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律躺在小谢的床上,小谢坐着,身上包着被子睁着眼睛直视着我,眼里一片清亮,而李律似乎还在沉睡。他们两个浑身赤裸,我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小谢站起身,抓起自己的衣服走到了屏风后面穿好,然后站到了我的面前。此时我的已经走到了床边,我看着床上那一簇干红的血迹和李律熟睡的脸,有种撕心裂肺的疼席卷而来,疼痛将我淹没。
我转身,狠狠给了小谢一巴掌,她不闪不避硬生生的接下了我那一巴掌。巴掌声在这个安静的清晨听起来是那么的清脆,李律也在这一刻醒过来。我看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哭着跑出了小谢的房间,跑出了燕王府。
每个人都说李律很爱我,甚至连我自己也这么认为,可就是在我想我们可以那么幸福认真的过下去的时候,他却犯了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错。小谢床上那一簇干红的血迹那么的刺目,像烙印般刻在我的脑海里,形成无法磨灭的记忆。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被人无情的背叛?从前的那个男人这样,李律也这样。为什么要在我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后,又那么残忍的让我幻想破灭,徒留下满身心的痛?也许,这一世,我和李律,注定了有缘无份。我无法说服自己原谅他。一路在街上乱跑,也顾不上街上那些人的眼光。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原本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儿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我跑了一个早上,力气也消失的差不多,浑身上下都被大雨浸湿,还滴着水珠。天上的雨还不见停而我却没想过要避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早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茫然的看着四周,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过了一阵子,雨停了下来,天空再次放晴,街上的人看着浑身狼狈的我指指点点,那些言语却进不了我的耳朵。茫然的走了一会儿后,瑟缩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双手抱膝而坐,下巴顶着膝关节无声的哭泣。也许是因为身上的湿衣裳没换,头发鞋子都湿透还一直在外面吹风,我的脑袋渐渐开始变得沉重。迷糊间,有一双鞋子映入我的眼帘,抬起沉重的头,看到了上官担忧的脸。他伸手将我横抱起来,我的头贴着他的胸膛,湿漉漉的头发将他的衣裳浸湿,任由他抱着我离开。迷糊中呢喃了一声:“小哥哥,我好累……”真的好累。这是一个梦境。四周都是空白的一片,什么都没有。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四周害怕的叫出声来。然后出现了很多人。有小谢、秋容、上官可怜和朱允文、李律他们,我伸手想抓住他们,可他们却都离我越来越远,梦在无限的尖叫中惊醒。张开沉重的眼皮,熟悉的景物告诉我自己此时身在燕王府那间属于我的房间里。第一张映入眼帘的是上官可怜的脸,充满焦虑,没有丝毫的笑意,脸上的黑眼圈告诉我他不眠不休的照顾着我,而我的一只手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不曾松开。头还是很沉重,我伸手拍了拍额头,希望借此来让自己清醒些,不过效果不明显。“小哥哥,我睡了多久了?”“你得了风寒,已经谁了三天了。皇帝派了太医来看过,说没什么大碍了。”上官可怜拿着毛巾为我拭汗,动作轻柔的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我朝他露出牵强的笑:“小哥哥,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我没事。”上官可怜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毛巾放到一边,将我抱进怀里。他抱的很用力,虽然弄得我很疼,却让我安心。“你吓死我了。这三天下来,你口中不知道在叫些什么,眉头总是皱着,好象来在做噩梦。我不敢摇醒你,又怕你醒不过来……”上官可怜终于放开我,“答应我,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小哥哥,谢谢你。”我望着他严肃的神情忽然哭了出来,吓得他有点无措。收起眼泪,我给了上官可怜一个大大的笑容。“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因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小谢,你进来吧。”我瞥见了小谢的衣角,叫到。小谢在我的房间门口迟疑了许久后终于走了进来,上官可怜见到他冷下了一张脸,然后在我的要求下不甘心的走了出去,并帮我们带上了房门。“小姐,对不起。”小谢在我的面前单膝跪下。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脸,我看不清楚她面上的表情,却感觉到了她话中的歉意。“你起来吧!”我看着她许久后叹气。她跟在我身边那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男女之爱本身就没有过错,她何必对我说对不起呢?只不过是李律把持不住,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又或许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我忘记了小谢今年也已经二十二了,想来,我的确算不上一个好主子,从来都没有为身边的人想过。小谢依旧跪着,我有些头疼的看着她。“不是让你起来了吗?难道你还要我过去扶你?我现在是病人。”终于,她站了起来,安静的站在我面前。我看了她一眼,脑海又开始重复着那天早上的画面,心上的伤口又被扯开。我忍着心痛问:“小谢,找我有事吗?”“我担心小姐的病情。”小谢的声音不大,带着愧疚。我有些不明白,那天早上那个可以用清亮的眸子直视我的人为什么到了现在才觉得愧疚?不过一切都没得无所谓了。“小谢,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我可曾亏待过你?”“不曾。”小谢回答道。“可是我觉得自己欠了你。”我在床上躺好,翻过身去。“是小谢亏欠了小姐。”“这么久以来,我虽然没有亏待你,却忽略了你的心情。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就让我风光的送你出嫁吧!”我说着说着泪流满面,泪水没入丝绸被,瞬间消失不见。“你回去准备准备吧,十一月初八,我会让李律用花轿把你抬进李家的大门。”“小姐,我不想嫁。”小谢坚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为什么?你不爱他吗?”我闷在被窝里问。小谢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我开口:“小谢,你下去吧,我想休息了。”
上官可怜在旁边一口口的喂我药的时候,李律怒不可竭的闯了进来。我看着那张让我想念却也让我心痛的脸别过头去。上官可怜见我如此放下药,走到李律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又离开了我的房间。李律则取代了上官可怜先前的位置,端起药喂我。我别开脸去不想理会他,他终于忍不住怒气,放下药碗,掰正我的脸,逼着我直视着他,只是他没想到我会闭上眼睛不看他。他想逼我睁开眼睛,而我却不想理会他,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逼我娶小谢?”李律的声音带着愤怒,听的出来是在隐忍着怒火。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怒火,如山雨欲来,我却已经没有那个应付他的精力。从北平来到京城的这几年,我真的过的很累。“不然你还要我怎样?你碰了她,就必须负责。”
“我这辈子只想娶你。”李律怒道。我张开眼睛,看着他青筋隐隐跳动的脸火气也上来了。我动手甩了他一巴掌,由于身体还未痊愈,力道也不够大,但还是成功的在他的脸上留下印记。“李律,你不想娶小谢你就不应该去碰他。”
“不要和我说你被人陷害或者你不是故意的。因为你上了小谢的床是事实。我没有办法原谅你,所以现在,请你离开。十一月初八的婚礼,我希望你能将小谢娶回家。”我看着他冷冷的说完话后转身背过去,不在看他。我告诉自己忍住,不要为他哭,他不值得。李律还想说些什么,上官可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拦在李律面前,面无表情的朝李律道:“李大人,小姐该休息了。请不要打扰到她,太医说过她需要好好休息。”
李律怒瞪了上官可怜许久,终于离开。走的时候,我听到他压抑着强强怒火的声音响起,那句话一直在房间里徘徊不去。他说:“我不会娶小谢的。”他走后,我才回过身来,看着那有些摇晃着的房门发呆,上官可怜端起一边的药,一口口的继续喂我。我机械化的张嘴喝药,没有叫过一声苦。上官可怜心疼的在我嘴巴里塞了一颗糖,可我却觉得自己的味觉已经变得麻木,糖在我的嘴里化开,居然也是苦的。“小姐,想哭就哭吧。”上官可怜见我这般心疼又无可奈何。我木然的看着门口,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哭?为了一个男人太不值得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会那么疼痛?”上官可怜没有回答我,他低头看着我,我却忽略了他眼里的心疼与心痛。
夜里睡得及其不安稳,有一双温暖的手细心温柔的为我擦汗,有人的手抚摩着我的脸,让我揪疼着的心渐渐的安稳下来,进入梦乡。我的病整整拖了一个多月,转眼已经到了夏末。李律依旧住在燕王府里,小谢也依旧是我的丫鬟,一切似乎没有变,但是我变了。我管住自己的心,让自己和李律保持距离,虽然同住一座府邸,见面的次数却少的可怜。我知道李律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安静的坐在床边看着我,直到我睡熟了才离去。其实有很多天的夜里,我都在装睡,在他离去后对着房门发呆。这算不算是一种折磨?
九月的太阳虽然热烈,却少了七八月份的毒辣,朱棣打了胜战,朱允文自然有些火气,不想再进宫去看他,也没有和秋容联络。毕竟,我连自己都管不好了,凭什么去管别人的死活?
