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祁微怔,伸手接过信函看了一眼,人数不多,只有寥寥几个人,却都是平时看起来格外低调谨慎的官员,而他们的罪名——
跟北夷有勾结,共谋利益?
信函上的字体是女子的优雅隽秀,优雅中又透着一种从容不迫的帝王丰仪,让人看了忍不住流连。
楚祁忍不住想到了那个永远恬淡如水,一派从容的女子。
南族储君…
若不知事实真相,大概很少有人能把这样一个君临天下的尊贵身份冠在她的身上。
以医女身份来到西陵,她表现得完全就像是一个学医多年的女子超脱世俗之外淡泊心性,身上没有丝毫的名利气息。
可当她被惹怒时偶然间表现出来的雍容气度,却又让人在即便不知她身份时,也依然能感受到一种真切的魄力和压迫感。
即便离开西陵已有近一年时间,楚祁发现,自己依然能清晰地记得那个女子的一颦一笑,抬手举足间难掩的清贵端雅。
“这个消息应该可靠。”他收回思绪,淡淡道,“堂堂南族储君,没道理特意发信函过来冤枉谁,况且这几个人也都不是多高的官职。”
北夷前段时间兵发东幽一事,西陵也得到了消息,只是事不关己的事情,他们一向没怎么在意——况且,他们根本不认为北夷真的有兴兵的底气。
跟西陵的战争刚结束不久,他们损伤的元气尚未恢复,就敢再一次兴兵?
除非蠢不可及,想自取灭亡。
不过眼下看来,南族显然也插手了北夷兴兵这件事,或许…其中应该是有其他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
否则,南族又岂会多管闲事?
“应该是顺带的消息。”夜昊淡道,“正如你所说,南族储君身份矜贵,南族素来又自诩神秘低调,不可能无缘无故查西陵的朝臣。或许是北夷这件事里扯上了南族,他们在彻查的过程中,顺带查出了西陵有人参与其中。”
而作为曾经在西陵待了三个月,并且又跟西陵皇帝的弟弟相爱的女子,她能顺手送来这封信函,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般想着,夜昊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夜瑾,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楚祁同意他的判断。
北夷兵逼东幽一事,他们因为相隔太远,消息得之不易——当然,最主要是因为西陵没有牵涉其中,所以并未重视此事。
但是现在想来,这件事绝不可能只是兴兵这么简单。
只是其中,究竟又有着怎样的隐情?
“想不通的事情暂时先不去想,但是名单上的这几个人必须先查。”夜昊道,“尽快拿到证据,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楚祁躬身应下:“臣遵旨。”
第1083章 该有个结果了
“启禀皇上。”大内总管拿着一封信函走了进来,“影卫刚得到消息,东幽皇帝下月初八举行登基大典,已经昭告了天下。”
楚祁将信函接了过来,总管躬身退下。
“东幽新帝登基大典?”楚祁眉心微皱,抬眼看向夜昊,“皇上是否打算前去恭贺?”
夜昊道:“东幽这位新帝也是个神秘的人,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
“皇上可以去看看。”
夜昊沉默片刻,蹙眉道:“西陵朝局已经稳定了下来,若是朕想去的话也并非不可,但是朕觉得,没什么去的必要。”
“臣建议皇上可以去看看。”楚祁道,“瑾王很久没消息了。”
夜昊闻言,顿时愣了一下。
是啊,瑾儿很久没消息了,他前后派出很多人查探,但是一直没能得到确切的消息,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又沉默了须臾,他缓缓点头:“你说的对,朕似乎的确应该去一趟。瑾儿身在东幽,朕只有亲自去一趟才有可能得到他的消息——东幽和西陵毕竟相隔太远,只怕朕不去的话,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想起我这个哥哥?”
