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建马场一事可大可小。”九倾淡道,“往大了说,跟造反谋逆也没多大差别,足以将凌城主九族抄斩。就算往小了说,也是触犯了国法,凌城主这颗项上人头只怕也保不住。”

凌裳沉默。

心知她说的事实,所以这句话是真正的无从反驳,而方才自己那番气势凛然的嘲讽,此时看来,似乎才真的算是最大的讽刺。

“凌城主为何要私建马场?”

凌裳皱眉,抬眼朝她看去:“私建马场还需要为什么?自然是为了养马。”

“养马又是为了什么?”九倾道,“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还是为了饲养战马,更好地守护祁阳城?”

“我没那么伟大。”凌裳嗤了一声,“世上的人难免都有一些爱好,凌某本就一个凡夫俗子,自然也不例外。”

“这么说来,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才触犯了律法?”九倾挑眉,“这算是知法犯法吧?”

凌裳默然,嘴角忍不住轻抿了起来。

在她看似漫不经心的眸光逼视下,竟不由自主地垂了眼,心里暗道一声见了鬼。

一个弱质女流,竟当真有这般魄力和威仪,能逼得他不敢与之对视?

“凌裳,你已经跪了一盏茶时间了。”九倾端起茶盏,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此时你是否还觉得,孤这个弱质女流无法让你心甘情愿下跪?”

此言一出,凌裳脸色陡地一变,眼神如利剑一般朝她看去,冰冷愤恨,冷酷无情。

“真是不怎么可爱的眼神。”九倾轻叹,将案上的几份折子收拾好,抬眼道:“湛祺和温绥远先回去休息,长途跋涉查案,还带回了凌裳,辛苦了。”

“替殿下分忧解劳,是臣等应尽的责任,谈不上辛苦。”温绥远躬身,“臣等告退。”

说罢,便和湛祺一起转身离开了御景阁。

“三哥。”九倾淡淡道,“黑翎卫是否发现了什么异常?”

凛王恭敬地道:“并未发现异常。”

九倾点头,淡淡道:“黑翎卫也辛苦了,三哥先下去整顿一下。”

说着,转头看向苏幕臣,“苏卿也先退了吧,孤这里暂时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第682章 如果你想不明白,就慢慢想

“是,臣告退。”苏幕臣躬身,“殿下身体要紧,切莫太过操劳。”

九倾点头。

一连走了四个人,御景阁时霎时变得有几分空旷,似乎也更安静了一些。

九倾拿起桌上的奏章,垂眼间又道:“除了玄三之外,玄影全部退下。”

玄影七人之中,玄三是唯一一个以皇夫身份位列其中的影卫,九倾让他留下,其他人并没有多想,躬身行礼之后,便鱼贯告退。

只有玄七在离开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心头猜测着殿下留下他的原因。

九倾没有再理会跪在案前的凌裳,淡淡道:“离开南族之前,孤让玄影盯紧了湛祺和温绥远二人,此番可有什么发现?”

玄三转头看了凌裳一眼,须臾道:“他们二人没做什么手脚,凌城主也是心甘情愿来了一趟天都,双方甚至没有动过手,最后查到的与事实真相并无多少出入。”

“还有吗?”九倾语气淡淡。

还有?

玄三眉心微锁,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殿下所指何事?”

“孤记得自己吩咐的是什么。”九倾视线微抬,目光清淡地看着他,“孤不想知道什么是事实真相,凌城主已经一五一十交代得很清楚了。孤想知道的是,湛祺和温绥远二人离开南族的这一个月里面,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玄三闻言,眉心轻蹙,却是缓缓摇头:“他们二人去祁阳就是为了查凌城主的案子,属下…没发现他们二人举动有所异常。”

“玄三。”九倾几不可察地扬唇,“你觉得孤很好糊弄?”

话落,空气凝结。

玄三脸色微变,唇角抿得紧紧的,紧得有些发白,然后缓缓撩了衣袍跪下,一字一句说的清晰而恭敬:“请殿下明示。”

“没关系,如果你想不明白,就慢慢想。”九倾站起身,目光清冷地俯视着他,“凌城主一个人也挺寂寞的,你陪着他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派人知会孤一声,孤会过来听你辩解。”

说罢,转头看着凌裳:“凌城主也是,什么觉得自己能心甘情愿朝一个弱质女流低头屈膝了,也可以让人知会孤一声,孤会过来听你认错。”

说罢,也不再多言,径自绕过书案往外走去。

御景阁外,玄影七卫中的其他六人恭敬地候在外面,看到九倾走出去时,几人皆有些讶异,却很快单膝行礼。

九倾什么也没多说,只扔下了一句,“玄影轮流值守,不得传唤,任何人不许擅自进去孤的书房。”

“是。”

玄七抬眼,目送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眸心一道忧虑隐没,缓缓转过头,看着书房紧闭的六扇雕花红木门,眉心渐渐攒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

玄三和凌裳都留在书房,殿下却独自离开了?

