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的。收养我的孤儿院很穷,或许是我食量大,总吃不饱。进行测试的第一天,吃的又好又饱。我就想,选上就能不用再饿肚子,所以很拼。如今想起来,还真是不认真。”我蹬蹬地,椅子再晃。“选上之后,我每天都过得很满足,虽然和大姐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真心当成嫁人,所以就不想再争了。”

他不知道吃不饱是什么感觉,就算被绑架时,东西虽然难吃,但还能填饱肚子。第一次听她讲小时候的事,他有些心酸。他抬起头,神情黯淡。

我轻快得笑:“别露出那种表情,我不以为那有多悲惨。除了穷,小时候的日子挺开心。还记得那时候最想去看杂技还有魔术,动物们的表演,唯一一次游乐园请我们去做义工,我发烧不能去,别提多难受了。可是,因为大家身世差不多,相处的就像一家人。”

那么善良坚强的女子,值得他所有的感情。海粟还心中作了决定,不能再等。如果再失去一次,他将无法承受。

“顾鸿。”他说。

“嗯?”我等他继续。

“顾鸿。”他又说一遍。

“怎么?”干吗总叫我名字?

“顾鸿。”他再次加重发音。

“…”我如雷轰顶,忘了呼吸,心跳先慢后急。

没听错吧?他说的是顾鸿,而不是孤鸿。

“海——”我咽了咽,不敢确定,“海——粟。”

“我还记得在那条长长地走廊,你跑过来,问平安要了钱,塞给我,让我离开后走远一点。我记得在小木屋,当你知道我没认出你时,失望的神色。我记得你说,会半夜凌晨打电话给我,还大叫一声,祝我幸运。”他的表情却藏在因低垂而形成的暗影中。

海粟发现了!什么时候?

“我说得虽然只是每次的尾声,可是我更记得所有的开头和过程。如果你不嫌烦,我可以一一说给你听。”他终于抬起脸,侧过头。

如星辰般的眼眸,透出了内心深处灼热的光度。

第一百六十四章 若离

听他说完之后,无上愧疚。无上愧疚之后,无穷喜悦。

“我终于等到了。”我舒口气,呵笑。

踏歌说得很对,当我错过了说出真相的时机,我在等,等海粟自己发现来问我。

“抱歉,让你久等了。”他摊开掌心,示意我把手放在上面,握住,带到唇边,紧贴手臂,,一个西方绅士的问候礼。

这却是命运给的最佳时机。

“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好奇。

“蜜月奇迹。”他握住我的手,此时意义完全不同。

“原来你也记得奇迹。”我以为他不会注意那么细节。

“她是个奇迹,不仅是方家和段家的,也是我们的。”否则他就算心里再疑惑,也只会认为是巧合,是错觉。

“这么早就知道了,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将近四个月。

“我一直在确认。”从生活习惯中,从别人的了解中,“知道黎城之行我才肯定,原来三个是一个。”

“难怪你那晚反常,是因为我一直瞒着你,所以生气了。”可以理解,我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莫名奇妙的疙瘩。本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却拖了多年。

“我是生过气,但那是刚知道的时候。后来,气过就算了。”他摇头。

“那为什么?”我问。

“你不是告诉了我答案?”他淡淡笑着。

“什么?”我回想,“啊,我说你吃醋——”捂住自己嘴巴。

“对,我吃醋。因为,当我找了一个人九年,还来不及庆幸失而复得,却可能已经得不到她的心,我不知道该这么表现。”

半边枫林红不过那双星眸中的绚烂,我在那里仿佛看到了爱情的来临,如同我的梦,排山倒海。

踏歌和大新走来。还真不是时候。

“鸿,电话。”踏歌递给我手机。一定是要紧的内容,不然他可以帮我留言。

“海粟。”我犹豫该不该接。

“接吧。现在开始,我们有很多时间。”他站起来,目光灼灼。谁能说他看不见?谁能小看他的敏锐?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撑起云卷的天空,踩着如霞的落叶。

“你好,我是凤孤鸿。”我说。

“是我。”单秋寒!

“嗯。”我将投在远处的目光收回来。

“请我吃饭。”单秋寒说。

“嗯。”我答应,“在哪里?”

“一个小时之后,会有人来接你。”他挂断。

我跟海粟说,他只回答知道了,嘱咐我路上小心。他表现得很平常,没有给我任何压力。我很高兴,海粟还是温柔的海粟。

七点整,四季园门口停了部车。我上车一看,前座两个,后座一个,西装被肌肉撑得硬梆梆,都是身手了得的保镖。单秋寒不在车上。

“单先生在码头等您。”坐在我旁边的男人说。

我点点头。

车子沿海岸线开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在一个小码头停下,明黄色灯光照在一艘大型游艇。一人在前,俩人在后,我被护在中间。看来因为那件事,单秋寒吸取了教训。走上阶梯,一只手臂过来,我搭了一把,安全上船。

“晚上好。”磁性自信的声音属于单秋寒。

我一看,原来是他的手臂。

“晚上好。”我想放手,他的右手却已经覆上,压紧了,动弹不得。

“请让我做个好主人。”他神色不变,礼节十分。

我也不好拂他面子,就当社交礼,微笑回应,挤出一句,“别太用力。”

“不好意思,我很怕你跑了。”他的蓝眸随夜海而深,晃着金色的光影。

“单秋寒,只用我老公才会怕我跑了。”这人怎么都说不听?

