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是有心要示好以求怀王侧目,那么她做到了。
如果她是有心要借今天这样的机会出风头,那以,她也做到了。
吕淑媛又再度举杯,这次她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专注而认真的看着怀王,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吕氏淑媛愿自荐入府侍候王爷,为妻为妾,为奴为婢皆由王爷一句话。”说完后,她再次将酒杯里的酒一仰而尽。
哗然一片,惊讶声四起!
顾凌、廖青云微讶之后,极有默契的第一时间暗暗看向了元无忧,却看着她同样讶异的神色。
元无忧是真的讶异了,她没想到吕淑媛竟然会这样做。
顾安安皱眉,看向身边的姐姐,顾依依微敛着眼,神情平静。
林盈盈则绞紧了手里的锦帕子,牙后根都被自己咬的生痛,面色却没有显露一丝一毫的内心情绪。
今天这一群人中,只有她的身份最低微,她盘算了许久才决定自己用这样孤注一掷的方式,却没想到竟然被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吕家小姐抢先一步。
这吕家小姐究竟是为何如此做?
三公主元惜珍掩去眼底的惊讶,面色恢复平静含笑以待,眼角余光却留意着怀王的反应和元无忧的反应,心里则暗暗轻笑,先不论这吕家小姐这样做究竟是因为什么理由?
她心里只要想到怀王如果纳了妃生下了了子嗣,那么,元无忧绞尽脑汁图谋而来的就不复存在了,到时候,她依然是空有一身尊贵出身,却无实质依仗的公主。
其实不只是元惜珍在留意着怀王和元无忧的反应,在场所有人都在留意着两人的反应,其中最紧张的莫过于卓越和吕淑媛,还有林盈盈,其次则是为顾依依紧张的顾安安。
怀王似也是被震住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平淡的眉宇间轻轻的蹙了起来,似乎很是为难。
见怀王面色,吕淑媛再次抢先一步,直接上前跪伏于地,恳求道:“求王爷成全。”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般来说消息都是极为灵通的,在场中人交际圈广泛,一些类似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权贵家族的私己事,她们也都听说过不少。
其中一条就有平国公看中了吕家嫡女想娶回去当续弦的传闻,不过,因为这件事吕家还没有答应,外界自然还处在秘而不宣的时候,知道的人不多。
虽然知道人不多,但毕竟还是有人知道。
今天在场的人中,就不乏知道人,看着吕家小姐如此,心里也都明白过来,露出了然而又感慨的神色。
而一些不知情的人则心急想询问却此时场合不便询问而似是猫挠心一样。
怀王面色微沉,淡声问道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想知道的事情:“吕姑娘这样做是为什么?”
吕淑媛低伏着的头因为怀王的话而一僵,但下一刻她缓缓的抬了起来,坚决的说道:“因为我不想嫁给比我父亲还在大一岁的平国公当续弦。”
一声声倒抽冷气声在诡静的大厅里格外的明显,所有人都在以眼神交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吕淑媛,有惊讶,有感慨,有惋惜,也有嘲讽,更有复杂。
平国公?
吕淑媛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如此打平国公的脸?
她也不想想什么身份?平国公是什么位份?能让平国公看中可是她的福气。
怀王皱起了眉,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女子,语气不明的问道:“本王的寿阳绝对比不过平国公。”
吕淑媛沉默,这个问题她有想过也许怀王会问,在心里再次沉吟了半响后,她才镇定平静的回答道:“小女子知道,太医都断定王爷您活不过二十五岁,如果按太医此言,王爷您最多还只有三年时间可活。”
万籁俱寂!这种寂静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摒住呼吸,也让人无法控制的汗毛根竖立起来,不寒而粟。
在场的人都是娇人儿,可以说,除了学习各类技艺就是参加这些宴会与人交际,未出嫁前代表着自己的家族父兄,出嫁后代表自己的夫家家族以及丈夫,终此一生也许都不会只是为了自己。
她们参加的宴会大大小小不少,可于今天的她们而言,却还真没有亲身经历过这样一出惊心动魄的宴会,仿佛一个不留神或是一不小心就会碰触到一些她们还无法去领悟去参与的那些世界里。
元无忧低下头,从个人意义上来讲,她很欣赏以及佩服这个小姑娘的勇气和大胆,但是…她倒是可以帮她,但是却并非是用这样互相利用的方式。
从她今天采用的手段来看,她这样的人也意味着不好掌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吕小姑娘就是个光脚的。
“本公主有一疑,请吕姑娘如实回答。”元无忧淡淡出声。
本公主,而非本郡主!这称呼上的转变意味着这件事的意义也转变了。
怀王眉头一皱,却未出声,而是垂敛起了眸子,在场人谁也看不清楚他此刻想什么?