“殿下。”刚离开不久的凛王匆匆走到九倾跟前,将一封信递给九倾,“这是黑翎卫刚得到的消息。”

九倾接过信,眉眼间掠过一抹讶然。

…是关于西陵的消息?

西陵发生了何事?

第683章 各国相安无事,才是百姓之福

西陵尚未发生什么太大的事情,只不过是半年前刚刚大败于西陵翎王之手的北夷,又想兴风作浪了。

北夷派了使者到了西陵,送上了十个美人和无数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表达了欲与西陵同盟修好的意思。

下了早朝,夜昊带着夜翎、楚祁和丞相,以及北夷的使者进了御书房。在龙椅上坐定,内侍送上了茶水,便低眉垂眼地退至一旁。

使者坐在御前不远处的椅子上,旁边的几案上放置着茶水和宫廷点心。

“关于吾皇的建议,不知景帝陛下是否感兴趣?”

夜昊端着茶盏,缓缓啜了口茶,抬眼看向眼前这个来自北夷的年轻使者,岁数不大,但是眉眼间却难掩一股圆滑世故的气息。

相较于东幽和西陵较为浓厚的文人气息,北夷之人无疑更加粗犷,从他们的容貌体型上就能分辨得出来,但是眼前这位,撇开眼底时而流露出的精光不谈,看起来倒是颇为斯文。

“为君者当为百姓谋福祉,若是战乱频繁,遭殃的首先是百姓,所以对于贵国君王欲同盟修好的想法,朕自然也是期待已久。”

说到此处,夜昊淡淡一笑:“各国相安无事,百姓的日子才能过的安稳。”

使者连连点头:“景帝陛下时刻为百姓着想,实乃明君之典范。”

夜昊淡笑:“使者过奖,贵国君王体恤百姓的心与朕是一样的。”

楚祁和夜翎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然而两人对视之间,眼底却都流转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北夷可不是一个仁善的国家,北夷的君王骨子里有的是土匪性子,主动与西陵交好?若说无所求才真是笑话。

欧阳丞相开口淡笑:“战争不管对于哪一国都是残酷的,尤其是百姓,常常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北夷皇帝能主动为百姓着想,修两国同盟,当为两国百姓之福。”

夜昊点头:“丞相所言极是。”

那使者又是连连点头:“当然,吾皇时刻忧心天下子民,也为曾经冒犯西陵的举动感到抱歉,这些日子常常羞愧自责,日夜难安,所以才命小臣带来了北夷的诚意,以及吾皇的歉意。”

“只要两国以后不再掀起战争,朕愿意不计前嫌,与北夷化干戈为玉帛。”夜昊摇头,表情始终带着几分温和雍容,“使者请用茶。”

“多谢景帝陛下。”使者端起自己手边的茶盏,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搁下茶盏,语气却显得有些迟疑,“吾皇还命小臣带来了一个小小的提议,也算是两国交好的一个誓约,不知景帝陛下是否有兴趣听一听?”

夜翎和楚祁同时抬头,朝夜昊看了过去。

这才要进入正题吧?

夜昊眉梢轻挑,显得很是感兴趣:“使者但说无妨。”

“景帝陛下是否清楚,眼下的东幽皇族正陷入一场僵滞?”使者微微一笑,笑容染上了些许玩味,“东幽君氏皇族气数已尽,改朝换代就在眼前,但是那位控制了东幽朝局的紫霄宫宫主却迟迟没有登位,景帝陛下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第684章 知己知彼,才能永保安然

话音落下,御书房里蓦然陷入了一片安静。

夜昊皱眉,楚祁和夜翎二人虽是沉默,但从他们的表情上却显然能看出,他们已经听懂了这位使者的言下之意。

无事不登三宝殿。

北夷皇帝的狼子野心从未曾消停过,他主动派来使者登门求和,必然抱着其他更为有利的目的——否则,以北夷皇帝野蛮的脾性,想让他主动示弱?

