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亲眼看见,紫陌实在难以想象这封信是九倾亲笔写的。

这是在哄孩子,还是故意秀恩爱啊?

九倾没心思去理会紫陌的想法,在下面又写了一段,然后停下笔,直起身子看了看,没觉得哪里有问题,便坐着等字迹自然风干,须臾之后,她抬手将这封信细细地折了起来,让紫陌去拿了个信封,把信装了进去,封好,递给紫陌。

“以神鹰传信,三日之内能到。”

紫陌嘴角一抽,心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至于麻烦神鹰吗?

殿下就不觉得有点大材小用?

心里这般想着,却到底没说什么,“殿下,轻鸾已经来了。”

“轻鸾?”九倾挑眉,随即想起自己并没有放轻鸾假,但是今天自己不想理会朝政,所以轻鸾在不在身边也都无所谓。

“去告诉她,把昨晚的功课交过来,然后可以回去休息一日,今天孤自己放假,顺便给她也放一天假。”

第1280章 真是够肉麻的2

紫陌领命而去。

九倾放松了身子靠着秋千,抬眼望着万里无云的天际,在脑子里勾勒着夜瑾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时的表情,是郁闷,还是委屈,或者是惆怅?

想到了解决东幽江山传承的办法,这么短的时间,他想到了什么办法?

不会是整夜整夜孤枕难眠,然后突然间蹦出来的想法吧?

为了摆脱东幽这份帝业,他也真是拼了。

别人家的男人逐鹿天下,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明枪暗箭,阴谋诡计,所有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亲情美人全部滚一边去,甚至不介意尸骨成山。

他倒好,到了手里的江山却如烫手山芋一般,恨不得立即甩出去。

也的确是个辣手摧花的,娇滴滴的一个美人,他怎么就下得去手呢?人家是抱在怀里疼宠都来不及吧。

九倾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殿下。”紫陌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拎着食盒,拿着轻鸾写好的文章,嘴角一个劲地抽着,表情格外古怪。

九倾抬眼,有些奇怪于她的表情,“又怎么了?”

“这里还有一封信。”紫陌将手里的信函跟轻鸾的文章一并递给了九倾,“瑾王的。”

九倾愣了一下,还没说什么,却听紫陌低声咕哝:“瑾王是担心一封信写太多累着信鸽,所以才分两次写么?”

九倾闻言,顿时无语地瞥了她一眼。

紫陌哼哼了一声,把桌子上的笔墨都收拾了,然后将食盒里的粥和馒头,以及两个小菜一并端了出来,在桌子上放好。

九倾已经展开信开始看了。

紫陌到底是没忍住,想知道瑾王写了些什么重要的国家大事,以至于连续寄了两封信过来,然而触目所及,赫然是一句肉麻的情诗: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从来没体会过男女之情的紫陌霎时恶寒了一下,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一瞬间全部争先恐后地冒起来了,她忍不住吸了口气,打了个寒战,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样的情诗应该是一些风流纨绔子弟最拿手的把戏吧,用来哄美人很有效,而瑾王那样清贵脱俗的一个人,什么时候也擅长写这些哄骗小姑娘的诗词了?

…真是够肉麻的。

九倾看完了信,照样细细地折了起来,淡定地瞥了她一眼,“你那什么表情?眼红了?要是羡慕的话可以告诉我,看你喜欢哪位风流倜傥的公子,我尽量为你争取。”

“啊?”紫陌张了张嘴,随即翻了个白眼,“奴婢什么时候眼红了?这样的情诗殿下看了都不会觉得肉麻吗?瑾王真是…太幽默了。”

最后一句话,她是在舌尖上绕了一下,才说了出来。

幽默?

九倾不置可否,淡淡道:“坐下用膳吧,我饿了。”

“哦。”紫陌坐了下来,给九倾盛了一碗粥,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须臾,才后知后觉地道:“这封信看起来也挺重要的,殿下不用回吗?”

第1281章 她家殿下这是…犯相思了?

九倾没说话,安静地用完了早膳,淡淡道:“你收拾好了也去休息吧,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安静会儿。”

紫陌闻言,想了想,“那奴婢就等午膳的时候再过来?”

