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世子:“…”

没想到,一来就碰了个硬钉子。

韩王世子目中闪过一丝怒意,硬邦邦地说道:“我们见不得皇兄,见一见皇嫂总无碍吧!”

宫女只得再次去回禀,片刻后,又满面歉然地来了:“皇后娘娘今日也有些不适,请两位世子改日再来!”

这一回,便连城府颇深的魏王世子也有些恼了。

他们是正经的萧家子孙,和萧诩是嫡亲的堂兄弟。顾莞宁这么做,摆明了是没将他们两个放在眼底。实在可气可恼。

只是,再气也不能硬闯椒房殿。

两人愤然离去。

“娘娘刚才为何不出去见魏王世子韩王世子?”琳琅略略蹙眉,颇为忧心:“两位世子被拒之门外,定然恼怒,记恨于心。”

玲珑也满心不解地接了话茬:“是啊,琳琅说的不无道理。娘娘便出去,随意说几句将他们打发走便是了。”

为何这般强势强硬,故意激怒他们?

顾莞宁随意地扯了扯唇角:“这么做,才不会令他们对皇上生疑。”

琳琅玲珑听得一怔。

顾莞宁从不喜解释,见两人都未会意,难得多说了两句:“他们两人来椒房殿,既想亲自看一看皇上,也有试探之意。我越是强硬,他们越是忌惮,反而不会疑心。”

两人这才明白过来。

是啊!娘娘平日就是这样的性子脾气。今日若太过温和,只会让人觉得是心虚掩饰。这般冷硬不留情的做派,更镇得住魏王世子韩王世子。

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便是如此。

两人心悦诚服:“娘娘深思熟虑,奴婢佩服得五体投地。”

顾莞宁淡淡一笑,眼中却无笑意。

她有如此底气,是因为萧诩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后。

否则,她身为中宫皇后,不得干涉朝政,如何对萧凛萧烈乃至一众朝臣有这等威慑影响力?

她还在这里。

她的萧诩,却不知身在何方。

顾莞宁对人心的把握,堪称绝妙。

魏王世子韩王世子无端“受辱”,心中确实恼怒。心里却不约而同地认定了萧诩病症没有大碍。

否则,顾莞宁哪来的底气这般待他们兄弟?

两人无功而返,众臣并未失望。

大秦储君萧天奕已来了金銮殿。

“…父皇要静心养病,不宜操劳国事。我身为人子,理当为父皇分忧。”

十一岁的少年储君相貌俊秀目光清朗:“从今日起,我会代父皇主持小朝会。有需要批阅的奏折,还像往日那般送到福宁殿。我自会批阅。”

储君这般有担当,令一众臣子们心中甚慰,无人有异议,一起拱手应是。

阿奕目光一扫,落在神色不愉的魏王世子韩王世子身上,温和又歉然地说道:“两位皇叔去椒房殿,想来是吃了闭门羹吧!这些时日,母后因父皇再次病重心情不佳。还请两位皇叔多海涵,不要放在心上。侄儿代母后,向两位皇叔陪个不是。”

说完,郑重地抱拳行礼。

魏王世子韩王世子只得侧过身子,避开储君这一赔礼:“哪有这般严重。皇嫂心中忧虑,我们心中都明白,岂会见怪。”

阿奕闻言松了口气,欣然笑道:“两位皇叔胸襟宽敞,令人钦佩。”

魏王世子韩王世子连连自谦,心中各自憋了一肚子闷气。

顾莞宁的强势冷硬令人恼怒生畏。年轻的阿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软刀子用得恰到好处!

如此一来,他们两人这口闷气,不咽也得咽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教子

有储君坐镇朝堂,浮动的人心,迅速平稳下来。

阿奕说话行事颇有其父风范,对着众臣十分礼遇。不骄不躁,虚心有礼。遇到不懂不会之处,并不吭声,只默默倾听记下。偶尔出言,也颇有见地。

众臣看在眼底,俱觉欣慰不已。

身为臣子,能遇到温和贤明的天子已是幸运。再得遇这等温和有礼好学上进勇于担当的储君,更是三生之幸。

说句诛心的话,便是天子一病不起,也后继有人。

不过,阿奕到底还年轻,从未批阅过奏折。几位阁老不忍将此重担压到阿奕身上,索性轮流在宫中当值,辅佐指点储君批阅奏折。

首辅王阁老一把年纪,最年轻的崔阁老也不算年轻。每日陪着自己在福宁殿里熬夜,阿奕心中十分感动,私下对顾莞宁说道:“母后,几位阁老轮流住在福宁殿里,陪我熬夜批阅奏折。实在令人感动。”

