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姜眸光一烁,静了片刻,问:“你想冬天打完这一仗…?”
秋守,春决,这本是他们心照不宣的战略。
天朝地大物博国力丰厚,这是绝佳的优势,相对之下.西突厥资源短缺,一旦入冬便会兵困粮缺。故而.突厥大一心速战速决。这般情势之下,若是立刻与之硬碰硬,便是舍长取短了。只要坚守这一十秋冬,不需多费兵率,老天便能助他们叫突厥人战力大衰,待来年开春时,突厥人经过一十冬天的煎熬,我军正好以逸待劳,一举大破之
。
然而,如今,白弈却想要在今冬决战。
“你想清楚了?这个险… 冒得有点大了罢?”蔺姜盯着白弈的眼睛问。
“那就要看蔺大将军能不能出奇兵以制胜了。”白弈一笑,在典图上图出一大块来,指道: “凉州并不是离西突厥牙庭最近的我朝边防,胡贼为什么选择凉州做突破口?”
“凉州地处要道,往东是西京,住南长驱神都;这一块地势多丘陵草场,相对西州沙州瓜州的山壁千仞易守难攻,可算是一马平川,利于马军攻掠;又及,还有吐谷浑临近,可做科给支援。换了我也先打这儿啊。”蔺姜答的理所当然。
“对。西突厥牙庭落帐何在?”白弈又问。
“这儿。背靠三弥山。”蔺姜在典图上划出一十框来,反问:“你想干什么?”
白弈沉吟片刻:“久战相持最是消耗,把不住了,大雪之前胡人必定回撤。你若能赶在在封山之前翻过三弥山寺袭西突厥汗庭,抢先将之拿下。趁胡人回军末稳,我率凉州军追击之.两面合围,攻其不备,则一举可破。”
“但是你想走哪夺道?”蔺姜拧眉挠了挠头,“玉门关一定不行,易宁难攻也是相对的,双方都死死盯着,但有动静立时就被发现了。”
白弈不由一笑。“所以不走玉门关。”他将灯掌在于中,沿踣移上去,照亮了西州大片土地, “从西州走,借道高昌,翻过三弥山去。”
听得此策,蔺姜呆了半晌.一下子蹦出三尺高。“好大王,走西州,借道高昌,要过沙漠的!”他满脸难以置信,瞪着白弈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知民生疾苦的怪物。
“你不是有十熟门熟路的高昌王女可以做向导么?”白弈却是早已料定的坦然神色,笑容不退。
“行。算你厉害。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蔺姜闻言又怔了一怔,举手告饶地一下坐回地面,“你说罢,什么时候走。”
“不忙,你先在心里挑选着可靠精锐待命,时机合适了随时出发。只是不要走漏了消息,我要你把人马带出凉州城之后才和他们明说。”白弈一双眸子在火光映耀下赫赫生辉,“还有一件事,”他又思虑一瞬,静道,“你把阿显带去。”
“不行!”但听提及姬显,蔺姜想也未想便一口回绝, “这一趟又是沙海又是雪
山的,能活着回来几个都不晓得。”
“留在凉州一样是上阵血杀。你要是怕他死在这儿了,趁早络他踢回家去!”白弈皱眉道,“他也是个军人。我想要你把他带出来。将来你我都再不能照应他了他至少要能够自立。他若是个有出息的,最好还能照应着他阿姊。”
他说得直白明朗,蔺姜不禁一默。这是建功立身的长久道理,无可辨驳。然而,到底是以命相搏。眼前恍惚有旧日倩影闪现,蔺姜心中一瑟,忍不住喃喃:“万“若有万一,自有我来担待。反正她心里恨我,不在乎再多一条人命官司。”白弈截口道,“这是军令,不必再多言了。”他断然喝令得不容辩驳,起身拂袖时,一点落寞却随着烛火灯光,洒在了眼底。那一瞬间的自哂,既是决绝,却也软弱。
但只是一瞬。
“你应承我的事呢。好了伤疤忘了疼了?”蔺姜不由拧眉。
他是答应过。若还能再活着回去见她,便要与她把话说个通透明白。但那也只是后话。又何况,即便他说,她就一定会听、会信么?“将来事,将来再说罢。”白弈淡然一应,唇角不自觉上扬,犹带苦涩。
这诸般情形,蔺姜看在眼里,不禁又叹又恼起来,正想揪了他来骂上两句,忽而却有军率来报:敌军又在城下叫阵,刚上了胡考。
“眼看三更半夜了,又搞什么!”蔺姜愤愤骂了一句,跳起来就要出去看。
“三更半夜了,睡去罢。爱喊得叫他们扯破嗓子喊一宿去,白给送箭来的,有什么不好。”白哥忙笑着将之拦住。他便即传了当值将官来,命城上守军,照旧密密得竖了三层革人藤盾,严密注意挑衅突厥军动态,只是不要理他们,将那些射上城头的箭矢都扒下采充归军用就是了。
蔺姜原本着恼,听了这话,便又笑起来。连日来,胡人为求速战,常来挑衅叫骂,却也习惯了。“这世胡儿,看他们能闹腾多太。”他笑骂一声,便当真准备回去歇着了。
末曾想,人尚末走出几步,却又有军率疾步奔来呼报:“左将军领了几个人出城应战去了!”
