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元夏生匆匆进殿,白净的脑门上甚至沁出汗水,玉妃见他如此慌乱,心里微微一跳,给了一记眼色一旁的吉公公,吉公公点头,挥了挥手,摒退了正在服侍着的太监宫人,自己退到外殿亲自把守着。

“夏儿,怎么啦?”

元夏生扑通一跑,悲痛且慌乱的道:“母妃…”

倚坐在华丽香榻上的玉妃几乎是惊坐了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二皇子眼一闭,两行眼泪顺眼角滑下,悲痛咬牙道:“大皇姐她…死了。”

玉妃美目圆瞪,纤指不敢置信的指着跪在地上的二皇子:“你…你…你再说一遍…”

二皇子深深的匍匐在地上,哽咽道:“孩儿请母妃恕罪,是孩儿无能,没能保住大皇姐。”他当时实在是慌了,才会情急之下不经思考就下了狠心,现在回想起来,他才发现自己这个决定实在是欠妥当。

玉妃脸色没有丝毫血色,身子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着,双拳死死的握紧,一字一句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为…为什么?今天你不给母妃一个交代,母妃不会饶了你,她…她可是你一母同胞的姐姐。”

二皇子哭的悲恸:“孩儿知错。”他又何尝不知道与皇姐是一母同胞,可正因为一母同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才会慌了,现在他后悔了,也慌了。

玉妃痛心的指着他,厉声道:“我只想知道你大皇姐究竟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竟然…让你狠下心不留一条生路给她?”

元夏生哭的鼻弟眼泪横流:“大皇姐…珠胎暗结。”

“你…说什么?”玉妃浑身发软的倒在香榻上,浑身脱力的看着跪在她脚边的儿子。

“千真万确,母妃,孩儿不敢有任何隐瞒。”

玉妃闭上眼,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久久,她才平静下来,重新睁开眼睛,神色阴鸷而狠:“是谁?”她要扒他的皮。

见她恢复了冷静,二皇子这才重重的磕了一记响头,艰难的道:“这事孩儿无法处理,还望母妃处理,现在孩儿担心的是如何将大皇姐的身后事妥善安排。”毕竟大皇姐还要通过宫中嬷嬷验尸,如果没有处理得当,这件事还会引出乱子。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内殿里响起,二皇子脸都被打偏了。

啪!玉妃又是一巴掌,把二皇子的脸往另一边打来。

左右两巴掌,玉妃丝毫没有留情,二皇子白净的面庞上两记清晰的红肿手印。

玉妃咬牙切齿:“知道母妃为什么打你?”

二皇子抚着脸,悔悟的点头:“孩儿知错。”

“错在哪里?”

“孩儿不该因为一时冲动,害死皇姐。”他真的后悔了,当时脑子似乎魔怔了一下,只想弄死丢人现眼的大皇姐,现在想来,他心里很后悔。

“错。”

啪!啪!又是两巴掌,玉妃打的狠了。

二皇子抬起红肿不堪的脸,错愕的看着玉妃:“母…母妃。”

“母妃很痛心,夏儿,你实在令母妃失望,这件事完全可以有更好的法子,既能保住你大皇姐,又能终结祸患,可是你这一下手,不仅没有永除后患,反而留下了大隐患,在这宫中,光有狠,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你做什么都得有善后的法子才能去做,而不是逞狠做了在前,却等着母妃来给你善后。”

这皇宫是什么地方?是人吃人的地方。

如今她看似风光,可是谁知道她这半辈子是如何过来的?

皇上未当上皇帝之前,需要依仗着刘氏一族的辅佐,刘氏这个庆王妃压得她们这些侍妾根本没有喘气的机会。

在庆王府,她们这些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有心思,独守空房却不敢有怨有妒。

皇上登基为帝,她们这些跟随在皇上身边的老人,虽都位列贵人之位,刘氏却贵为圣元皇后,冠绝荣宠后宫一宠就是十年。

皇上登基后,刘氏不是因为连落三子而无奈免了她们的避子汤,她们这些人又怎么能生下公主皇子?晋升妃位,可尽管如此,那十年苦楚和艰难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刘氏冠绝事宫十年,她们除了伏首做底什么都不能做,哪怕是怀有龙种,留与不留不过是刘氏一句话而以。

不敢争宠,不敢争媚,还得晨昏定省去朝见刘氏。

刘氏死后,她们看似受宠,以为守来希望却又豁然惊觉原来最令她们惊惧的不是压了她们十三年的刘氏,而是皇上。

如今朝堂后宫,皇上一人独揽大权,要人生,人就生,要人死,就得死。

后宫里平静了五年,却仅仅只是五年。

中宫,东宫两位虚待!

