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仁修是我黎族最早的君王之一,英武能战,貌美。有一回他遭刺客暗杀,他手刃三名刺客,只是脸上受创,坏了容貌。是时,医师为他治疗包扎,他不听医嘱,扯下面上伤布,流血不止而亡。

这是我黎族的秘闻,西日昌能随口道出,显见做足了调查考证的事儿。但这不是可笑,而是可悲。

“其实你的先祖黎仁修并非亡于面伤。黎安初为何而死,他就为何而亡。”

我一惊,停下脚步,问:“你说什么?可有凭证?”

西日昌道:“天一诀的秘密,我查了几年,才稍有眉目,却是如何都想不到,这真正的答案就在我们住的宫殿之下。”

他大步往前,我急忙跟上。眼前已到了一处阶梯,往下,深邃幽暗,灰光蒙蒙。

卷十七;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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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很危险,如果将地宫看作一个人,那这里就是他的腹地。”西日昌沉声道,“若非有花重,这腹地就是一座墓地。花菊子啊,正是这处墓地的钥匙。”

“怎么说?”我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阶梯过后,是一座诡异的石室。我们进入的是石室最大的石门,室中另有七门,七道石门上分别雕刻着与来时入口相近的鬼怪妖兽。

“八卦你我都知,但我没兴趣深研,你有兴趣吗?”

我摇头。“花先生就在演算那些?或许唐长老也有兴趣。”

西日昌笑了笑,忽然问道:“天一诀有多少外篇?”

我一怔后答:“七篇。难道这是…”

西日昌点头道:“建造地宫的这人与天一诀有关联。不过他应该不是位武者,而是位地地道道的老学究。”

“他把天一诀用于建筑地宫?”我觉得匪夷所思。

“若我没有料错,你最不喜欢修炼的就是外篇第一篇。”

他说中了。我立时了然我的武道。如果天一诀暗合的是八卦,那八卦第一卦乾卦即总纲。乾卦阳刚,刚健,自强不息。第一外篇即坤卦,坤卦明柔,地道贤生;厚载万物,运行不息而前进无疆。

因为第一外篇处处与总纲不合,一练就练岔,越练越抵消总纲的心法,我便放置一旁,转练别篇,这导致了我的过刚而不柔。

“好生生的天一诀,就被你糟蹋了。”西日昌笑道,“还是黎安初口传的时候误传了?”

他又说中了,黎安初误传,我就那么误练了。

接下来,我与西日昌仔细道了七个外篇。大半年前,我曾与他说过一回,当时他摆手道不急。现在想来估摸就是那时,他已经发现了地宫腹地的八门。这人也能忍,先摸排清楚了,再来找我核实。

西日昌思索片刻,忽然兴奋的道:“幸好你没有练全。你的天一诀是个阴谋,除了总纲和第一外篇顺序没错,后面都颠倒了。不,天一诀本身没阴谋。”

我盯着他道:“现在你倒有些颠三倒四。”

“跟我来。”他拉了我手,径自推开左首第一道门。那道门上雕刻的是七门中唯一的女魔。女魔顶生独角,嘴露獠牙也无法掩饰妩媚天生。

我心道,这是离卦,又名火卦。离明两重,光明绚丽,火性炎上。

“这是照旷。”门后一片夺目璀璨,石室纵深处堆满珠玉奢华之物。

西日昌拉我又开离卦对面的门。那道门上刻的鬼怪,七门中最鬼,难以用言辞形容是个什么玩样。

“无解?”我问。

他点头道:“坎卦。二坎相重,阳陷阴中,险陷之意,险上加险,重重险难,天险,地险。恩,又名水卦。”

门开后,却是一间光秃秃的石室,其间只有一枚夜明珠照明。他拉着我走入,我四处张望,皆是粗糙的石壁,与水卦不合,倒有分无解之意。最险之处,暗藏生机,滋生万物的水又为何而险,无解。

“花重依卦像开了七门无数次,才破除了门下机关…这间最为古怪。”他感慨着拉我走到最里面。

昏黄的光线下,我看到了几张书架,书架上只有零星的几本旧书。除了书架与书,这间石室再无旁物。

西日昌取下一本递我。我翻开一看,竟是一本笔记。粗扫几眼,应是建造地宫之人手笔,记载的都是他生平琐事。他名为解道子,乃燮王朝时期一名宫廷匠师,善画。

“这人名不见经传,但你看第三十三页。”

