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当太子装模作样地说着“孤今日乏了要早些安歇”的时候,太子妃想也不想地说道:“殿下想去荷香院,只管去。”
太子:“…”
太子面色变了又变,悻悻离去。
太子妃想着太子略显青白一副纵欲过度的脸色,忍不住轻哼一声。
这么喜欢美人,干脆死在美人肚皮上算了。101
此时的太子妃,压根没有想到,她愤怒不屑之下的气话会成真。
…
阿娇阿奕平日早睡早起,作息良好。今晚因为去宫中赴宴的缘故,过了睡觉的时辰,倒是格外的有精神。
“娘,我要听故事。”阿娇钻进顾莞宁怀中,找了一个最舒适的姿势躺下了。
阿奕不甘示弱,将头枕在顾莞宁的另一侧胳膊上:“娘,我也要听。”
两个孩子如今都沉得很,一左一右枕在胳膊上,沉甸甸的,真是甜蜜的折磨。
顾莞宁无奈地笑着应了一声,头脑飞快地转了起来。
两个孩子都爱听故事,每天晚上睡觉前她总要讲上几个故事才行。纵然博览群书,也快被榨干了…
顾莞宁瞄了太孙一眼:“今晚轮你讲故事给孩子听。”
太孙也有些头痛。
他也没少给孩子讲过故事。今晚少不得又要绞尽脑汁编一个新奇有趣的才行。
“阿娇,阿奕,都到爹的怀里来。爹给你们讲一个鬼故事。”太孙灵机一动,改头换面,将自己曾化身为鬼魂尾随在顾莞宁身侧的故事说了出来。
顾莞宁一听便知是什么,目中闪过一丝笑意,低声嗔道:“你别吓着孩子。”
谁知两个孩子胆子都大的很,俱都听得津津有味。
太孙说得口干舌燥,回答了无数个问题,总算将一双儿女哄得睡下了。
转头一看,顾莞宁不知何时也已睡着了。
太孙哑然一笑,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一同入眠。
只是,这一年的除夕夜,注定了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顾莞宁和太孙的好梦,于四更天时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殿下,太孙妃,大事不好了!”琳琅颤抖的声音里满是惊惧:“太子殿下…在荷香院猝死!”
第七百五十四章 猝死(一)
顾莞宁几乎在瞬间惊醒过来。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转过头。
太孙也迅疾惊醒起身,昏黄的烛火下,他英俊的脸孔晦暗不明,目光深幽,看不出任何情绪。
夫妻两人对视,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疑。
按着前世的轨迹,太子应该还能再撑上三四个月。怎么会这么早就猝死?这其中,又有什么变故?
琳琅还等在门外。
顾莞宁用力地深呼吸一口气,沉声道:“稍候片刻,我和殿下这就来。”
两人各自匆匆下榻穿衣。
一双孩子各自侧着身子酣睡,丝毫不知一场惊天风雨已经来临。101
顾莞宁去开了门,满脸焦急惊惧的琳琅急急问道:“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太子是大秦储君,是太孙的父亲,是这太子府的主人。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猝死?他死了,小姐和太孙要怎么办?
琳琅心如乱麻,头脑浑浑噩噩,一片混沌。也因此,竟未留意到顾莞宁和太孙俱都十分镇定。
“琳琅,你先别慌。”顾莞宁张口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仔细道来。”
顾莞宁沉稳的声音一入耳,令琳琅急剧跳动的心稍稍平静下来,定定神应道:“太子殿下在荷香院猝死,消息已经送到雪梅院了。奴婢也是被送信的宫女惊醒,没敢耽搁片刻,立刻来送信。”
顾莞宁略一点头:“你先进屋,守着阿娇阿奕,我和殿下这就去荷香院。”
琳琅应了一声,进了屋子。
顾莞宁略略侧头,看向自己的丈夫:“萧诩,我们一起去荷香院。”
太孙自听到噩耗之后,一言未发,此时也只点了点头。
…
天还未亮,一片黑暗,凛冽的寒风毫不留情地灌进人的衣袖衣襟中,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太孙沉默地握着顾莞宁的手。
顾莞宁的手有些凉,却十分沉稳。
太孙的手没了往日的温度,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不管如何,太子到底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曾希冀过父亲的关爱,为了父亲的储君之位安稳,他曾殚精竭虑耗尽心思。却未想到,父子两人背道而驰,终至决裂,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太子之死,早已在他预料之中。然而真等到了这一刻,他的心竟一阵阵抽痛。身体里的一部分,仿佛也随之剥离,露出了狰狞的伤疤。
“萧诩,”顾莞宁忽地停了下来,目光亮如繁星:“你还好吗?”