也许是心情的原因,风寒是好了,心情一直不好,所以眉头总是紧蹙着。想了很多天也挣扎的了很多天,终于放出消息:十一月初八的婚事照旧,只是新娘换人。朱允文虽然生气,这时候战事总败,也顾不上我许多。秋容让人来请我去皇宫,我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打发了回去。她见我不想再提此事,也就不再勉强。这天夜里,李律醉倒在凉亭里。我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紧贴着大理石桌的脸,手爬上他的脸,从眉到眼再到唇,留恋不已。扶着他回房间的时候,听到他在醉梦中细语。“凤儿,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那么的爱你……”次日,小谢从燕王府里失踪。我没有多大的担心,因为我相信她一定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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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终于还是入秋了。我在三天前让上官可怜将李律请回了李家。我在府中一株树下驻足,看着片片掉落的黄叶发愣。打扫的丫鬟经过我身边,我朝她点了点头,走回自己的房间。让丫鬟将琴放到了凉亭里,撩拨起琴弦,唱起了晏几道的《阮郎归》。
天边金掌露成霜,云随雁字长。绿杯红袖趁重阳,人情似故乡。兰佩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很应景的一首词。我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这么的哀怨断肠。夜里在府中呆不下去,理了下衣服,准备出去走走,上官可怜没说什么,安静地跟在我的身后。走到门口,被晕倒在地上的小谢吓了一跳。等了近半个月,终于等到她回来,没想到是这么回来的。赶紧让上官可怜将浑身是伤的小谢抱了进去,让人去请了大夫。她身上的鞭伤让我觉得可怕。小谢的武功不弱,能将她伤成这样,怕是她自愿的吧?细心照顾了几天后,小谢终于醒过来,看到我的时候也没有丝毫惊讶,只是叫了声“小姐”,然后挣扎着要起床。在我的强制下,她在燕王府里安心养伤,只是人变得很沉默。她不开口,我们也不逼问她什么。“小姐,门口有人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一个丫鬟拿着一封信递给我。
我接过信看了下上面的标记后猜看,看完信的内容后高扬起了嘴角。信是柳彦让人送过来的。这是他离开我这么久,第一次收到他的信。前些日子是因为我不在燕王府,所以才没收到他的信。他说他那边一切都安顿得差不多了,柳家的产业也从一间小小的书店扩大到在好几个地方都有分店。他说他那儿准备好了,问我是不是也准备好了。
走到小谢门口的时候发现她的房门开着,也就走了进去。小谢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床沿上,看到我站起身来:“小姐。”“你的身体痊愈了吗?”我问。为了她身上那些疤痕,我特地去太医那拿了玉肤霜给她涂抹。
“谢谢小姐关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小谢点了点头,淡言。我站在她面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问:“你要出去走走吗?”这么久都关在屋子里,不出去走走会闷坏的。小谢有些惊讶。她以为我不会理会她,却没想到我这么热情。她还记得她没有离开的那一个多月,我对她冷淡到七天都说不上一句话。“小姐,奴婢有一个请求。”“你说吧。”我看着她。“请带奴婢进宫。”小谢的话一出口我就愣住。虽然诧异,却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三日后,我带你进宫。”小谢原是朱允文的人,而今她要嫁人怕也是要得到朱允文的允许吧!既然如此,带她进宫一趟也是应该的。而且,我也想见见朱允文和秋容,不趁着这个机会见一见,也许这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皇宫里还是一如从前那般让人压抑着。小谢去见了朱允文,我则和秋容坐在凉亭里喝茶,平时那些让我嘴馋的精致点心再也引不起我的兴趣。秋容看着我的脸叹气,脸上闪过一丝的心疼。
“何必那么做呢?李律他并不爱小谢。”秋容喝了口茶,问。我看着不远处飘落的树叶没有回答她,她也不再追问,直到我回过神来:“小谢爱他不是吗?”“你怎么知道小谢爱他?”秋容睨了我一眼,继续喝茶。“不爱他又怎么会将自己送给他?”我扯出牵强的笑。贞洁对于女人来说的确很重要,如果不是真的爱上那个男人又怎么会将自己送给他?“你想太多了吧!”秋容叹了口气。也许是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可是一切都已经这样了,我无法忍受背叛,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却背叛了我。我又开始想起李律,心上的伤口一直都结不了痂。直到现在,我的心还是会在每次想起李律的时候揪痛着。上官可怜曾经问我有没有挽回的余地,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知道。我也曾经奢望过他能来挽回,能做到义无反顾,可是他没有。那个让我爱上并以为他也深爱着我的男人没有来挽回。他自从离开了燕王府之后,就没有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过。“你知道吗?李律他在一个多月前去平安将军那里监军了。”秋容的话在身边响起,我因为那句话而浑身僵硬。他居然去平安那儿了?难怪一直都没有见到他。心在瞬间又揪紧,谁不知道,平安的军队现在节节退守?他要是有什么万一……秋容看着我惨白的面容又开口:“他说过他不会娶小谢。如果新娘不是你的话,就不会有婚礼。”我的手握成拳,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吗?嫂嫂,我还有些事,先去找允文哥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请命去监军?现在的战事这么吃紧,每个官员都巴不得远离那硝烟的战场,可他为什么要蠢到主动去请命?李家也就他那么一个儿子,他怎么不为他那死去的父母着想?
走在皇宫的走道上,我的心上下起伏,异常焦虑。路过的宫女太监和我打招呼,我都没空理会,直直朝朱允文的御书房走去。还没走到御书房,就看到了从一边走出来的小谢,想了想,朝她走过去。她似乎没有看到,直直朝前走,就连我在身后叫她,她也没有反应。我觉得怪异,一直跟在她身后来到了高高的宫墙上。这是位于雍和宫和万寿宫附近的一个地方,从上到下有几百来个阶梯,到了上面,往下一看也有几丈的距离。“小谢,你干什么?”我看到小谢爬上宫墙,叫道。“其实,那一夜是我设计了李律。”小谢回头看了我一眼,居然扬起笑。
我看着那笑心跳加速。小谢从来不会有这样的笑,这笑让我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要发生。再听到她那句话,我的心咯噔一下,千万般滋味都涌上心头。我不是笨蛋,早在看到他们两个光着身子躺在床上的时候,也曾想过是谁的错,但是我介意的不是那些,而是背叛。从前那段四年的光阴,也因为背叛而毁于一旦。“你知道为什么吗?”小谢回头,笑着问我,神色凄凉。“因为你爱李律。”我说的肯定,却没想到惹来小谢的嘲笑。“小姐,你总是这般自以为是。”小谢道:“我从来都没有爱过李律。”
我因为太阳而眯起了眼睛。不爱他?为什么又要让他上了自己的床?“我有权力知道为什么。”“当然,这是我欠小姐的解释。”小谢转回头,看着底下那离自己有几丈高且被太阳晒得闷热的地面。“因为殿下。”我似乎有些明白,接着又听见小谢道:“我是在牢里出生的孩子,打一生下来,就没见过我的爹娘。到了三岁的时候被殿下带在了身边,直到五岁那年被暗地里送去了燕王府。后来也有和殿下在暗地里见面,一年年地恋上那个温和的殿下,可是我知道殿下永远不会爱上我。”
“自从你说要嫁给李律后,那满脸幸福的样子看在殿下的眼里是那么的讽刺,你伤了他的心。可是他太爱你了,所以什么都由着你。”小谢又道:“可你,总是只顾着自己而伤害了别人。你对我那么好,可是我却辜负了你。想来,我并未比你好多少。那天早上看到你跑出去后我一直都跟在身后,却不敢叫你,也不赶靠近你,我怕你恨我。后来上官十二抱着你回了燕王府我才松了一口气。只是没想到你因为淋雨而得了风寒,居然一病就是一个多月。我第一次这么恨自己。我跟在你身边那么多年,直到那一天才知道原来你之于我,居然已经算得上是亲人了。”“殿下对我说,他的心中永远都不会有属于我的位置。你知道我那一身的伤是哪来的吗?那是属于我们组织的责罚。我是负责保护你的人,可我伤害了你,而你是殿下最珍爱的人。我该恨你,是不?”“可是我恨不起来。我利用李律,不过是希望你打消和李律成亲的念头,只是没想到会让你的幸福成为泡影。从那天起,我每天晚上都会想起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年。你会捉弄那个胆小怕事的小谢,但你也很护着她。我永远都记得你那句‘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即使到了后来,你知道我是殿下的人却依旧对我如从前一般。”小谢的声音很幽远,似乎,想把这辈子所有该讲的话一次都说完。“小姐,对不起。辜负了你对我的一番期待。你能原谅我吗?”“我原谅你。”我惊讶于自己的平静,我居然能心平气和地说出这四个字。那么,我这几个月以来的心痛与怨恨又算得上什么?“去找李律吧,他真的很爱你。”我还没从小谢的话中回过神来,就看到眼前一身素衣的小谢从宫墙上飘落,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瞬间炫目。我想喊想哭,声音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傻傻地站着,忘记了哭笑。
我从阶梯上奔下去,看到了满地的鲜血染红了小谢素洁的衣裳,红艳艳的,忽然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失去了知觉。醒来已经物似人非。还没从小谢留下的那片艳红中回神,已经是十一月初八。所谓的婚礼当然是取消了,这一天的我消沉地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一天。到了十二月,上官可怜对于我的自暴自弃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说:“去找他吧!”
这话又让我想起了小谢。于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去找李律。整理还了行装正准备出发,收到了从皇宫中送出来的信。十一月二十那场战争,生还者的名单中,没有那个叫李律的监军,有士兵目睹他死于敌人乱刀下。手中的行李滚落于地,冬日的骄阳映出我死白的脸。建文三年的冬天,彻骨的寒冷。
第一卷尾声与番外
上部尾声
建文三年大年三十夜,郡主凤歌于宫内失踪,有宫女在宫内那条御河边上找到一只绣花鞋和一纸书。纸上有一行字:人生若只如初见。一个月后,有人在御河的外流的一个分支河流处找到一具女尸,身体已经被河水泡的腐烂,依稀可见的是身上华贵的衣物。建文四年灵壁之战后,建文朝廷每况愈下。同年六月,燕军进入南京城,靖难之役以燕王胜利而告终。朱棣率燕军攻陷京城后,建文滴见大势已尽,在左顺门亲手把阴谋为燕王攻城内应的徐增寿杀死,奔回宫中,走投无路,阖宫自焚而死。
同月十七日,在编修杨劳的提示下,朱棣首先拜谒了明祖朱元璋的陵寝,而后诸王和文武百官备好法驾,奉上宝玺,迎立于道,高呼万岁。燕王朱棣升辇入宫,在奉天殿接受了以兵部尚书茹瑺为首的群臣朝贺,正式即皇帝位,为明成祖文皇帝,改年号为永乐。新的王朝,四海升平。*
帝王心
从懂事起,他就学会了温和的笑。母妃曾对他说:“允文,你要记住无论何时,你都要笑。”他小的时候,总是喜欢去北平的四叔那儿小住。这年他六岁,去四叔家玩的时候,四叔带回了一个恬静美丽的女子,告诉他那是他的新婶婶。虽然新婶婶没有其他婶婶那么漂亮,但他很喜欢新婶婶。他总是会在午后去找新婶婶,因为她会给他将故事,这些母妃从来都没有做过。新婶婶告诉他,她的肚子里面装着一个小妹妹。所以他一直激动的等待着那个孩子的到来。然后新嫂嫂生下了孩子,却永远离开了世界。那个时候的他,只是安静的看着她惨白的脸没有说话也没有哭。
他看着那个小小的孩子,闭着眼睛安睡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疼她。后来的三年,他总会在固定的时候去看那个小小的女孩。小小的孩子长到了会说话的时候,张口叫的不是父王,也不是母妃,而是允文。他忽然想起那个时候,新婶婶说,以后要好好的帮我守护着宝贝……然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见到她。等到再见的时候,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了。差异的是,她那一觉醒来,和从前差了很多。走的时候,看到她在城墙那边偷偷的看着他,他笑得很满足。会爱上她,他其实一点都不意外。虽然她不是特别的美丽,但是他就是爱她。之后的那些日子,他都在为她努力,努力的变强,让自己有能力保护他。可惜,他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好好的保护她。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的爱。那天她偷偷跑出去玩,他焦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回来后身上还披着一件貂皮大衣。他怎么会不认得那件大衣呢?那年他们舍弃了皇家围猎场去平常的山上围猎,在那山上发现了一只难得一见、白中带金的白貂,他一见就觉得她肯定会喜欢,只是没想到他敌不过姚莫最后也就做罢了。
他觉得愤怒、嫉妒,可是她却不知道,当他是在闹小孩子脾气。其实,他更嫉妒的是李律吧!他可以用最光明正大的身份接近她,而他却只能顶着哥哥的头衔在原地踏步。就连她不小心喝醉酒,能抱着她回去的人也不是他。好吧,他承认他的心因为她而变的柔软。那天她端着空盘子来找他,然后恼怒的和他说“你的点心被我吃掉了”,他的心就软了。
可是她不应该那么不自重的朝另一个男人扑上去,即使那个男人和她关系很好也不行。所以他愤怒的吻了她,却也不小心透露了关于她身世的秘密,之后他曾为次懊恼了许久。
忽然有一天,她要他娶妻。真是残忍啊,她明明知道了他的心意,却逼着他娶妻。为什么会答应呢?他想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终于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他需要一个交代,而她则希望他能娶阿射,那他就娶了。而且,阿射跟在她身边那么久,他也期待着能从阿射的身上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好弥补他在她生活中空白岁月。大婚的前天夜里,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他在小谢的帮助下偷偷的离宫去见了她,她知道他的伤痛,却显得无奈。大婚那天,他看到了她,此时的她上了淡淡的胭脂,已经变成了一个俏皮中带着妩媚的女子,眉眼含笑,只可惜,他不能将那笑永远的收藏起来。她的喜怒哀乐无时无刻都牵动着他的心。当看到她为李律和遥玉之间的事情而流泪时,他很想把李律给杀了,可是他忍下了。他告诉自己,以后要更努力的变强,不要让她掉一滴的眼泪。
再后来,连一向敬爱的祖父也离开了人世,而她,似乎离自己更远了……
他一直都知道阿射爱他,可是他已经没有心可以给她了。阿射问他:“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你还是愿意爱上她吗?”当然,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他还是会选择凤儿。即使爱上了她注定一辈子痛苦他也认了。当了皇帝其实没有多大的好处。即使他万人之上,却依旧得不到她。他希望她快乐,所以不能巧取豪夺。朝中大臣要他选妃,他故意把决定权交到她的手上,其实就是希望她会因为头疼而住进皇宫里。只是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开始认认真真的给他挑选妃子。他愤怒,却无可奈何。阿射很了解他的心情,只道他这是自掘坟墓。夜里不知不觉就喝醉了酒,朦胧见看到了她站在自己的面前,巧笑倩兮,那笑容一时间眩昏了他的头。他疯狂的占有她,他想,她终于属于他了。只是,第二天一大早,他从梦中惊醒,看到自己边上的女子,一张略带熟悉的脸,但绝对不是她。他无比的懊恼,懊恼自己居然一时间昏了头。“夏依雪见过皇上。”那女子对他笑,让他的怒火在一时间降低了不少。眼前的女子,笑起来和她竟然有七八分的相像。选妃的他暗暗有了决定,封夏依雪为贤妃,不顾众人的反对。之后,选妃的事情就这样过去,那些老臣们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是每每看到她和阿射的时候,心存着愧疚。她常常进宫看望秋容,偶尔会向他撒娇。每每见到那张越发娇艳的脸,那天夜里他就会狠狠的要贤妃。人人都只道是贤妃受尽皇帝的荣宠,可有谁知道他真正想宠的人是她?