但闻此报,主副帅二人皆由不得一惊。(bielaiaiwo为你手打)
章六四 影憧憧 作者: 沉佥【完成】
闻听赵灵竞抗令带人出城迎敌去了,蔺姜一怒已等步就向外去。“小兔崽子们又皮痒了!”他愤愤骂了一嗓子,忽然想起自己只披了件半臂,情急懒得再仔细去穿衣袍,索牲连那半臂也扯了甩在一边,赤着上身大步流星奔出去,策马就往北城去了。
“去了就去了,你别跟着乱来!”白奕在后头喊了两声没喊住,忙也牵了匹马追上去。
两人先后到了北城头,当值守将已上了弓箭手援护。虽是深秋寒夜,烨烨火把却烧得绯红,熏得人浑身发汗。
城下,左将军赵灵领了区区十余个马军与二千突厥军两相对持,居高一望,那态势竟如波涛倒悬,随时便是倾覆。
蔺姜一眼瞧见姬显就在赵灵左侧,又恼又恨,心里窝火得只想骂人,只是碍于此时已在两军阵前,须得为将持重,不可浮躁自乱。臭小子不给人省心,回头捉回来扒了裤子吊起来抽!他正把牙咬得咯咯作响,忽然,却听白奕冷冷喝了一声:“关闭城门,收起吊桥。”
蔺姜心头大震,险些惊斥出声来。但白奕是主帅,将令已出,要维护军令如山将帅威严,他不能为了姬显一个在这对垒阵前当众与白奕纷争。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强压下怒意,却还是掩不了眸中不满,狠狠瞪了白奕一眼。
白奕毫不动摇,凝眉沉声道:“既然敢抗令出城,就要有担当。有能耐退敌,迎他们回来;没能耐,凉州城不能为这几个人大开个缺口。”
他这话说得中气十足,响亮堂堂,城上城下听得清楚明白。
护城河畔,那赵灵闻声仰面看了白奕一眼,长枪一摆,竟颇有些匪气地笑了。他催马上前去,枪尖比着为首胡人将领,喝问:“何人胆敢叫战?' '
突厥军见出城来的竟是这么个年轻小将,又不见多少人马声援,不免气焰大涨。
“爷的名宇你还不配知道!速叫白奕恭送我们长王子出城来!”那胡将颇为嚣张地跃马一步,用尚不熟练的汉话振臂高喝。
刹那,西突厥军中呼应之声便是如潮雷动。
不想赵灵却大笑起来。“阿史那斛射罗的头在此,胡狗敢来取否?! ”他厉声大喝时,一手举起只镶着绿玉的狼皮帽,正是从被俘的西突厥长王子阿史那斛射罗脑袋上扒下来的。
众胡人见了王子的帽子,立时群情激奋。那胡人大将更是气得哇哇大叫,挥刀便要扑上前来夺。当此时,却有一名胡将斜刺里革马杀出,口中“呜里哇啦”不知用胡语嚷着什么。那胡将见状立刻勒了缰绳,也用胡语呼应了一句。顿时,突厥人威武战呼已可惊天。
看这般情势,显然是那名突厥军自告奋勇来打头阵。
眼见胡将甩着大刀杀上前来,赵灵反而愈发笑得张扬跋扈。他将那顶帽子往姬显手上一甩,提枪拍马便迎上前去。
铁蹄冲撞,银枪如电。那胡将切瓜般将刀向赵灵砍去,力道之猛,劈得风声也呼呼劲响。赵灵却只一侧身已避了开去,但见他虚晃一枪,似要刺那胡将心口,待胡将闪躲时,忽然横枪一摆,猛上力已用枪将那家伙勾下马来,再一个回马枪扎下,一道血柱已如泉眼突涌般喷到了半空,火光里艳如残阳。
起止不过交锋一瞬,一条人命转瞬毙于马下。那胡将坐下驹受了惊,嘶骇乱蹦着向西突厥军大阵中冲回去。赵灵悬枪立马阵前,杀气凉冽,斗气澄清,再不容人小觑半分。
