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梦倾道,“有什么不一样。”

洛云泥道,“这次,有我。”

柳梦倾道,“有你?”

洛云泥道,“是,有我。”

柳梦倾起身,看着洛云泥走下白玉床,顾自在前面快步走,说道,“下次来,光明正大找我来,别假装什么舞女。”

洛云泥跟在后面,低头道,“我也想光明正大来,可是家兄不让。”

柳梦倾一下子顿住脚,问道,“你哥哥,他不让?”

洛云泥道,“是。家兄不许。”

柳梦倾伸手将右手中指的红牡丹戒指脱下来,问道,“他不许,那他把这戒指给你干什么!”

洛云泥道,“家兄说,把戒指给你,你就不会忘了当年的契约。”

柳梦倾忍不住看了洛云泥一眼,突而笑出了声,快步往前走。问道,“他还说什么。”

洛云泥道,“他说,要我拿回琥珀匙。”

不远处就是柳梦倾的房间,他信步到门口,挥退小丫鬟,回头朝洛云泥笑道,“洛姑娘你,确定要进我的房间吗?”

他笑得坏而暧昧,笑影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轻佻。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等洛云泥。

洛云泥躬身进屋,柳梦倾随后刚一迈进,门自动关上了。

那个房间金碧辉煌,触目之下,是大红的蜡烛,大红的帐幔。

这是一间喜房。

柳梦倾笑道,“你知道,你哥哥和我,在十二年前的契约吗?”

洛云泥道,“我不知。”

柳梦倾道,“他承诺,让我得到柳家家主的位置,并且,把天下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墨绝的公主,巨大的财富,天下的霸主,统统这一切,都给我。”

洛云泥无语,柳梦倾看着她眼里的愕然,笑道,“他是你哥哥,什么都没和你说吗?”

洛云泥沉默,与其说那是她的哥哥,不如说那是她的主子。他偶尔会回忆起她不曾记忆的亲情,偶尔也会宠她。可是,他更多的时候,是考她,教训她。

一个月一次的考试。她从霜雪两位叔叔那里学,由他来断定她是不是合格过关。他要求严厉苛刻。很少奖赏。

他们不住在一起,除非他来,她见不到他的面。

他说的每句话她都要服从。她必须听。

因为他不仅是她的哥哥,他还是,墨绝的王。

柳梦倾道,“知道你哥哥,为什么不让你光明正大来找我吗?”

洛云泥摇头。柳梦倾捧着她的脸叹息道,“你当真就是这么听话吗?也不知道多问问吗?看你的人,也是个灵心惠质不肯任人摆布的,怎么也会这么糊涂?”

洛云泥嫣然道,“兄长的吩咐,不敢不听。否则,会被他凶。”

柳梦倾道,“被他凶,也比被他送上男人的床,要好许多。”

洛云泥笑道,“你错了,被他凶一顿,最后还是会被送上男人的床。”

柳梦倾也笑了。他捧着她的脸,几乎笑不自持,说道,“真的吗?”

洛云泥道,“真的。”

柳梦倾笑道,“我怎么就没个妹妹这么听我的话?”说完他的人凑到她的耳边,呼吸的气流冲着耳边的碎发,让洛云泥痒痒的。

柳梦倾敛笑,在洛云泥耳边轻声道,“他让你混迹在舞女里来找我,就等于是说,我不用三媒六聘迎娶,就可以拥有你。你懂了吗?你拿着信物,只不过是证明,你是墨绝公主,他来兑现当年的承诺而已。”

洛云泥的脸微微白了。柳梦倾在她的面颊上吻了一口,柔声道,“不过你是高贵的墨绝公主,倾绝天下的大美女,我不会把你当个妾,我不会亏待你的。”

第十三章 安排

洛云泥心下了然,这一定是洛逸人的故意安排。他的意思很清楚,在柳梦倾要占有她的时候,她出手制住柳梦倾,逼他交出琥珀匙。

洛逸人和她说过,男人在那个时候,防范最薄弱。

可是,在他这个做哥哥的眼中,她,是墨绝的公主,他的妹妹,还是风尘女子?

