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弦歌道:“真不真我不知道,不过就算是为了面子,他也不会由得他们在一起。”
细叔道:“你们知道这件事了?”
杨弦歌道:“他们就在这里,前两天我刚为他们证了婚。”
细叔吓得站了起来,道:“人家说你在凤凰城里私设小土司府,还真没说错?”
杨弦歌不解,问道:“什么小土司府?”
细叔道:“外面说你被逐出土司府后心有不甘,因此就在大家的眼皮底下买屋开府,大兴土木,招得各寨的年青人都心痒痒的,要到凤凰城里来,和寨子里的老家伙们决裂。”
杨弦歌和布谷面面相觑,哭笑不得。杨弦歌道:“细叔,这是她娘家的房子,很多年没人住,都朽坏了,我们暂时住着,当然要修修补补。今天我还上房检瓦,这屋子到处漏雨呢。”
细叔道:“少夫人不是白鸟寨的嘛?怎么在城里有这么大的房子?”
杨弦歌道:“她不是有个汉人爹吗?这房子是她爹的。”
细叔转头看着布谷,惊讶地道:“你有个汉人的爹?”
杨弦歌没好气地道:“不然为什么我们会被逐出寨子?”
细叔拍拍脑门道:“我把这个忘了。
布谷恼将起来,不悦地道:“细叔!”
细叔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起来,道:“我看大家也都是听到风就是雨,唯恐天下不乱。只听到一句杨少司在凤凰城,就自动加了许多想法。”
杨弦歌摇头道:“我爹听说我们没走远,就在城里,他怎么说?”
细叔道:“老爷有什么想法,还能跟我们说?不过我看夫人和老太太倒是很高兴。”
布谷听阿娘和阿奶高兴,心里也欢喜。
杨弦歌道:“那你今天来不是我爹叫你来的?”
细叔摇头道:“当然不是。我听说少爷你就在城里,便想跟来瞧瞧,今后你有什么事,让我去做就是,像上房检瓦这种事,哪用少爷你去?我这就上去看看。”说着便往外走。
杨弦歌拦住他道:“你是说你要留下来?”
细叔道:“那是自然。少爷你身边怎么能没个人呢?少爷你出寨那天就该叫上我。我听说你离开了寨子,心想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也只好算了。既然知道你在城里,我还不赶紧来?”
杨弦歌忙道:“连你都来我这里,人家不就更要说我私开小土司府了?那各寨的年青人还不蜂拥而至?你还是回去吧。”
细叔道:“他们说就由得他们说去,理他们那些?听他们的话我们还不活了?少爷你歇着,我上去看看。”不等杨弦歌再说,挽起袖子就出去了,一会儿便听见他和屋上的瓦匠说话的声音。
杨弦歌看看布谷,再看看四下没人,将她搂过,道:“看来没我的事了,我只好跟你‘哥哥——哥,谷谷——谷’地像一对鸟儿那样唱歌了。”
布谷好笑地避开,轻皱眉头道:“罗寨主跑到土司府去,不知杨大土司会怎么处理?”
杨弦歌道:“这种事我爹经得多了,不用担心。现下好了,一个田寨主,一个罗寨主,不知还会不会有更多的寨主明的暗的冲着土司府来。其实各个寨主或多或少都对土司府有些不满,到底是管着他们的,谁能高兴得了?但又缺少不了,各寨之间也有田地河流产权等等的纷争,他们需要一个土司做仲裁。这种事情多得很,我从小就见惯不怪了。你可别又把别的寨子对土司府的不满都揽在自己身上。我看你老是想着是不是因为你,我又怎样了。你想得太多,自责太深了。”
布谷道:“我现下早就不这么想了。就像细叔刚才说的:‘他们说就由得他们说去,理他们那些?听他们的话我们还不活了?’细叔也来了,我还得收拾出间房来给他住下。”忽然笑道:“可不就让他们说中了?这里可不就是小土司府了?”
杨弦歌道:“你也越来越像个土司娘子了。安抚寨民,招待亲友,整饬家务,我娘日常做的可不就是这些?”
第十三章 又一场婚礼
早上布谷还在窗下梳头,就听见院子里陈升的声音说道:“这还是陈家吗?今天来一个,明天来一个,来了就不走,这都快成了苗窝了。吃陈家的米,住陈家的房,正经是陈家的人却没了说话的地方,什么事都做不了主,这不是贼杜鹃挤占了黄莺儿的窠,反客为主了吗?”