朝中要求削藩的人很多,他自己也隐约觉得藩王权利太大对自己是一个威胁,而且他的那些王叔们似乎早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在考虑削藩的那段时间,他见到她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怕她接受不了他会和她的父亲决裂的局面,却不想,她比他想象中的坚强,比他想象中的要明理许多。
意料之外,居然有人想要杀她!好在她的侍卫够忠心,挡下了那一剑,否则现在他可能就救不了她了。因为这件事,他又悄悄的在她身边派了人手保护着。他为她担忧的连饭都吃不下,她却决定离开京城,离开他。知道她的选择后,他的心被撕成碎片。他多么的希望她能留下来?可是她却在李律的帮助下企图离开。可惜她晚了一步,燕王府里除了小谢是他的人外,暗处还有许多的人在监视着。他和她谈条件,只要她留下来,他就放过李律,放过她的兄姐,而她答应了。他在心中小小的窃喜了一番。他让她住在宫里,原本是想看着她不许她离开,却没想到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伤痛。因为那个早夭的孩子,她被他关进了天牢。他其实不想啊!那个孩子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但是她却是他心中唯一的珍宝!
他努力的派人侦查案情,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却不敢放她出来。那天她在天牢里说的话一直都在他的脑海中徘徊不去。她说:“允文哥,如果我能够从这里出去,可以让我回燕王府吗?”不,他不能让她离开他。他要自私的将她留下,甚至因此而悄悄的将李律软禁,并下了圣旨不许皇宫中的任何人透露出案子已经查清一事。年三十的时候悄悄去看过她,看到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他的心揪成一团,很想放她出来,却又想起了她说的话,硬生生忍住放她出来的欲望……终于下定决心放她出来了。明知道她会离开他,他也要放她出来。大半年以来,她渐渐变得没精神,他怕再这样下去自己会永远失去她。说他懦弱也好,他居然不敢去接她,他觉得自己没有颜面见她,所以就让李律去了。他站在远处,看着她被李律抱在怀里露出灿烂的笑,手紧握成拳,任由嫉妒和疼痛折磨着自己。
他安慰自己,当这是他关了她这么久的代价。“你让我回燕王府吧!”“一个人过年的滋味你怕是从来没有尝过吧?而且还是一个人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想象着外面的烟花灯火,想象着外面的西楼歌舞。一个人过诞辰的滋味你也没尝过吧?很冷清,想笑都笑不出口,那感觉就像是心被人剖开,剧烈的疼痛着,直到麻木。”“允文哥,我不想再重复这样的日子。”她的话始终在脑海中徘徊,她终于还是决定离开他了。心,剧烈的疼痛着。然后她眉眼带笑,一脸幸福的告诉他,她决定嫁给李律了。此时他的心已经麻木了,只会流血却没有疼痛的知觉。守了这么长的时间,他终究还是比不上李律呵……可是,如果她真的能幸福的话,他情愿就此放手。那个大胆的小谢,居然去破坏属于她的幸福,让她伤心。他不能原谅她!如果不是因为小谢的破坏,兴许现在的她,正和李律过得甜蜜幸福,而是一具连容貌都分不清楚的尸体!小谢死了,可是他心中的怨恨却死不了。为什么?为什么他守了这么长的时间,却终究没能让她幸福?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他情愿早些放手。可惜一切已经成了定局呵……也许这就是命吧!其实,他也明白,自己的爱强加到她的身上,让她为难了。可爱了就是爱了,他总会忍不住想去宠她。如果一切还能从头再来的话,他依旧要爱她守护着她。但是他会学会放手,学会在她找到幸福的时候,让她幸福。如果有来世的话,愿老天再次将她送到他的面前。此生此爱,他不悔。
谢君恩
那一年,我还只有三岁。殿下走到我面前亲切温和的笑。他说:“你叫小谢是吧?小谢,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我高兴的点头,从此快乐开怀。忽然有一天,我被要求学武。殿下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从来都不会责骂我,每当我偷懒犯错,他就会说:“小谢,你要好好学武哦,以后我最重要的宝贝要交给你来保护。”我总是认真的点头。因为殿下说,他最重要的宝贝要交给我来保管。当我被送到燕王府的时候,我一直都不明白,那明明是一个小娃娃,为什么殿下要说这是他最重要的宝贝,直到我长大我就明白了。我居然,开始嫉妒起我要保护的人,也开始奢望有一天我也能成为殿下的宝贝。
我真是太该死了。那个小娃娃,也就是我家小姐,是一个很胆小的人,连带着我也成了一个很胆小的人。因为殿下喜欢她。我常常想,是不是有一天,我也变得像小姐那样胆小后就可以成为殿下的宝贝。
小姐十二那年,撞伤了脑袋,醒来后居然忘记了我是谁。她睁着眼睛看着我,再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她说:“啊?我也穿越了吗?”我开始担心。小姐已经够笨了,再变笨的话怎么办?在小姐的眼里,我就是燕王府那个胆小怕事的丫鬟小谢,一点点的小事就能让我尖叫半天。可是我却发现小姐在一天天的改变。她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姐。她变的有些恶劣,会捉弄人,并以捉弄人为乐趣。而她眼里胆小怕事的我,就成了她头号捉弄的对像。有一天,她买了一个丫鬟回来,硬给人家取名叫“秋容”,然后看着我和那个丫鬟大笑,说我们是这个时代的聊斋,其实我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而那个叫秋容的丫鬟也不明白。到了她十三岁生日那会儿,她又多了一个护卫,一个笑眯眯的、嘴巴里总是含着糖的少年。小姐每一次见到那些她认识的漂亮男生都会扑过去抱人家,每次我看到她这样就觉得她很对不起殿下。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很讨厌她,可是她居然敢得罪她家那个有公主头衔在家里有受宠的大姐,强行要为我出头。我莫名其妙的感动了一把。时间一年年的过去,我发现她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上许多,我因为她而折服。我就像是她的背后灵,无时无刻都紧跟着她。我发现,我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从未了解过她。她总是一脸天真浪漫,却又在敛眉之间露出精明。居然连我的秘密也被她发现了。可是她掩饰的很好,我居然还天真的以为她从来都不知道我的秘密。我知道自己其实一直都在嫉妒她。那次她失踪,我被责罚,那一掌差点就要了我的命。我居然在那天夜里在她的面前吐血了。她狐疑的看着我,却不动声色,只是一脸关心的让我去看大夫。夜里她悄悄的在我的房间里放了一瓶治疗内伤的药,对于此,我一直都心存感激。我发现她总是爱挑衅人。这不,姚莫带着剑闯上门来了。秋容已经嫁给殿下了,上官十二又不在身边,那些侍卫根本就不敢靠近姚莫,姚莫的剑指着她的喉咙她却依旧在笑。难道她就这么不怕死吗?我反射性的拔剑,而小姐则在一边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知道她心下肯定有很多的疑问。事后,她开门见山的问我:“为什么要呆在我的身边?”我也诚实的回答了。反正她都已经知道了,我也没有隐藏的必要。每次见到殿下,他虽然在笑,我却感觉到了他的不开心。我知道他的不开心全都是因为小姐,殿下很爱小姐,可小姐却有未婚夫,而且,她还是殿下名义上的妹妹。我为殿下心疼着。从前我认识的那个温和带笑的少年如今虽然不像当初那样单纯,可他对于小姐的爱却从未变过。可是小姐呢?没有人知道她是不是也爱着殿下。秋容和上官十二似乎也知道了我的秘密。秋容对我说:“如果你还想跟在你家主子身边的话,你就应该好好保护小姐。如果她有一点的闪失,你的命不够赔。”秋容笑看着我,我却不难看出她眼中的冷色。而上官可怜开门见山,他说:“小谢,任何人想伤害小姐的话,我都会以命相护。”我知道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们都怕我会因为嫉妒而伤害了小姐。我是很想杀了她,可悲的是,我下不了手,而且听她的话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只是每次看到她,心都很疼。
我常常想,如果我们不曾认识的话,那该有多好?这样的话,我也就不会活在挣扎中了。
那一天,小姐白着一张脸从宫里回来,我的手紧握成拳,我知道大小姐欺负了她。我居然有一种提剑去杀了大小姐的冲动。夜里我反省了很久,再次悲哀的发现,其实我也对她死心塌地,无关殿下的命令,只是很单纯的想保护她,不让她受任何一点的委屈,就如同她会保护着我,不让我被别人欺负。因为大小姐的介入,小姐要和李律退亲,拿出当初定亲的信物——半块古旧的玉佩让我拿去还给李律。我去见了那个男人,第一次和他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做为旁观者,我明白这个男人也很爱小姐。我问他为什么喜欢小姐,他说,爱上一个人没有任何的理由。是的,爱上一个人没有任何的理由,就如同我爱殿下,而殿下却爱小姐那般。
就连那个看起来很讨厌小姐的姚莫,其实也觉得小姐是一个很好的人吧!我想。