楚祁默然。
没良心的东西。
这大概是夜昊第一次如此评价夜瑾,的确是没良心,走了这么久,连一封报平安的信都不曾寄回来。
“如果皇上决定要去的话,那应该命礼部早做准备了。”楚祁道,“很多事情也应该提前安排妥当才行。”
夜昊点头:“请丞相过来一趟吧。”
…
四月中旬,继西陵和东幽清除内奸的消息之后,九倾接到了最后的回复。
“北夷皇后被打入了冷宫,大将军燕武被三道圣旨强行召回,削了兵权,幽禁在王府三日,最后一杯毒酒了结了他的性命。”
“皇后的女儿燕瑜公主被削了公主封号,贬为庶民,这道旨意很快会传到东幽。”
“皇帝命人将燕瑜公主和她身边的金总管一同带回北夷问罪,但是接了旨意的燕瑜公主能不能顺利离开东幽,却不是北夷皇帝的圣旨说了算的,还需要东幽皇帝放行才行。”
九倾静静听完,轻轻吐出一口气:“很好。”
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她将茶盏放下,站起身往外走去,“传孤的旨意,请温御史和胥王进宫一趟,孤要见他们。”
“遵命。”
“孤该去天牢看看。”九倾声音清淡,“温家长子的事情,也应该给他个结果了。”
“殿下。”紫陌跟在她身后,禀报了一件跟案子无关的事情,“下月初八,东幽新帝登基大典,殿下要不要去祝贺?”
九倾挑眉:“新帝登基大典?”
“是啊。”紫陌悄悄看了她一眼,“日子已经定下了,殿下不去么?”
九倾道:“胥王之前貌似也说过这件事。”
胥王的确说过,但他是不安好心,存心离间。
紫陌眉头纠结了一下,也不知道九倾心里怎么决定的,说完了那么一句,居然就什么也不说了,也不直接说去还是不去,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
今天终于八更完,么么哒
第1084章 令人窒息的绝望1
从年节被关进天牢开始,至今已近两个半月多一点——准确来说,是整整八十天。
八十天的时间里,没有人来看过温绥远。
没有一个人来看过他。
连他的父亲都没来过一次,不知是不能来,还是不愿意来。
也没有人来审问他,仿佛所有人都已经遗忘了他一般,将他丢在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从起初的祈盼到后来的绝望,只用了两个多月。
短短的两个月零二十天。
这个时间在以往似乎稍纵即逝,可是在暗无天日的天牢里,没有了往日的荣华富贵,没有了华美的锦衣玉袍,没有了色香味俱全的珍馐美食,也没有了前呼后拥的下人环侍。
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一日比一日难熬,一日比一日绝望。
钢筋铁铸一般的墙壁最上方,有一个碗口大的小窗户,温绥远每日抬头时,也仅能从那个窗子看到一抹光亮,这也是他计算时日的唯一办法。
光亮消失迎来黑暗时,宣告着一日的消逝。
而他,已经数了整整八十个日子。
曾经打理得整齐光滑的黑发已经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干枯凌乱如杂草一般,并且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下巴的胡渣几乎将他变成了一个糟老头。
八十个日夜没有沐浴的日子他以往想都不敢想,可眼下,他却淋漓尽致地体会到了这种精神上的折磨。
八十个日子,几乎消磨了他所有的精神气,让他变得颓废,倦怠,憔悴,苍白。
再也不复往日俊美英挺。
如果现在给他一面镜子,他大概都不会认得镜子里的人是谁。
天牢里的狱卒跟刑部大牢不一样。
刑部大牢的狱卒会对犯人吆三喝四,骂骂咧咧,甚至时不时地挥鞭子,而天牢里的狱卒,除了每日固定三餐送食物进来之外,根本不会和他说一句话。
不管他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应上一句,就像哑巴一样。
可他们不是哑巴,而是武功很高的高手。
这对于温绥远来说,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幸运之处在于,因为他们都是高手,天牢里又机关重重,任何人都不可能从这里逃出生天,所以他如厕时是不需要待在自己的牢房里解决的,否则只怕眼下他已经疯了。
而不幸之处,自然就是因为有这些沉默的高手在,他连找个人说话以打发这可怕的孤独寂寞的人都没有,整日面对着冷冰冰的墙壁和铁牢,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疯了。
轰…
厚重沉闷的声响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很遥远的闷响。
温绥远呆滞的眼神几不可察地亮了一下。
…有人进来?