简直是个笑话。

原来他是打上了东幽的主意。

短暂的沉默之后,欧阳丞相笑着开口:“贵国皇帝除了给自己国家的百姓谋福祉之外,原来还时刻关注他国的朝局形势,果然不愧为一代明君。”

夜昊嘴角一抽,掩饰性地将茶盏送至唇边,缓缓轻啜了一口。

使者闻言,从容回道:“知己知彼,才能永保安然,吾皇是个有远见的明君。”

“嗯,使者说的极为有理。”欧阳丞相代皇上询问,“那不知东幽眼下的局势内情如何?”

“君氏皇族已经名存实亡,紫霄宫宫主虽有野心,但迟迟没有登位,必然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或许是没有玉玺,或许是有什么七寸拿捏在谁的手里,也有可能是因为兵力不足…总之,东幽目前的情势不容乐观。”

欧阳丞相闻言,面露讶异之色,“原来东幽已经这么乱了?”

“是啊,在下也没有想到,这才多长时间?”使者淡淡一笑,却遮掩不住眼底的得色,“两个月前,北夷和东幽的战争才刚刚结束,东幽国力和兵力正在日渐衰弱,如果这个时候有足够多的兵力,几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东幽举国拿下。”

将东幽举国拿下?

丞相大人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这位使者,暗道这还没多长时间呢,这么快就暴露了自己的野心真的好吗?

是不是有点太迫不及待了?

明明方才还信誓旦旦地说,为了百姓谋福祉而需避免战争,两国同盟修好,原来修好是这么个意思?

只要西陵和北夷的百姓可以安然,东幽百姓就不是百姓了?

“如果本王没有听错的话,使者的意思是说,东幽眼下局势不稳,江山岌岌可危?”夜翎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淡漠,“而贵国两个月前,曾与东幽两军交战过?”

使者闻言,默默地打量了一眼这位说话的王爷,眼底闪过一丝犹疑,却是点头:“翎王没有听错,小臣说的的确就是这个意思。”

夜翎道:“东幽江山既然已经岌岌可危,那为何素来兵强马壮的北夷军队,却没有趁机将东幽拿下?”

使者闻言一窒,很快却镇定了下来,从容应道:“并非北夷不愿,而是那个紫霄宫屡次从中破坏,因为紫霄宫宫主修罗公子对东幽的江山志在必得,因此就算只是一个江湖势力,但紫霄宫的破坏力还却是非常惊人的。”

夜昊坐在龙椅上,沉着地喝茶,听着夜翎和使者的言语交锋,嘴角几不可察地掠过一抹冷笑。

第685章 空手套白狼

使者的意思已经很明了。

北夷想趁势吞了东幽这块肥肉,但空有那么大的胃口,却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所以想把西陵拉上。

若是两国达成合作,那么对付东幽,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可言。

可北夷皇帝打的算盘是否太理所当然了些?

半年前,西陵和北夷两国刚结束了一场战争,且北夷战败。身为西陵的手下败将,夜昊此时对北夷的使者客气,已经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而北夷两个月前又刚刚与东幽有过交战,且同样没有占到上风,所以才狼狈退兵。

短短半年的时间之内,北夷经历了两次战争的洗礼,不管是兵力还是经济,都绝对造成了严重的损耗。此时别说东幽局势不稳,若西陵真有吞并他国的野心,只怕北夷才是局势最为不稳的一国。

东幽至少还有一个紫霄宫撑着大局,且不管是什么原因让紫霄宫宫主迟迟没有登上已经到手的皇位,但身为一国之君的夜昊,却绝不是个没有脑子的草包——

东幽君氏皇族固然气势已尽,但紫霄宫既然能控制朝局,并且能成功问鼎帝位,却不急于登基,那么只能说明他是不急,而并非真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北夷想趁势得到好处,却连东幽的底细都没摸清,就想一口吃下这块肥肉?简直是异想天开。

“紫霄宫的破坏力惊人?”楚祁眉梢微挑,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紫霄宫如果只有惊人的破坏力,他们怎么可能成功逼得君氏父子困在皇宫,手握三十万兵马却无计可施?难不成紫霄宫宫主只凭着惊人的破坏力,就能让那三十万人失去战斗力?”