九倾轻轻点头,“嗯。”

“是。”紫陌恭敬领命,“奴婢先去给殿下泡壶茶送过来。”

九倾不置可否,沉默地敛着眸子,视线在自己手里的信函上掠过,眸心划过一抹柔光。

“南族需要圣明的君王,世世代代皆是,如果殿下被儿女私情左右,只会亲手将自己毁了。”

大祭司的话从脑子里闪过,九倾蹙眉,心头划过一丝不悦。

自重生之后,九倾自诩已经能自主掌控一切,不管是责任还是感情,即便是确定自己已经爱上夜瑾之后,她也从不认为自己会被感情所左右。

责任和情感,在她心里向来被分得很清楚。

而司命大祭司干涉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作为一个侍奉神灵的大祭司,他唯二需要操心的事情是自己对于神灵的忠诚,以及南族的国祚昌盛。

她的感情,不该由他来评判。

虽然无可否认他说的有句话是对的,七字咒心法是神灵恩赐的护佑南族的护国之宝,不是她拿来窥视前世今生的八卦镜。

所以对于昨晚窥视前世今生的举动,她有过片刻的后悔,也在心里反省过,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后悔亦是无用,只能接受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然而此时却不知为什么,想到司命大祭司一次次针对夜瑾的言语,一次次欲强行干涉他们感情的意图,九倾心里突然间产生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这种感觉很奇怪,似是油然而生,来得有点莫名其妙,感觉却变得很强烈。

强烈到不容忽视。

她在想,司命会不会真的会对夜瑾不利?

或者说,在他阻挠这份感情而不得时,他是不是已经在想办法对付夜瑾了?

然而…

九倾皱着眉,在脑子里不断思索,司命如果真要对夜瑾不利,那么一定需要避开自己,可即便他如何避开,一旦他使用祭司殿的神力自己就会在第一时间内察觉到,所以他不可能得逞,而倘若他不用神力,那么凭夜瑾现在的本事,司命也奈何不了他。

这般一想,九倾又觉得自己似乎是多心了,可缠绕在心头的感觉,却并没有消退半分。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九倾没有注意到紫陌去而复返,将刚泡好的茶放在桌上之后,紫陌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她家殿下,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了,没有惊动显然又在发呆的九倾。

殿下今日的状态真的很反常。

但,如果宽心地想一下,一般十六七岁的姑娘犯相思的时候…大约就是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吧?

紫陌心里默默地想着,离殿下登基还有大半年呢,瑾王一个人在东幽皇宫离孤枕难眠,享受孤独寂寞冷的滋味,她家殿下在这里同样犯上了相思,难得地魂不守舍了一次,倒也公平。

不过这般一想,她家殿下也算是情根深种了吧?

第1282章 真是个直白的小姑娘

紫陌自然看不透九倾心里的想法,所以想当然地把这种状态归结为犯相思,刚好瑾王又一连寄了两封信过来,信上情意绵绵,那些情诗都让人肉麻透了,因此无法避免地牵起了她家殿下心底泛滥成灾的思念——

这个解释,似乎完全没什么不妥。

而此时已经离开了凤寰宫的轻鸾,尚没有出宫就遇上了一个人。

“轻鸾小师妹。”

一个清朗好听的男子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不羁,听起来很是恣意洒脱。

轻鸾闻声转头,看着殿试上的二号学子,沉默了片刻,淡淡开口:“师兄。”

她记得对方的名字,却也只是喊师兄而已。

“小师妹不要这么见外。”男子哈哈一笑,像个自来熟一样,“我叫上官楚飞,你可以叫我一声‘楚飞师兄’。”

轻鸾摇头:“师兄,我们没那么熟悉,而且在宫里这样会不合规矩。”

上官楚飞一噎,颇有些无语地看着她:“师妹何必这么事事较真?”

轻鸾微默,须臾道:“我要回家了。”

“你今天不用当值吗?”上官楚飞挑眉,“小师妹现在可是殿下眼前的红人呢。”

“殿下放了我一天假。”轻鸾说着,几不可察地皱眉,“我只是在殿下面前伺候笔墨而已,算不得红人,师兄言词莫要夸大。”

还真是个…直白的小姑娘。

上官楚飞几乎要笑了,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说话这么直的姑娘,虽不至于生气,但总觉得自己好像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吃了瘪一样。

“不是就不是吧。”无奈地叹口气,他道,“我送你吧,今天刚好有空,你家住哪儿?”

顿了一下,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某事,不由奇怪地道:“你是殿下面前的女官,不是应该住在宫里吗?”