如果方才那个声音不是他的错觉,那么应该千斤顶石门被开启的声响。
那般沉闷,却如天雷轰隆。
温绥远抬眼,眼神瞬也不瞬地盯着天牢出口的方向。
虽然他什么也看不到,可还是忍不住抱着一丝希望,他在这里绝望太久了,几乎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
一点点的异响,都能瞬间勾起他心底的渴望。
第1085章 令人窒息的绝望2
自从温绥远进来这里之后,天牢里的石门就从未开启过,狱卒送饭走的是小门,每一道通往天牢外的小石门里,都有机关高手重重防护。
而那些高手狱卒连走路都是无声的,所以这里几乎是呈现一种死寂般的安静,安静得让温绥远常常感到一种窒息的绝望。
他觉得自己熬过了这么多天没被逼疯,当真是奇迹。
他有时甚至会想,哪怕能跟关押在这里的囚犯进行一些交流,对他来说也能算得上是一种幸福,可即便只是如此简单的要求,也完全不可能实现。
沉闷的声响之后,很快响起石门被合上的声音。
再然后,又响起一道石门轰隆开启的声音,因为近了一重门,听得也清晰了一些。
温绥远倚着墙角,心下终于确定,是真的有人来了。
只是,来的人会是谁?
这个人的到来对他来说,意味着何种解脱?
是释放,还是死刑?
一重重门,开启,合上,开启,合上…
声音越来越近,响动也越发清晰沉闷,最后一重石门开启时,声音如雷轰鸣,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温绥远的眼帘里,终于出现了一抹修长纤细的丽影。
慢慢抬眼,他看到了那张如天仙一般脱俗美丽的容颜,平静的表情,清贵不可侵犯的气质,恍如九天玄女一般高不可攀,可望而不可及…
温绥远的思绪突然间变得有些恍惚。
如果没有那个意外,这个女子将在一年之后成为他的妻子——不,应该说,他将成为她的夫,却不是夫君,而是皇夫,是夫臣。
当然,即便如此,对他来说这也是一件梦寐以求的事情,他会成为整个南族除了女皇之外最为尊贵的存在。
他将有权将南族最尊贵的这个女子拥入怀里,并且正大光明地因着她的身份而受群臣朝拜,受万民敬仰。
他有权决策南族朝政,或许假以时日,整个南族的朝政大权都能落在他掌控之中——如果最后,这个女子也能像喜欢那个西陵皇子一样喜欢上他的话。
可这一切美好的幻想,都被那个西陵皇子生生破坏了。
破坏殆尽,一丝残留都没有。
温绥远怎么会不恨他?
可恨有什么用?
他现在落到这般下场,也都是因为那个西陵皇子,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有他的存在,他温绥远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眨了下眼,温绥远觉得眼前女子的容颜如白玉一般晶莹干净,看着着实有些刺眼,让此刻的他自惭形秽。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眸子,却并没有要起身行礼的意思——这个时候,这些虚礼于他们来说,实在太过多余。
心头怔然思绪划过,他的视线低垂,落在自己已经看不清原来颜色的鞋上,淡淡道:“殿下今日来,是要放了我,还是要杀了我?”
太久没说话了,他的声音干涩低哑,像是破败的枯枝。
“若要放你,你觉得孤会亲自来?”九倾淡然看着他,“杀你,自然也无需孤亲自动手。”
第1086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温绥远整个人一僵。
若要放他,不值得她亲自来。
若要杀他,也同样用不着她亲自动手。
…是这个意思么?
也就是说,在她眼里,他根本是个无关紧要,甚至是不屑一顾的存在?
原来如此。
“那么殿下今日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孤来见你最后一面。”九倾道,“顺便告诉你,有多少人即将因为受你的牵连而家破人亡。”
温绥远猝然抬头,看着九倾的眼神除了震惊和不敢置信之外,别无情绪。
“就为了那一个西陵皇子,殿下就要赶尽杀绝?”他的声音冰冷,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一样,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鄙夷冷笑,“殿下尚未成亲就如此宠他,成亲之后,是不是要把江山都拱手相让?”
九倾面色丝毫未变,只淡淡道:“温绥远,你可以以自己的认知随意臆测,如果这能带给你心灵上的快感,孤无所谓,随你怎么认为。”
说完她语气微顿,随即续道:“但是之于你,孤若没有确切的证据治你的罪,今日也不会来到这里。”
“治我的罪?”温绥远冷冷扬唇,“殿下不就是为了那个西陵皇子,而不遗余力地想坐实我的罪名?”
“是吗?”九倾敛眸,弹了弹衣袖,声音淡漠如雪,“那么你跟北夷皇后之间的合作筹谋,也是孤强加在你身上的罪名?”