顾莞宁淡淡一笑:“他们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你,更是为了防备我。”

阿奕:“…”

阿奕听得一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母后为何这么说?几位阁老从未在我面前说过母后半字不是,反倒是对母后赞誉有加。”

顾莞宁瞥了天真善良的阿奕一眼:“他们又不是傻瓜,便是对我有不满,也不会在你面前挑唆。一旦传进我耳中,只会得不尝失。倒不如说些夸赞我的话,对我们母子示好。”

“他们当值留在宫中,是担心你将奏折带到椒房殿来,由我指点批阅。如此一来,朝政大事便会落入我眼中,也会受我操控左右。”

“他们这么做,正是防患于未然之举!”

阿奕愣了半晌没说话,眼底的笑容慢慢退却。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他的感动和欣喜,现在看来,显得苍白无力而可笑!

顾莞宁看着大受打击的儿子,心中暗暗叹口气,低声道:“阿奕,你还年轻,哪里斗得过这些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臣子。”

“别说你,便是你父皇,登基之后,也用了几年时间,才完全掌控朝堂,令众臣心悦诚服。你想做到这些,还早的很。”

“你也别太过将此事放在心上。不管如何,他们为国朝尽力总是好事。他们这般防着我,也在情理之中。”

阿奕忍不住反驳:“母后一心一意为我好,何须提防!他们这般防着你,和防备于我有何区别?”

顾莞宁听得心中阵阵暖意。脑海中忽地浮出久远的前世。

前世,阿奕年少登基,她身为太后,自要全力辅佐儿子。她一心为朝为国为儿子,却未想到,儿子心生畏怯不满,和她日渐疏远离心…

这一世,她没有重蹈覆辙。

她没有权倾朝野之意,没有争权夺利之心。朝堂之事不出乱子,她便不多过问。阿奕张口相问,她耐心作答。阿奕不问,她也不多言。

退步相让,换来的是阿奕的亲近和尊敬。

便如此刻,阿奕便因臣子们的“防微杜渐”忿忿不平!

顾莞宁微微一笑,伸手轻拍阿奕的肩膀:“阿奕,这天下是你父皇的,将来是你的。臣子们因我性情冷厉果决,忧心子弱母强,更忧心我会借此将手伸进朝堂,掌控朝政。他们也是一片忠心,你不必介怀。”

“我不会动怒生气,只会为你庆幸欢喜。”

“你切勿因此对他们心生嫌隙。他们对大秦忠心,是你父皇得力的臣子。如今你代你父皇上朝,自要善待他们。”

阿奕渐渐冷静下来:“母后说的是。刚才儿子太过冲动了。”

顾莞宁继续说道:“当然,温和不意味着软弱,宽容也不是一味容忍退让。身为储君,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能轻易被臣子左右。”

“就拿批阅奏折来说,他们指点于你,你便听着。到底该如何批阅,你自己斟酌。不能全听他们的话。”

“若有决定不下的事,你暂且搁在一旁。晚上回椒房殿来,和我商议一二也可。”

顾莞宁没有再说教导,而是改成了商议。

阿奕听在耳中,忽然生出自己已长大成人的自豪和骄傲,点点头应了下来。

顾莞宁略一沉吟,又低声道:“魏王世子韩王世子两人,你要多留意多提防。这些年来,他们一直被压制得不能动弹,心中早有怨气。他们两人都是才智出众之人,弃之不用不可能,委以重任却又危险。其中分寸,你得慢慢学着掌握。”

阿奕继续点头。

有齐王府谋逆的先例在前,便是顾莞宁不叮嘱,他也会对魏王府韩王府多加防备。

“王阁老有野心无胆量,崔阁老善审时度势行事圆滑…”顾莞宁对朝中众臣一一点评。话语简洁,一针见血,将众臣的性情特点说得清楚明白。

阿奕凝神听着,默默记下。

待顾莞宁说完,阿奕笑问:“母后说来说去,为何漏了顾尚书?”