我依言翻到三十三页,一看顿时失色。

“今闻吾友英年早逝,锥心摧肝。秋风萧瑟,木落西黎。仁修面伤而亡,必有玄故。书祸奈何?人害罪书…”我急急阅完,笔记上所书,竟是黎仁修并非遇刺后不治身亡,而是牵涉到天一诀而死。

“黎仁修死于西秦内地。不久后,解道子死于燮都。这以后,四处流传得天一诀者,即能获取天下。年代久远,如今可考证的不多,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二人都接触过天一诀,你黎族很早以前就有人因此诀身死。可惜找不着当年黎族留下的书籍记载,不知黎安初如何找回的天一诀。”

我定下神,咬牙道:“我知道!黎安初肯定找到了解道子的后人。”

幼年我虽顽劣,但家藏的族谱,和有关家族的书籍都翻看过。我记得有本奇怪的书,书上内容忘了,但最后有页图却没忘。那标记不大,幼年我只当图画看了。所有书上,只有那一本那一页上有那么一小片图。

我指着笔记的封面,道:“就是这个!”

封面上是朵梅花,与寻常梅花不同,它是四瓣的,和那页图上一个样。这应该是解道子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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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日昌记下四瓣梅花道:“我会去查。”

我陷入了沉思,如果天一诀总纲是乾卦,为何叶少游那日吹响的无名笛曲至柔?同样衍生乾卦,如何出的一刚一柔?

“在想什么?”

我不敢在西日昌面前再提起叶少游,随手翻了下笔记道:“恐怕在解道子心底,天一诀是本魔书,有可取之处,更有可怕之处。如此他才建造了这么座地宫。”

西日昌凝视我道:“当日你与我道了照旷、无解二篇之后,我就一直心存疑惑。世间武学,哪有外篇同总纲一般深奥?你早年无师自修,如今想来,倒是幸事。你只学着能学的,跳过了难学难解的,若换个武者,必然是一篇篇学下来,这一篇篇学下来,一个不慎就走火入魔。我道天一诀是个阴谋,这就是。你的天一诀应该被篡改过,但篡改者并没有删增篇幅字句,而是颠倒打乱了顺序。他未必是武人,却必然精通玄学。”

我们同时看那四瓣梅花,最可能进行篡改的就是解道子了。

“说天一诀不是阴谋,因它本身确是世间最强绝学。”西日昌忽然笑道,“我讨厌古人,一句简单的话就让人想到无数种可能。”

我望着石室有感而发:“是啊,这里可能就是天一诀的建筑版本。”

西日昌沉静的道:“或许纥吕不知道这里还有天一诀,但他在拥有了强大的军备、秘藏武器后,依然战败。败就败在自负、强。”

我放回笔记,对他道:“不用我出面,那些黎族人都会听你的。”

西日昌低低道:“战争的本质是人,无论用任何方式,利益、情感总是最容易凝聚的。”

这是他对黎族人,西秦和南越人的方式。我觉着有些冷,大战的序幕将被他生生拉开。

我们回去的时候,花重不肯归。西日昌笑问了句,又找出些什么?埋头于案牍的花重道:“他人即地狱。”

西日昌微微变色,拉着我手走了。我没有听明白花重的话,以为他是对西日昌说,等知道他是对我道,已经太迟。

他人即地狱,来自帝王权术之书。西日昌平日的言行,也时常流露出此句的影响。

权术、阴谋,弥漫血腥恐怖之气,贯穿人性黑暗、朝廷险恶。父子相残、夫妻相噬、君臣斗法、以邻为壑等等丑陋与罪恶的发生,就是他人即地狱的注解。

帝王心术,与我何干?我自然抛诸一旁。

从地宫后出来,时光过的很快。一晃到了夏季。西日昌查到了四瓣梅花。在西秦的北方,有一家规模中等的老字号商铺,制作销售各类中低档家什。他们是解道子的后人,四瓣梅花的标识已被五瓣梅花取代。当年黎安初到访,以绘有四瓣梅花的旧书得到了老掌柜的亲自接待。黎安初走后,那位年迈的老掌柜就寿终正寝了。