首战告负,士气大衰,突厥军自要竭力扳回,须臾又接连有二人来战,均是不过三五回合,便给赵灵戳在了马下。
见这中土小将如此勇武,不过片刻已经连挑三将,那西突厥大将深知实力不济、士气三竭,再想单挑威慑已是不可能了,一声招呼,便已显出群扑围剿之意。
“孬种!打不过了就想以多欺寡!”姬显从旁见状,冷笑大喝一声,策马迎上前去助阵。余下十几名马军应声跟上,转瞬已成战势。
这十余名马军皆属精锐将士,默契非凡,面对数百倍于己的强敌,并不游勇硬拼,而是列阵而行,其状如锥,前锋锐利,双翼坚实,突厥军虽人多势众,一时竟不能攻破。他十几人并不
恋战酣斗,而是奔那西突厥主将杀去。擒贼先擒王,果真是挫敌退敌的不二良策。
蔺姜在城头精弓良箭的戒备森严中观阵良久,不由笑叹:“自古英雄出少年,前浪老矣,新才辈出。”
他这大有唏嘘之态,招得白奕侧目白他一眼,忍不住给他一个“你小子也皮痒了”的表情。
枪法如神,知兵识略,这赵小将军确实可算个人才。然而,胡人在外,我军在内,马军以突袭杀掠见长,攻城为弱,我军固守城中本是优势。胡人常来城前叫骂本就是为扰乱我军阵脚,引我军弃城出战,本不必多加理会,日久则敌兵自疲。但赵灵却偏要领兵出迎。若只是年轻气盛,浮躁不稳,要争这一口恶气,那倒也罢;但若是别有所图,恐怕就不是那么妙了。
白奕心中思虑,凝眉盯着城下阵势,眸光不禁沉敛。
眼看那西突厥大将虽有重兵相护,却是被我军马军阵撵着走,落尽被动。忽然,却见姬显跨下战马忽然跳蹄惊嘶,一个猛子蹿出丈余远去。原本固若金汤的阵型顿时门洞大开,如狼胡军刹那蜂拥。
情势瞬间危紧,那十余名马军为守阵型,将扑来的突厥人一阵砍杀,很快便移位将缺口补了起来。只是姬显孤身被如潮敌军卷得深险,犹如弃子,沉沉浮浮仿佛眨眼便会被吞噬。
当此危机十分,忽见凉州城头上银影一动,竟是白奕从城头纵身跃下。五丈城头踏风,如天鸯晾翅,他竟似真能腾云驾雾一般,一袭银织锦袍映着月色,当如天将。
胡人们从未见过这般神妙的中土轻功,叹为观止,不禁惊呆当场。
不过瞬息,白奕人已到近前。他仿佛行于浪尖波上一般,踩着胡卒们的脑袋前进,点足间力道稳健,那些尚在震惊中的突厥军纷纷像是垫脚砖石,重心失衡便跌落马下。白奕奔到姬显跟前,探手一抓便将那小子捞了出来,竟似拎猫崽儿一般提在手上。
那领阵胡将这才惊悟过来,“呜啦啦”扯开嗓子用突厥语喊道:“得此人首级者重赏!"
胡卒们听得主将召唤,也醒回神来,立时向白奕一人涌去,千数寒锋向天,俯瞰一望,竟如刀海漩涡,白奕孤身游走刀口,手无寸铁可依,还拎着一个姬显,情势严峻虽天险亦不堪比拟!
白奕是主帅,若他失手于此,可如何是好?
“副帅!出城池援罢!”城头一名军将焦急向蔺姜询道。
蔺姜双拳攥得发青,却是咬牙不应。
胡人前来挑衅,远处未必没有接应,若此时开城出兵,恐怕将成大战。敌方有备而来,我军事出仓促;敌主坐镇后方,我军主帅身陷乱阵… … 无论如何看,都是于已不利。不到万不得已,这兵出不得。
他紧紧盯着城下白奕孑然身影,眸中火光升腾。若非白奕忽然出手,姬显今番恐怕难逃一劫。然而白奕这突如其来的舍命相救,却成了他的一道两难抉择。当日瓮城之内,白奕以他性命为注,豪赌一把,而今凉州城下,他是否亦要奋开一盘如此血局?