卓越心急如焚,她不知道淑媛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这…现在事情明显超出了掌控了。
吕淑媛很镇定的行礼:“公主请问,小女一定如实回答。”
“你见过怀王吗?”
“回公主,小女不曾有幸见过王爷,今日是第一次相见。”
“既然你未曾见过怀王,那想必你也不会是因为仰慕怀王爱慕怀王而有此一出了?”
“回公主,确实如公主所言,小女恳求王爷收留并非是因为仰慕王爷。”
“那,你为何选择了求王爷收留?”元无忧语气依旧平缓淡然。
吕淑媛心里一惊,无忧公主这是…脑子里一个念头飞快的闪过,可惜太快,她来不及捕捉到进行深思熟虑,但心里有一种直觉让她想也没想的,就脱口而出。
“因为在这个时机上,只有王爷这一个机会,小女如不想抓住这个机会,也许过了几天木就会成舟,亲事一旦定下,那小女纵使唯有一死,小女不怕死,却小女对缠绵病榻的母亲放心不下。”
元无忧微微眯眼盯着眼前的人,平国公平有治要真提亲,也难怪吕家不敢不从,放眼整个京城,除了宫中公主,恐怕还没有哪个家族会拒绝他敢拒绝他。
这平国公平有治的爵位可不比那些世袭下来好几代的望族爵府!
别的不说,单单是一条,平有治这个人就可圈可点,元浩天之所以只用了十年时间就铲除了刘氏这样的大氏族,以平有治为首的这拥皇党就立下了汗马功劳。
说起来,这平国公与她可是仇人!这吕家小姐选择在今天这样的时机里用这样的方式将此事捅出来,与其说在是在怀王的风,还不如说她是一箭双雕,借怀王的风,借她的仇。
想出这个办法的人,恐怕对平有治和吕家恨之入骨,甚至不惜玉石俱焚了。
“你的意思是平国公要强娶你为续弦?”元无忧缓缓挑眉。
抽气声清晰可闻,所有人也都突然想到了被忽略的一件事,那就是…无忧公主和平国公有着不共戴天的灭族之仇。
如果吕淑媛要真敢回答是,那吕家…下场恐怕会很凄惨,但如果回答不是,吕家的下场恐怕也还是得凄惨。
有刘氏灭族在前,平国公虽然没有霸权在朝堂,可是其影响力可不小。
再加上这平国公是个审时夺势之人,早早的就将权力上交给还了皇上,正因为他很聪明的将权势全部上交皇上,自己只守着个国公府养花弄草连朝堂都不再上了,皇上才会对其荣宠有加。
否则,平国公都快要当祖父的人,怎么也不会向朝堂御使吕大人提亲,要娶其年芳十八岁的唯一嫡女为续弦。
元惜珍皱眉,她怎么越听越不对劲了呢?
元无忧这是有意借这吕淑媛之手对付平国公!只是这可能吗?眼珠子一转,她微微一笑,似是提醒似是警告道:“吕氏淑媛,你可要想清楚了,平国公岂会做出强娶官宦女之事?以平国公府的地位,你吕家还真高攀不上呢?”
元无忧冷瞥了一眼元惜珍,嘴角微勾:“高攀不上?惜珍,婚姻于你而言,就只有身份这一条最重要是吗?”
“我…”元惜珍被噎的说不出来话,缓了缓才强挤出一抹笑出来:“我不是这个意思。”元无忧笑了笑,不语,只是目光淡然的看向始终沉默中的吕淑媛。
卓越急的不得了,她想出声,可是她也知道小小一个参将之女,贸然开口一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只会让淑媛更陷入困境,水姨对吕大人有恨,她听娘提及过,只是她没想到,从来不提这些的淑媛心里原来也是如此的怨恨。
吕淑媛闭上眼片刻,再睁开眼时眼神极为的冷漠:“回公主,是。”
元惜珍愕然,这吕氏淑媛还真敢说。
其余的人全都沉默着,她们再不济事也知道怀王的寿宴恐怕要砸在这件事上了。
元无忧冷冷一笑:“很好,这件事本公主管了。”
吕淑媛惊喜莫名的抬头:“公主…谢公主殿下,公主恩情,小女铭刻在记,请公主受小女一拜。”无忧公主竟然真的肯帮她…她赌赢了。
“你回去告诉吕大人,让他去问问平国公,老牛贪吃嫩草,是不是已经没牙齿啃吃老草了?”