我曾经以为,也许我可安分的呆在小姐身边当一辈子的小谢,却没想到天意总是捉弄人。小姐说她要嫁给李律,我在高兴她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同时,脑海中浮现出殿下心碎的神色。因此我做了这辈子最大的错事。小姐一大早出现在我的房间里是正常的,因为我在前一天和她说了外面的市集很热闹。我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受伤,居然没有一丝的愧疚,还能够让自己坦然的面对她。可是在她浑身被大雨淋湿透却不用去躲避和满脸的心碎时,我后悔了。她的悲伤让我想起殿下。是,我如愿让她的心事吹了,可是她却让我受尽了自己内心的谴责。我主动去向殿下请罪,主动要来一身的鞭伤,可是这样依旧不能让我忘记小姐那天悲哀的眼神。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真正泪流满面。殿下说:“小谢,我永远都不可能爱上你,就如同你家小姐永远不会爱上我一样。”
他清澈的眸子倒映出我的绝望。其实一早就知道是自己在自做多情,可真正面对了,依旧撕心裂肺。我终于体会到了小姐的心情。爱上一个不爱自己人的悲哀,也就如此了。我站在高高的宫墙上,看着离自己几丈高的地面,忽然很想看见鲜红的颜色。这有身素净的衣裳如果染上了鲜红会是什么颜色?我从宫墙上纵身跳下去,耳边有风呼啸而过,我却觉得很轻松。小姐,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小谢吗?奶娘说,我之所以叫小谢,是为了谢君恩。小姐,谢谢你原谅我。如果时光能倒流到从前的话,我一定还是会爱殿下,也一定会为你臣服。
我这一生,如此足已。
落花能几醉
早在看尽周家的一切后,她小小年纪已经不会再期待什么爱情。第一次见到凤歌,是在街上。那个时候起就觉得她很聪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好象在算计着什么。一直都以为不过是个小丫头,成不了什么气候,却没想到她真的拿出银子将她给买了下来。
她对她说,从今天起,你就叫秋容吧!然后这天起她就成了秋容。从此也就真的跟着她安定了下来。只是没想到,她会抓住自己的报复心理,说服她嫁给朱允文。脑海中忽然想起他和她初相见的情景。那个温和俊美的男子一脸宠溺的看着那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仿佛他们就是全世界。她对于嫁他,居然不觉得讨厌。只是他找上门来,依旧温和俊美带着笑。他说:“秋容,我不想娶你。”
她只是淡淡的点了个头,说:“秋容不想嫁给你,即将嫁给你的人是周家大小姐。”
而后,他没说什么就离开了。她去见了凤歌,而凤歌居然对她说:“无论他想不想,他都必须娶你。至于你怎么想,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她沉默了下来。她想,凤歌肯定非常的在乎他,无关爱情,那是一种无法割舍的情感。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如果有一个男人如果的爱自己的话,就算自己不爱他,也会为他想,更别说那个男人是自己的亲人。其实她都明白,人性是自私的。凤歌如此她亦然。然后就听到她对自己说——“秋容,我其实也希望你能过的很好。如果可以的话,我情愿我们不认识,这样我才不会把你推进深渊。但是,你有你想做的事,我有我想保护的人,所以这就是宿命。”然后呢?然后她知道了什么叫爱情。新婚的夜里,他占有了她的身体,却叫着别人的名字。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是为了什么而落泪。她因为他的深情而爱上了他。他不爱她,却懂得对她体贴温和,相敬如宾。而她居然惊讶的发现,她不会嫉妒。那天她问他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他还是愿意爱上凤歌吗?他想也没想就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那时候她想,这长战争她还没开始就已经输了。不过没关系,只要她能够守着他就可以了。凤歌是一个很聪明的姑娘,可是她却体会到了她的悲哀。她也许被许多人爱着,可是她也在爱着那些人们,甚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存他们。其实被太多的人爱着不是一种幸福,而是一种负担。凤歌总是有意无意的提醒着她立下的誓言。其实她大可不必那么做,因为没有人会让自己爱的人受伤。日子一天天的过,宫里又多了几个妃子。她不知道凤歌有没有注意到,那个贤妃有着和她相似的笑,所以贤妃会得宠她一定也不惊讶。贤妃也会有意无意的来她的面前炫耀,却总是失望而归。她同情贤妃,她虽然得不到他的爱,却得到了他的尊重,而贤妃,身为别人的替身却不自知。
她忽然发现女人之间的斗争很可怕。也许是他表现的太过于明显,所以凤歌才会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成了那些有心人的目标。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贤妃居然明知道那茶里有毒还喝下去。明明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可能会敌的上凤歌,为什么又要蠢到去破坏那难得的平衡呢?
也许是因为女人真的是贪心的动物吧!那日她问凤歌,如果在她父亲和他之间选择一个的话,她会选择谁?凤歌说她没有选择,其实她选择了强者。这个世界很现实的玩着适者生存的游戏,而他们全部都是这游戏里的棋子。总觉得凤歌好像知道些什么,却又不肯告诉她。夜里躺在一个人的寝宫里,空荡荡的,忽然开始想念起凤歌。想念起和她一起在外面胡闹的情景。也许是因为看尽了这后宫里的斗争,所以凤歌才会急着回燕王府吧!初听到她要嫁给李律的时候,真的为她高兴。因为大家都很清楚,李律很爱她。感情这事情,总有人悲有人喜。知道凤歌要嫁给李律的那天晚上,他喝得大醉。扶他上床的时候,他的嘴里还念念不忘凤歌的名字。看着床上那个男人温和的眉眼,为他心疼也为自己心疼。夜里火热的身躯交缠着,她知道他都很有默契的不提醒起凤歌。这个时候的她和他彼此需要。
姚莫曾经希望她能和她一起离开。如果是从前的话,她可能会考虑和他一起走,可是她爱上了坐在权利顶端的他,就注定了再也走不开。姚莫对此很失望,他说:“小兔儿,你不是一个恋栈权力的人。”真可笑,连她自己都不够了解自己,姚莫却说他了解她。她不恋栈权力,但是她恋栈那个站在权力顶端的他。她知道姚莫失望,看着他那哀伤的眉眼,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她看着站在面前的姚莫,忽然想起从前。记得当时年纪小,她与他两小无嫌猜,只是到了后来,天各一方,注定有缘无分。他对于她的爱,一如她对朱允文的爱,注定了都只有一句“对不起”。幸好她和他们还可以说一句“对不起”。得到李律的死讯后,她看着凤歌在她的面前肝肠寸断的样子手脚冰冷。这天下,谁人不说郡主凤歌得天独厚,尽得荣宠?人人都羡慕她,却没有人能了解到她的痛苦?她其实,也只是想拥有一场属于她的风花雪月。她想,如果让凤歌用这些荣华富贵去换安逸平淡幸福的生活的话,她肯定会毫不犹豫。那个大年三十夜,凤歌给了她一个锦囊,让她在生死关头用上它。她原先不觉得有什么,却在听到她失踪的消息后慌了手脚。手碰触到怀中那个锦囊,竟然觉得那是离别的征兆,而先前,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凤歌的不对劲。他和她都不相信凤歌死了。即使后来有人发现了一具身上带着燕王府令牌的女尸,他和她还是不相信。夜里她揽着他的腰依旧听到他在梦中呓语,让她手脚生凉。他说凤儿,我会为你好好活着。
“嫂嫂,自己的幸福要自己争取。”她忽然想起凤歌的话。是啊,自己的幸福自己争取。他可以为了别人好好活,她也可以为他好好活。
后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凤歌在一开始要她发誓会以命相保朱允文。是早就预料到最后的结局了吧?因为不想让他就此死于皇权斗争,所以让她保护着他离开,离开那个吃人的地方。
照着凤歌锦囊里的提示,找到了一块燕王府的令牌和一瓶药还有一纸书。
凤歌说:“嫂嫂,我发现其实有很多事情我都无能为力,一切并不如我想的那么美好。早在让你嫁给他之后我就后悔了。我后悔亲手将你推进了深渊,从此只为他欢喜忧愁。如果你没有爱上他的话,早就可以自己离开。可是我知道你很爱他,所以,你一定要活着,或者走出那宫门,带着他去过你想要的生活。”那药可以让人忘记过去,而她也的确希望能和他过一段普通夫妻的生活。
“秋容,我今天打到一只兔子。”她望着站在自己面前,手提着兔子的他笑出了眼泪。她和他,终于成为一对没有过去记忆的平凡夫妻,周围没有权利的斗争,也没有爱情引发的硝烟。“娘子,你怎么哭了?”“刚才有灰尘掉进了眼里。”“我帮你吹吹。”“好。”*********我RP...不想让那只死掉...;历史上也有他没死的传闻,那就让他没死吧..
莫断肠
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姚哥哥,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当你的新娘。”姚莫还记得那年的夏天他送了小兔儿一大把的花后,她奶声奶气的对他这么说。而他,则将这话记到了自己的脑海中。还记得,当初他的回答。他说小兔儿,那你要快点长大哦。小时候,姚家和周家是邻居,家中男主人都在朝为官,一来二去,也就有了交情。那时候的小兔儿最喜欢粘在他的身边,赶都赶不走。所以两家便为他们定下了亲事。他最爱教她念李白的《长干行》,听她用奶声奶气的所以念。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那时候的他,为他和她编织了许多幻想。然后有一天,他的幻想忽然破灭了。她离开了周家,从此没有任何音信。早已经远嫁去南方的姐姐曾经嘲笑他说,两个小小的孩子哪懂得什么叫爱?