谁能进主中宫、谁的皇子自然而然的入主东宫,这样致命的诱惑,谁能抵抗得住?谁不想?

可是想归想,还得一步一步慢慢来,还不等她们有所动作,皇上贬了良妃,她们都明白,这是皇上警告。

她不知道梅妃和宁妃如何想,反正她是畏缩了,她想再等个几年,可…可天不待她,竟然生出个这样有勇无谋只知道逞凶耍狠的废物!

现在,不想都不行了,不想就唯有死了!

018皇宫着火

夜色已深,后宫里各宫主子都安歇睡下了,各个宫殿也都归于了平静,除却守夜的宫人太监,就只见禁军戒备的巡视着,皇宫守卫十分戒严。

寂静的夜里突然光亮了起来,巡值的禁军看着不远处天空里的红光,面色一肃,一拨人去禀报调人,一拨人迅速赶去火起方向。

而这时也有不少守夜当值的太监宫人们发现了火光,都惊惧的喊叫了起来:“起火了,起火了。”

随着这一声声呐喊,打破了后宫的平静,原本安歇睡下的各宫主子都惊坐了起来。

是大公主的月清宫着了火。

只见月清宫天空中的火云因为寒风助兴而使得整片天空都是火舌狂舞。

看着如此猛烈的火势,甚是骇人,就连与月清宫相邻的云悠宫都惊慌失措,三公主更是披头散发在一群宫人的包围下逃了出来,惊魂未定!

当值的禁军领着一群太监宫女们救火,可火势实在是太大,虽极力救火,但除了在宫门口守夜的两外小太监被救了出来后,谁都无法再闯进去救人。

隔着重重火焰,只听着哀嚎声,尖叫声,惊喊声,哭泣声从火里传出来。

“梦儿…梦儿…”

“大公主…”

听着那凄惨的叫喊声,玉妃情绪激动的近乎疯狂,要不是太监宫女人冒死硬拉着,爱女心切的玉妃怕不是会当真不管不顾的冲进去救大公主了。

等到火被扑灭后,已经近子时了,月清宫能烧的都化为了灰烬,内殿里的人无一人能生还,包括大公主元梦珍。

玉妃看着成灰烬的月清宫,再看着被禁军抬出的一具具烧成黑灰一样的尸体,再也受不了这刺激,两眼一翻就晕死了过去。

“娘娘…太医…”

现场又一片混乱。

月清宫着火,大公主以及月清宫里一众奴才宫婢无人逃脱,听闻这消息后,秋宁宫宁妃和绛梅宫梅妃都震惊之余却又都眯起了眼睛,事情似乎有些不寻常!

消息传到施济那儿时,庆帝已经安寝了。

考虑到事情实在重大,他还是进殿把消息上禀给了庆帝。

听闻月清宫走火,烧成灰烬,大公主连同一众奴才婢女都没能逃脱时,庆帝眉头蹙成了一个结。

施济见了,头本能的埋的更低了几分,但还是继续说道:“太医说玉妃娘娘受刺激过度,气血攻心晕撅了过去,并无大碍。”

“让赵仁明滚来见朕。”

庆帝站起身,一旁的太监宫人们忙上前帮他更衣,施济低道:“赵指挥使已经在殿外请罪了。”月清宫是大公主居住的宫殿,大公主平日里沉默寡言,月清宫里的宫人奴才也都是玉妃亲自安排的人,怎么会突然走火了呢?而且这火连禁军都救不了,他怎么看都觉得这月清宫着炎实在是不寻常。

琼玉宫里,玉妃一睁开眼睛,瞳仁有些茫然呆愣后尖叫出声:“梦儿,我的梦儿,吉祥,快,快去宣大公主来见本宫,快去…”

一旁的吉公公直挺挺地跪倒在床榻前,悲喊道:“娘娘…您…您节哀。”

随着吉公公这一喊,在场所有的宫人奴才都面露悲痛的跪呼娘娘节哀。

玉妃颤抖悲痛的闭上眼,泪水如雨,哀恸痛哭:“我的梦儿…”

外殿传来一连窜的通报声:“梅妃娘娘到!宁妃娘娘到!单妃娘娘到!良贵人到!王贵人到…”

梅妃和宁妃领着后宫一些品阶稍高的妃嫔贵人都过来了。

看着内殿里哀恸悲痛的玉妃,梅妃和宁妃相视了一眼都上前一步好生安慰着。

可她们的安慰却只会让玉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越发的悲痛。

“皇上驾到!”

