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你若能在我随从手下坚持过上五十招而不输,就算你通过。”

“好,第二个条件?”

“你先通过了这个条件,我再想第二条。”元无忧淡淡说完后,也不理会众人的反应,径直走进了客栈。

候在大门口似是在看热闹的客栈掌柜见她进来,脸色一肃,态度内敛中又隐隐透出恭顺和拘谨:“您请!”

更是亲自引请她上楼。

宇文峥眯起眼,目光送着他上了楼后才转回头,看着逃遥,抱拳道:“请赐教!”

逃遥二话不说就出掌。

两条人影立时纠缠在一起,或飞或闪或掠或纵,让人眼花瞭乱。

而进到二楼房间里,掌柜的就从怀里取出一封密信,恭敬的呈上:“公主,王爷密信。”

元无忧任由两名神情肃敛的女子上前侍候着她取下笠帽,再端来水侍候她净手。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她才在床榻上半躺下:“呈上来。”

一旁的暗影上前取过信,转呈到她手里。

元无忧拆开封蜡,取出信,看了一眼,嘴角一勾,缓缓的闭上眼睛阖目养神。

信上只有四个字,却让她心里有一丝温暖:缓缓归矣。

不管与怀王因何而连成一气,不管有没有感情,至少,她和他命连一线,这是不争的事实,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她和他才能接受对方。

掌柜的见她并没有指令下,恭敬的退了出去,两名调来服侍她的暗影则放下帘幔,一左一右恭顺的守在一旁侍候着。

而楼底下,逃遥与宇文峥的比武也见了分晓。

逃遥面无表情的走进客栈内,宇文峥面色有些苍白的抚着胸口,低垂着的头让人看不清楚他此时的神情。

“表哥,你怎么样?”梅素雪焦急的想要上前扶他。

宇文峥罢手,解开被点穴的宇文锦等人的穴道,回头看了一眼客栈方向,抿了抿嘴,什么话都没说。

而宇文锦看着那人连她大哥的面都不给,也知道厉害,心里虽然有些不甘心只能原地跺脚,却也知道这人不是她能招惹的。

不过,这件事也由宇文锦单纯的好奇而演变成了宇文峥强烈的好奇。

夜色笼空,消散了不少白日里的酷热之气,河面上的风吹来,带着一丝丝水润感,凉爽沁心。

元无忧站在窗前,欣赏着河面上的夜景,心里的那一丝杂念也终于慢慢的平静下来。

“明天一早启程回京。”

“是,公主。”逃遥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昌城宇文?”公主就不想收为己用?

元无忧回过头,看着逃遥微拢的眉心,淡笑:“小逃子,我们并不缺钱。”

“可是宇文峥是个极有野心的人,他并不甘心只是从商。”这一年来,宇文峥和林唯棠在大元国的确是大有作为。

元无忧笑了笑:“林唯棠和宇文峥这种人,用起来的确事半功倍,但是却也后患无穷。”

逃遥凝神一思,有些明白过来:“但眼前局势,倘若我们不用他们,他们就会被别人所用。”

“这类人确实是有着不少共同的优点,凉薄的心、执着的毅力、精明的头脑、敏锐的思维和清晰的目标,这些优点让他们在没有十分把握之前是绝不会轻易的站队。”

“公主是担心…到时候掌控不了他们?”有可能会变成第二个刘氏?

元无忧摇头:“不,我只是不想来个狡兔死,走狗烹。”倒不是说她下不了这个手或者说她没办法除掉他们,宇文峥和林唯棠这类型的人和他们身后的家族,日后,她势必不会允许他们壮大,所以,她更不能用他们,一旦用了他们,日后再除掉他们,这于她用人规则有出入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会影响她努力打造起来的团队人心。

而人心,都是敏感和没有安全感的。

就目前她掌控的势力来言,其实已经不需要她再直接出面了。

逃遥虽然还不是全然的明白她接下来施展开的计划,但以他对她的了解,知道她心有乾坤。

“公主不是想去看看这河畔的夜景?”

元无忧轻叹一声:“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这副皮相也的确是不方便,不戴个帽帷吧,惊世骇俗,戴个帽帷吧又是此地无银更惹人注意。

周国京城,皇宫,湖心亭。

周蓝儿看着碧清的湖心中央那嬉戏争食的锦鱼,唇角的笑容始终不断。

“公主…公主…”小豆咚咚的从走廊上急冲冲地跑过来,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仓慌失措。

周蓝儿直起身回头,看着朝她跑过来的小豆,暗暗摇头,这小豆的性子就如同一颗豆子一样跳跃,已然定性,她想纠正都很难纠正了。

不过,她回头看着湖池里自由自在嬉戏的鱼儿,再抬头看了看湛蓝广阔的天空,嘴角的笑像湖中的涟漪一样慢的扩散开来,这样,也未尝不可,不是吗?