他不回答。这是因为姐姐还不够了解他。谁说小小的孩子不懂得什么叫爱情?他的一颗心里就此只住这么大的一个小孩,从此无任何女子能够走进他的心里。他很喜欢周家的那个二小姐,可那不是爱。会任由她粘着自己,不过是在怀念从前的那个属于他的小兔儿。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找她的念头,可是他走遍大江南北,却从来都未曾遇到过她。李律劝他死心,他说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出去肯定也已经死了。他的话碰触到他心中最恐惧的一个缺口,愤怒中的他给了李律一拳。不,他的小兔儿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她一定会活着回来嫁给他的。有一种惊喜来得很突然。当他见到那个女子的时候,那种怀念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安静的站在凤歌的身边,她却不敢贸然相认。那张熟悉的面容中依稀可以看出小时候的样子,性格却冷得不像从前的她。他强忍住内心的激动澎湃,努力的保持住在人前一惯的表情。她看了他一眼,眼中无波,那眸中的冷漠与淡然狠狠的刺伤了他。他才知道,原来在她走失的这几年,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再是几步之遥了。
他很喜欢凤歌,只是喜欢。因为她抬眼望着他笑开花的样子让他想起许多年前的小兔儿,精致的眉眼,没有倾国之貌,却静谧人心。他最喜欢的是凤歌叫他“姚哥哥”的时候。每次听到那叫声,他仿佛就听到了当年的小兔儿唤他的声音。所以,才会把那件原本一直留着想送给那个想送的人的貂皮大衣给了她。
那声音甜美得让他沉醉,只是再后来就变成了一种折磨。他总是在远处看着她不敢走进,在远处看着她淡然的身影从面前缓缓消失,然后站在原地发愣。
她明明就是他的小兔儿,为何她不肯承认?她总是冷淡的叫他“姚少将军”,声音清冷不带任何的感情。终于等到有一天,她承认了自己就是小兔儿,可是她却要嫁给皇太孙了。他愤怒的同时却又无可奈何。她不是一个恋栈权力的人,为什么要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呢?她难道就不懂得好好的珍惜自己吗?“我自己的命运自己选择。”她的话总是刺伤他的心。的确,她有权利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他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也许小时候,他与她曾经有过那么美好的一段往事,但是那都已经过去了。她对他说放手吧,可是要放手哪里有那么容易?如果能够做到如此容易的话,这十几年下来,他就不会将她记的那么牢了。如果可以放手的话,那么此时的她就不会成为他的情殇。现在说再多也没有意义了。他看着她妩媚动人眸光中流露出艳丽,可是这一切都不属于他。从今而后,他只能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忘记一个人很难。他也曾努力过,可是他做不到。久了,只能在一边看着他。父亲死的时候,嘱咐过他,退出朝廷,到别的地方去过平淡的生活。他终究没能做到。
他入朝为官,为的是她。她身在人吃人的后宫,虽然身居后位,可是谁知道暗地里有多少只眼睛在看着她?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守在她身边,远远的看着她。能这么远远的看着她,对他来说,居然也算得上是一种幸福了。如果说,这段感情中,他最怨最恨的人是谁,那个人无疑是凤歌。她虽然没介入他和她的爱情中,却硬生生的将她推入了那场属于皇家的斗争。如果没有她的话,也许,也许,他和她就可以成就一段美满了。她总是那样任性,总是把握住别人的命运。明明是属于别人的命运啊,她为什么要借着她的优势来一手掌握?差那么一点,他的剑就可以刺进她的喉咙。他问她为什么。她笑得娇媚动人。她说,这是你们姚家欠凤歌的。“这是你们姚家欠凤歌的。”很长的一段时间后,他才明白这话的意思。她居然,是他的亲妹妹。父亲临死前,要他发誓,这一辈子不会伤害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保护她。父亲说,这是我们姚家欠她的。后来,在姚家的祠堂里,多了一块新放上的牌位。那是属于凤歌的。再后来,他的小兔儿带着她爱的人走了。他送他们离开,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走远,消失不见。走的时候,她回头,笑看着她。她说姚哥哥,谢谢你。他的心疼到麻木。他知道,这以后,在也见不到她了。但是,她会幸福,不是吗?偶尔从梦中惊醒,惊出一身的冷汗。他站在永乐的年头,怀念着那场属于建文的梦。梦中有小兔儿的巧笑倩兮,有凤歌的狡黠聪慧,还有曾经意气风发的朱允文和李律。
清晨有丫鬟来敲他的房门。“主子,奴婢来伺候您起身了。”拉开房门,看着外面明媚的天空,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曾共倚黄昏
“从今天起,你叫上官十二,那些则是你的兄长。”上官十二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上官严威严的声音。八岁那年的夏天,衣裳褴褛的他被带进了潋滟山庄,从此开始有了一个属于他的家。他多了十一个兄长,还有一个义父。有一天,他有了一个新任务。去保护一个人,见到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要保护的是一个小丫头,他居然,在那个小丫头的身上找到了熟悉的感觉,却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
“小哥哥,记住了,我是凤歌。”记得见面的时候她这么对他说,脸上挂着算计的笑容。他想他完了,这辈子估计也只能给她做牛马。一开始就知道她很聪明,而且是那种懂得隐藏真实自己的人,却不想她在他的面前,居然不保留。这让他每每想起就会发自内心的微笑。而且,他非常的佩服她的胆量。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姑娘在人家的刀都架在她的脖子上的时候还能笑着问人家有什么事。原本也以为,可以随心所性的过下去,却不想会遇到那个男人。那天在酒楼里匆忙一瞥的人,那张脸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姚远,多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他站在远处看着他笑,却不靠近。目光中染上恨意,手紧握住剑柄,却硬生生的忍住了。他的脑海中想起凤歌的话。“小哥哥,未来你责任重大,我的小命就交到你手上了。”如果他出手了,那么谁来保护她?“上官可怜,你这个混蛋——快把我的鱼吐出来。”他看着面前那个矮他很多的凤歌笑得很得意。他故意吃掉她的鱼,就是想看她跳脚的样子。而她似乎发现了他的目的,清咳一声。“小谢啊,去让厨房的再给我做盘鱼。”凤歌声音温和,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他看着她微笑的脸在一瞬间呆住。真的很像。那张脸,一如画像上的娘亲,越来越娇媚。原本以为,他可以忍住心中的怨气,等到以后再报仇,却发现自己错了。他看着那个男人带着他的儿子姚莫从他的面前走过,姚莫朝他点点头,跟着那个男人离开。两人之间的交谈不时飘入我的耳中。那个男人严肃却包容的对待他的儿子。只是他似乎忘记了,他还有另外一个儿子。
最可恨的是,他忘记了那个苦苦等待他却最终抑郁而终的娘亲。那天夜里他的剑刺伤了那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却压下了事情的真相,他知道为什么。因为他问那个男人说:为什么等了六年,不见你出现?一场战争让你忘记了所谓的刻骨铭心吗?
娘亲死的时候,他五岁。站在床边看着她惨白的脸,看着她咳出血。她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问:为什么等了六年,不见你出现?一场战争让你忘记了所谓的刻骨铭心吗?
凤歌从来不问他的事情,她说他在等着他亲口告诉她。她只会用手段让他记住其实他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还有她。她只会说:小哥哥,谁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把他打跑。他居然就这样在她身边一呆就是五年。五年的时间那么的漫长,而他居然觉得弹指瞬间。醒来的时候,是在她的沁心阁里,她走了。她对他说话还在他的耳边响着。
她说,小哥哥,谢谢,对不起。他的手紧握成拳,之后又慢慢的松开。秋容说,她走了,永远都不会再见到。那一瞬间,有水冰凉的从他的脸上流下,凝结成霜。
不,她不会死的。她,不过是想忘记了过去罢了。只是她何其的狠心,居然连他也留下了。他一直以为,就算是要走,也会带上他。不过没关系。他会去找她,直到找到她。只要他找的到她,他就会一直跟在她身边,一直的保护她。她之于他,是亲人。“何必呢?她已经走了。”秋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风中消失。他没有转身,却知道她和他一样,泪流满面。
她又怎么会明白他的心思呢?他只是想去找她罢了。他一定会找到她的。夜里闭上眼,她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小哥哥,以后我们常去看黄昏的夕阳吧!”“黄昏的夕阳有什么好看的?”“你不知道吗?只有黄昏的夕阳落下了,第二天才会有新生的太阳。”第二天会有新生的太阳。只是这以后,谁和谁共倚黄昏?
一梦千寻
那时候第一眼见到,她迷茫着眼睛直直的撞进了我的怀里。然后抬头,问:“你不快乐吗?”
我看着她安静了许久。我怎么会不快乐?我有钱有势,事事顺心,有什么不快乐?
可是在她的眸子中我看到的自己,的确不快乐。“殿下,凤儿是我的未婚妻,理应由我送她回王府。”那天,看着朱允文伸手想碰她,就快了一步开口。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她,他不愿意让别人碰他。在我的身边,什么样的女子都有,可是我却偏偏,独独钟情于她。是了,在第一眼的时候,从她的眸光深处看到孤独的自己时就决定了,这辈子,只要她一个。就像爹娘那般,一生只爱一个人。很久以后的一天,她忽然对我说:有妹妹真好,她也想念起在北平的妹妹了。
她还说:你家妹妹长的真漂亮,那么漂亮的人,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太可惜了,我很喜欢她呢!