布谷听了这话,气得浑身打颤,死命忍住,眼圈里早有泪花儿在闪了。她名布谷,而布谷正是杜鹃的别名,她乳名更是就叫鹃女。这陈升大清早指着她的名字叫骂,一口一个贼杜鹃,这让她怎能不气?
这时杨弦歌也醒了,朦朦胧胧地听到一言半语,不得其解,因问道:“怎么?外面有鸟儿在打架吗,又是杜鹃又是黄莺儿的?”
布谷咬着下唇强笑道:“没什么,由得他去。”她想不管怎样,陈升总是她父亲族中的长辈,长辈有甚不满,做小辈的听着就是了,有过则改,无过听了就算,别去当真。
她这里忍住不出声,院子里却有人反诘道:“哟,你老人家这话就说错了,这里是我家小主母的家,小主母的家当然就是我小主人的家,我是小主人家的人,也就是这家的人,我根本就不是客人,怎么说是反客为主?你老人家是小主母的远房老人,正是我家小主人的座上贵客,我们做下人的,恭敬还来不及,怎么能让你老人家做事?你老人家早饭想喝粥,吩咐一声就行了,哪里还敢让你下厨呢?翠姑,升公吃不惯玉麦粑粑,还不快熬大米粥去!”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正是能言善辩,能干勤快的细叔。
布谷听了细叔的话,才知道原来是陈升为了早饭的事生气骂人,并不是在指着她骂,随口提到杜鹃鸟,原是顺嘴说的,还好她没有立即发作,不然还真不好收场。听到细叔软中带硬的话,她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她是不能自己出面与陈升理论,但大可请别人与之周旋,这细叔就是最好的人了。唔,将来她若想管好黄石寨,免不了要争长论短,一些自己不好出面的事,让一个没有直接利害关系的人去,可以减了多少口舌。
主意一定,梳洗好后,泡上一壶浓茶,来到院子里,见陈升兀自坐在一张石凳上生气。布谷将茶奉与陈升,温言道:“阿公,你是我爹爹的长辈,更是我的长辈。这些年来,这个老宅子承你照看,让阿公操心了。如今你老人家年纪也大了,原不该再劳累,享享清福才是,就让我和杨少司来替我爹爹孝敬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就喝喝茶,听听曲,何苦为了柴米油盐和小辈们争吵呢?你早上想喝粥,让厨子做就是了,哪用你老人家亲自动手?那还要厨子做什么?白拿钱不干活,你老人家又该说我们乱花钱了。”
一席话说得陈升心情舒畅,忽又皱眉道:“那我拿了你爹的钱,不也是白拿钱不干活?这样的钱我拿着不安心。”
布谷笑道:“阿公,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我爹爹还真能让你做事?那是给你的零花钱,你白天拿了上街去喝茶看戏,买点玩意儿玩玩,晚上回来热饭热菜侍候着,这岂不是你劳累一辈子该得的?”
陈升笑眯眯地点点头,“嗯”一声。布谷又道:“今天是初二,正是集日,街上热闹得紧,你老不如吃了早饭也去看看?对了,我去买只八哥儿来给你老人家解闷如何?我来家也有些日子了,前阵子忙着打扫,都没顾上孝敬你老人家。”
陈升听了有点动心,道:“八哥儿?听说八哥儿会说话,倒也有趣。”
布谷道:“我就买只会说话的,它要是不会,你老人家还不能教它吗?”
陈升想教鸟说话,倒也有趣,不用自己做饭,有现成的吃,甚好。这么一想,也就不再生气了。喝一口布谷端来的茶,想等会子到集上我买点什么好呢?吓,我这辈子除了扫院子做饭,连玩都不会玩。
布谷看陈升在想自己的心事,知道这倔老头大概是不会再来给自己的麻烦了,心里好不得意,转身找到细叔。对细叔说话就不用这么小心客气,她直言道:“细叔,你前日戏言说这里是小土司府,我看你说得还真准。既然是大小是个府,没个管事的哪行呢?你就做这里的总管好不好?眼下是没什么事没什么人让你管,但将来可就说不准了。”
细叔道:“好啊,少主人是我看大的,他的事我不管谁管?少夫人你放心,有什么事交给我没错。”
布谷道:“我就知道你是个能干的,瞧你把我和杨少司的婚礼办得多体面呐。”
细叔得意地道:“那是。”
布谷含笑回房。一早上办了两件事,房子也在拾掇着,目前看来一切太平。
杨弦歌也起来了,穿好衣净了面,看见布谷笑眯眯的,笑问道:“鸟儿打架打完了,谁赢了?”