“怎么啦?一副看见了鬼的模样?”

“公主,这比看见鬼还…不可思议。”小豆停住步子双手抱着柱子稳住身子气喘吁吁的道。

周蓝儿微微皱眉:“出什么事了?”

“三…三皇子回京了。”

“真的?”周蓝儿眼睛一亮,连忙道:“快,我要去见见这一战名扬天下的三哥。”

“公主…”小豆看着公主的高兴,吞吞吐吐起来。

周蓝儿面色一沉:“究竟怎么啦,你吞吞吐吐的像什么话?”

小豆闭上眼,大声的说道:“三皇子就是那位宁公子。”她刚才瞧见后,整个人都懵了,这不就急着跑过来向公主禀报嘛。

“什么宁公子…你说什么?”周蓝儿箭步上前,紧紧的盯着小豆:“你说哪个宁公子?”

小豆哭丧着一张脸:“还有哪个宁公子嘛,不就是在楚国我们见过的那们宁公子,国师称之为宁大哥的宁公子。”

周蓝儿呆怔了片刻后,二话不说,快步就走,走着走着,忍不住小跑了起来。

等到周蓝儿跑到前大殿时,正好遇上了也听到消息后赶过来的周紫儿和周碧儿。

三人一碰面,也没心思讽来刺去了,全都往御书房而去,等候着见到如今名震周楚两国的传奇人物,她们那从不曾谋过面的三皇兄。

刚抵达外殿,就见着太子殿下带着几位文臣等候在外面。

一番见礼之后,众人都沉寂下来,静静的等候着。

御书房里,周帝激动的上前拍着周青色的肩膀:“青色,我很欣慰也很感激有你这样一个儿子。”

周青色面带微笑,却笑不达眼底,那双眼睛里尽是淡淡的疏离:“父亲不用感激,青色这样做并非是有着大胸怀。”

“为父知道,你只是想和楚绝比试。”

“边关暂时稳定了,您也不必担心,我特地回来是向娘请罪的。”

周帝满面的笑容淡了下来:“为父陪你一起去吧,你娘…很生气。”把暗道都给封了,他都好几个月没见着她了。

周青色垂下眸:“不必了,娘生气,您还是不要让她看见您为好。”

周帝面色黯然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看着他黯然的眼神,周青色眉头蹙了蹙,转身离开,早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父母之间的隔阂,他是没办法化解的。

见他出来,周太子敛下眸片刻,又扬起,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三皇弟。”

“臣等见过三皇子。”

“三皇兄。”周紫儿、周碧儿都上前行礼。

周青色目光扫过众人,淡淡的扫了扫手:“无需多礼。”

目光落在周太子脸上,轻叹了一声,语气有些无可奈何道:“我惹娘生气了,太子,你得陪我去消娘的火气。”

周太子愣了愣,脸上终于扯出一抹大大的笑容,这才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你这小子,我还以为你只会纸上谈兵呢,没想到你竟然有法子打的楚绝退兵。”

见他们要走,呆滞中的周蓝儿才深吸一口气,喊道:“三…三皇兄。”真是他,真是她在楚国见过的宁青。

周太子看着周蓝儿有些复杂的眼神,眉头皱了皱:“蓝皇妹,怎么啦?”蓝皇妹不会是担心楚绝吧?毕竟怎么说他们也曾是夫妻一场。

周青色朝她微微一笑:“蓝皇妹。”

周蓝儿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却又有种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和太子离开。

广宁宫小院。

“娘,孩…”

“跪下。”宁氏面色一沉,不怒而威。

周青色有些苦笑,但还是很顺从的跪了下去:“请娘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广…广娘娘,您…您别生气,三皇弟立了大功呢。”周太子有些吃惊,也有些好奇,一向孝顺的三皇弟究竟是做了什么让温和柔婉的广娘娘竟然会这么恼火?

周太子不说还说,一说立了大功,宁氏就气的浑身发抖,抄起身边早就准备好的拐仗就往周青色身上抽。

周太子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广娘娘是多温婉的人,现在竟然用这么粗的拐仗抽打三皇弟?三皇弟究竟是犯了什么罪?