也亏他想得出来。他聪明,柳梦倾就那么蠢吗?

洛云泥嫣然笑道,“柳公子,怕是误会家兄了。”

柳梦倾怔住,好笑地看着她。洛云泥道,“家兄虽然严厉,可是护妹之情,人皆有之。婚姻大事,岂同儿戏。云泥上无父母,只有一个兄长可以依傍,何况此事关乎墨绝尊严,家兄身为墨绝王,岂会如此草率从事,将我以一舞女身份,拱手让人呢?”

柳梦倾住手,侧耳听。洛云泥道,“我想不论是在我的心中,还是在你的心中,娶墨绝公主,得巨大财富,做天下霸主,都少不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仪式吧?柳公子夜夜笙歌,环肥燕瘦任你予取予求,今夜不在意,少我这一个吧?”

柳梦倾道,“上天与之,弃之不祥。你现在已经到了我的房里,我还能怎么办呢?”

洛云泥道,“家兄让我扮作舞女而来,只是为了少人注意。我大师兄就在洛阳,我光明正大而来,他一定能随后就到。也正是因为,我是扮作舞女而来,所以家兄才让我拿着信物,用来取信于你。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柳公子你刚才想多了。”

柳梦倾笑道,“我想多了吗?”

洛云泥道,“想多了。”

柳梦倾在桌旁坐下,将水晶杯里的琼浆玉液一饮而空,朗笑道,“听你这么说,倒不像是我想多了,而是我想偏了。哈哈哈,”柳梦倾朗笑着,满满斟了三杯,说道,“来,你过来把这酒全喝了,今日的事就一笔勾销,否则,别想我饶你!”

云泥迟疑,柳梦倾笑道,“三杯清酒,不会饮酒的人也仅仅是薄醉而已,我占不到你的便宜。”

洛云泥恭顺地满饮了三杯,柳梦倾在一旁道,“豪爽!可是在我柳梦倾的地盘上,饮我的酒而不疑有毒,是胆量,但也是,错误。”

洛云泥身体一软,柳梦倾将之揽在怀里,对洛云泥耳语道,“不能相信我,你哥哥他没教你?”

洛云泥被他抱上了床。

柳梦倾为她盖上被子,洛云泥在被子中捏住了腕上的凤凰刀,准备最后一击。

不想柳梦倾俯身在她耳边道,“你忘了提醒我,就算我能惹得起你哥哥,你还有个我惹不起的大师兄。名成皙的女人,在没杀了他之前,我不敢碰。”

柳梦倾说完,竟转入帷帐后,不见了。

洛云泥有点发懵,柳梦倾他想干什么?

屋里熏着一种怪怪的香,淡远,不绝如缕,却有着瞬间的浓郁,好像近在眼前。

洛云泥调整着呼吸,静静地等。

夜到三更。门突然“吱”一下打开了。

隔着纱帐,洛云泥突然很紧张。竟然是,柳无心来了!

洛逸人一定是担心她会失手,所以故意选择在柳无心来寻仇的时候安排她来,他终究是要利用柳家两兄弟的矛盾,让洛云泥渔翁得利。

可是,她不想这样的。现在这个样子,她该怎样去面对柳无心?

洛云泥突然绝望。

柳无心还穿着几天前那件粗布的衣裳,手里还是拿着把剑。

他进屋,不动。

屋里没有声息。柳无心平静道,“大哥,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肯见一面吗?”

没有回答。柳无心静静地看着望着床幔,叹了口气。

他说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肯放手。七年前你要杀我,而今,你又逼着我来杀你。”

屋里死一般寂静。

柳无心狐疑,然后慢慢的,一步步走了过来。

洛云泥察觉到了危险。

一道闷闷的撕裂声,伴随着暗器的风声,洛云泥身下的床突然剧烈地旋转起来!大床像是一头形体巨大却灵活异常的猛兽,围着它的猎物东奔西突,勇猛,扑过去,凶狠地一口咬住!

撞击!洛云泥强制自己装出不能动的样子,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如同置身在怒吼的漩涡里,浊浪排空,一时让人喘不上气来!