布谷走过去叠被子铺床,笑道:“当然是杜鹃鸟赢了。”
杨弦歌看她一眼,笑一笑,道:“好象这杜鹃鸟有点心思啊?”
布谷也笑道:“可不是嘛。今天是集日,你陪我上街去好不好?我要买两只鸟,会说话的八哥儿画眉鸟那种,你从小爬树看鸟玩儿,一定知道什么样的好什么样的不好。”
杨弦歌道:“好啊。你买鸟做什么?”
布谷道:“送给两位老人,让他们松松活活,玩玩鸟教教曲,不用做事了。”
杨弦歌点头道:“做得好。原是该这样。”
等吃过了早饭,扫净了院子洗好了衣服,早上的杂事都做完了,时候都还早。弦舞道:“我现下知道住在城里的好处了,上街也好赶集也好,多晚都还早。要是在寨子里,这会早忙着赶路了。这城里住住就不想回寨了。我以前还奇怪城里人不觉得憋得慌吗,房子那么小,街道那么窄,人那么多那么挤。”
罗翠忽然插一句道:“什么都要钱。”说得众人都笑。罗翠一向不多言不多语,这时说这么一句,看来是真的有感而发。笑完了又加一句:“吃水都要钱!”
布谷道:“可不是么,以前在寨子里,用水去河里挑就是了。那天那个送水的人来揽生意,说一挑水多少钱,送一个月多少钱,把翠姐吓得不轻。”想起那天罗翠大惊小怪地问“挑水还要钱”时,众人又笑。
罗翠忽又问道:“城里人做什么有这么多钱?”
杨弦歌道:“做买卖啊。那么多铺子卖东卖西,还有乡下有人来了,要住客栈,货来了要放堆栈,吃饭要有馆子,喝茶要有铺子。总之你到了城里,需要什么城里就卖什么。这一买一卖,不就有钱了吗?将来你们开个木器作坊,人家来买个柜子买张椅子,请四哥去修房子,也会有钱的。”
罗翠睁大眼睛看着杨弦歌,不敢说话。罗四银张大嘴也吓得傻了。
杨弦歌拍拍罗四银的肩头道:“看样子罗香寨你们是不能住了,别的寨子也未必能收留你们。等罗寨主不找你们麻烦了,我就替你们在城里开间铺子,四哥有手艺,你们饿不着的。”
罗四银道:“杨少司不要我们了?”
杨弦歌失笑道:“我留你们做什么呢?等这房子修好了,再留着四哥,不是浪费了四哥这身好手艺吗?”
罗翠道:“少司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当然跟着你。你家里总有家什要打,四哥的手艺哪会浪费?就算不打家什,手艺浪费就浪费了,又有什么关系?”
布谷道:“傻话。你们有你们的日子要过,过得一两年,有了孩子,也跟着我们?你们难道不想自己有个小家?关上门,一家人快快活活过日子?”看两人还是惊魂末定的样子,又道:“瞧把你们俩吓得,又不是明天就走。你们且细想想,如真是不愿,我和杨少司总是会留你们住下的。”
她知道对一个从没离开过寨子的人来说,在城里开间铺子的想法太过奇突,一时肯定接受不来,是以杨弦歌开了头,她也帮着细说一番,让二人心里有个底。
罗四银和罗翠听了点点头,走到一边去低声细语的商量。
弦舞从小就知道父亲和大哥处理寨务时自己不要插话,见这事不再说了,才开口道:“我也要住在城里,大哥,你也给我开间铺子吧。”
布谷听了笑了出来,杨弦歌斥道:“胡说。”
弦舞不乐道:“怎么是胡说?我想住在城里,城里又热闹又好玩。但住城里要花钱,当然就要开间铺子做买卖了。”
布谷笑道:“你要住城里还不简单,让你大哥在城里为你寻个婆家不就是了?”