阿奕口中的顾尚书,说的正是顾莞宁嫡亲的三叔顾海。

顾莞宁哑然失笑,白了淘气的阿奕一眼:“这还用说吗?你三叔祖,性情果决,精明厉害。只用了两三年时间,便将吏部整顿一新。吏部官员索贿贪墨之风,被彻底遏制。对大秦忠心不二,更无质疑。”

“母后说的是。”阿奕一本正经地应道:“有这等既忠心又能干的臣子,是大秦之福。我以后遇事,一定多向顾尚书请教。”

说笑几句后,顾莞宁又叮嘱道:“左右中书令,小事琐事交给崔中书令,重要之事,交给傅中书令。”

阿奕想也不想地点头应下。

崔中书令是崔阁老的幼子,父子同朝,其中一个还是当朝阁老。崔家势力太盛,理应弹压一二。

而傅家,早已西落西山,今非昔比。重用傅卓,倒无家族势力过盛之忧。

更何况,傅卓是父皇伴读,感情深厚。又是他的未来岳父…

阿奕一不小心,就恍了神,俊秀的脸孔悄然泛红。

顾莞宁看在眼中,露出了然的揶揄。

吾家有子初长成啊!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试探

时间一晃,便是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朝中出了两桩不大不小的事。

一是蜀地干旱,几个月无雨,田地无收。阿奕和众阁老紧急商议对策,下旨赈灾救民。应对及时,并未造成百姓离乡背井流民遍地的情景。

另一桩,则事关藩地。

多年来一直沉寂的魏王上了奏折。奏折中宣称藩地受灾,藩地百姓衣食无着,恳请天子拨银赈济。

韩王紧跟着上了奏折。

韩王藩地倒是没受灾,不过,近年来颇为萧条,税赋收入大不如前。只维持现状已经十分勉强,实在无力再挪出银两上交户部。恳请天子宽恕一二云云。

这两份奏折送到京城,先由几位阁老过目,然后在小朝会上宣读。

众臣心中各有计较,面上却一派忧色。

魏王世子韩王世子一改往日的镇定冷静,俱都面现愁容。拱手上奏,恳请储君应下奏折所请。

两大藩地,一个要求减免税赋,一个要求朝廷拨银救济。

这等大事,阿奕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

不过,这几个月来,他也学会了装模作样。当着一众臣子的面,不慌不忙地应道:“此事事关重大,待我回去禀报父皇,由父皇定夺。”

提起天子,众臣下意识地对视一眼。

这三个月来,天子未曾露面。

魏王世子韩王世子碰了硬钉子之后,也未再去椒房殿。

倒是阿奕,时常在小朝会上说起萧诩。或是“父皇近来嗜睡的症状略有缓和痊愈指日可待”,或是“我有不懂之处便请教父皇,父皇这般教导我”等等。

然后,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地将无法定夺的奏折带回椒房殿。

众臣又不是傻瓜,时日久了,自然猜到是怎么回事。阿奕这是打着向父皇请教的借口,实则是向顾莞宁取经。

只是,这等事不便说穿。阿奕对几位阁老十分敬重,行事从无差错。带回椒房殿的奏折,也批阅得中规中矩,并无逾矩之处。

如此一来,众臣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

魏王韩王上了这等奏折,显有试探之意。端看椒房殿态度如何了。

当晚,椒房殿。

阿奕皱着眉头将这两份奏折道来。

顾莞宁神色未动,站在她身侧的阿娇却满心不忿地轻哼一声:“两位藩王故意找了由头上奏折,来试探父皇母后。”

天子一直在椒房殿里,不曾露面。时日长了,任谁都会起疑。

魏王韩王这一举动,颇有些投石问路的意味。

阿奕皱眉叹道:“我何尝看不出来?只是,他们的奏折写的情真意切,两位皇叔也是满脸哀戚恳求。我什么都不便多说。”

然后,又看向顾莞宁:“敢问母后,此事该如何处置?”

顾莞宁不答反问:“你是怎么想的?”

这三个月来,阿奕遇到困境,便会来询问。顾莞宁并不急着告诉他该怎么做,更多的是引导他自己去思考。

阿奕想了想说道:“不管如何,两位藩王既是上了奏折,不能置之不理。可以先用一个拖字,将此事拖延下去。”

阿娇立刻出言反驳:“韩王藩地要求减免税赋,拖延无妨。魏王藩地却是闹了灾荒,若不及时拨银救助,不知要死多少人。”

“事有轻重缓急,我以为,此事不能拖延。”

“退一步说。就算魏王奏折上有夸大之处,朝廷也得拿出应有的态度来。免得赈灾不力,落下不顾百姓死活的恶名!”