太孙嘴唇动了动,却未发出半点声音。
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
顾莞宁悄然轻叹,靠近他的身前,伸出手,轻柔地为他擦拭眼角温热的水痕。
原来他竟落了泪。
太孙不无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声音低沉沙哑:“阿宁,我心里很难受。”
我没想到,我竟会这般难受。
有些事,即便是重来一遍,也依然是这般痛苦。
“我是不是很软弱无用。”太孙的声音轻飘飘地,似随时会被寒风吹散:“阿宁,我真的痛恨我自己。”
顾莞宁从未见过这样的萧诩。
他素来雍容温和,镇定从容。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看似谦谦君子,实则脸皮又老又厚,心黑手辣。
夫妻几年,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落泪。
顾莞宁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半晌才道:“当年我知道父亲战死沙场,躲起来哭了一夜。”顿了顿又道:“母亲死的那一天夜里,我没觉得痛苦。只是空落落的,就像身体里有些东西也被掏走了一般。”
是啊,就是这种感觉。痛楚并不尖锐,也不剧烈,有些钝钝的,犹如用刀背不停地砍着身体的某一处。
太孙在原地站了片刻,才道:“母妃一定很伤心,我们去荷香院,先安抚母妃。千万不能让母妃因此倒下。”
前世,太子一死,太子妃便跟着病倒,之后缠绵病榻半年,随之殒命。
这也是太孙心中最深的遗憾。
顾莞宁用力地握紧太孙的手:“放心,母妃一定能撑下去。”
…
荷香院。
华丽精致的寝室里,弥漫着奇异**的香气。
室内灯火通明,上好的银丝霜炭散发出热气,屋子里暖融融的。
然而,此时沈青岚丝毫感觉不到半丝暖意。
她光裸着的身子上,随意地套着凌乱的衣衫,跪在坚硬冰冷的地上。她的心中,充斥着惊恐惧怕绝望。
床榻上,光裸的太子殿下已气息断绝,身体僵硬冰冷。
为什么会这样?
太子今夜饮了许多酒,本就兴致极佳,嗅着她皮肤上的香气,愈发亢奋。整整折腾了大半夜,依然没有半丝倦意。她早已筋疲力竭,却不敢流露出来,依然竭力逢迎。
在某个极乐的时候,太子忽然全身一僵,从她的身上倒了下去。
然后,她惊恐地发现太子没了呼吸,顿时惊骇万分地尖叫了起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喊尖叫。
直到此刻,她的头脑依然一片麻木。全身冰冷,如置冰窖,毫无温度。
丫鬟绿儿面如死灰,跪在她的身侧,全身不停地哆嗦着颤抖着,口中反反复复地说着:“小姐,殿下死了,我们要怎么办?”
太子死了!
唯一能为她遮挡风雨的人死了!
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命运?
沈青岚目中流露出惊惧,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就在此时,门被用力地推开。
太子妃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素来端庄优雅的太子妃,此时仪态全无,扑到床榻边,看到双目紧闭气息断绝的太子,泪水疯狂地涌了出来。
“殿下!”太子妃悲恸之极地喊了一声,然后又用尽力气喊了一声:“殿下!”
太子妃边哭边喊,一颗心仿佛被撕裂一般,泪水不停地奔涌,眼前一片模糊。
她的脑海中,忽地闪现出之前的一幕。
太子说,孤今日乏了想早些休息。
她冷冷一笑,殿下想去荷香院只管去。
心里暗暗想着,这么喜欢美人,干脆死在美人肚皮上算了。
她只是心中不忿,随便想一想罢了。
怎么就会成真了?!
为什么就成真了?!
第七百五十五章 猝死(二)
太子妃趴在床榻边哭喊。
沈青岚跪在那儿,犹如木雕一般,没有半点生气。
顾莞宁和太孙踏进内室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顾莞宁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床榻。太孙早已上前一步,将她拦在了身后:“你稍等,我去替父王穿衣。”
顾莞宁:“…”
太子死时光溜溜的,实在不甚雅观。身为儿媳,确实不宜见这一幕。
不过,人都死了,还用讲究这些吗?
明知不合时宜,顾莞宁还是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太孙大步走到床榻边,先伸手扶起太子妃:“母妃。”
熟悉的声音入耳,陷于震惊悲痛无法自拔的太子妃终于抬起头来,满面泪痕,满目绝望悲凉:“阿诩,你父亲死了。”
他死了啊!
他怎么可以扔下我们母子扔下这大好江山就这么死了!
太子妃嚎啕痛哭起来:“阿诩,你父亲死了。”
太孙目光幽暗,沙哑着声音应道:“我知道。母妃,事已至此,再伤心难过也无用处。你也别太伤心难过了。还是想想如何善后才是。”
太子妃恍若未闻,将整个人都埋进太孙怀中,口中不停地重复低语:“阿诩,你父亲死了。他死了!”
看着状若疯狂的太子妃,太孙鼻子一酸,泪水也随之夺眶而出。
身后响起熟悉的轻叹,然后,顾莞宁的声音响起:“我来扶着母妃,你替父王穿衣,让父王走得体面些。”
太孙僵硬地应了一声,将绝望痛哭不已的太子妃扶到顾莞宁怀中,然后俯下头,一件一件地为太子穿上衣服。
…
太子亢奋过度,****。床榻上到处是不堪的痕迹。光裸的身体某处,还维持着临死前的模样,看着可怖而狰狞。
人死后,身体很快僵硬,不易扳动。
太孙费了不少力气,才将太子的衣服都穿上。
穿了衣服,太子看起来果然体面多了。
可惜,再体面,他也活不回来了。
太孙沉默着注视着面色泛青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的太子。
父亲,你死前在想什么?