弦舞恼道:“我才不要。有了婆家就会有个婆婆来管着我,那住城里又有什么好玩的?我要像你这样,住在自己家里,有什么事我说了算;或像翠姐这样,没有婆婆来管,自己过小日子。”
杨弦歌看着妹妹稚气的脸,瞪着圆圆的眼睛,天真的神情中却有莫名的恐惧,忽然心软,放低声音道:“弦舞,你想过这样自在的日子只怕难呢。”
布谷听他声音有异,瞥他一眼,伸过手去握住弦哥的手,温言道:“女孩儿家嫁人后难免辛苦,像我这样有福气嫁到你家的能有几个?弦舞又是娇养惯了的,你自是不会舍得她将来受罪。你做大哥的,是该留意好的人家了。”
弦舞抱住布谷哽咽道:“布谷姐姐,你对我最好。”
布谷揽着她腰,笑道:“你大哥也是一样的疼你的。”
弦舞点点头道:“我知道。”抬起头冲杨弦歌一笑,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
杨弦歌看着这一对他疼爱的姐妹,又是好气又是无奈。
布谷弦舞姑嫂两个哭哭笑笑的这一番喧扰,倒是打发了不少辰光,两人洁面抿发重匀脂粉,众人刚至前院,忽听有人敲门,细叔开门看清来人笑道:“老罗,赶集的日子不忙着做生意,来这里做什么?还是送鱼来了?今天有乡下捕来的大鱼?”
门口那人正是黄石寨在城里的耳目﹑卖鱼的罗叔,自杨弦歌在城里住下后,便告知了他。罗叔也隔三岔五的送鱼送虾以及刚打的野味,城里和乡下有甚消息也一并送到。前两日细叔来了,他与罗叔两人本是黄石寨人,向为旧友,此次城里重逢,更增亲厚。
罗叔摇头道:“不是。我在集市上听说罗香寨的寨主带了好些人进城来了。”
众人都是一惊,忙问细情。
罗叔对杨弦歌道:“听说罗寨主先是到老爷那里去,给老爷挡了回去。不知怎地知道了他的新夫人要来找咱们少爷,又听说少爷住在城里,便带了人来要抢回新夫人。”
众人面面相觑。罗翠更是煞白了脸,吓得浑身发抖。罗四银嘴唇发干,期期艾艾地道:“杨…杨少司,你看怎么办?”
没等杨弦歌发话,细叔先问道:“你们来之前,跟谁说起过要来城里找咱们少爷?”语气极为恼火。
罗翠低下头盯着地面不敢看人,嚅嚅地道:“跟我寨中一个要好的姐妹。是她先告诉我杨少司现在城里,又说有事不妨找杨少司,我们这才找了来。”
细叔待要说话,杨弦歌拦住道:“细叔,不妨事的。”他知道罗寨主在黄石寨一无所获,自会回去找平时与罗翠亲近的人,闺中姐妹是第一个要问的,而年轻女孩子面对平时就畏惧的寨主气势汹汹地站在面前问话,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转而对罗四银和罗翠道:“你们不用怕,有我呢。与其让人家找上门来,咱们不如以逸待劳,先挫一挫锋芒。关好大门,咱们走吧。”他自进城后,除了去陈耕言统领的兵营学带兵布阵外,也学着看兵书。这以逸待劳,移船就岸之计,便是刚学的。
杨弦歌打头,旁边一左一右走着细叔与罗叔。布谷和弦舞堕后三步,再后面拖抡拉拉没精打采跟着的是罗四银和罗翠。走出一程,罗翠赶上两步扯扯布谷的后襟道:“少司娘子,我们还是呆在家里好了,我怕…”
弦舞的急性子见不惯这样软弱磨叽的人,见大哥在前面,听不见管不着自己,恼道:“翠姐,你现下怕有什么用?我大哥都说了万事有他,你们回去躲了起来,那倒是好!你们就等着人家打到家里去好了,打烂了房子,你们还得修好。你们躲一边凉快去,让我大哥冲在头里,要他怎么做?”柳眉一竖,很有些土司小姐的威风,吓得罗翠不敢说话。
布谷摇摇头,皱着眉看一眼弦舞,对罗翠道:“弦舞小孩子家,说话没分寸,你们别往心里记。不过呢,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总不能躲一辈子吧?你们又没做错什么事,挺起腰来做人,不用怕不用躲。杨少司都答应替你们做主了,你们要是躲起来不出面,真的会让他难做。本来光明正大的事,你们一躲,人家还当杨少司理不直气不壮了。”
罗四银听了忙道:“少司娘子,我们只是怕我们寨主老爷,没想过要让杨少司难办。杨少司是我们的恩人,他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布谷苦笑道:“我明白。你们只要跟着来就好。”心想做少司娘子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少司替人出头,少司娘子就要替人壮胆,还要开解慰藉,费神累心。弦哥这般辛苦,我得好好替他分担分担。
劝解好了罗氏小夫妻,拉着气鼓鼓的弦舞,跟着杨弦歌出了街坊区,来到了集市。却见杨弦歌对细叔和罗叔低语两句,两人分头去了,转身等布谷来到身边,笑着道:“我们去虹桥酒楼喝杯茶吧。”
布谷迎上去也笑道:“家里刚喝了茶来,又喝?你是想帮衬一下杨掌柜的生意?”