“无忧…”怀王皱眉看向元无忧,只是他刚刚出声,就被元无忧打断了。
“父王,这件事无忧来处理。”
怀王静静的看着她半响,而后面容冷淡的起身:“本王有些身体不适,就不奉陪各位了,大家请随意。”
在场的人都站了起来恭送:“恭送王爷。”
送走怀王,元惜珍心里难掩激动,元无忧可是真对上平国公府,她倒要看看她还能笑多久,谁不知道平国公虽然不在朝,但父皇一直对宠信有加。
元无忧当日出来时可是口口声声说她不怨父皇,可现在却为了刘氏一族竟然要对付父皇最为倚重的臣子,这不等同让父皇难堪?
她要等着看元无忧从云端再跌掉在泥里。
虽然还有些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四公主元珍珍却一脸担忧的看向元无忧,她喜欢这个二皇姐,只有她会那样温柔的对待她、喜欢她。
陶霏雨紧皱眉头,她实在是不相信元忧公主真的只是因为平国公要强娶事故引发的?好好的怎么就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吕淑媛对上平国公?
恐怕…还是打算为刘氏报仇吧?
林盈盈则松了一口气,见怀王没松口留一个人,她的心里隐隐高兴的同时也有一股莫名的感觉,难说说下一个怀王想要对付的人竟然是平国公?
可是这平国公可不简单,元无忧出这个手,她有把握吗?
平国公府,讲究的书房内,正坐着平有治以及站在那儿的平有治的长子平立。
见自己父亲对外界的流言纹丝不动,平立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道:“父亲,这件事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任其疯涨下去?”无忧公主公开叫板父亲的那一席话可成为京城里最热闹的话题,现在外面都在私底下叫父亲为老牛了。
平国公听长子的话,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不悦的道:“就你这点出息,为这点事就乱了心神了?”
平立垂下眼中的一丝黯然,他知道自己并不得父亲喜欢,要不是他占了个嫡又占了个长,也许这爵位日后也不可能会有自己的份。
平有治接过侍婢递上的湿帕净手,嘴角冷冷一勾,只不过是个沉不住气想蹦达起来的丫头罢了。
“让老三尽快赶回来处理这件事。”
“可是…”平立想说什么却被平有治一记眼神震住了,只得低下了头恭敬的回答道:“是,孩儿已经知道了。”父亲忘了,他才是嫡长子。
看着平立出去,端茶在太师椅里坐下来的平有治掀动着眼皮子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眉心轻蹙,但很快就放松。
虽然他对长子的能力不满,但嫡长子继承爵位天经地义,这一点他不会改变,但是至实权上,他还是更愿意交到老三手里。
至于这最近蹦达起来的无忧公主,平国公抚着八字胡微捻,眼神冷似冰,他倒要看看这无忧公主要如何向他报这灭族这仇?
很快,她就会知道,就算她出身尊贵是公主,就算她有些小聪明,可那又如何?他可不是她能憾动的。
倒是这怀王有些让他看不透。
165公开叫板
夜深人静,可廖府半坡园书房里却亮着一盏灯。
廖青云手里执着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他放弃的轻叹一声,来到窗前推开了窗,迎面而来的风染着初寒,让他脑子瞬间清明了起来。
望着窗外的夜色,廖青云面色静沉如水,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脑子里百转千回转个不停。
怀王府寿宴上发生的事情看似偶然,但实际上他和顾凌其实都并不意外。
总会有个开始,不是平国公也会是别人,只不过,撞上来的人稍稍有些特殊罢了。
当然,在廖青云的认知里之所以对平国公用特殊二字界定并不是因为平国公在朝野中的份量大的让他们怯步,而仅仅是因为他是灭刘氏一族的工具。
他不知道她心里是何感想?
但是,想起她曾经遭受过的那些苦痛,他的心会起涟漪,也许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隐隐的心疼。
窗外有光移动着由远而近,正朝半坡园而来。
廖大人走进半坡园厅堂的时候,廖青云已经立在大厅里恭候着。
“爹。”廖大人看着面色漠色却知礼懂礼的这个小儿子,心里无声叹息着,语气却很慈祥:“这么晚还没睡?”