此事由王伯谷亲自查访,以他的眼力和能力,也只能查到这里。解道子的后人全是不折不扣的木匠和商人,所以王伯谷最大的收获,是买了一批秦风家具,转送给了邱芬。

天一诀的追查暂且搁浅,我每日的行程依旧。上午前往月照宫,教三位皇子。下午一般空闲,走走演武场,或坐坐书院,或自修。对西日昌那些繁杂的政事,我没有兴趣,有胥红伺候他就够了。

平静的时日在秋季的一个午后打破。与三位皇子共同修行的我,突破了固气期,第二次达到了清元期。正如苏堂竹所言,重修武艺的我,每拾回一个台阶,即意味着真正的修为突破。

分明只是清元期的修为,我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穿梭在宫廷屋檐上,我能清晰的感知每一位隐匿在暗处的隐卫,跟随在我身后的慕西雁。秋风飒爽,吹起我三色衣裳,火红的飞鸟,皎白的飘云,比黑夜更自由的随心所欲。轻而易举的匿气,不着痕迹的身法,前一刻在殿宇上方,下一瞬就到了昌华宫偏殿旁。

偏殿里传来胥红银铃般的笑声,她的笑我听过多次,却从来没今日般那么悦耳。我在面纱后也浮起微笑,但这笑很快凝固。

“陛下…不要了…”

透过窗纱,我看见胥红的衣襟敞开,一只熟悉的手正在她胸前摸索。胥红的面色红润,欲拒还迎。

我闭上了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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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脑一片混乱,胸腔里翻江倒海不知什么滋味。那厢还在柔语:“红儿,这几年越发懂事了。”胥红呢声。

我猛然睁开眼。有什么不敢看的,他们既做了,我就看。睁大双眼,看清楚这一个每日陪伴我的女子,看清楚那一个夜夜睡我身旁的男人。

西日昌的手顺着胥红的胸脯摸上了头颈,摸上了脸蛋,轻轻捏了把道:“这几年也越发不象她了。”

我握紧双拳,这算什么?揉捏着别的女子,口中还道我?

西日昌忽然停下轻薄,低声道:“摸两把就得了,把衣裳穿好。”

胥红的笑也同我一般难看了,她呆了呆,很快整好衣裳。不仅胥红不明白,我也不明白西日昌在想什么。

西日昌以前经常对鸾凤宫的南越女动手动脚,我还能理解他是在色诱或带目的迷惑,但胥红是自个人,犯不上玩弄这套。我松了拳,冷眼瞧着。

西日昌问完胥红鸾凤宫众女情形,又问及了我。

“西门近日有没有碰过琴盒中的笛子?”

“大人从来不拿那把木笛。”

西日昌沉默片刻:“你恨她吗?”

胥红答:“不敢。”

西日昌淡淡的道:“这就好!你要记着,你只有跟着她才有前途,才能保着小命。”

胥红称是。我则更加不明白西日昌的用意。他若有心嘉奖胥红近年来的表现,可以封赏可以赞誉,胥红并没有多大的野心,只要他哄她几句,她就会死着心帮他做任何事。这摸来摸去的算什么?

西日昌低低言语,仿佛梦呓:“你那日见过她的面容,你该知道她是谁,你该清楚,就容色你也逊她几分,更不提气度。”

“是的。”胥红苦涩的道。

“你现在越来越不象她了,这样很不好。”西日昌的指头在一旁桌案上轻扣,“算了,你终究是你,世间哪里能有第二个西门呢?”

到这里,我不用再听再看下去了。我缓慢后退,而后飞奔离去。也幸亏我离得远,既没被西日昌发现,退出也方便。

但我跑到廊间,却撞见了慕西雁。他似在廊下等我。

“大人。”慕西雁隐身于树阴,喊住了我。

“你早预见了?”我定下神来,问他。慕西雁曾是西日昌最重要的隐卫,他所见的隐蔽必然远多于我。他见我跑去偏殿,没有追来而等候在此,本身也说明了问题。

没有等我问第二句,慕西雁一句话就震住了我。

“胥红是陛下为大人准备的替身。”

“你说什么?”