除却悲痛的玉妃,在场众妃嫔都忙朝两边退去,再转身朝来人请安:“臣妾参见皇上。”

庆帝面色冷凝,大步走来,理都不理众妃们的请安,径直往床榻前走去。

玉妃看见他,如同溺水之人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扑进他的怀里哭的毫无形象:“皇上…”

庆帝在床榻上坐下,面色沉凝:“朕已经着令赵仁明调查月清宫着火一事。”

玉妃号啕大哭:“皇上,您要为臣妾作主,臣妾不相信月清宫只是意外着火,一定…一定是有人存心害我,害我的梦儿,皇上,您一定要查出究竟是谁害死我的梦儿,将那人千刀万剐。”

在场妃嫔们听着玉妃那毫不掩饰的疯狂恨意,人人心里都咯噔一跳,暗忖难不成真是有人蓄意谋害大公主?

是谁要谋害大公主?又是为了什么要谋害大公主?

深夜的怀王府,除了寂静还是寂静,没有一丝人气。

卧室内,怀王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书桌前,手里死死的握着一团纸。

是顾太妃今早上送出宫来的信,十五年来这还是他母妃第一次动用了在湮冷宫里的暗桩从湮冷宫给他送了一封信,可信里的内容却不是他所期盼的。

不管元无忧究竟是自大还是自负?

小小年纪能说出这样的话出来,倒也确实让人心惊,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元无忧倒真让他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他很想知道元无忧究竟是凭什么敢这样狂妄自大,敢放言说要助他与天斗!

“李总管,不好了…”一名仆从慌里慌张的跑进来,惊醒了坐在外室椅子上打着磕睡的小李子。

小李子揉着额头不悦的狠瞪了一眼来人,手指抵在嘴里轻嘘了一声,侧耳听着里面偶尔几声咳嗽声,心里也稍安下来。

他声音压的低低的斥道:“不要命了,惊扰了王爷,咱家打你板子,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一惊一乍的,说吧,出什么事了?”

仆从想起刚才在外面听到的传闻,脸色微变,忙双手作拢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小李子一听,脸色也变了:“情况如实?火势是什么时辰起的?”

仆从重重点头:“奴才听到传闻后,还特地跑出去打听了一番,听说约莫亥时一刻左右,宫中火势滔天,直到子时才把火扑灭。”

小李子看了一眼紧闭的内室,想了想后,挥手:“你先下去。”

小李子整了整衣冠,走到门前,轻轻敲着:“王爷,奴才有事禀报。”

过了片刻,才听道怀王出声:“进来。”

匆匆忙忙的走到怀王身边,小李子低低的道:“王爷,月清宫着火,火势凶猛,月清宫化为灰烬,大公主及一众宫人没能逃脱。”

怀王手一顿,冷眸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什么时候的事?”

“约莫亥时一刻的样子。”

怀王没有出声,却把手里揉搓的纸团重新再铺开,看了一遍后,取过一张新纸,沉吟片刻后,嘴角缓缓一勾,笔尖在纸上飞速的疾写着。

写好后,怀王把信封好蜡油,交给小李子:“把这封信送进湮冷宫。”

小李子正在出声,却听到——

“给元无忧,让送信人在太回殿等一柱香。”怀王冷冷的道。

小李子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又立马低下头恭敬的回答道:“是。”

019静候佳音

天色阴沉,寒气越发的凛冽刺骨,眼见着一场大雨或大雪将要降临,明明是正午时刻,天空却暗沉的有如夜幕初降。

内室里,两盏油灯在桌上点着,元无忧在习字。

暗淡的灯光下,纤影绰绰,执笔写字的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虚渺美丽。

玉珠站在一旁不知不觉看入了迷,公主还小的时候,所有人就都知道公主很美,可以前公主还小,还只是个孩子,现在随着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公主虽然身形还略显纤瘦未长开,可欺霜赛雪的晶莹凝白肌肤、精致完美的五官完全可以不辜负倾城二字。