“也对,是不太合适。”

他居然妥协?倒让我不能太苛刻。

“等你离婚后,我再说。”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怪异,我差点翻白眼,“我们不会离婚。”

单秋寒脚步一滞,我还没抱怨,他又继续向前走。领着我,上一楼,在落地窗前的餐桌旁站定。船缓缓开动,往渡海大桥方向,不一会儿,城市无数灯光展现在眼前。梦幻般的色彩,令我专注。

“怎么打算?”单秋寒问的突兀。

“在想。”我知道他关心什么。

“今天,我成了单家家主。”他并不觉得高兴。一直努力得到这个位置,只为了一个人。他本来想,如果能夺走他父亲的权利和地位,她或许愿意给彼此重新开始的机会。但,她结婚了。虽然他不在乎,可她却很在乎。

“恭喜你。”我真心诚意。

“我无法否认前任家主的决定。你应该已经知道,他把手上的黎城凤凰股份卖给了凤孤清。”他被告知的时候,一切太晚。

“我知道。交易是当场付清?”我问。

“是的,瑞士银行开的本票。”当上家主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它。

“她哪来这么多钱?”要 我不信。

“可能有很硬的后台。”单秋寒说。

“我以为是你父亲。”这个可能性很大。

“不是。我查过,他所有私人账户都没有大笔资金出入,他的关系网也没有异常。凤孤清是凤家人,他顶多卖股份给她,但不会做亏本生意。”他并不是为父亲找借口,只是很客观的说事实。

“那就是别人。”我有个人选,但需要证据。

“虽然没办法阻止已经发生的事,但如果需要资金,只管开口,单家会全力帮你。”所以才要求今晚见面。

“谢谢。”无论如何,他的好意,我还是感激的,“不过可能不需要。”

“你说过我们可以是朋友。”凤家成为商界这段时间最大的新闻,风向不利。

“不是因为单家的关系,而是我——”犹豫要不要告诉他最近我琢磨的想法,“不想拿回凤凰集团。”

“为什么?”他反而冷静了,“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对,不想。”我说。

“是吗?”他请人上菜,从容不迫。

“单秋寒,你看外面的这些高楼大厦,数百年后,它们还会站在那儿,像今晚一般灿烂么?”我手指着那片风景。

“很难。”他同我一起望着窗外,“世事变迁。”

“但海洋却还会在这儿。”我叹息,“数百年对建筑来说,是生命的尽头,但对自然来说,不过是弹指之间。”

“你已经看不到凤凰的未来了。”所以才放弃争取。

“你是商场战将,又为凤凰工作过好几年。如果是你,你怎么做?”我向他请教。

“如果说凤家是周天子,四姓就是诸侯。虽然凤凰建立初期,外姓姻亲对集团的开发是有益的,但数代之后,这种血缘的联系就会转淡。像欧阳家,在完全和凤家断开亲情后,想到的自然是自立。”他很了解凤凰的形势,“合久必分,如果是我,我会割舍。”

“有舍才有得。”不论过去的感情,我发现单秋寒真是个不错的战友,和我观点相同。

“不错。”他的目光突然变亮,“你知道了?”

“凤凰集团已经走到了末途。数百年下来,四姓已经形成自己的势力。虽然表面上凤家是大股东,但不合理的集团体制令凤家实际上失去了对各个地区的主控权,只剩下个空头衔。既然这样,我还硬拿回来做什么?集团的弊病根深蒂固,我一人之力,无法解决,不如放弃。”这些天纷乱的思绪,竟然理清了。

“放弃后呢?”他真钦佩这个女人,远见卓识,拥有大智慧。

“先到这儿吧。”下面的,要再想想。“我很饿了。”

单秋寒笑了笑,让人去厨房催。

“说起来,你最近如何?”我倒忘了问他。

“哪方面?”他问。

“感情方面。”万千宠还特地从我这儿取了经的。

“分手了。”他说。

“什么!”我吃惊,“为什么?”

“因为我爱的是你,所以不能欺骗她,也不应该伤害她。”他很坦诚。

但这种坦诚,对我却是折磨。

“万千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人。放弃她,你会后悔。虽然像你说的,我的眼光不太好。但是,她真的不一样。”我保证。

“就是因为她太好,才不能被我耽误。”尽量将伤害减到最低,他也诚心诚意道了歉。

“我已经结婚了。”不知道要说多少遍。

“我也说了,我会等。”他心甘情愿,“等你亲口说爱上了你丈夫,我们就当朋友。”

“单秋寒!”我要拿他怎么办?