我在心中挣扎了许久,为了她,终究还是忍下心中的恨,开始接近那个一直都很排斥的妹妹。
哼,妹妹?那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可是陌生人又如何?即使是陌生人,只要她喜欢,我也可以接近。一切,只要她高兴就好。“凤儿。”“嗯?”“你要记住,这辈子你是我的。”我的唇碰到她的,凉凉的,我看到她眸光中的惊讶,笑容在嘴角越扩越大。
朱允文大婚那天,人群都散开,我看到她却依旧呆站在原地,忽然掉出了眼泪,急忙走了过去。
朱高炽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言说她也想嫁人了。等着我抬着花轿去将她娶回家。我认真的看着她,我说:“如果你想的话,我明天就可以娶你。”只要她想,我就可以娶她,真的。她的心漂泊不定,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下足的耐心,却也有了十足的担心。似乎,有许多的人都对她存在兴趣。我不是那些人中最优秀的,也不是那些人中最靠近她的,手中唯一的筹码就是,我们之间的婚约。只是没想到,因为一个遥玉,居然会让我连最后的筹码都没了。我详端着眼前的女子,越发娇艳的面容,越发得意的个性,还有越发坚定的性格,也只有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她吧!原本不打算放弃自己手中最重要的筹码的。对于遥玉,只不过是应付罢了。只是没想到她会那么的介意,甚至让他以为她介意的是他。小谢带着那块玉佩来找我,说是她还给我的。我摸着那块玉佩很久,写了封信让小谢带着,将玉佩又送给了她。因为那是属于她的,这辈子没有其他女人可以拥有。走的时候,小谢问我,如果要用我的命去换她的命,我换不换?我被心中的想法吓了一跳。我的心毫不犹豫的回答说,换。后来才知道,那只是她的爱情观念。那天听到她对秋容说,只想要别人的一心一意。所以,为了她,我心甘情愿的放手。她要一心一意,我就给她一心一意,我会让她知道,其实最爱她的人是我。
姚莫曾经问我为什么会爱她。为什么会爱上她呢?其实爱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一如姚莫一直都念着他心中的小兔儿一样,我就是爱她。再后来,我终于等到了她点头。她终于,要嫁给我了。原是等不及了,可是她却硬要将婚期推后,而我,却只能无奈的认同她。为了她,我可以改变自己。睁开沉重的眼皮,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我居然躺在小谢的床上,床单上干红的血迹告诉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看向门口,看到她哭着跑出去,想起身追出去,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小谢看了我一眼,追了出去,而我却只能在床上愤怒的坐着。这天下了很大的雨,我看着她被上官十二抱着回来狼狈的模样痛恨着自己。
她病倒,却说要将小谢嫁给我,不听我的解释。她坚持着。“不然你还要我怎样?你碰了她,就必须负责。”呵,我要她怎么样?我不爱小谢,不想娶小谢,我只想娶她,可是她却已经开始放弃我了。
“你走吧,不要再来招惹她了。这辈子,你和她已经不可能了。她不可能会接受一个碰了她的亲人的人。小谢之于她,是亲人,而不是下人。你明白吗?”上官十二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冷。我明白他在极力的忍耐,忍耐着不出手打我。
我因为他的话浑身冰冷。“你真的要去吗?”朱允文问我。我点头,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他拗不过我,也就随我去了。我在那天夜里收拾了行李,去了平安的军营。没有去见她,因为怕自己舍不得。至此之后,不见她。这是我答应上官十二的。战场总是这样,血流成河。我看着眼前的情景,居然麻木的笑出声来。那一把刀没入了我的胸膛,我看着自己身上流出来的血液,居然有一种解脱。
凤儿,以后,你再也不会因为我而伤心了。凤儿,我真的很爱你。
相忘于江湖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上官可怜依旧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朱允文和秋容都对她小心翼翼,生怕她做什么傻事。大年三十,每个人都很高兴的吃年夜饭,看烟火闪耀的瞬间光彩。也许是因为过年的喜气冲淡了哀伤,所有的人都松懈了下来。她平淡的去和朱允文和秋容吃年夜饭,安静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只是不爱笑,而这段时间下来,大家对于她这般已经习惯了。“允文哥,嫂嫂,我先回屋里了。”她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礼貌的告别。
走的时候缓缓的回头看了一眼,秋容正望着她。朝秋容笑了笑,回头离开。
“小姐不去看看烟火表演吗?”上官可怜跟在身后问。“不看了,有些累了。”没有去看烟花,直接就回了屋里。一场烟火的灿烂,也不过是一瞬间,看了,也只是徒添伤感,此时的她,已经学会了沉默不掉泪。“小哥哥,喝被茶吧。一直都陪着我,辛苦了。”她倒了一杯茶,递给一直跟在身边的上官可怜,再为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转眼竟然又过年了。”上官可怜看了她一眼,将茶水一饮而尽。大约过了十来秒,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她站起身看他,用力将他扶到了椅子上坐好,拿了件披风盖在他的身上。手抚上上官可怜的眉眼,叹了口气。那茶了下了能让武林高手倒下的迷药“清平乐”,她在喝茶前吃了解药。离开的时候,缓缓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关上了门。小哥哥,谢谢,对不起。小哥哥,谢谢。谢谢你一直以来都陪在身边,谢谢你默默的关心和保护,谢谢你这么多年下来的守护,也谢谢你对任性的包容。小哥哥,对不起。不应该让你卷入这场不属于你人生的纷争,不应该让你一直以来都只为我而活着,不应该让你独自一个人留在这里。一直以来都对自己说,可以有亲情友情,但是绝对不可以有爱情,绝对不要爱上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爱情总会让人迷失自己,倒不如都在爱情来临之间先管好自己的心。可是,若能将自己的心能够管好的话,那爱情也许就不是爱情了。她管不住自己的心,爱上了,而后肝肠寸断。原先还有些牵挂,不过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允文哥有秋容照顾,她很放心。小谢那染红的素净衣裳还在脑海里徘徊,却已经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李律就那么走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只留下一场绝望给她。上官可怜有自己的可去之地,没有她插手的余地,即使没有她,他也可以将自己照顾的很好。
姚莫之于他,只不过是过客,以他的才干,未来也没有人会为难他。于是,她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一个人要消失其实很简单。让宫女将一个锦囊悄悄的送到秋容那后,摆脱了那些宫女,一个人朝御河比较偏僻的一角走去。
脱掉鞋,跳了下去。冬天的河水冰冷刺骨,她却没有任何的感觉,任由那水淹没她的每一根神经。
从水里爬去来的时候,远远的还听到皇宫里烟火响起的声音,远远望去,隐约可见的是那被烟火染亮的黑幕,璀璨无比。转身,看到几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站在一边候着,为首的那个年纪有点老,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该是小柳口中的许掌柜。“小姐,奴才是来接您的。”那掌柜的开口,语带恭敬。“许掌柜,麻烦了。”她朝他点了点头,略过后面的那几个男人,上了马车。
马车用最快的速度飞奔离开那地方。有些事情,必须自己动手。她早已经换下那身湿透的衣裳,身上是一套干净的素衣,正动手将自己那身带着湿气却华贵无比的衣裳给那具特地找来的女尸换上,然后望了那具女尸一眼,转身。许掌柜的带来的那几个男人上前将那女尸抬起来,丢入了附近的河里。那河,是皇宫内那条御河最偏僻的一条支流。她站在河边,看着那具女尸缓缓的顺着水流动,然后流入一堆枯树丛中,卡在中间不动。
转身。“我们走吧。”马车朝城外奔走。她坐在马车里,感觉着马车的晃动,任由泪水弥漫了整张素净的容颜,泣不成声。
脑海里闪过各样的人,那些熟悉的陌生的都来到了脑海前。朱允文总是温和宠溺。秋容总是淡定自如。姚莫总是冷眼旁观。小谢甜美的笑容下面总带着距离。上官十二总是紧紧的守护着。而李律,总是意气风发的为她焦急心疼。可如今,这些都已经过去了。闭上眼睛,让自己不再期待些什么。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什么好期待了。至此之后,世界上多了一个柳朵,再无郡主凤歌。微微撩开车帘,望着外面微亮的天空,毫不犹豫的露出笑。这以后,忘掉过去,重新开始。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庄子的话。***********
第二卷
引子
引子建文四年正月初二。 天蒙蒙亮,一辆比起眼的马车在路上慢悠悠的朝城门而去。朴素的车前,除了一个车夫还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 马车到了城门后被拦了下来,车夫和管事分别下了车。 “这车上是什么人?”守城的官差问。 管事上前一步,道:“回差爷,这车上是我家小姐。” “让她下来,车内也需要检查。”官差仰头瞥了管事一眼,一副不好说话的样子。
管事赔笑,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了一锭银子,塞到了管兵手里,却不想那官兵瞥了银子一眼将其收入怀中,却又道:“不是我不给你们通融,你这不是存心让我不好办吗?”
管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却依旧是在笑。他正要说些什么,马车里传出了一道女子柔媚的声音。 “李管事,不碍事,你就把帘子掀起来让官爷看一看吧。”管事听了话,恭敬的回答道:“是,大小姐。”他上前一步,掀开了车帘子,官兵顺着帘子朝里面望去,只见里面坐着一个女子,脸上蒙着白纱,只露出一双略带疲惫的眸子,身着白衣,气质动人,看起来高贵无比。她的身旁放着一箱的东西,想来是出行的行李。官差望着那女子出了神,折服于那女子的气质之下。 “差爷,是否连这箱子也要检查?”那女子淡然的问。 官差在这时候终于回过神来,而他身边的管事又掏出一锭足够分量的银子递了过去,道:“差爷,那箱子里不过是一些衣物,就不用查了吧!我们还要赶时间,可否先放行?”