杨弦歌道:“答对了。今天咱们就帮衬一下杨掌柜的生意。咱们进城后还没来跟杨掌柜道过谢呢,难为他为咱俩办了那么排场的婚宴。”
布谷道:“是该谢谢他。弦舞,你老说上次来这里吃的云腿湘莲好吃,我们就让你大哥破费一下,请我们吃点心。”
弦舞大力点头,赞道:“好。我还要吃别的,糯米圆子茯苓糕,香的甜的我都要一份。”
杨弦歌道:“点心算什么,今天我要大摆酒席,大宴宾客。”
布谷道:“那你请了那些客人呢?”
杨弦歌道:“等一会儿客人来了你就知道了。”
布谷笑道:“三天为请,两天为叫,你这一时三刻的兴起请客,人家来得了吗?”
杨弦歌佯怒道:“你敢小看我杨弦歌?我说一声请客,十桌八桌都坐得满。”
布谷道:“不敢。不过不要钱的酒席摆在面前,又是集日,只怕一百桌也坐得满。咦,细叔和罗叔哪里去了?不会是到集市上请人去了吧?”
杨弦歌打个哈哈道:“先不告诉你,等会你就知道了。”抬腿跨过虹桥酒楼的门槛,扬声道:“掌柜的,来客人了。”
还没到饭点,店堂内只得两三个伙计在抹桌子,账台后杨掌柜正把一把红木算盘打得劈啪作响,手指飞舞,算珠跳动,嘴里念念有词,目不斜视地招呼道:“里面请。小三,给客人上茶。”
一个伙计懒洋洋地招呼道:“客官请坐。”睁眼一看,大声叫道:“是杨少司啊。快请快请。”
杨掌柜一听,扔下算盘账薄迎出来,一迭声道:“该死该死,原来是杨少司。怠慢了怠慢了,哎哟,少司娘子也来了?哎哟,土司小姐也来了?瞧我这该死的,早知你要来,我该在门口迎候才是啊。”
弦舞不乐道:“什么叫‘该死该死,原来是杨少司’?杨少司怎么就该死了?”
杨掌柜忙道:“是我该死,怠慢了杨少司。土司小姐好厉害的嘴呀。杨少司,我听说你眼下住城里了,又听说你家请了厨子,怎么今天会上小店来?”挥挥手让伙计退下,自己放着茶杯茶壶。
杨弦歌道:“难道我家里一点小事全城人都会知道?”
杨掌柜搬过一碟碟炒瓜子炒豌豆道:“谁让你杨少司是城里的名人呢?”
杨弦歌道:“什么名人,我如今不再是少司了,你难道不知道?”
杨掌柜道:“这还不是那田大章捣的鬼,我们都知道他不是好人,上次在我这里就出了个大丑。这种人说的话,我们才不要听。你也别放在心上。”
杨弦歌和布谷相视苦笑,好象许多人都没把这个当回事,弄得整件事像个笑话,就他二人上心在意放不开似的。
杨掌柜从伙计捧来的盘子里端放下一桌细巧点心,甜的咸的,红的绿的,把弦舞看得眉开眼笑,喝一口清茶,吃一口点心,一边吃一边唔唔称赞。
杨弦歌道:“杨掌柜,上次你来我们寨,辛苦你了好几天,也没顾上和你说话。今天还要麻烦你帮我整治几桌酒水,时间有点紧,不知来得急吗?”