此言一出,欧阳丞相几乎要拍手叫好。

不过他是个有风度的老臣了,所以这个时候还是可以从容自若地保持完美的风度,只是脸上忍不住泛起了几分笑意,也不知是友善还是嘲笑。

北夷使者闻言,脸上笑容终于有些几分挂不住,干干地笑了几句,“这位大人倒是挺幽默。”

说着,他转头看向夜昊,语气真挚地道:“吾皇有言,若是能与西陵达成同盟,愿以东幽帝都以西七千里疆土作为赠与,感谢西陵皇帝的诚心相助。”

得,北夷的皇帝不但是个野心大的,还是个擅长空手套白狼的。

夜翎、楚祁和欧阳丞相尽皆沉默了下来。

这个问题已经不用再去商议了,只要他们的皇上不是个没脑子的,这位北夷的侍者就是万里迢迢从北夷赶来东幽放一个屁,然后再万里迢迢赶回去复命。

虽然比喻得有些不雅,但理却还是这个理儿。

“使者不远万里而来,可以在西陵住些日子再走。”夜昊淡淡道,始终不曾褪去一国之君该有的雍容,“西陵风俗与北夷虽有些差异,但总的来说,风土民情都还是不错的,使者就当是来游玩了一遭,见了世面,增长了见闻,回去跟同僚闲谈时也有助于彰显自己的博学。”

第686章 帝王的君子风骨

夜翎和楚祁都是定力非凡之人,欧阳丞相为官数十载,也早已练就了一副沉稳不惊的功力,所以此时,在听完他们家陛下无比淡定的讥嘲之语后,他们才能稳稳地维持着面上的表情,而不至于失态。

夜昊是个君子,即便现在已经坐稳了帝位,是个君临天下的王者,他骨子里依然保留着属于君子的风骨。

可君子风骨也不是对谁都一视同仁的。

正如此时,在北夷使者如此厚颜无耻地表达了他家皇帝更厚颜无耻的要求之后,若夜昊还继续对他客气有礼,那俨然就不是君子风骨,而是小人的虚伪了。

对待曾经的敌人,如今的算计者,夜昊维持的是自己的风度,而不是对他的态度。

北夷使者能在所有大臣之中,被他家皇帝派来完成这项高难度的任务,显然也不是个愚蠢迟钝之辈,若是此时还听不懂夜昊的话,那他简直可以去上吊自杀了。

脸色不由自主地有些青白,他尴尬地笑了笑:“景帝陛下,小臣方才可能没有把吾皇的意思表达清楚,不知景帝陛下可否听小臣详细解释一二?”

解释一二?

夜昊并不想听他浪费时间,淡淡道:“西陵疆土已经足够广袤,百姓的生活还算富足,朕非常满足于眼下四国并立的局势,也没有征战他国的野心——当然,如果他国主动朝西陵掀起战争,那就另当别论了。”

使者听出了他言下之意,脸色不由僵了僵。

“使者长途跋涉,大概也累了,还是先去歇着吧。”夜昊说着,转过头,“丞相,替朕招待使者,务必做到让使者满意,让远道而来的客人知晓西陵的礼仪。”

丞相躬身:“老臣遵旨。”

言罢,也不等使者在说些什么,伸手示意:“使者请。”

北夷使者显然还是几分不甘心,眼神有些急切地看着夜昊,但西陵的这位景帝陛下完全一副谈话已经结束的表情,让他空有满腹想说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甚至到现在为止,不管是皇帝陛下,还是两位年轻的王爷和郡王,以及一个德高望重的丞相,都没有一个人想知道他的身份名字,一口一个“使者”叫得真是欢快极了,好像根本不关心他这个人,而只是当他当成一个寻常的北夷使者。

这个事实让他觉得郁闷,素来属于文人的优越感此时被打压得一点不剩,能言善辩的优点此时在这里也完全一点发挥的余地。

一步三回头,直到出了御书房之际,使者也没看到夜昊脸上的表情有丝毫的变化,显然人家让他去休息是真的让他去休息,而不是故意使什么迂回之计。

两人离开了御书房,夜昊才淡淡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北夷的胃口太大。”夜翎面无表情地道,“除非皇兄真的对东幽有点想法,否则大可以不必理会他。”

“北夷骨子里永远也抹不去掠夺的本性。”楚祁淡道,“但是没有本事却还肖想着别人手里的东西,就未免有些太过不自量力了。”

第687章 这辈子就守着皇后一人,是否可行?