慕西雁没有再开口,黑影在树阴后倏忽而逝。他也无法再开口,作为隐卫,头一条规矩就是不得论禁中语。

我伫立在空空的回廊中,仔细琢磨之前的所见所闻。慕西雁的话能解释之后西日昌对胥红的言辞,但不能解释他的轻薄。隐卫能看见听见的,并非西日昌的全部。那个男人藏得太深,他老早就布好了局,胥红是他为我准备的一枚棋子,这枚棋子随时都等待着代替我一死,或者其它。

我能理解棋子的用意,但很难接受这样的事情。我已经把我能给予的能付出的,一切于他,为何他还不叫我看清他的真面目。

我仰头望天,宫殿的琉璃瓦半拢一片天空,漂浮的朵朵白云被不停切割,送出视野,又入新云。

非我能掌控,非我能希冀,除了信仰。而我的信仰就是这片天空下的主宰,他是公平的。

在意,所以难受,无谓,则无爱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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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昌华宫偏殿,胥红已经离去。西日昌含笑注视着我向他走去。

现在我发现我其实看不懂他的笑容,我低了目光,看他随意搁在桌案上的手。修长的手一道折也没有,白皙而优美的手指令我想到,经过长期训练没有一日离开过优雅和力量熏陶的乐师。指甲被精心修剪打磨的完美无缺,指尖勾画出圆润的椭圆形。

他的手我看过无数次,他的手也无数次在我身上淋漓尽致的变化、动作。干净利落的,暧昧不清的,灵活鬼魅的,拖泥带水的。我的手速也是他手把手教会的。武者的手,帝皇的手,情人的手,重叠于一体,而在我记忆的柔弱处,还有他带血的手。那二把琵琶是他亲手为我而造,染血而就。

我走到他身旁,抬眼道:“我回来了。”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腕,眸光流彩,薄薄的唇齿轻启:“今日的你似乎有些不同。”

“哪里不同呢?”

“让我闻闻就知道了。”他露齿一笑,拉我入怀。他双手贴在我后背上,将头埋入我怀中。我的胸膛能感到他的气息,好象要将我整个吸入他身体里,仿佛我的归宿就是他的身体。这应该是他的表达,我只属于他,永远属于他一人。

我的双手轻轻抚摩他的肩背,正如他的对我的不厌倦,我也不厌倦他的怀抱。苑边花丛同朝退,楼前宫畔春风醉,多少回相偎相依,多少次幽欢销魂。如梦似幻。除了强横好胜,风流多情也是男人的诠释。世间有权有势的男人哪个不三妻四妾,而帝皇更是坐拥天下美人,要这样的一个男人专一专情,是强求,也是奢望。不可能实现的现实,乃传奇。董康使尽千种手段,万般风情,以一死换了炎帝一哭,却阻隔不了炎帝宠幸别的女子。西日昌能待我如此,我应该知足。

当他横抱我入寝室,少有的白日行欢,我的心隐生不安。那双抚摩过别的女子的手,穿插我的发间,能抚我到白头吗?他的昨日不属于我,他的明日我无法判定,只有此刻情欲绵长。

我很快陷入他的双手,堕入他的怀抱,我也第一次感受到钱蕙兮或者胥红或者别的被他宠幸过的女子的感受。嫉妒、怨恨他不是我一个人的,忍受、接受他不是我一个人的。只要他还在我怀中、身旁,让他一直、长久的在我怀中、身旁,就为他敞开自个的一切。

无数个滚烫的吻顺着血脉流淌、奔放。我的四肢在他的爱抚下不住轻颤,春情难遏的阵阵细吟在午后的窗帘背光下,最终化为满足的无声叹息。他的气息他的味道,毒杀了我。

当我张开双目,发现他正眯眼看我。我伸展了下躯体,挺直了腰,尽可能的使自个的身子更舒服些。

“我知道哪里不同了。”他忽然微笑。

我懒洋洋的听他继续说,“你的修为恢复了一些。这让我想到从前,清元期的你赌着气,在未央阁上瞪着我,乱弹琵琶…”

“那时你还是个少女,转眼我已经把你睡成了少妇…”他的手又不安分起来,在我身上摸着、爬着,而我皱起眉头,无法动作,只能听他说着炽热、情色的言语。充满甜蜜和欲爱的言辞,就如同当年的落霞丹一样,尝起来很甜,一旦毒发就要命。只是,这一次我心甘情愿吃这样的毒,它注解了男人享受的情欲,也陪衬了女人对情感的误解。