那女子淡瞥了大家一眼,伸手翻开了那箱子,的确只是一些衣物。那官差讪笑一声,朝身后的兄弟们叫道:“放行。” “谢谢差爷。”管事笑道,然后带着官差爬上了马车。 马车迅速的消失在城门口。车中的女子在许久之后拉起了马车的窗帘回望了那渐渐变小的城门一眼,又悄然的放下了手。 而城门口,那官差依旧望着那辆早已消失的马车失了神。 “兄弟,在看些什么呢?”另一个官差问。 “那车上的姑娘好生面熟。”官差回答道。“好像……好像是凤歌郡主。”
“别闹笑话了,郡主已经死了。唉。如果不是因为郡主,我们也不会被贬来守城门。如果郡主真活了,对咱们兄弟来说也是好事一件,说不定还能被调回皇宫去。”“我说的是真的,那双眼睛简直和郡主的一模一样。”“快干活吧!不然被长官看到了要扣月俸的。”****拉拉拉,开始更新了鸟。
YY的下部大纲
诈死离开京城的凤歌,以柳家小姐柳朵的身份离开了京城,再见柳彦,当初的少年越发的出色,长成了翩翩公子。此后两年,以她的智谋和眼光,帮助柳彦让柳家的事业更上一层楼。书肆和玉人馆的风靡一时更是让柳家今日的风光更胜当年,外人只当是柳家公子柳彦的功劳,却没有想到这背后还有一个柳朵。
这两年,柳朵用工作来忘记伤痛,远离了从前的那些人事物,不去想从前的总总,日子平顺的让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段往事。此时已经21岁的她在外人的眼中是一个老姑娘,外人甚至传言柳家大小姐相貌丑陋,所以才如此”高龄”却嫁不出去。可是,柳家的权势让柳朵的身价倍涨,来提亲的人依旧踏破门槛。因为柳彦放话说,谁能娶到柳家大小姐,谁就可以得到柳家一半的财产。
柳多无意嫁人,却因为柳彦的这种表态而陷入被逼婚的状态。贾家是朱棣的侧妃吴凉雨,也就是当今玉贵妃的亲戚,因为觊觎柳家的财产而动用权势向柳家逼婚。她既不想嫁入贾家又不想再和皇室扯上关系,于是,开始物色一个适合的人选将自己嫁掉。对她而言,只要处理的好,嫁与不嫁其实没什么区别。这时,全国首富慕家的主事者慕腾骞亲自上门来提亲。对于他,觉得他的力量足够对抗。
她与他面谈,于是一场关于交易而产生的婚姻就此结成。慕家和柳家有生意上的来往,对于短短两年便崛起的柳家,他明白除了柳彦外还有另外一个最大的助力,而那个人变是柳朵。他看上的柳朵持家的能力,才会挑这个时候上门提亲。他们约定:如果日后有谁找到了真心的爱人,另一方甘愿放手。慕柳两家结亲,而贾家虽然气,却惹不起。因为慕腾骞和当今二皇子朱高洵暗地有私交,此事却没有几个人知道,包括一心以为自己完全摆脱了皇室的柳朵。此后是平顺的一年,柳朵和慕腾骞用他们两个人的方式平和的相处着。忽然有一天,一个女子找上门来说怀了慕腾骞的孩子,她看到他的脸色微变。她以为他已经找到真心爱的人,因为慕是一个绝对负责的男人,如果不是爱对方,就不可能碰对方。她以她的方式离开,留下了一封信给慕,结束了这一段一年又三个月的婚姻,离开慕家那天,她的心居然在微微抽痛。没回柳家,只是让人送了封信给柳彦,而后一路向北,开始流浪的生活。
在和异族塞北,居然遇到了最初失踪的菡萏,而她,居然在失踪后还能和鞑靼的王子们扯上了关系。更让人惊讶的是,当初柳朵救的那个绿眸少年居然是鞑靼国的三王子。而菡萏留在那的目的是为了一个叫甄禾的男人,而那个男人,就是好十三岁那年,她以为叫郑和、并且和他一起被绑架同处一室的男人。菡萏爱上了救了她的甄禾,而甄禾此时的身份是鞑靼大王子的谋士,她为了他而去小闭身边当卧底.这又是一段没有结局的死心眼的爱情.对此柳朵也很无奈。再见小闭,小闭用他的方式来留住柳朵,将柳朵带到了鞑靼。虽然他和她都不再是从前的样子,可是他知道自己是爱柳朵的。而柳朵,虽然一直都很怀念当初那个绿眸的少年,对于几年前他的离开也一直不能释怀,却也明白自己对他从来都不是爱情。柳朵带着女儿以妾身未名的身份呆在三王子府。菡萏对她有种心心相惜的感情,而柳朵虽然知道她的意图,却从来没有想过去揭穿她。鞑靼一直在上演这一场围绕着大王子和三王子之间关于王位的争夺战。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几年,却依旧没有什么结果。因为没有人知道大王子一直都最疼爱三王子,在他小时候,三王子是对他最真心的人。而三王子一直都无意争王位,而现在却因为想保护柳朵想留住柳朵而开始了关于战争的争夺站。因为柳朵,鞑靼国持续了好些年的战争终于白热化。大王子败,甄禾失踪,菡萏落得一场伤心,后为了寻找甄禾离开。大王子的余党找到空子避开了保护柳朵的人企图杀柳朵,柳朵在最危难的时候,被苦苦找寻她的上官十二救下。上官十二见到她的女儿时,很长一段时间都说不出话来。这一转眼就是四年。四年的时候很漫长,柳朵发现自己居然很容易就怀念起了那些在生命中留下痕迹的人,于是决定带着女儿和上官十二一起回中原。鞑靼国这场关于王位的战争三王子得到了胜利,可他却输了。因为他依旧没能留住柳朵。
回到中原的路上,居然在元家的商队里看到了那张一直都忘不了的脸,李律居然没有死。
那场战争,李律被无意间经过的元家小姐所救,醒来后没有记忆,于是元家上下都叫他无名。其实元家人一直都知道他就是李律。而李律,他的记忆其实一直都在,只是想养好伤后回去找凤歌,却不想得到了凤歌落水而亡的消息。凤歌的死让他心死,便以无名的身份留在了她是身边。
而现在,他居然看到了那个原本已经死去的人活生生的样子,身边还跟着他最熟悉的上官十二和一个小女娃,有一种惊喜在刹那消亡。柳朵回到柳家,一阵惊喜。慕家的人在她回到柳家的第三天,就派来上门来接柳朵,柳朵拒绝。于是慕在这个时候亲自前去柳家,与此同时,二皇子朱高洵也在暗地里去了柳家。
柳朵再见朱家人,那原本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没被带回慕家,命运的轮回却重新将她带回了皇室。而慕腾骞,其实很爱柳朵。在那为期一年多的婚姻里,渐渐的爱上了她。她离开的这些年,他其实都有四处关心她。早先那个女子怀的孩子并不是他的,他却依旧留下了那个女子,只因为不想让柳朵的离开变得没有意义。他派人去找柳朵,在知道她怀孕的时候,他的心情也很激动。可是他想让她自己心甘情愿的回来,所以只是在暗处给她最大的帮助。女儿出生后,他用那个女子的孩子来满足他对女儿和妻子的思念。柳朵回到皇室后,又重新成为凤歌。被封为公主,在大哥和二哥之间又有了异常艰难的选择。
朱高洵从十二岁的凤歌为自己挡下那一剑后,渐渐的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可是凤歌终究是他名义上的妹妹,于是他认为,只要他当上太子,以后当上皇帝,那么他就可以得到她,这就有了他和大哥朱高炽之间的明争暗斗。朱高炽与凤歌,其实有一场关于小时侯的约定,只是凤歌忘记了,而他即使是在最开始以世子的身份去京城当人质却还是深深的牢记着那场关于他和她的约定,这就是他对于朱高洵没有退让的原因。可惜柳朵虽然又成为凤歌,对他们却只有兄妹之情,再无它想。这一场是没有结果的争夺战,因为凤歌虽然还是凤歌,却也是柳朵。而李律也重新恢复了李律的身份,朱棣是一个大度的君主,对李律委以重任。李律想重新争取凤歌,却不想,痛了终究是痛了,回不了头。在一番争取下,她回到慕家。后面是关于一个爱情的圆满结局……
新生
********云州位于阴山之南、恒山以北。当年靖难之役时候,此处由于地处偏远,虽受战乱波及,比起其他地方却平和了许多。到了永乐年间,此处风调雨顺,连年丰收,出现了经济繁荣的景象。
柳家是云州城的首富,在云州以书肆和玉人馆闻名,于六年前在崛起,一步步的爬上云州首富这个位置。当初人们对于那个瘦弱的少年都持着观望的态度,却不想他真的在云州闯出了一片天。特别是在两年前,柳家小姐由老家福州被弟弟柳彦接到云州后,柳家在生意上就越发的顺利。
云州城春日的晌午透出些许慵懒,云双推开门进来就看到平时懒洋洋的我正换好男装从屏风后走出。“小姐,您又要出去啊?”云双望着已经换好一身男装的我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我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头,“你要一起去吗?”云双听了我的话,瑟缩了一下,赶忙摇头:“不要,那些人太可怕了。”
我轻笑出口。看来上次在伊红楼的那些姑娘们吓坏眼前这个小丫头了。我饶过她,拉开了门,“既然你不去,我就自己一个人去了。”“啊,小姐等等我,我要保护你。”她一听我不带她去,赶忙冲过来抓住我的衣裳。
我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你不要我保护就谢天谢地了,还想保护我?”
“可是……可是……”云双因为我的话红了眼眶,“如果小姐一个人在外遇到危险怎么办?”
我拿开她紧抓着我袖子的手,“少爷会和我一起去,你不用担心。”云双听了我的话,放心的放手。在我离开自己的住所时还不忘叮嘱我一定要注意安全。
两年前,我在路上捡到云双,她饿的只剩下一口气,却用了剩下的力量紧紧的拽住我的裙摆。她用她那光华暗淡的眸子盯着我,而我最终心软,将她捡了回来。而后她成了我的丫鬟,从来都只将我当救命恩人看,在她的眼里,她生是柳家的人,死是柳家的鬼。能在那样的乱世生存下来,很不容易,不是吗?那属于建文帝的时代早已结束,这一转眼,已经是永乐二年了!到前厅的时候,见到了一直等在那儿的柳彦。两年前见到柳彦,他已经从那单薄的少年长成了一个翩翩佳公子。这两年下来,我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成熟,越发的俊美。如今的他,已经是这云州城里众家姑娘心目中的好夫婿人选了。望着柳彦俊美的容颜出了神。这般俊美的脸,曾经在我的身边也是那么多。可惜,那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往云烟,我再也回不到从前,也不想再回到从前。那一段过去,我甚至希望能忘记,永远不要想起。“姐,我们走吧。”柳彦望着我,笑得温文俊雅。“嗯。”我点头,跟在柳彦身后离开柳府。这些年,他已经在商场上磨练出了属于他的气质,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小柳。正如我,也不再是凤歌,而是柳朵。谁都知道,燕王府郡主凤歌,早已经死去。而如今站在世人面前的是云州城柳家的大小姐柳朵。
今天出来主要是因为我在府里呆的太久,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所以出来透透气。柳彦今天要去谈生意,安排在玉人馆那儿,而我则想去书店逛逛,听听那些客人的意见,好在书肆的经营上做些改进。而玉人馆,是风雅人士聚集的好场所。里面的姑娘各个能歌善舞,文采飞扬,容貌秀丽,特别是馆主紫苏儿,更是让云州城的人们疯狂。通常谈生意时,对方都喜欢将地点挑在玉人馆。
柳家的书肆主要分为三类,一是专门为贵族子弟而设立的望风斋,里面的书籍以精致典藏本为主,有收藏价值,且价格高昂;二是专为一般风雅人士而设立的清风斋,里面的书籍以普通版本为主,集合各类书,是风雅人士必去的场所之一;三是专为普通百姓设立的染风斋,此处回收旧书、出售旧书且设立的价格低廉的借书事宜,为那些家境贫寒却又醉心科考的书生及普通的百姓提供了方便。这正是别的书肆比不上柳家书肆的原因。和柳彦分手后,我考虑了一下决定去染风斋。染风斋的主事常远是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脸上总是带着宽厚的笑,出身贫寒,却酷爱读书,他是柳家旗下少数不是从柳老爷子那一辈开始在柳家工作的主事之一。
他一见到我进来,笑着朝我点点头,继续忙自己的事情。我也没生气,因为他从来都不知道我是柳家的小姐,对于我,他只当是染风斋的常客。我在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翻看了一下,环看四周,有许多爱书的人们在一边专门为他们准备的位置上看书,认真的样子让我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姐姐,我要吃包子。”一个稚气的声音在我的左边响起,我好奇的朝那儿望去,看到一个小男娃正拉着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女娃带补丁的衣袖,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而那女娃则是轻声安抚自己的弟弟:“阿满,你乖哦,让姐姐把书看完再带你去吃包子好不好?”“哇——姐姐坏,阿满要吃包子。”那男娃“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响亮的哭声引起了旁边其他人的侧目。小女娃脸因为羞赧而红透,边焦急的安抚弟弟边将他带了出去。走的时候,她的眼神碰触到我的,脸上扬起了羞怯的笑,我则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然后,目送她带着弟弟离开。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我想她是一个很爱念书的孩子。小声和身边的人做了浅短的交谈,问了些问题后,我朝常远走去。“刚才那个小姑娘是新客人吧?我以前来都没见过。”我漫不经心的问。
常远笑了笑,道:“最近这两三个月,几乎天天都会上这来。多公子您也有三个多月没来这了,所以没见过。”多流是我以男装面人的身份,常远习惯唤我多公子。我笑了笑,“是啊,这些日子忙,今日难得抽到空闲,想念起这儿的好书了。”“那也承蒙公子看的起小店。”常远能当上染风斋的主事,也有他自己圆滑的地方,对于他的浅谈我已经见过不怪。和他道别,准备去望风斋和清风斋看看。三家书肆虽然都是柳家的产业,分布的却很散。像望风斋位于那些达官贵人居住的地方,清风斋附近都是一些名人雅士,而染风斋附近则都是些平民。
所以这一路走过去,看到的也尽是一些贫民。路过清水街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汉子在打骂一个小姑娘,远远的就听到了哭声。我皱了皱眉头,原不想理会,可是在不经意间看到了那小姑娘的脸,分明就是方才那个在染风斋里看书的小姑娘。我想也没想就朝那走了过去。“这位大哥,何苦这样打骂一个小姑娘呢?”
