的肩膀,“今天什么也没买到,你必须得请我吃饭慰问一下我这颗饱受失望的心。”
景优嫌弃地挣脱出来:“怎么不是犒劳一下你这张油腔滑调的嘴啊?”
陈晨做西子捧心状:“永远有多远,只要心在跳,永远就会有多远。哦,我的心跳得好快,这是个秘密。因为,你是我的优乐美。”
绝对的声情并茂。
路人纷纷投来异样眼光。
景优拖着陈晨快速离开:“我怕了你,行了吧。”
陈晨奸计得逞,老实了。
美美地饱餐一顿后,景优的钱包瘪了一圈。
坐上回家的地铁,她怒不可遏:“你是猪啊,看到什么都想吃,不是你的钱就不心疼是吧?”
“我要是猪,你也是,是谁看到好吃的也跟着两眼放光来着?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说要吃,你别去买啊。”
得得得,说不过她。
景优眼前忽然划过陆景川那张帅脸,他也说她是猪精转世。乐舒说要追他,他会喜欢乐舒么?
想到这儿,莫名好一阵烦躁。
“优乐美。”
“干嘛?”
“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你管不了她的。”
良久,陈晨才听到景优几不可闻地“嗯”一声。
***
异度位于国贸附近庆丰路的园子巷。
庆丰路是北州颇有名气的艺术街,自从八十年代许多艺术家和一些工艺品商店先后入驻,这条原本默默无名的小街便渐渐吹起艺术之风。
创意店铺、画廊、书展以及摄影展,逛累了还可以随意走进一间咖啡馆闲闲地坐上一下午。
如果说庆丰路是腹有诗书气自华,那附属于它的园子巷便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这里是整个不夜城最喧嚣热闹的地方。
地是光可鉴人的鹅卵石路,房是精雕细琢的石砌建筑。
园子巷的夜是属于灯光属于音乐属于啤酒的,在各色各样的酒吧茶艺馆KTV里,异度虽是初生牛犊,但却因店主人身份的特殊而鹤立鸡群。
又是一个周末。
终是没经得住陈晨的磨烦,景优作为领路人,陪她过来满足好奇心。
来园子巷的次数多了,她早就没有新鲜感。
陈晨就不同了,虽是生于北州长于北州,但陈晨活了一十六年,每次经过庆丰路从未走进过园子巷。
陈妈妈是这样教育她的:好人家的好姑娘是不会去那种灯红酒绿的地方的。
陈妈妈和景妈妈一样,也是个厉害的人,她的话在他们老陈家就是金科玉律。作为一个好人家的好姑娘,陈晨不敢不从。
陈晨闻着空气里释放出来的啤酒香气,就像刘姥姥走进大观园。
路过的行人中,有的打扮得花枝招展,走路还扭着小腰。
陈晨眼睛贼亮,拿手指:“你说,她们是不是从事那种职业的?”
景优将她伸长的手摁下去:“不要随便指着别人。”
园子巷不是红灯区,出入这里的都是些爱玩的人,她们有胆子玩,就和乐舒一样。
想到乐舒,景优眼神暗了暗。
守在异度门口的,还是上次那位保安大叔。
景优上前与他套近乎:“叔叔,你还记得我不?”
保安大叔严肃地看了她一会:“你是…”
“是啊是啊,就是我。”
“不记得。”
“…”
太过热情往往会淋到一头冷水。
景优蔫了:“您再想想,我还跟您争执过呢,您不给进,是陆景川带我进去的。”
“你是陆先生的朋友?”
陆先生?
“没错,陆先生是我朋友。”
琥珀色的灯光恰到好处地暧昧着,桌上的烛光微微跳动,逼仄的空气里,到处弥漫浓郁的酒气。
景优和陈晨各点一杯果汁,坐在吧台有一口没一口地嘬着。
从保安放行直到现在,景优还未能消化“陆先生”这个词。
陆先生…好尊敬啊。
一旁,陈晨和调酒的小哥相谈甚欢。
“Ryan还没来,从没见你这么早来我们店,更何况今天还带了这么可爱的妹妹过来。”调酒师阿泰对景优说。
陈晨不高兴了:“我怎么能叫可爱呢,没词形容了才可爱,我明明是闪闪惹人爱嘛。”
景优扶额:“陈三俗,你就算不懂什么叫矜持,能不能稍微装一下淑女,你不是说要来一睹陆景川的风姿么,你这样凶残不得把人吓跑咯。”
阿泰原本还在笑,听到景优的话忍不住问:“你们来找陆少?那要让你们失望了,陆少自从被Ryan缠上,已经有一阵儿没来了。”
之前还是陆先生,现在又变成陆少。
…少什么少,少爷啊他。
景优心一跳一跳的。
陈晨满脸八卦:“她是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各种手段都用尽了?”
“你电视看多了吧。”小伙子失笑:“这我不清楚,反正她倒是挺锲而不舍的。你们不是她朋友么,应该比我知道得多啊。”
陈晨竖起眉毛撇清关系:“谁跟她是朋友,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跟她这种人是朋友。”
阿泰“哦”一声,偏头看向景优,带着一点探究的味道。
景优低下头,心烦意乱大体就是她现在这个样子。
她拉起陈晨:“回家吧。”
陈晨大叫:“我还没玩够呢。”
出了异度,陈晨不断窥视景优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答应我不管她了么?”
景优不说话,两人一路沉默。
***
陆景川走进异度,习惯性坐上吧台左侧的旋转椅。
阿泰看到他,吃惊问:“陆少今晚怎么来了。”
陆景川支着头笑:“怎么,不欢迎我来?”
阿泰:“哪能啊,昨儿个许少和简少过来玩,还打算找您一起聚聚呢,可惜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