话音落下,温绥远瞳孔骤缩,脸色刹那间僵硬苍白。
“你以为,孤不遗余力地想坐实你的罪名…”九倾缓缓点头,“这么长的时间,孤的确是要坐实你的罪名。南族与北夷两国之间路途遥远,所以查证取证需要花费多一些的时间,不过为了让你心服口服,孤也只得多花这些精力和时间。”
温绥远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南族和北夷…
他和北夷皇后直接的合作。
不,这不是真的,她不可能这么快的,就把什么都查出来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你也不必觉得难以置信。”九倾淡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该相信,孤这个南族储君不是摆设。”
温绥远缓缓抬眼,眼底一片苍白:“所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熬了整整八十个日夜,我等来的不是生机,而是一条通往黄泉的死路?”
九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孤会让你父亲来见你最后一面。”
“若早知如此…”温绥远咬牙冷笑,“我又何必毫无意义地煎熬这么多日子?早在进入天牢第一天,就该自我了断。”
也省得弄的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但是你并不甘心。”九倾嗓音淡淡,却带着通透睿智,“你觉得自己是有机会出去的,所以你不会主动寻死,并且你大概已经计划好了出去之后一定会做些什么,来回报这些日子所受的苦楚。”
“我的确是打算做些什么的。”温绥远语气冰冷,透着蚀骨的恨意,“如果没有那个该死的西陵皇子,我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第1087章 南族只会有一个主子1
说到这里,温绥远抬眼,咬牙切齿地道:“如果没有他,眼下的这一切根本都不会发生,我又岂能放过他?”
“你自己做错的事情,还要赖到别人的头上?”九倾平静地看着他,眼底却流露出一丝说不出的嘲弄意味,“原来温家嫡子这些年所受的,就是这样的教养和认知。”
若说九倾在来此之前,还希望从温绥远嘴里听到一些悔过认罪的话,那么显然,她是高估了这位温家长子的品性。
眼前的这个人,也只能说这些年伪装得太好,好到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一个合格的大家公子,涵养气度皆是上乘,才华学识更不必说。然而直到此时,九倾才发现,一个人的本性跟面上表现出来的,竟能做到如此这般天壤之别。
年节晚上他陷害夜瑾一事,尚且可以当做是他嫉妒,可眼下这些话…却着手让她再次见识到了一个世家公子让人失望至极的教养。
“我自己做错了事情?”温绥远笑出了声,声音有些讽刺,“如果不是因为那位西陵皇子,殿下会知道我做了什么事情?我一步步筹谋,小心谨慎,一步也不曾大意,又有隋青为我掩饰,谁能知道我在外面做了什么?就算是殿下,等你知道了这一切的时候…或许那个时候,我已经坐稳了皇夫正君之位,掌握了南族的朝政大权,那么就算殿下知道了,又能怎样?”
如今大势已去,一切变得无可挽回,所以温绥远似乎觉得已不需要再顾及什么,声音里渐渐染上了一些苍凉意味,以及毫不掩饰的恨意。
“如果不是因为西陵皇子抓住了隋青这个破绽,让我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落了下风,殿下怎么可能知道我的筹谋,我的抱负?又何来的想法查我的罪证?”
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他惨然低笑,却字字森然:“但凡还有一点机会,我也绝不可能放过他!绝不可能。”
“但是你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九倾眼底色泽寒凉,终于弥漫出丝缕清冷无情的气息,“做错了事不知反省,一味地怨怪别人。空有满腔野心痴妄却心胸狭窄,没有丝毫大家君子作风,还洋洋自得。孤此时才知道夜瑾说的对,南族权贵之家素来自诩高人一等,名门教养更是他人所不及,却不过都是虚有其表而已,撕开那层华丽优雅的衣裳,骨子里的做派却着实让孤刮目相看。”
语气微顿,九倾唇角微挑,嗓音清寒:“温绥远,孤不妨告诉你,就算没有夜瑾,你的野心也绝不可能得逞。”
“你觉得做了皇夫,成为孤的正君,就可以掌控南族朝政大权?那是痴心妄想。”
“孤是死过一次的人,别说是你,就算是孤曾经最亲近的四皇兄,就算是如今最深爱的夜瑾,也绝不可能再有丝毫的机会,成为南族江山的掌权者。”
“将来的这南族天下,只会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孤。”
第1088章 南族只会有一个主子2
“孤是神灵选择的储君,以后注定是这南族之主。”
“外人或以为孤淡泊名利,喜欢平静的生活,或以为孤单纯无知,不解世事阴谋。然而,孤既担下了这南族责任,便不会再给任何人破坏南族社稷安宁的机会。”
“君临天下,不为受臣民叩拜,而是因为这南族数万万臣民是孤的责任,任何人——即便是孤最在乎的人,若要于江山子民不利,孤也绝容不下他。温绥远,你的想法委实太过幼稚肤浅,愚不可及。”
女子好听却带着清冷的声音回荡在这空寂安静的天牢里,一字一句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尊贵,君临天下的威仪在这一刻彰显得淋漓尽致。
温绥远被震得有些失神,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早在自己开始筹谋的那一刻开始,自己的结局就已经注定好了,只是西陵皇子的到来,让他的结局也提前几年到来了而已。
“呵,我愚蠢肤浅…”温绥远低低笑出了声,是自嘲,是悲凉,也带着一种幸灾乐祸,“那个西陵皇子不也同样愚蠢可怜?他以为自己爱的人也真心爱着他,结果,尚未成亲就已经将他隔绝在了权力之外…殿下的这份爱和在乎,原来就只值这点分量?”