杨掌柜道:“小意思。上次我在黄石寨办你少司的婚宴是大大的风光了一把,从那以后寨主们进城都来我这里吃饭,生意好了一倍都不止。我又添了三个厨子七个伙计,把旁边的铺子也盘了下来,如今我这楼上楼下老店新店加起来有五十张桌子,少司你要请多少客都没有问题。”
杨弦歌听了满面笑容地贺道:“恭喜恭喜,杨掌柜发财。”
杨掌柜弯弯腰抱拳谢道:“客气客气,这都亏得是杨少司抬举。不知少司有多少客人,要什么样的席面?”
杨弦歌道:“有多少客人眼下还说不准,席面嘛就按上次你给我办的照样子来就是了。”指着罗四银和罗翠道:“对了,这两位才是今天的主客,今天的宴席就是替他们两人办的婚宴。”
杨掌柜转向罗四银道:“恭喜恭喜,两位有杨少司主婚,真是有面子。这样好了,老店这边就算包下了,到时如果客人来得多了,再坐新店那边。我这里常年都备得有喜字喜幔,我这就让伙计们挂上。杨少司这么照顾小店的生意,真是小人的造化。”
杨弦歌道:“什么造不造化的,杨掌柜说话见外了。你我都姓杨,说不定还是一家人。”
杨掌柜感激地道:“杨少司真是个爽快人。不过我是汉人,高攀不上贵戚。”
杨弦歌哈哈一笑道:“杨掌柜还跟我分什么汉人苗人的吗?对我来说,汉人苗人也都是一家。”说着朝布谷看一眼。
布谷点头道:“杨掌柜,我也是汉人呢。”
杨掌柜道:“是,我也听说了。少司和娘子说得好,天下姓杨的都是一家,汉人苗人也都是一家,大家一起高高兴兴做生意赚钱,不理那些没用的。你们且宽坐,我去厨房吩咐下去。”
杨弦歌起身谢道:“杨掌柜请。”
待杨掌柜离开了,罗四银才迟疑地道:“杨少司,真是要给我们办酒席?那要花多少钱啊?要不还是算了吧?”
杨弦歌道:“不用担心,有我呢。你们结婚也是大事,就该告诉大家,从今后你们是夫妻了。罗寨主四处宣扬他新夫人怎样怎样,人家不知道的,还真当你们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你们今后怎么过?不大大的办一场,让所有的人都知道,那我杨弦歌做事也做得不体面。”说到后来,面色渐凝。
罗四银见了杨弦歌这般神色,不敢再多话,缩身和罗翠坐在一条长凳上,闻着面前点心散发出香气,慢慢拿一个咬一口,又香又甜的酥皮落在舌头上,确是平生没尝过的美味。
没多久伙计们拿着红布的喜幔挂了起来,大红的双喜字贴在窗上门上。杨弦歌用指头蘸了茶水把喜字写给布谷看,告诉她含义,布谷学着一笔一划地在桌上描摩。
忽听店门外一片雀鸣鸟噪,伙计拦着问道:“喂,你们干什么的?今天中午这边给人包下了,要吃饭请往那边坐。”
杨弦歌笑道:“我请的第一批客人来了。”高声道:“是我的客人,请他们进来。”
伙计咕哝道:“请这么多玩鸟的?这结婚还带斗鸟?”话虽这么说,还是满脸堆笑把客人请了进来。
来的是十多个鸟贩,个个手上托着鸟笼子,有的还不止两三个。笼子里什么鸟都有,叽叽喳喳叫成一片,店堂顿时吵闹起来。
杨弦歌站起身道:“来来来,请坐请坐,是我请大伙来的。我要买两只鸟给老人消遣,要会唱曲,会说话,哪只鸟精乖我就挑哪只。只要雀儿好,价钱不成问题。”
众鸟贩纷纷落座,围着杨弦歌道:“看我这只画眉,会唱十三种曲子。”有人道:“我这只八哥会学九种雀儿的叫声。”有人道:“我这只秦吉了会说‘姐姐来了’。”有人道:“我这只了鹦哥儿会念诗,来,哥儿,念春眠不觉晓…”有人道:“是鸟都会叫,有什么稀奇?看我这只蜡嘴,会衔旗串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