我深吸一口气,放轻松身体。其实就如此简单,接受或不。要抓紧,首先就得放开。柔弱的是女人,而我还是位武者。

我用唇封堵了他色彩艳丽情调庸俗又真实的甜言蜜语。听过好几次了,虽说每次都不同,但今时才觉得,还是不听少听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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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与宫殿之间,铺着玉石的间道,回廊与回廊之间,清一色雕栏玉砌。深秋的景致,落叶枯黄,经风卷舞。

我远远望着西日昌一色墨绿衣袍,明亮了宫廷的秋景,爽快的笑容仿佛永不凋落的春花。左拥右抱,倚玉偎香,好生快活。他的眼波温暖、柔和、脉脉含情。他天生的诱惑,让和他说话的花骨朵们粉面含羞,又情不自禁的向他贴近,依偎仰慕。宫廷的秋景明亮到刺目,有他的地方总是那么光彩照人。一片秋叶飘过,遮了片刻视野,然后视线模糊了。

他就像只蝴蝶,在我不经意的时候,东扑扑西扇扇,这边停留那边徘徊。只要有大片的空闲,只要我不在他身旁,他风流的天性就自然流露。但是不久后一件事浮出水面,让我更深的了解了他的“风流”。冬季他处死了二位侍女,一个才人,一个宝林。二女死在清华池,我去问了婉娘,她斟言道:“或许是服侍的不得体。”

“什么叫不得体?”

婉娘畏惧的道:“大人就不要再问了。”

我更觉有问题。“宫女的性命就如此卑贱?”

婉娘在我的再三逼问下,也不肯多言。她不说不代表我查不到,我从几位清华池附近守卫的侍卫那一番旁敲侧击,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清华池是昌帝朝后宫死人最多的地儿。

虽然我已升任侍中,专职三位皇子武学,但我卫尉的影响还在,并且作为后宫的红人,我在内务府轻易查看到了我想看的文书记载。从西日昌即位始,每年冬季都有侍女被他赐死。我不在盛京的二年多还好,从我回到西日昌身旁,被赐死的侍女明显增多。只有徐端己嫁入大杲,我暂住清华池的那一年没有死人。而去年冬,被赐死侍女的数量竟然达到了九人之多。这次若非死者中有位才人,恐怕我永远都不知道清华池是大杲皇宫最恐怖的所在。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服侍不得体,这是婉娘能说的真话。她不能说的是,这些女子的死与服侍得体不得体无关。真相往往是残忍的,可惜我不能藏身于清华池看个分明,以西日昌的修为,只要靠近就会被他察觉。我判他已达到武圣的修为,而清华池就那么大地方。

视人命如草荐,这是暴君。可是在朝堂上,却不见他滥用杀伐,甚至前二年他还下达过死刑的复核令。即一个死刑犯,报上刑部后还要通过三审,最终得他批准才能执行死刑。这是诊视人命,显然与滥杀宫女不合。

他能隐藏的地方远比我多,比任何人都多。朝臣们无论言不由衷还是心领神会,都一致赞誉着昌帝的仁慈,后宫死几个侍女这样的小事不仅上不了台面,也被里里外外的赞誉所掩盖。现在的西日昌和大杲,只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公然发兵攻打西秦的机会。除此之外,旁的事还真的不足道。

西秦的民怨正在积攒,少数乱民起事不是他们所要,他们在期待西秦内乱。

也许我时不时的消失引起了西日昌的注意,清华池死人后,他开始不时宣我觐见。当发现我经常在未央阁发呆后,大冷的天,他在高阁上热了我一把。

他用眼神,用双手,用他的身体来触摸来感受我的一切,像是把内心的封闭和冷漠融化于我体内,像是以给予我的激情来诱发他自个的激情。冬天真的很冷,温暖是彼此给予彼此撷取。我仿佛明了,那只四季穿梭的蝴蝶,它穿场过地,吸入花骨朵们鲜活的生命,沾染它们缤纷的色彩。只欣赏不攫取,只触摸不动情,用不冷不热的淫逸游戏来稍微增加点热气,一旦花骨朵要粘上它的翅膀,蝴蝶会毫不留情的践踏它们的芬芳,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地残碎。而我就绽放在那一地残碎之上,被视作可以温存的同类。

激流汹涌覆盖过身躯,流淌四肢百脉化为潜流,然后蛰伏于身体深处,我感到了生命的残缺,用什么都无法弥补。

“你哭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