夜昊闻言,淡淡一笑。

显然夜翎和楚祁的想法都一样,不管东幽是否真的如北夷使者说的那把岌岌可危,他们都并没有趁机分一杯羹的想法。

既然如此,便没必要听他舌灿莲花。

“瑾儿离开西陵也有一段时日了。”他几不可察地皱眉,“算算日子,三个月有了吧?这么长时间居然连一封信都没送回来过,倒真是野了心了。”

夜翎和楚祁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沉默不语。

关于瑾王的事情,他们就算没有刻意去调查,或多或少也能猜到一些,或许那个神秘的紫霄宫跟瑾王都要有点关系,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况且,连夜昊都只是时常一个人坐在御书房里惆怅一番,而不从曾真正试图去调查过,他们就更不必多此一举了——给瑾王足够的尊重,也是一种风度。

沉默了片刻,楚祁言归正传:“北夷送来的十个美人和金银绸缎,皇上打算怎么处理?”

夜昊闻言,抬眼朝他看来。

须臾,淡淡笑道:“金银玉器和绫罗绸缎倒是很好处理,收进国库就是,至于那十个美人…”

顿了一下,他挑眉道:“楚祁,你不是还没成家吗?别说朕不关心臣子的终身大事,你自己挑一个吧,北夷的美人虽然不一定及得上西陵的温柔婉约,但应该也不差吧?”

此言一出,楚祁蓦地安静了下来。

无语地瞅了瞅他的陛下,片刻,“臣对北夷的美人不感兴趣,成亲一事就不劳皇上操心了。皇上如果真想赐给谁,臣觉得八皇子身边倒是可以塞几个过去。剩下的,皇上可以自己留着充盈后宫,也省得那帮老臣们老是忧心皇上后宫无妃。”

夜昊闻言,脸上顿时就有点菜色了,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楚祁,又看了一眼神色淡漠的夜翎,夜昊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们觉得,如果朕这一辈子就守着皇后一个人,是否可行?”

就守着皇后一个人?

楚祁默默地转头看向夜翎,他只擅长练兵,并不适合掺和皇帝的感情之事。

夜翎也是有无语,默默地看了夜昊一眼。

自古以来,有几个皇帝可以只守着皇后一个人的?别说皇帝自己愿不愿意放弃三宫六院的美人,单只是皇室祖制和满朝文武的口水这一关,都一定过不了。

所以这个问题,他们不予置评。

夜昊看出了两人沉默之下的意思,背靠在龙椅上,也陷入了沉默。

真是个愁人的问题。

皇帝不是应该只负责处理好国家大事么?为什么连娶几个女人都要别人干涉?

选秀这一条,根本就是个陋习。

眉心微皱,沉思了许久,他开口道:“既然北夷使者来西陵的愿望没有达成,那么为了两国的同盟修好,朕可以把金银玉器都留下,那十个美人…索性让他再带回去?”

此言一出,楚祁和夜翎皆是一顿,沉默地看着他,半晌不语。

把人家的金银留下,美人送回?

他们怎么没听过还有这样的事情?

要是真这么办了,北夷使者回去之后,他们的皇帝只怕得气得生生吐血,把他鞭笞三百,活活打死只怕都不解恨。

第688章 财物是死的,人是活的

北夷的事情暂时搁置,在御书房里批阅了一些折子之后,回到皇后的宫殿里刚好是午时。

自从登基之后,朝局一天天稳定下来,夜昊适应了帝王的身份之后,只要不是忙到不可开交,几乎都会跟皇后一起用午膳。午膳之后在皇后宫里小憩一会儿,跟晏雪聊聊家常,享受一下寻常的夫妻感情。

这样的日子让他觉得安心,也觉得舒心。

“皇后,跟你商议一件事儿。”用完午膳,夜昊在榻上坐了下来,“北夷使者送来了十个美人,你觉得应该安置她们?”

北夷美人?

皇后宫里的贴身宫女们闻言,下意识朝晏雪看了一眼,随即低眉垂眼的不说话。

通常情况下,皇上问皇后这个问题时,其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询问皇后的意见也不过是表达一下自己的尊重。皇后如果识相,至少应该顺着台阶选几个好的给皇上留着,封个美人啊昭仪什么的,彰显自己的贤惠大度。

不过这段时间,她们也看出来了,这对帝后之间的感情的确是好得让人羡慕,皇后独宠后宫应该不大可能,但就算以后有再多的女子,皇后的地位应该也不至于被动摇——

只要皇上一直这么贤明,而皇后也一直这么宽容贤惠的话。

“皇上想怎么安置?”晏雪伸出纤手,坐在软榻一侧,力道适中地给他按摩着鬓角,“皇上如果不想要,又不好打北夷的脸,索性看看朝中年轻的大臣们还有多少未成家的,赐婚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

夜昊半闭着眼,被她伺候得很舒服,语气懒懒地道:“但是北夷使者此番前来的目的,我并没有答应他们,这样一来若是收下他们的美人,是不是不大好?”