书房内,父子俩临窗而坐,廖大人低头沏着茶,好半响才淡淡出声:“最近朝堂上人心晃动,都在猜测着皇上会如何做?但皇上却恍若未闻一般的姿态。”圣心难测,可朝堂上若有似无的波澜在逐渐扩涨,他们这些人除了谨慎之外,只能是更谨慎了。
廖青皱眉没作声。
看他一眼,廖大人斟酌出声:“青云,你大哥来信说,让你去他那边帮帮他,你看?”
廖青云垂眸:“爹,我不想离开京城。”接下来她将会如履薄冰,他知道他所学的其实帮不上她什么忙,但是他希望留在能看见她的地方。
廖大人其实心里并不意外儿子的回答,自从青云固执且不顾一切的要随无忧公主出京为怀王寻药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纵使这条路有太多的变故或者…凶险。
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青云离开京城,但是他太清楚自己儿子的禀性,他是不会离开京城的。
父子二人各有心事,都径直沉默着。
好半响后,廖大人似是不经意般聊家常道:“说起现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平国公要娶吕大人之女一事,倒是让我想起了当年偶然听说过的一些传闻。”
廖青云猛地抬头看着廖大人。
廖大人并没有看他,只是慢条斯理的沏着茶继续出声:“当年听说此事时,绝大多数人都对此不以为然,但现在想来,有时候传闻并非是空穴来风。”也许平国公最初只不过是因为吕大小姐和如夫人长相类似的人,但现在,他不这样认为了,平国公恐怕是真的想娶吕家姑娘,所以才会强娶。
“爹,您知道些什么,快快说来?”廖青云急问道。
廖大人看了他一眼,不急不缓的道:“平国公膝下有四子三女,其中只有长子平立和大小姐平慧是嫡出,其余三子二女皆是庶出。”
廖青云微眯眼:“爹的意思是?”
“绝大多数王公贵族之家都最讲究规矩,平国公府老国公可谓是其中翘楚,这就使得平有治若要得爵位就必须娶老国公为其选的妻子,而不是他自己衷爱的女子。”
廖青云微讶,平国公老奸巨滑心狠手辣,但是他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衷情?对个女人衷情,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坚持只娶自己衷情的女子?
看他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廖大人眼神飘忽起来,似是在回想当年道:“传闻平国公当年曾经闹过要娶后来的如夫人为正妻,但是遭到了平国公的反对,为了保住爵位,只好娶了如今的平国公夫人,郑国公府的三小姐。”
“如夫人?爹说的莫不是生下平府三少爷平睿后就过世的那位妾夫人?”
廖大春点点头:“如夫人姓孙,出身书香门第,却家道中落,清贫无所依,这样的出身自然很难成为平国公夫人。”
廖大人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当年我陪着你娘去郊寺庙上香,在寺庙里曾经与那位如夫人打过一次照面,现在想来,吕大人之女与如夫人竟有七成相似。”
廖青云恍惚大悟,原来如此,不过,爹恐怕不会只是说这些吧?脑子里回想着他爹说过的话,廖青云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地方,如夫人姓孙?
“爹…”
“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你也早些休息。”廖大人打断了廖青云的话,起身离开。
廖青云吞下想要问个明白的冲动,沉默片刻后,轻声道:“爹,谢谢您。”虽然爹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他知道爹心里面都通透着。
廖大人脚步微微一顿后又从容的离开。
廖青云敛下眼,脑中却在思索站朝中有哪些姓孙的官员?
可想来想去,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官小吏,官职最大的也不过是礼部侍郞孙兵。
爹又说那位如夫人无所依,那就说明孙姓官员也许与如夫人并没在太大的牵扯?可爹又告诉他这些?
廖青云猛地一抬头,难不成平国公府的根基在地方上?看来他得去找人查查,或者他与顾凌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有用的线索帮助她?
怀王府,书房。
元无忧合拢手里的册子,眉心微微拧起。
怀王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自顾自地低下头翻动着手里的书卷。
“我有些好奇刘氏究竟做了什么让元浩天如此恨之入骨?竟然不惜如此激进的除之而后快。”可以说,大元国之所以支离破碎忧患四起,与除去刘氏有着直接的关联,以元浩天的思维,他不会不知道这样一个换却不换药的结果?可是他还是这样做了。
怀王翻书的动作停顿,缓缓的抬头看着坐在书桌前眯眼盯着自己手中册的无忧,从她嘴里听到她直呼元浩天这三个字,他心中百感交集。
怀王仔细看着她,想打量着她是否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可他却只见她的美眸中除了探究外并没有太大的情绪。
怀王低下头,淡淡的说了一句回答她的话,看似没头没脑,但他知道她一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