周青色不躲不闪任由宁氏抽打着:“娘,就是您别憋着气打,得换换气,别岔了气,这对您身体不好。”

“你…你这个不孝子,我打死你,让你对我阳奉阴违,让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宁氏恼火失望夹加在一起,眼底有泪光闪烁。

“广娘娘,您…您别这样…”周太子回过神来,焦急的上前劝道。

“太子,你让开,今天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孝子。”宁氏苍白的面容因为恼怒而浮起一丝红潮,一手抚着胸口直喘气。

见她面色不对,周青色忙上前扶着她:“娘,您快坐下,您千万别动怒,孩儿专程回来受罚呢,您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但是您能不能歇会再打?孩儿担心您身子吃不消。”

周太子嘴角抽了抽,敢情三皇弟丢下边关大事专程快马加鞭回来就是受罚的?

而且他实在是很难将眼前的人和那个悠坐营帐,却笑沙场,一战名扬天下的人看作是同一人。

好半响,宁氏才终于不再暴怒,但苍白的脸上还是可以看得出愠色和难过。

见宁氏终于有些平静下来了,周太子才离开,让母子二人好好谈谈。

周青色重新跪在了宁氏面前:“娘,对不起。”

宁氏有些疲累的闭上眼,幽幽叹息道:“你离开后,昭平公主竟然走进了我这院子。”

周青色眉头一皱,院子四周不仅有阵法还有暗卫护守,当年太子走进来是在他有意的引导下,否则他也走不进来。

“当日我见她面相有异,就为她测了一命。”

“娘,您怎么能再测命?您身子骨这样弱,还不都是因为那测命之术。”周青色眉头都锁在一起了。

不理会他,宁氏轻叹道:“命这东西,玄之又玄,当日我测她的命,她命中有贵人相助,虽有波折困难,但最终还是会守得云开,但她的命中贵人,不应该是你啊。”

周青色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你的命格,以前娘为你测过无数次,走上这条路你会孤独寂寞终老的,如果你听娘的话远离这些事非,最终你会过上平凡普通却儿孙绕膝的生活。”为了不让孤独终老,她可谓是不惜一切代价啊,他怎么就不明白她的苦心呢?

边说边执起他的手掌心,低眼细细查看着,眼底闪过一丝困惑,眉心拧紧。

宁氏闭上眼休息片刻,又重新再看,那丝困惑慢慢的化为讶异和震惊,颤抖的出声:“你…你做了什么?”

“娘?”周青色讶异出声。

宁氏面容凌厉起来,执着他的手在颤抖:“你究竟做了什么?竟然将我拿二十年寿命为你改的命乱了?”

151玄命之术

“什么?”

周青色大惊失色,双手紧握着宁氏的手,声色俱厉:“二十年寿命?改命?娘,您究竟在说什么?”

宁氏后悔的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一时冲动就将这事说了出来?

“娘,您…您身体之所以长病不好,就是因为您暗自为孩儿改命才会这样?是不是?”

是不是三个字声量遽然提高压低,周青色一向云淡风轻的面色也勃然大怒,由里而外都散发出一一股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气势。

宁氏面对儿子身上迸射出来的慑人压力,心中百感交集,她虚弱的闭上眼,幽幽叹息,她怎么也没想到?人终究还是斗不过天,这就是百密一疏,人算不如天算啊。

“娘…您怎么可以不经过孩儿,就决定这样做?您对孩儿何其不公平?”面对宁氏虚弱苍白的面色,周青色痛心疾首。

宁氏脸上浮出一丝苦笑:“三十年前,娘不信命的,可是,娘却遇上了你父皇…那时你父皇还只是周国的太子,却满怀大志,立誓要一统天下,他亲自领兵出征楚国,为了成功击破楚国的关口,你父皇选择了出其不意袭击硖谷山。”

周青色眉心紧蹙,这件事他也听娘说起过,却每次娘只是一语带过,并没有详细告诉他,今天却…

“缥缈虚无门下有祖师爷天乐散人曾经学习的各类卷宗、书籍、秘笈,这些都是养育天乐散人的那位散仙亲自撰写的,自然珍贵非凡,甚至一些东西根本就不能外传的。”

“娘因为身子骨弱被父母遗弃,是下山云游的师父捡到了我,将娘带回了山上养育我长大成人。”

虽然这些都听过无数遍,但每次只要宁氏说起这些往事,周青色都会认真聆听,可今天,他却很焦急,他想知道娘说的改命一事,可是见着娘脸上因为往事而有的怀念和愉悦,他又不忍心打断她,只得耐心听下去。