长大了的公主让日日夜夜都伺候着的她和玉翠稍一不留神就会看入了迷,玉翠最近总是说如果有一天公主能出这湮冷宫,一定会让所有人都看的目不转睛,惊艳天下。

玉翠这话,她虽没有出声,可心里却无比赞同。

她和玉翠这样想,可公主却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美丽,或者说对自己的美丽并不在乎。

以前是没办法,只能委屈公主让公主和她们一样穿着湮冷宫分发下来的低等布衣裳,可自从今年入冬后,公主就重新穿起了上等的锦绸丝缎,不只是如此,内务宫送来的头面手饰和胭脂水粉也都齐全,皆是后宫各公主后妃所用的贡品。

可公主从不施半点脂粉,素清着一张容颜,这不但不仅没有折损,反而有一种恍若不解世事的美丽,像是一个初降凡尘的瑶池仙子。

正当玉珠看的入了神之时,院子里玉翠警惕的声音惊醒了她。

“怎么不是小花子公公来给我们太回殿送饭?”

玉翠眼神戒备的看着前来给元无忧送饭的小太监,皱眉又道:“公公看着面生的紧?”

本该小花子送饭,小花子却没有来,来的是一位面生的太监,看他岁数就知道他不是新进宫的小太监。

送饭来的人笑的恭敬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谄媚:“回姑娘,奴才小祥子,是湮冷宫杂役太监,小花子这会闹肚子,让奴才代他来送饭给公主。”

小花子早上送早膳来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到了中午就闹肚子了呢?而且小花子绝不会把公主的饭菜交到别人手里,除了那人是小高子。

玉翠锁紧眉似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玉珠从内室走了出来,狐疑的盯着这小祥子公公看了好几眼,才朝他轻福一礼:“公主请公公进内室。”

小祥子恭敬含笑的眸子微闪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规规矩矩的朝玉珠玉翠行礼后,并没有理会玉翠伸出接食盒的手,而是提着食盒进去了内室。

玉翠正想跟进去的时候,玉珠朝她摇了摇头。

玉翠一愣,但很快就脸色平静了下来,默默的退到门外,守着。

小祥子低着头弓着身子走进内室,没有急着抬头,只是恭恭敬敬的行礼:“奴才小祥子参见公主。”

元无忧还在写着字,正在纸上轻触游走的笔尖并没有因为小祥子的到来和出声而有丝毫的停滞。

直到把最后一笔都勾勒在了纸上,她才优雅的把笔轻搁下,移开镇纸台,拎起她写完的字凑到油灯下仔细看了几眼后,半敛着的眸子才轻轻掀起,纤密的睫毛下那双眼睛清澈似水的眸子直视着来人。

一直低着头弓着身的小祥子感觉随着这无忧公主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时,莫名的,似乎就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在他身旁铺张开来,让他胸口本能的紧缩了一下。

可接下来,柔美悦耳的声音又让他紧缩着的胸口一下又一下的缓绽开来,心神都为之一动。

“请起身。”

小祥子小心的抬头,却正好撞入一双清澈似水一瞬不瞬的直视着他的眸瞳内,在这样一瞬不瞬笔直直视自己的眸瞳下,小祥子觉得心跳都快要停滞了。

直到元无忧淡淡的移开了目光,小祥子才暗暗调整紊乱的气息。

他恭敬上前把食盒呈放在桌子上:“公主,请用膳。”说完后,他恭敬的退到一旁,并没有退出去。

元无忧并没有再看他,只是拎着她手里的纸轻轻的吹干墨迹,待到墨迹全都干透了,她才把它们折叠了起来后才轻轻打开了食盒。

听闻动静,小祥子偷偷的抬眼窥视打量着她,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无忧公主,但以往却都只是远远的望着,从没有像此刻这样近在咫尺的直面着这份似乎能慑人心魄的美丽,难怪就连湮冷宫里的小太监们都经常看傻了眼,这样的美丽埋没在这荒凉的冷宫里,当真是可惜了…

食盒是内务宫的食盒,饭菜也是内务宫准备的饭菜,只不过是食盒最上层多了一封不该在食盒内出现的信。

看着这封信,元无忧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似乎对食盒内出现一封信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惊讶或意外之色。

只是优雅地取出信,拆开封蜡抽出信纸。

看清楚信上面的内容,她微微笑了,然后在小祥子惊讶的目光下,把信就着油灯点燃,化为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