辗转思度,一时,竞如有千斤巨石悬在心口,冷汗如注。
见此险情,姬显不禁冷汗滚了满身。“白大哥,别管我了!”他人还在白奕手上,脚不踏实地,嚷嚷起来底气却不见半点虚浮。
但白奕提着一口气在丹田,根本无暇开口应声,见这臭小子还在闹腾聒噪,懒得多与之费事,索性一掌将之推上天去。
姬显只觉身子一轻,如有劲风托身,人已向着云端飞去,上不接天,下不着地,惊骇之下连大叫也忘了。
得了这瞬息便当,白奕身轻下来,当真是矫健如豹。只见他踏在刀锋之上,专踢那些突厥军上盘要穴,阳谷、阳池、阳溪三穴便是夺刃,太阳、印堂便要倒人。他步子行得极妙,先踏两仪,再着四象,双丈相叠奎渐成八卦,或顺位,或逆位,每每回到乾位或坤位时便能接着姬显,补一掌再推出去。他身手了得,弓箭、马刀,均伤不得他身。
胡人不识这先天八卦之术,不得门路,一时被搅得阵脚大乱,稍不留神反将自已人射杀砍杀,血流遍野,倒伤无数。
白奕飞身托着姬显,踩着突厥军项上人头,竞是万夫不抵得破竹之势,直取敌阵核心那主将而去,与赵灵所率马军恰成夹攻。
那胡人主将眼见不好,大呼回援。胡骑应声变阵,立时敛翼回护,向外架起十字弩,摆出守势。
忽然,只听一声裂空啸叫,竟是赵灵将掌中银枪投出。那长枪飞来,如蛟如龙,直取突厥军那主将心口,杀气迅猛,竟在夜空里划出一道流火。
虽说擒贼擒王,但毕竟敌我悬殊,若此时真杀了这主将,惹得胡人激愤反扑,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但这一枪凶猛,想硬截下恐怕也走不可能了。
白奕眼疾身快,闪身抢上前去,一脚踢在枪尖上,旋身又补了一脚在枪尾。
只见长枪向上一斜,一下扎进那胡将的兽头高帽里,后劲强悍,将之整个人也带着掀翻出去,当场摔下马来。
“今番饶你一条狗命!滚!”白奕接了姬显,在阵中空地落脚,指着那胡将一声断喝。
那胡将抱着脑袋瘫倒在地,一时竟骇得四肢发麻。赵灵一杆长朴,透地三寸,将之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突厥军们进又不敢退又不得,匆忙将主将扶起,不觉僵了。
猛然间,城头上却鼓声大作,战鼓雷动九天,大地震颤,喊“杀’声铺天盖地袭来,竟是势如山崩石催。
那胡将受了大惊,再给这么一骇,头晕眼花,只当是城内凉州大军杀出来了,连连喊“退”,爬上马去,领着余部赶着马蹄子便向回跑,连头也不敢回半下。
见突厥军溃退,白奕唯恐远处还有大部接应,突厥军一旦有了底气,又要反扑,不敢久耽,当下领人返回城中,坚壁城门,严令任何人等再不得擅动。
他即将招集中军幕府升帐,将那十几个也不知该称一声英雄还是该斥为逆卒的家伙喝在帐外。
“谁煽动出城的?! ”他在中军坐下,眸色一点点锋利起来,喝问声中已是大有震怒。
那十几个小子全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却也都不开口。
白奕见状,知他们是打定主意共同承担,谁也别供出谁来,不禁冷笑:“先将今日监门的拖来,军法伺候!"
见主帅先要斩监门卫,那几个家伙才略有些慌了。军中弟兄,情同手足,自是不愿连累负义。
“出城是我的主意!”姬显方才被沙包一样扔了半晌,手脚还有些软,跳起来一口担下这罪责却不比人慢。
这小子只怕心中还存着侥幸,当他与主副帅均是私交匪浅,可以讨个乖,少受些罚,故而抢着出头。但若再滋长他这自以为是不知轻重的个性,却将军法威严置于何地?又叫诸军将士做何威想?
白奕冷眼盯着姬显打量一瞬,忽然一声厉喝:“抗令不尊,扰乱军策,依法当斩!拖出去!"