九倾闻言,却只是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没有辩解,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辩解的。
最后看了温绥远一眼,她转身离开了天牢。
夜瑾爱的是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江山是她的责任,却不是他的。
他要的只是她的爱,而不是因为她而君临天下的风光荣宠。
可惜,已经被权势蒙蔽了心智的温绥远,永远不可能明白这一点。
一重重石门被开合的声音再度传入耳膜,而这一次,温绥远却没有丝毫的心思去聆听,之前是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而此时,却只剩下了满腔的绝望。
离开了天牢,踏出最后一道石门,九倾步上石阶的那一刻,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让她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恍惚之感。
天牢对于所有人来说,绝对是一辈子不想都踏足的地方,而这么多年来,已经很少有朝臣被关在此处了。
只这么一会儿时间都让人觉得黑暗无光,漫长的八十个日夜,温绥远却生生熬过来了,但熬过来的却不是希望,而是生命的尽头。
“殿下。”紫陌走了过来,恭敬地道,“方才宫人来报,胥王和温御史已经在书阁候着了。”
九倾点头,举步回宫,“走吧。”
回到凤寰宫御景阁,温御史和胥王齐齐行礼,九倾淡淡道了一声免礼,便开门见山地道:“刚才孤去了一趟天牢。”
温御史脸色微微一僵,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温御史先看看这个吧。”九倾走到书案后面坐了下来,将那份舆图和名册扔到了对面,“这是温绥远这些年筹谋的皇图霸业。”
温御史刚要伸出去的手顿时僵住,脸色刷白。
皇图霸业?
第1089章 为君者的宽容
“不要紧的,看看吧。”九倾放松了身子靠在椅子上,单手托腮,抬眼看向温御史,“孤只是想让温老知道一下,自己的儿子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温御史指尖微颤,一步步走到案前,僵硬地伸手拿起了那份舆图和名册。
舆图只是疆土的区域,代表不了什么,即便这份舆图上划出的疆土区域已经昭示了这份舆图主人的蓬勃野心,预示着了他将冒着同时与北夷、东幽和西陵三国开战的风险,而自立成国…
温御史也不会去问九倾,这份舆图能代表什么。
因为还有一份名册。
舆图说明不了什么,名册却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名册上很多人名温御史是不认识的,因为那些都是北夷和东幽的官员,但是一页页翻开之后,他的脸色却一点点变了。
自己儿子的名字那么显眼地挂在最上面的位置,后面标注着大公子三个字,而他的名字之下,那一个个再熟悉不过的官员…
他一直认为清廉无私的同僚,却早已成了他儿子的同伙?
眼神渐渐失去了所有的光彩,温御史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慢慢地,仿佛木偶一般将名册倒着翻了回去。
翻到了北夷名单那一页上,最上面的名字赫然是燕武。
燕武…
就算如何不了解他国的事情,温御史也知道燕是北夷的皇姓,而燕武…是北夷皇帝的弟弟,也是北夷唯一一个以王爷之尊领兵权的大将军。
东幽、西陵、北夷三国交界之内的疆土被做成了一份舆图,温绥远和南族官员的名字出现在这份名册上,而这份名册上,同时出现的还有北夷的王爷兼大将军——
这说明了什么,还需要问吗?
还有什么狡辩的余地?
即便温御史拥有三寸不烂之舌,此时也找不到一句话可以为自己的儿子脱罪,况且,他也从来不是会打嘴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