若早知会有今天这个结局,你还会冷淡母妃,每日纵情声色吗?
你活着的时候,没能善待妻儿,只顾自己风流快活。如今,你死了。你再也不会给我们带来一丝一毫的痛苦。
我萧诩,虽是你的儿子,却绝不会和你有一分一毫的相似。
你尚未完成的心愿,你登临龙椅执掌天下的野望,便都交给我吧!
我会做一个贤明君主,令大秦百姓安居乐业。我会一心敬爱自己的妻子,我会全心护着自己的儿女,不让他们受半丝委屈。
父亲,你可以安息了。
太孙伸出手,在太子的脸上抹过。
太子的眼睛终于合上了。
…
很快,徐沧和叶太医也匆匆赶了过来。
两人俱是医术老道之人,只看一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马上风!”叶太医面色难看地吐出三个字。
房事兴奋过度猝死,被称为马上风。多见于男子。
太子素来好美色,平日喜好服用丹药助兴,时常召美人通宵作乐。可谁也没想到,太子竟会死的这般香艳风流。
事实上,谁也没想过,正值盛年的太子竟会死在女子的床榻上。
就连一向漠然的徐沧,此时也是一脸沉重:“确实是马上风。”鼻子动了一动,然后皱起了眉头:“这味道有些不对。屋子里似有催情之物。”
被徐沧这么一提醒,叶太医也惊醒过来,仔细一闻,果然在奇异的味道中,嗅出了一丝不该有的气味。
跪在地上的沈青岚面色如纸,全身簌簌发抖。
徐沧目光一扫,在沈青岚异常白皙柔嫩的脸颊脖子和裸露的手腕处掠过,沉声说道:“殿下,草民怀疑沈美人在身上涂抹了催情之物,致使太子殿下亢奋难以自制,房事猝死。求殿下允许草民仔细检查。”
太孙头也没回:“你只管查。所有事,都有我担着。”
沈青岚全身一颤,“我没有”三个字还没出口,便听到太孙冰冷的声音:“这个贱人害了父王的性命,我必不会饶她。”
太子妃霍然从顾莞宁怀中抬起头来,目中射出愤怒至极的火焰,似要生吞活剥了沈青岚一般:“你这个贱~妇~!你竟敢害殿下的性命!我要将你千刀万剐,将你剁成碎肉去喂狗!”
我没有害太子性命!
我只想争宠,我只想要太子的宠爱,我怎么会想要他的性命?他这样死了,于我没有半丝好处。我为何要他的性命?
你们这是在冤枉我!
我满心冤屈,到底要何处去诉?
千言万语在沈青岚的喉咙处涌动,却一个字都未能说出口。
在太子妃愤怒犹如实质的目光下,沈青岚遍体生寒。
然后,她看到了顾莞宁投来的冰冷目光,还有唇畔残酷的一丝笑意。
沈青岚脑海中最后一根弦,嗡地一声,断了。
…101
门边又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父王!”凄厉变调的嘶喊声在门口响起,然后,面容俊秀的少年满含热泪地闯了进来。
是安平郡王萧启!
太子猝死,报信的宫女第一个去了雪梅院,第二个去了梧桐居。再接下来,便是安平郡王的院子。
安平郡王再不得宠,也是太子的次子。双生子萧麒萧麟还小,安平郡王却已成年。这等大事,他自然有知道参与的资格。
叶太医和徐沧一起为太子诊断死因,并未抬头。太孙也未看安平郡王。
安平郡王哭喊着跪倒在床榻边,泪水簌簌滚落。
他的伤心,倒不全是装出来的。
有一种人,你再恨再咬牙切齿,可你还是会不自觉地在意,希望博得对方的关注和疼爱。太子对在场的萧诩萧启兄弟来说,便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父亲死了,他这个无人问津形同废人的安平郡王,以后又要如何翻身?如何苟活?
太子府没了太子,储君之位又会落在何方?
他以后该何去何从?
安平郡王满心的绝望凄惶,俱都化成了泪水,奔涌而下。
第七百五十六章 猝死(三)
还未及五更天,天还未亮,外面黑沉沉的。
福宁殿的廊檐下,悬挂着数盏宫灯。宫灯被凛冽的寒风吹着,不停地摇晃,投下斑驳的光影。
躺在龙榻上的元佑帝忽地被噩梦惊醒了。
睡在地上的李公公十分警醒,几乎是立刻跟着醒了,忙起身凑到床榻边,压低了声音道:“皇上,是不是做噩梦了?”
元佑帝头脑昏沉,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惊惧,声音也有些颤抖:“朕梦到,太子口鼻流血,向朕哭诉,说有人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