一言已毕,震惊当场。
这是他方才从狼虎阵上舍命抢回来的人,如今却又要杀了。
在场诸将纷纷开口求情,恳请从轻发落,独独蔺姜知道他心思,默然抱臂一旁,一言不发,摆出一副但凭主帅发落的架势。
白奕自然不是真舍得斩了姬显,看着众将哀求得也差不多了,才放软了口风,改判了姬显二百脊杖加站桩三日,以儆效尤,也着实算是重罚。
“身为将军,不知督导下属,反而纵容相助,你也难辞其咎!”罚下了姬显,白奕又指着赵灵怒斥,同样罚了二百脊杖加站桩三日,其余相涉人等挨个领了罚,私放他几个出城的监门卫也一个没逃过。
大棒抡完,甜枣也还是要给,毕竟这几个小子阵前的胆色智计很是叫人欣赏,少年人热血率性,也不可过分折了锐气寒了人心。于是,自然少不了法外慰问安抚。
一番肃整下来,人人噤声叹服。
忙碌毕了,已是后半夜,残月渐落。白奕并不急着回府,反而将蔺姜支开,去了法场。
大刑过后,姬显浑身又是汗又是血,已然晕晕沉沉歪着脑袋晕睡了过去,一旁赵灵那一双眼晴却亮闪闪的,月夜下皓皓如星,遥遥不知望向何方。
他看见白奕过来,似有深浅不明的轻笑在唇边绽放。“大王的轻功真是愈发出神入化了。”他如是说道,嗓音中有种懒洋洋的嘲弄。
军营之中,只有西北道行军大元帅,没有凤阳王。之前白奕已明言下令,在军中,一律不得呼他为王。即便是蔺姜,也只会在玩笑时唤他一声“大王”。赵灵这一声“大王”,显然是刻
意的并非恭维。
“我罚你,你可服么?”白奕将这个轻转的将军打量半晌。那年轻精硕的身体并没有因为刑罚而显得虚弱,反而在月光下微微泛着血红光泽,散发出锐不可当的生气,因为征战烙下的大小伤痕,仿佛荣耀勋章。
“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好不服?”赵灵轻哼了一声,扬眉笑得似有些挑衅,“你错怪姬显了。煽动出城的是我,不是他。”
“说得好。一人做事一人当。”白奕微笑,下一刻,眸中精光却是陡然散出凛冽寒意,他盯着赵灵的眼晴,语声缓慢而冰冷:“如果我曾经做过什么,找我就好,不要殃及池鱼,更不可不顾天下安危,祸及黎民苍生。”
闻言,赵灵眼中竞显出兴奋光芒来。他在月光下扬起唇角,笑得像一只狩猎中的狼,爪牙锋利,无所畏俱。那是犹如野兽的危险气息,随着夜风弥漫,即便被缚桩上,不能动弹,依然不减。他静静笑魄白奕半晌,用一种轻如吐息的声音诉道:“我会找你的。随时。”(非凡ostephy手打)
章六五 恨难绝
姬显那匹战马在沙场上负了重伤,双股筋腿被切断,从此再不能服投。马军整日与马厮混一处,马便如 同他们的手足弟兄,感特深厚,即使是退投的伤马、老马,哪怕是出了事故勒令弃用的马也都另厩善养,供它们安享晚年。将士们舍不得,但有功夫,一定要回去看望它们。然而,姬显那马儿自从战场上回来便再不能与主人相见。姬显受罚站桩三日,它也匍在厩中绝食绝水,哀嘶三日不绝,直到姬显领完责罚赶去看它,已走口吐血沫奄奄一息。
姬显大伤未愈,眼看着爱马遭难,愈发难受得厉害,忍不住抱着马脖子,两眼是湿涨。“它跟了我三年了,从没出过事。”他满心酸楚地抚摸着马儿的前额与颈项,热泪补于滚了下来,落在马儿棕红色的毛皮上。那马儿仿佛怪得他的心思,蹭着他的脸颊轻轻摩挲,只是鼻息已十分微弱。
这马儿恐怕再熬不了多久了。
姬显不顾还带着伤,执意要为爱马刷最后一次毛。然而,当他细细刷至马腹时,却发观马儿肚子上竞有一个细如发丝的针眼,左右贯穿而过,显然是生生将马肛子给击穿了!但那伤口极为细小,加之这马儿又恰恰毛色棕红,结起血痂就成了一个红点,不仔细瞧,根本无法发观。
难怜这马儿在战场上忽然无辜惊蹄!莫非是什么人故意暗算他?可 … … 这又会是谁 … … ?