轻鸾淡淡道:“我不住在宫里,只是白日在殿下面前伺候笔墨,天黑之前殿下就会放我回家了。”

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住在宸王府,所以她只说回家,而不是说回王府。

说完了话,她转身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上官楚飞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那我送你。”

“不用了。”轻鸾摇头拒绝,“我自己可以回家。”

“轻鸾小师妹,不要这么拒人以千里之外嘛。”上官楚飞自觉地跟着她往宫门的方向走去,“你一个小姑娘自己走路多不安全,我送你…”

“师兄,我说不用了。”轻鸾停下脚步,转头平静地注视着他,“师兄现在应该是在六部当差吧?擅离职守是个什么罪名,师兄不可能不知道。”

上官楚飞一呆。

这个小师妹果然不是个普通的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说话居然这么有气势。

“师兄不要再跟着我了。”轻鸾淡淡道,“听说宸王负责的黑翎卫也在宫里当值,万一被宸王遇上了,师兄只怕免不了一通责罚。”

说完轻鸾就走了,没再理会上官楚飞。

宸王…

听到这两个字,上官楚飞果然没再跟着她了。

宸王鼎鼎大名谁人不知?

就算胆子如何大,骨头如何硬,也没人想主动撞到他的手里。

第1283章 阳光下的噩梦1

用过午膳之后,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

于是九倾坐在秋千上睡着了,容色沉静脱俗,肌骨光滑细腻,无瑕的姿容在阳光下的沐浴下仿佛染上了一丝圣洁的光晕,美得几乎让人窒息。

但却没有人知道,她此时正在做噩梦。

梦中画面交叠,前世今生,一切都像是混乱的,混乱得几乎让她分不清画面是真是假。

娇俏单纯的少女爱上英姿勃发的男子,一切的发展似乎顺理成章,他们在一起时是如此的快乐,每一次的相聚都像是在身在蜜罐里一样,一颦一笑都染着幸福的光泽。

可高高在上的皇权,却让他们的相爱生生成了一场悲剧。

刑场上的一颗颗人头,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神,满地的血色,心爱之人被腰斩之后的痛苦,历历闪过脑海,让人痛得刻骨铭心,鲜血淋漓。

睡着的九倾额头上沁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右手不自觉地攥紧,手里的信函被捏成了一团。

画面一转,一身红衣的少女从高高的宫楼上飞跃而下,红裙飘飘,在空中划过美丽而绝望的弧度。

“下辈子哪怕逆天而行,哪怕推翻皇权,我也绝不再受制于人。”

耳畔回荡的,是他临死前悲恨交织的誓言。

画面转得很快。

眼前同样一片惨烈的血色,漫天飘散,如烟如雾。

却是与刑场完全不同的血色,而更像是一个修罗地狱。

满目的鲜血让人目眦欲裂,曾经的繁华成了一场人间地狱,不断倒下的尸体,几十万精兵压境之后的沦陷。

宫女,内监,侍卫,大内高手,甚至是满朝文武大臣,以及身着亲王袍服的兄弟。

他们一个个被乱箭射死,被乱刀砍死,尸首分离,鲜血如瀑,在眼前划过道道妖艳的色泽…

那一刻,她的心里充满了恨。

恨制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更恨愚蠢无知的自己…

白皙饱满的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容色慢慢变得惨白,眉心紧紧地锁了一起,看起来痛苦而无助。

“殿下!”刚收拾好桌子,泡了一壶茶过来的紫陌,惊慌地看着明显被噩梦缠身的九倾,手里的托盘急急放到了桌子上,她心慌地蹲在九倾身边,小声而焦灼地唤道:“殿下,您怎么了?殿下,醒醒…殿下…”

九倾没有任何反应,她此时正深陷梦魇之中,无法脱身。

梦里的一切都是痛苦的,此时的她亦是脆弱的,当前世今生所有的惨烈蜂拥而来,即便是强大如斯的九倾,也几乎无法承受那种锥心刺骨般的痛苦。

强迫自己不去回想,强迫自己转过视线,然而眼前却很快出现了一个红衣绝美的男子。

一头乌黑墨发如瀑,绸缎般的发丝在身后散开,红衣妖艳的男子站在一团火中,烈火熊熊燃烧之中,眼底的柔情深浓,他一遍遍唤着自己心爱之人的名字…

倾儿,倾儿,倾儿,仿佛已将这个名字刻进了骨血一般,永远也叫不够。

第1284章 阳光下的噩梦2

慢慢的,他的声音里出现了些许控诉,带着些许委屈,些许黯然,些许失落,以及更多的绝望。

倾儿,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爱我一点呢?

前世今生…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吗?

你想起了前世?那你现在爱的人是谁呢?是我吗?还是那个前世的他?