她几乎想喊叫,呕吐。有一个瞬间,甚至她感觉自己已经飞出去,床呼啸着直压下来,然后突然转角,撞在对面的墙上,然后她听到柳无心的吸气声!

他倒吸了口气,虽然微弱,但是入耳清晰。

床突然很诡异地停了下来,离柳无心的距离仅仅一尺。

柳无心受伤了?洛云泥几乎忍不住就跳起来!他受伤了!

她转而感觉到柳无心强大的杀气。只有极强的高手,才会有的杀气。

柳无心怒了,他的杀气瞬间大盛。他刚进屋的时候,更多的是感伤,而今,是杀戮。

刺骨的生疼,瞬间激发了他内心的野性,很多年了,有一种痛,不能忘。

这次冲击而出的,不是暗器,而是高手。

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用的是,弯钩剑。

剑柄一侧尖锐如弯钩,宛若名成皙仰月戒上狼的姿势。

每柄弯钩剑,势如隐忍许久一朝发泄的洪水,剑气铺天盖地。

柳无心拔剑。

他的剑,唤作已诺。

虽不是苏家惊艳天下的杰作,却是江湖闻之色变的凶器。

已诺出,谁为主。

自然是剑为主。任何与已诺交锋的人,生死运命便无人可以掌握,已诺便是生杀的裁判,凌驾于武力的神。

传说它的快和凶猛,甚至可以反噬自己的主人。

百年间,无人可以驾驭已诺。已诺出,剑神现。

柳无心的剑,是已诺!

弯钩剑应声而断,任凭弯钩硬悍地破节而出,带着风声卷入高空,在中途失去控制地栽下来!

它们的四个主人,保持着挥剑的姿势,不可思议地瞪大眼,感觉自己的热血,冲破肌肤,奔流。

柳无心用的剑,竟然是已诺!

已诺。开什么玩笑。四人缓缓地倒地,发出“扑”的一声闷哼。

霜刃凉如雪,上面的血迹很轻快地滑落。

剑入鞘。柳无心用剑轻轻地挑开床的帷帐。

一个女人流泪的眼。

云儿?

柳无心变了脸色,劈手欲拎云泥出来,一道软鞭,凌厉地从他的背后袭来。

柳无心正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右手握剑,身体前倾,左手正欲拉云泥起来。软鞭呼啸着从他的背后袭来,他如果拔剑,与云泥近在咫尺,鞭剑纠缠势必会伤了云泥,他如果躲闪,软鞭更可以直接落在云泥身上。但他若稍稍迟疑,鞭子就会缠住他的脖子,鞭笞他的后背。

柳无心猛地扑在云泥的身上,反剪双手,剑出鞘。

他高大的身躯重重地压了过来,侧转头,鼻尖正好顶在云泥的嘴角!一道微弱的剑光闪过,软鞭在锋利的剑刃处,断裂。

另一道软鞭至。柳无心剑起,右手臂弯揽着洛云泥,人跃起,软鞭断。

房间刹那恢复寂静。柳无心揽着云泥,站立不动。

他静静地感知四周潜伏隐忍的杀机。

许久。

洛云泥骇然。她被柳无心揽在肩侧,从她的角度正好看到刚刚她躺身的床。那床上,正缓缓长出一棵青碧的植物,并用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育蕾,含苞。

一点妖红。

柳家精于毒,有世界上最稀奇古怪的动物和植物。洛云泥骇然看着那一点妖红,正在一点点的,轻缓地绽放。

她恐惧。可是她越是恐惧,越是好奇,想看一看那植物到底要做什么。

柳无心感知到她的异常。侧身出剑,那棵诡异的植物在根茎处断裂,缓缓地,流出血来。

真的是血,好像人一样,殷红的血,在绣花的锦被上,蜿蜒。

青碧的叶,妖红的花蕾跌落在床上,像是春风里醉卧的美人蕉。

柳无心剑尖点地,人高高地跃起来,在一个俯瞰全局的高度,收剑,然后出手。

一剑摧毁了那张大床,四周是轰隆隆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