“老子的闲事你也管?”那汉子啐了一口痰,“打骂她怎么了?犯法了?”
我敛下自己的不悦,笑道:“这是你家的姑娘,当然不犯法。”话虽那么说,却在心底唾弃那个汉子。姑娘就不是人吗?这古代人的男女不平等真的很让人崩溃。“那还不个老子滚开?”那汉子怒道。我看向那被他抓在手中的小姑娘,满脸泪痕,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再看向那站在一边看着的妇人,将先前那个小男娃揽在怀中,一副旁观的样子,让我看不下去。“这位大嫂,那毕竟也是您的女儿,被打骂难道你就不心疼吗?”“我可生不出女儿。”我从那妇人的声音中听出一些轻蔑的嘲笑,“那丫头是我们花了一两银子买回来个我儿当媳妇的。”我呆楞住,再望向那小姑娘。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童养媳。却又听见那妇人道:“如果不是当初我儿病重,哪里回稀罕她?那一两银子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痛。这死丫头除了天天往染风斋跑外,什么都不会。今天我儿想吃包子,她居然不将钱拿出来买,打死活该。”我听了这话连心都凉下来,原来人命在她的眼中如此的轻贱。“什么都不会,在家里还要倒贴粮食,还不如打死算了。”那妇人又道。
我心一寒,“卖给我如何?”那妇人听了我的话一愣,我又继续开口道:“把她卖给我如何?”“八两银子。”那精明的妇人反应过来,不忘记敲我竹竿。当初她一两买进去,养了三年,卖八两可以赚很多。“二十两,记得签张卖身契给我。”我道。而后那妇人眉开眼笑的让那小姑娘签了我在临时写的卖身契,收了我的银子让带走了那个小姑娘。我带着那个受伤的小姑娘去了医馆。路上她睁着明亮的眼睛问我:“为什么要给她二十两?我不值那么多银子。”我瞥了她一眼,道:“给那么多钱是想让你明白,你不是只值一两银子。只要肯努力,你会有更大的价值。”“你识字吧?”不然怎么能看的懂书?“嗯,爹爹在世的时候教过。”满儿答道。“他是一个夫子。”“那你怎么会被卖到那家去?”我诧异的问。“爹病死后,我没钱只好将自己卖了将他安葬。”她说起爹爹的时候,眼神一黯。
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今年几岁了?”“十二岁。”十二?怎么看起来才十岁不到?大概是被那家子虐待了。我怜悯的看了她一眼,她也不再说话,安静的跟在我身边走。快到医馆的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她的声音。“小姐,从今天起无论生死,满儿都是你的人了。”我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丫头眼睛瞒厉害的。上前一步,拉起她的手进了医馆,让大夫为她看伤势。
亲事
亲事救回满儿后,我在思考下在府里办了个学堂。这府中的下人家的孩子集合起来,也有一二十个,给他们请个夫子教写字,一来,让这些孩子以后都有些知识,二来,他们的家人也会因为这样的厚待而对柳家更加的尽心尽力。当然,府中的丫鬟长工若想学字的,也可以在闲下来的时候去学堂听课。
满儿喜欢读书,所以我让她去府中的学堂上课。而云双,也对读书有了兴趣,不再天天跟在我身边,我也落了个轻松。一个春天就这么过去。我对于云州城的夏日早已经习惯——睡个美好的午觉,弹琴画画,如一个大家闺秀般过日子。云双显然对于我这样的过日子感到高兴,每天都可以看到她像只快乐的鸟儿进进出出的忙。我有的时候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她那么活泼的一个小姑娘,却不喜欢往外跑?我在她那样的年纪总想着怎么从家里逃出去玩。这天晌午我还在睡觉,云双就闯了进来,将我自睡梦中摇醒,我睁着朦胧的双眼看着她,发现她神色焦急中带着兴奋。“怎么了这是?”我揉了揉发酸的双眼。云双摇着我的手臂一副出大事的样子,可能是跑的太急了,说起话来,也有些断断续续:“小、小姐,刘、刘媒婆和林媒婆都来啦。”“什么人啊她们?”我没睡醒,勉强睁着双眼,头有些疼,脑袋完全没有转过来。一分钟后脑袋终于消化了云双的话,整个人在瞬间清醒过来。“她们来干什么?为哪家小姐来给少爷提亲?”
“不是,是给小姐提亲的。”云双小丫头兴奋的像是来给她提亲的。我完全清醒,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开始回想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怎么还会有人肯来向我提亲?
两年前,我刚到云州,那时的柳家已经在云州闯出了一片天,我这个柳家小姐自然也成了众人眼中的一快肥肉,和柳家结亲除了将女儿嫁给柳彦外,还可以用娶我的方式。对于一个已经没有心的女人来说,情爱已经没有吸引力,我只要以柳家小姐的身份好好的在云州活下去,就足够了,无意在和别的男人有牵扯。所以两年前,媒婆带着那些公子哥来提亲的时候,我便用了些小把戏吓走了他们,从那时候起外面都盛传柳家小姐相貌奇丑无比,也就没什么上门来提亲。只是没想到,今天云州城里的两大金牌媒婆竟然都上门来替别人向我提亲……没有什么让我更意外的了。“云双,除了媒婆,还有什么人也一起来了?”我边换衣裳边问道。云双想了想,朝我摇头。“我好像没有看到别人了。”“云双,给我梳妆。记得将眉画得厚些,脸上的胭脂涂得厚些,最好让我的脸看起来很红,还有,这唇,就点得鲜艳点吧!”我笑着往镜子前坐下去。云双给我梳完妆,我一看,镜子里是一个美人,略带恼怒的瞪了她一眼,瞪得她有些无辜。我没办法,只好自己动起手来给自己化了个丑得要命的妆容,戴上面纱起身离开房间朝大厅走去,不理会焦急的在身后叫着我的云双。大厅中,两个打扮的很妖娆的媒婆正在那儿口沫横飞的不知道说着哪家公子的好,见到我跨进大厅,顿了一下,朝我笑着问好。这两个媒婆,一胖一苗条,一年老一年轻,不难卡看出她们之间的波涛汹涌。我冷淡的瞥了她们一眼,朝柳彦走去。他见到我,笑着上前几步,牵着我的手让我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好。“姐姐,你怎么来了?”他笑着问我。我睨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这可关系到我的终身,我能不来么?”柳彦目光带着宠溺的望着我,那目光让我有些不自在。当初他在我的眼里不过是一个倔强的孩子,而今,高了我一个头的身高和那俊美倜傥的外表让我羞愧。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和他彼此明白,所谓家人,就是我和他这般。“大小姐,这就是您的不对了。现在你们家是柳少爷做主,您的婚事当然也不例外。”很胖的刘媒婆娇笑着开口,一副教训人的样子。我敛下眸光,起身朝她走去,在她面前看了一会儿后,伸手给了她一巴掌。巴掌声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异常的清脆,我成功的在柳媒婆的脸上看到惊讶,而后那惊讶转为愤怒和不满。她望向柳彦,一副要为自己讨回公道的架势,“柳少爷,你可要为老身做主啊。”“我们柳家的事,还轮不到外人插手。”我冷笑,一副娇纵的样子。很好,我就是需要她怒火高昂。“你、你……”刘媒婆有火无处发,可她能挤身云州城两大媒婆之一,自然也不是什么愚笨的人,转念一想之后,收起怒火,笑道:“大小姐,都是老身的错,还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能原谅老身。”我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冷哼一声,“马上给我滚出柳家大门。”见刘媒婆被我欺褥,向来和她不对盘的林媒婆也开口嘲笑道:“我说刘姐姐,你毕竟是老了啊!人家大小姐都说让你滚了,依我看哪,你还是早点走吧,别在这里丢人了。”
刘媒婆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不再理会方才的难堪,继续开始向柳彦介绍方才说到的那个向我提亲的人,柳彦没说什么,安静的坐在一边,那态度摆明了让我做主,她只好强压下难堪,端出笑脸。“大小姐,这华家少爷无论是样貌还是人品那可都是上上之选啊,他平时听闻您秀丽可人,持家有道,很是满意,这才委托老身上你们家来说媒。华家老爷在朝为官,在这云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样的好姻缘您可要好好珍惜啊!”“他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难道我们柳家很差吗?拿来配我还是他高攀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华家少爷是什么货色,人长的丑不说,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觊觎起本小姐的美色来了。哼!”我努力的将自己最粗俗娇纵的一面展现出来。刘媒婆听了我的话,一口茶喝到一半,被呛着,等她的呼吸平顺下来后不死心道:“大小姐,华少爷那相貌在这云州可称得上上选了,您还有什么不满意?况且等您嫁过去,他们一官宦人家,自是不会亏待了您——”“闭嘴。官宦人家怎么了?我好好一小姐不当,干什么要去别人家当媳妇受气?况且,我们柳家又不是养不起我。”我掩嘴边笑边走到柳彦身边拉着他的衣服撒娇道:“彦儿,你该不会是嫌弃姐姐,急着将我嫁出去了吧?”柳彦站起身,将位置让给我,让我坐下,“怎么会?这里永远都是姐姐的家。”
我有些感动,在低头间将那些感动的泪花收起,再抬首,换上了方才的娇纵。望了望四周,皱了皱眉头,朝门口畏缩的下人唤道:“你,给我去拿些冰块来。”那下人唯唯诺诺的点头起拿冰块,我则乘着这个时候再次喊热,拉开了脸上的面纱。那两个媒婆看到我的面纱很是惊讶,想笑不敢笑的表情看在我的眼里让我心情舒畅。柳彦见我这模样,则略带无奈的朝我摇了摇头,却也没说些什么。“林媒婆,你又是给哪家少爷提亲来着?”我拿出丝怕煽风,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只见林媒婆轻咳一声,将一副画像递到了我的面前,我展开画,一个俊美男子翩然出现在画上。出色的眉眼,微微勾起的嘴角,虽然比不上柳彦,却也很是出色。不过,我怎么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那林媒婆满意的看着我专注的注视着画像,朝刘媒婆抛去得意的一眼后开口道:“这是城北许家的少爷许仙,他仰慕小姐很久了,所以才让我上门来提亲。可惜他今日没能一起来,少了不个见到小姐花容月貌的好机会。不过没关系,等小姐嫁过去后,天天见面也不差今个儿这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