你能不能多爱我一些?就算是谎言也好,谎言也好啊…

他的嗓音温柔而深情,带着隐忍的痛苦和悲戚,然而当永不熄灭的赤焰之火不停地燃烧,烧去了他的情根,烧去了他眼底的柔情,如琉璃一般黑得发亮的深眸里渐渐褪去了柔情蜜意,只剩下一片淡漠与疏离。

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而是被斩断了情根之后的无情——他成了真真正正的无情无爱之人,看着这世间任何一个人,都带着一种陌生和荒芜。

他的薄唇里,再也不会吐出柔软似撒娇一般的“倾儿”,他绝美的面容上再也不会有那种欢喜到像是得了糖吃的孩子的表情,他的眼底,再也不会因为她所做的每一个举动而出现感动得无以复加的情绪。

他不会再一遍遍地述说着心里的不安,他更不会在她耳边低喃,“九倾,我爱你,好爱好爱…”

那一刻,他只有一个人。

从此以后,他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再也没有什么大树让他缠绕依附,他也不再把自己当成藤蔓,他成了一个无根之人,飘零无依,孑然一身踏遍世间每一座山川河流,享受着一个人的孤独与寂寞,也开始了他一个人的修行。

不再爱得刻骨铭心,患得患失,不再感受到欢喜,也再也没有了痛苦。

漫长的修行,无情无绪,无心无根,他不知道修行的意义在哪里,他更不知道,若不修行,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忘记了,前世他曾经那么深那么深地爱过一个人,爱到尊严骄傲皆抛,爱到把她当做他的天他的地他的一切,可当他抬头望天低头看着黑色的土地时,他的记忆里却再也没有了前尘往事的一点浮影。

一切,就像泡沫般消失得了无痕迹。

眼泪肆意地流淌,无声而让人感觉到了刻骨的悲伤,耳边谁在一遍遍地唤着,“殿下,殿下,您醒醒啊,殿下,你做噩梦了,殿下…”

这个声音是谁的?

如果惊惶无措,如此焦灼担忧,甚至带着一点点哭音。

九倾终于睁开了眼,头顶上一片明媚的阳光,她的视线里却是一片水雾般的模糊。

“殿下,殿下。”紫陌惊慌的声音转为惊喜,“殿下,你醒了?方才是不是做噩梦了?差点吓死奴婢了,呜呜…”

九倾闭了闭眼,满脸的泪水与汗水交织。

做了噩梦?

不,不是噩梦,那一切都是如此真实,已经发生过的和尚未发生的,都是再真实不过的场景。

又情绪失控了。

上一次如此失控还是在西陵瑾王府的时候,时隔一年有余,那些记忆再次排山倒海而来,折磨着她自以为已经无坚不摧的神智。

第1285章 谁乱了谁的心,谁又入了谁的魔?

九倾慢慢坐起了身,神情怔然,紫陌取出洁白的帕子细心地拭去九倾满脸的冷汗和泪水,心头一阵不安,却又不知道她家殿下到底是做了什么噩梦,怕触及她心里的什么伤痛,是以完全不敢开口询问。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九倾说着,抬眼看着天上正渐渐西斜的太阳,“快傍晚了,命人准备热水吧,我要沐浴。”

“是。”紫陌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即忧心地蹙眉,“殿下方才是做噩梦了?”

虽然如此问,可紫陌心里却明白绝对不可能只是噩梦如此简单,她家殿下不可能仅因为区区一场噩梦就如此失控,甚至流露出这般罕见的脆弱。

“不是噩梦,你也不用担心。”九倾声音有些疲惫沙哑,却没有想多说的意思,“我已经没事了,这件事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去准备热水吧。”

紫陌压下心头忧虑,领命离去,“是。”

九倾抬起头,安静地看着远方的天际,须臾,也起身往金华殿走去。

所有的宫女都被屏退了出去,包括紫陌也没能留在殿里,九倾一个人靠着浴池边缘的琉璃石台,闭着眼,脑子里一片混乱。

温热的水流从周身慢淌而过,沁人心脾的花香弥漫在鼻尖,九倾却完全没有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脑子里那些画面错综交织,不停地闪过,挥之不去。

满目的血色,满心的恨意,满身的痛苦。

最后只留下那一抹红衣身影在心头不断徘徊,他的深情,他的温柔,他的委屈,他的控诉。

一切的一切,最后皆化作永生永世的荒芜和孤寂。

孑然一身,孤寂百年。

九倾抬手捂着脸,晶莹的液体从指间滑落,她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自己这一刻已经乱了方寸。

原本以为可以做到的。

她以为,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前世今生本不相干。

她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公平,这一世不负夜瑾,下一世补偿前世欠下的那个人。

她以为,这一世爱得如何刻骨如何执着,下一世,他们也依然会失去所有的记忆成为各不相干的两个人,所以她能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斩断情缘,变成一个无心无情无爱之人。

可一场噩梦,生生摧毁了她所有的以为,所有的理智。

梦里的一番痛彻心扉…是为谁?