姬显予了半晌,,心下大震时,惊、怒、急、恨,当真是百样交织。他虽然常有顽劣,但自认平生并无半点亏心,更无与人结怨之事。什么人竟想要在浓战场上叫他死于乱军?更何况,一匹惊马失蹄,阵势便会出现观缺口漏洞 ,一旦被敌军死死咬住,恐怕就不单是他一条牲命这么简单了。难道这人竟还抱有同归于尽的念头?这究竟是谁?
依着伤口的位置来看,只可能桃是当日阵上与他相邻之人。
莫非走 … … 赵将军?
他忽然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当时赵灵确实在他右侧,说不上为什么,他下意识便先想到了赵灵。若硬要说出点什么冲突,他与赵灵倒是常常会有些较量。他也担白承认,赵将军的少年有为令他羡慕又钦佩,相较之下,年龄相仿的他却望尘莫及,这多少令他对自己已有些着恼。但这只是堂堂正正的切磋,并不是仇怨。又何况,真要说到“嫉护”,难道不应该是他心有不甘才对么?
不会是赵灵。怎么会走赵灵呢。他们分明应该是 同年入伍、同场习艺、同阵杀敌,甚至连受罚也在一处的兄弟才对啊。姬显一时心中大乱,呆磕磕半晌跪在地上。忽然却听见马儿低低嘶吟,猛惊还神来看去,只见马儿匍匐在他面前,赫然,竟流下两股泪水。
“莫非 … … 原来是我连累了你么?”他鼻息一酸,伸手去抚摸。那马儿降头靠在他手掌上,又厮磨了片刻,渐渐便沉了下去,不一奋儿便断鼻息。
旧伤未愈,新伤已粹不及防。深秋寒风一瑟,吹在身上,竞比三九北风还叫人彻骨凄凉。
姬显本就不是能藏事的性子,加之年少气成,按捺不住,终于还是去寻了赵灵。
“是不是你伤了我的马?”他像只猛扑上前来兴师问罪的小老虎,恶根根地瞪着眼前之人,双拳紧握到青筋毕现。
走灵正兀自在屋内理伤,见姬显这般模样,将来不及穿起的衣衫往肩头一搭,缓缓抬起头。“如果我说‘是’,你又待如何?”他看着姬显,眸色中的坦然便仿佛他们只是在说着最无关紧要的平常事,那样直截了当。
姬显怔了一瞬,竟被反问的接不上话来。“为何要这么做?”他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一步,“咱们认识六年了,我一直以为,咱们是兄弟,是朋友。”
“我只是想看白弈会否出手救你。”赵灵微微扯了扯嘴唇,露出一个略有嘲意的轻笑。
“这么说,你从开始便是故意的,故意叫我们出城迎敌?”姬显眸中的惊愕浙浙沉了下来,一点点化作愤怒。
赵灵却依旧维持着不寻常的平静。“若白弈不救你,我会去救你的。我并不想伤及你,你家姊对我有恩。”他看着姬显,乌黑的眸中没有波澜。
韶显闻之双肩一震,愣了良久。“你在说什么。你 … … 你怎会认称我阿姊?”他杯疑她望着赵灵,仿佛对方那些莫名奇妙的言语已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很大以前的事了。”赵灵却又转笑一声,很是理所当然,“我很小的时候,一夜之间被人杀了全家。我侥幸得活,报仇心切,扮成一个残疾的小乞丐,每天在
仇人府邸附近的街市游荡。有一天夜市上,恰好遇见你阿姊和一个婢女偷跑出来玩。
“我知道,她和我的仇人有某种关联,所以我打算利用她来报仇。可是当我靠近她拉住她的裙摆,甚至连刀也已经藏在了袖管里随时都能刺她一刀的时候,她却给我钱,叫我逃走。她看出我假装残疾骗人,但没叫人来捉我。
“我当时害怕她会喊,拿了钱就逃了。但是她没有。我逃掉之后,靠着这些钱出城跑了很远,再后来,就遇到我师父,这才跟着他老人家学艺。
“事后回想,那时候我若是挟持她、或是给了她一刀、又或是她在看穿我时刻 喊出声来,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逃脱,一定会死得很惨。所以,你说,是不是多亏她救我一命,才有我这多话的十一年?”
赵灵的嗓音很轻很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