阿奕素来听得进劝,觉得阿娇说得有理,立刻道:“你考虑得比我周全。”

阿娇笑道:“旁观者清罢了。真让我每日上朝,只怕还不及你想得仔细。”

顾莞宁听在耳中,目中露出丝丝笑意。

阿奕长大了,勇于承担重任。

阿娇也长大了,开始懂得谦让和体恤他人。

“母后,”姐弟两个一起转过头来,目中露出询问之意:“到底该怎么办?”

顾莞宁目光一闪,神色淡淡:“阿娇刚才说的没错。韩王奏折暂且不管,魏王呈上的奏折,今晚就批复。命户部立刻拨银赈灾。”

“朝廷派钦差去魏王藩地,负责赈灾之事。若发现奏折中有不实之处,立刻命人送信回京。”

阿奕略一迟疑:“母后以为,该派谁前去?”

这个钦差,最重要的任务当然不是赈灾,而是调查魏王藩地灾情是否属实。也因此,这个人选必须慎之又慎。

顾莞宁看了阿奕一眼:“你觉得谁最合适?”

阿奕思忖片刻,张口说道:“傅中书令如何?”

阁老尚书等重臣,大多年迈体弱,不宜长途奔波。傅卓是天子近臣,正值盛年,办事利落精明,忠心可靠,是最合适的人选。

顾莞宁赞许地点了点头:“傅卓前去确实合适。只是,傅卓的官职稍低了些。到了魏王面前,只怕魏王不将他放在眼底。”

阿奕很自然地接了一句:“那便给傅中书令升一升官职。”

顾莞宁:“…”

顾莞宁哭笑不得,瞪了过去:“胡闹!”

阿娇也很快会意过来,脸上露出揶揄的笑意:“阿奕,你还没娶蕙妹妹过门,便想着提携讨好未来岳父,真是用心良苦啊!”

阿奕闹了个红脸,低头认错:“我随口胡言,请母后不要生气。”

顾莞宁当然没动气,低声笑道:“升官职总得有个缘由。傅卓此次去魏王藩地,若能立功,升官是水到渠成的事。别人也不会闲言碎语说三道四。”

“你还年轻,有许多事,得慢慢学。”

阿奕红着脸应了。

儿女都退下,顾莞宁才得了片刻清静。

琳琅悄步过来:“娘娘,天色不早,该歇下了。”

为了不惹人疑心,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和“萧诩”宿在同一个寝室里。寝室里另设了一张床榻。到了晚上,以屏风隔开。

“萧诩”每晚喝安神汤药,昏睡至天明。

饶是如此,玲珑等人也不敢疏忽大意,每天夜里三人轮流值夜,谨防意外。

顾莞宁嗯了一声,起身进了寝室。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喜讯

寝室里燃着数盏烛台,十分亮堂。小贵子正守在床榻边,听闻脚步声,立刻起身:“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顾莞宁随意地嗯了一声,绕过屏风,目光扫过床榻。

“萧诩”双目紧闭,睡容安详。

那张俊美温和的脸孔,未见清瘦憔悴,反而气色红润,比往日丰润不少。可见这几个月来,众人对他照顾得是何等精心周全。

萧诩,你何时才会回来?

顾莞宁默默地凝望,心中泛起酸涩。

小贵子看着顾莞宁静默不语的身影,心里也是阵阵酸楚。

若论痛苦,谁也不及顾莞宁。可她不能流露一星半点,要竭力隐瞒。在人前从容镇定,一如往昔。

其中滋味,可想而知。

皇上到底何时能回来?

这个问题,同样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当然没这个胆子问顾莞宁,私下里悄悄问过徐沧几回。徐沧应得含糊,显然也无把握治好皇上的“病”…

“娘娘,”玲珑悄然而入,目中闪过一丝喜色:“奴婢有事禀报。”

顾莞宁回过神,看了过来。

小贵子何等伶俐知趣,没等顾莞宁吩咐,已然退了出去。

玲珑这才低声禀报道:“沈公子命人送信回来了。”

顾莞宁眼睛倏忽一亮。

沈谨言一到边关,便将一切如实告诉顾谨行。然后乔装易容,更名易姓,扮作大秦商贾出关。季同领着两百暗卫随行。

关外地域广袤,路途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