“娘因为身体太弱学不了武学,山上虽然一年四季都春暖花开,可是野兽众多,你师尊就教娘学习医毒之术作为防身之用。”

宁氏因为回忆往事而神色飘渺,唇边漾起一抹浅笑:“娘资质有限,你师尊教的东西,往往只能领悟到三成,娘很沮丧,你师尊却总是说,这样就好,资质太过了心就不会知足,就这样,娘就成了山里的大夫,那些受了伤的小动物有时候是娘的病人…直到娘十二岁那年,你师尊将娘送去了洞山书云里,让娘正式拜在了缥缈虚无门下,成为缥缈虚无门的下任传承者,让我自由的学习我想学习的那些知识。”

宁氏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回忆,又似乎是在怀念。

“诺大的洞山全是卷宗书籍,娘很惊喜,可是惊喜之后很失望,因为很多书娘都看不懂,你师尊说,那里面的书,能学到多少皆需要靠自己去领悟,学到多少算多少。”

周青色叹息:“孩儿知道,娘最后挑来挑去,学了阵法机关,学了玄命术。”这些娘早就告诉过他。

宁氏轻拍了拍他的手,点点头:“学阵法机关,是因为娘不会武功,用阵法机关对付山上那些凶猛一些的动物很有用,它们就不敢靠近娘住的院子了,而这玄命术是因为娘随便取了一本,看过之后觉得很有趣,完全是闲适打发时间的心态去学的。”她至今还记得,当初她学玄命术时,师父看着她复杂又惋惜的眼神。

“你师尊说,学了,就得学精,山上除了师尊和娘,就只有动物,他让娘下山,学看人,学看命,待到悟成再回山上。”

“下山之后,才知道天地间,原来不只是只有一座缥缈峰,原来天地是如此的浩瀚,才发现山下的人和命皆如蝼蚁一样。”

“看的多了,学到的也就多了,心境悟到的也就不同了,同人不同命,人各不同运,三生因,今生果,一切皆有注定,娘在外面游历了三年,觉得自己所学可以回缥缈峰了,在回去的路途上,如果没有遇见你父皇,或许,一切,又都不同了。”

“你父皇领着一队精兵在攻硖谷山的时候遇上了龙涡风,一众人都被涡风卷上了天,随风吹送,等到风停时,早已经不是楚周边境了,被卷起的人都摔死的摔死,淹死的淹死,却唯有你父皇命大,还剩一口气。”

“孩儿知道,娘救了父皇,还将他带回了缥缈峰。”周青色轻声道。

宁氏黯然伤神的低声道:“回到山上,你师尊你没有责怪娘带一个陌生人上山,我医好了你父皇,朝夕相对,我和你父皇也生出情愫,我知道你父皇命大命贵,可是却命中带煞,以他的命格,他不可能会君临天下成为一统全天下的帝王,如果他一意孤行掀动杀戮制造杀孽,将会折损他的寿元活不过三十岁不说,恐怕他的江山子民也会早早的断送。”

周青色蹙眉,关于他父皇无法一统天下他还是第一次听他娘直接说。

“你父皇不听我劝,急切的想要下山回到周国,却又割舍不下我,他求我随他一起下山,他在你师尊面前正式娶了我为妻,说他这一辈子他都会对我好,我也割舍不下他,更放心不下他,我不希望他早死,不希望他国破家亡,最终,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随你父皇下山。”

周青色皱眉,却没有出声,那时候,父皇虽还未登基,却早已经立了太子妃,且侧妃姬妾不少,娘当时被情困住蒙住了双眼。

宁氏苦笑:“虚无门下传承者不得涉世,可是为了你父皇,我违背师门,下了山。”

周青色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无声叹息了一声。

“我陪在你父皇身边,随他征战,用尽一切办法,花了数年时间的引导,才最终改变了你父皇一意孤行征战天下的执念心魔,你父皇对我很好很好,我们之间感情很深厚,深厚到了在下山后的五六年里,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放弃师父随他下山入世。”

直到她随着他回到了京城,她才迷茫了。

“我知道他有太子妃,有侧妃姬妾,我以为只要我和你父皇彼此相爱,一切都不会是阻碍,因为他说过,遇见她们是因为未曾遇见我,我相信了。”可是,多么可笑,他说他心里只爱她一个人,心里只爱她,却因为子嗣因为传人,左拥右抱,与别的女人子嗣一个接一个生。

她直到那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开始就是错的,一开始她就不应该随他下山,他有正妻,有妃有妾,她们是活生生的存在着的,是不会她不去在乎就会自动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