“我,大概在这点上最像我父亲。”他说。

我记得他父亲的痴情。单家对凤家有多恨,就对我二姨有多爱。

“可你的父亲最后还是娶了你母亲。”一生一世,没有回报的孤独守爱,世间事不存在的。

“他只是把我母亲记入族谱,法律上还是单身。”连他都被父亲那种坚持撼动。

我哪怕再不喜欢单凉,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我见过的最痴情的男人。虽然如此,我一点也不想单秋寒这么痴情。

“这样好不好?”我只能尝试,“等我们成为朋友的那天,你就彻底放下对我的感情,好好找个人谈恋爱。”

“不是饿了?吃饭吧。”单秋寒置若罔闻。

“说让我请吃饭,你自己带上来的厨师,怎么结账?”他变话题,我再硬搭上去,他可能会做出更不理智的决定,所以也不敢强硬。

“下次好了。”他没所谓。

可我觉得,他压根就没打算让我有还清这顿饭的时候。

回家,单秋寒亲自送我到门口。保镖帮我打开车门。我要下车时,他淡淡说了一句。

“离开你的时刻,让我自己决定。”

第一百六十五章 旧事

奶奶让我自己晚上回家一趟,我就知道已经到了我做决定的时候。

“海粟,如果我放弃凤凰,你怎么想?”我问。

他和单秋寒并称商界天骄,单秋寒的答案和我想同,那么他呢?

“这三个月,我帮你巡视各地的业务,多少有些概念。你想我说凤凰未来三年的前景,还是未来十年的?”他的话有些玄机。

“都说来听听。”乍看和我的问题无关。

“三年内,牺牲血本,养好四姓,凤凰还能勉强撑过一代。十年内,如果继续现在的经营方式,凤凰将会破产。除非弃四姓,凤家拿回所有的经营权,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凤家和四姓之间,历经数百年,盘根错节,枝末太多。虽然凤家是大股东,但在各地区没有实际的经营权,四姓在自己的地区范围内培养了很强的势力。突然废四姓,凤凰集团也就瘫痪了。但如果不弃,凤家就只能再用股份压住四姓的野心。可是,心高了,就想飞。压得住这一代,压不住下一代,迟早四姓会想独立。现在沉住气,一方面是碍于长辈们还在,另一方面则是在凤家身上多拿些资本,反正白得的。其实,凤孤清这次能获得董事会的支持,我猜许诺了你不可能会给的好处。你应该想得到,这些好处会让凤家付出什么代价。如今找不到这种复杂的家族经营关系,弊病太多了。大概是许诺了股份。不过,要兑现,还得等孤清当上家主。”凤凰的多数股份由家主嫡系继承,公会只能在家主的后代女儿和孙女中选择继任家主,而不能另选旁支。也就是说,这次,他们只能在凤家的灵字辈和孤字辈之中,没有嫁出去的女子中选择,新任家主才可以从前人手中继承凤凰的股份。”突然想到,原来我已经失去资格。就像大姐嫁给东雷,我也嫁给了海粟,嫁出去的女儿是不能继任家主的。但孤清仍然是候选,因为鸣池也是凤家人,两人的婚姻不会让她失去继承权。

我告诉了海粟,“想争也不能争。符合继承资格的只有妈妈,孤清和孤影。亏大姐她们三天两头打电话怪我不负责任,竟然把这么重要的家规都忘了。”

海粟一听,也不惊也不急,“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订婚前,奶奶找我谈过?”

“嗯,直到现在,我还很好奇。”奶奶是老狐狸,海粟也精明,这两人谈话的内容一定和我有关。真怕被卖了,也不知道。

“奶奶让我签了一份文件。”他觉得该说了。

“什么文件?”我问。

“递交给凤家公会的入赘宣告。”他记得律师读的每一句话,大致是说,法律上两人是夫妻,但在凤家,他只是招赘入门的女婿。他必须放弃凤家财产的继承权,分配权,也不得干涉妻子的任何决定,包括离婚,分居和两人孩子的姓氏。条条目目很多,一句话说,就是在凤家,夫以妻为天。

“什么?”我连连眨眼。入赘?这份文件我是看过。作为家规中的一个精品范本,还和大姐嘲笑过,只有窝囊的男人才会去签拿东西。“海粟,你说你签了什么?”

“入赘宣告。”他不介意多说一遍。

“你有没有读过上面的条文?”优秀如海粟这样的男人,一看就该爆发了,“那是完全女尊男卑的不平等条约啊。”

“凤家律师读了两遍。”他听得很仔细,而且能背下来,“我的律师业肯定了文件内容。其实,你说的太夸张。只是在涉及到凤家的事项上,我没有任何权利而已。”而他并不需要这些。

“孩子的姓氏你也没权利。”他可是沧家的独子。

“这条修改了。”他说,“原本是女儿必须继承凤姓,儿子必须继承李姓。考虑到卧室独生子,李家也不缺男丁,所以修改成,长子必须姓李,之后的男孩都随父姓。女儿可有一个姓沧,其余必须随母姓。”

“哦。”可是怎么想怎么别扭,“哪来那么多儿子女儿的?当我是母猪啊!”我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完全没考虑到我的想法。

海粟低笑,“你才发现?签的时候没考虑这么多,还想这样很合理。“李家一个,沧家一个,凤家一个,而且还有性别规定。除非正好生了两男一女,否则,得一直努力。”

“救命啊。”我大叫,“你怎么敢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