除了那场劫难,除了记忆复苏时那高高的宫楼上纵身一跃,这算是她第三次品尝到痛彻心扉的滋味吧…

“冤家…”唇畔低低溢出这一句,九倾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苦笑,“栽了吗?情之一字,果然害人不浅。”

罢了罢了。

人生短短数十载,她为什么要让自己活得这么累?

顺从心愿,爱恨情仇皆肆意一回又如何?

“就算不在身边,也能折磨得人肝肠寸断。”轻轻撩起水花,九倾唇角勾起自嘲的笑意,叹息般轻声道,“谁说入了魔,乱了心…入了魔的人究竟是谁?只怕到如今,谁也分不清了罢…”

第1286章 猝然心痛

此时的东幽皇宫里,正在抚琴的夜瑾心里忽然一慌,指尖上剧痛随之传来,琴音戛然而止。

低着头,他看着左手指尖上慢慢沁出的血珠,右手怔怔地抚上心口的位置,这里…方才似乎猝然刺痛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事?

闭了闭眼,心头似有阵阵慌乱,这种感觉…陌生,茫然,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无寂。”

空气中一阵破风声响起,守在外面的无寂转眼间到了眼前。

“主子,怎么了?”无寂抬眼看着夜瑾的脸色,倏然一惊,“主子的脸色怎么这么白?身子不适么?属下去宣太医?”

夜瑾抬眼,低低地道:“我心口疼。”

什么?

“心口疼?主子怎么会心口疼?”无寂一怔,随即忧虑地道:“那更要请太医了,属下先送主子回寝宫歇着吧,然后让人去传太医…”

夜瑾站起身,缓缓摇头,“就疼了一瞬间,现在已经没事了。”

“没事也要请太医来看看呀。”无寂着急,“心口疼可不是小事啊,啊,主子的手怎么流血了?”

垂眼间,无寂才后知后觉地看到夜瑾手上有鲜红的血,也不再征询夜瑾的意见,直接转头喊了一声,“来人,去请太医!”

不远处,有人很快领命而去。

夜瑾低头,随手拭去指尖上的血迹,语气平静:“不小心被琴弦割破了,没事儿。”

没事也不能大意,无寂紧张兮兮,强制性地把自家主子送回了寝宫,太医很快匆匆而来,提着药箱,一番仔仔细细的望闻问切之后,太医愣愣地道:“皇上哪里不舒服?”

“你们不是太医吗?”无寂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诊不出来?”

“这…”太医没理会这个侍卫的放肆,虽有些惭愧,却还是实话实话,“皇上的龙体无恙,臣没诊出什么异常。”

身后的几个太医纷纷点头,“臣也觉得,皇上龙体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怎么会心口疼?”无寂皱眉,“而且皇上手指都流血了你们没看到吗?这叫无碍?”

“心口疼,臣暂时还不知原因,但皇上的龙体确实无碍。”为首的太医道,然后脸色有些尴尬,“至于手指流了一点血,这个不严重,真的,皇上是练武的身子,被琴弦划破实属意外,流的血也不多,不必大惊小怪。”

无寂闻言,眉头越发皱得深了,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些太医,须臾,转头看向靠在榻上不发一语的夜瑾,“主子觉得如何?”

夜瑾淡淡瞥了他一眼,“朕方才已经说过了无碍,的确是你太大惊小怪。”

无寂嘴角一抽,默默无语。

夜瑾挥挥手,“都退下吧,让朕一个人静静。”

太医们松了口气,行礼告退。

“无寂,你也出去吧。”夜瑾说完,及时提醒了一句,“若有来自南族的信函,立刻给我送过来。”

“是。”无寂点头,随即眉头纠结了一下,“主子您方才说心口疼,确定不是因为犯了相思?”

夜瑾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滚出去。”

第1287章 殿下宣召

紫陌在外面焦躁地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九倾才从浴池里出来,身上穿着一身宽松柔软的白色轻便袍服,面上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