晏雪闻言,抿唇轻笑:“陛下把人家的金银珠宝都留下了,怎么还嫌多了那几个美人?”

“财物是死的,成箱成箱的他们护送着也麻烦,费人费力,朕也是体恤他们太辛苦,所以才勉为其难地收入了国库。”夜昊淡淡一笑,语气听着格外有诚意,“但是美人是活的,她们可以自己坐车回去,免得留下来朕还要操心她们的去处。”

顿了一下,他幽幽加了一句,“朕总不能把她们也全部收进国库吧?”

话音落下,周遭的宫女们嘴角齐齐一抽,眼睛垂得更低了。

皇上以前还是睿王时,也没见他这么有幽默感,大多时候都是正经严肃稳重的,当然现在也还是正经稳重。只是在皇后面前,这份稳重却常常有稳不住的趋势。

晏雪也幽幽叹了口气:“那皇上打算怎么办?”

“退还给北夷皇帝吧?”夜昊这般决定,“至于其他的东西,就当是北夷此前屡次冒犯西陵所做的赔礼,以及战败之后的上贡了,没什么不妥的。”

晏雪笑道:“皇上既然已经有了决定,还多此一举地问臣妾做什么?”

夜昊道:“就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

第689章 脱胎换骨的夜瑾

晏雪微怔,眸心划过一道异样的色泽。

这样的日子,真心希望可以一直持续下去,那些秘密…那些她无从知道的秘密,最好能一直隐瞒下去,虽然她根本不知道那所谓的真相究竟是真是假,但是,不要再起什么波折了。

最好,别再起什么波折了…

炎热的夏季转眼过去,迎来了秋季的凉爽。

连续三个月水深火热般的训练,近百个日子地狱般的苦楚到底没有白受,一日一日打磨出来的利剑初见了几分锋芒。

三个月后的夜瑾,武功上虽然还不能跟宸王打成平手,但是与他过招时,百招之内已经不会落败。

浑厚的内力,是以音驭气的基础,对于乐器的掌控和运用也越来越收放自如,且不仅仅表现于琴音上,其他几种常见的乐器,都可以在他手里转化为杀人利器。

在他对音色的掌控达到了宸王的预期之后,夜瑾收到了一只通体雪白莹润的玉箫作为犒赏,并作为随身携带的武器悬挂在腰间。

对于这份出乎意料之外的礼物,夜瑾足足愣了一炷香时间才回过神来,原本想说些感谢的话,但是对上宸王仿佛几十年不变的冰山脸,他又默默地吞回了未出口的谢语。

对于他感谢与否,宸王大概压根就不在乎。

而对于南族皇室里的规矩,和南族的一些风土民情,夜瑾从书上了解得本就不少,文课上宸王又三五不时地考问,他就算想不知道都不行。

当然,这些日子修习的并不仅仅只是武功上的造诣,对于兵法谋略他亦精进了不少,虽然以后不一定用得着这些,但是技多不压身,对他以后立足于南族总是有好处的。

琴棋剑兵,其中三项已颇为出色,宸王显然也觉得孺子可教,近来手段宽容了不少,夜瑾身上每日新添的伤痕也越来越少,且时间上的安排也没了以前那般紧迫。

度过了最难捱的三个月,之后的日子对于夜瑾来说,简直就是从地狱进了人间。

现在除了每日与宸王固定的过招,以及早课和每日半个时辰抚琴之外,夜瑾下午的时间会和宸王一起研习棋艺阵法。

相较于武功和内力,阵法和棋艺更是一项需要耐心细磨的东西,每日下午两个时辰的对弈,既是为了打磨夜瑾的耐心,也是为了在棋盘上教授阵法。

宸王虽然看着严瑾稳重,但是他教授的方式却从来不会一成不变,或者可以说,他完全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闲来无事的时候,他可以和夜瑾耐心地对坐一个下午,但是有时遇上紫霄宫的属下来请示夜瑾一些紧急大事,他反而会把夜瑾困在深奥难测的阵法之中,让他自己寻找破阵之法。

而他自己,则会就此消失在夜瑾面前。

夜瑾若不能破阵,那么就必将耽误外面的事情,但是阵法一事他还没有钻研透彻,宸王设下的阵也绝非简单到可轻易破解,所以他往往心里着急,却不得不逼着自己静下心,苦思冥想,让自己的脑子处于放空状态,集中所有的心思去思考破阵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