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给晋王做侧妃,那也不是随便能给的。不然,恐引起晋王的怀疑。
所以,我只能选择晚凉,只因晚凉今日在后宫与晋王有过一面之缘。我是不曾想过,那一次无意的相撞,也能让我作出文章来。
“娘娘,您有何事要吩咐奴婢?”听我长久不说话,晚凉终是忍不住开口问我。
闻言,我才猛地回神,面前的人担忧地看着我,又问:“娘娘是累了么?还是早些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语毕,便上前来扶我。
我顺势拉住她的手,她明显吃了一惊。
吸了口气,说道:“晚凉,可还记得那次,本宫说日后定找了时机,给你和朝晨择了好的姻缘嫁出宫去?”
她的眼睛微微撑大,继而点了点头。
松开她的手,转过身去,我浅笑一声:“本宫怕是,要食言了。”
“娘娘…”她顿了下,低声说道,“奴婢不曾将那事放在心上。”
不曾放在心上,说得很好。她到现在,还在安慰我。
回身,看着面前之人,咬着牙道:“北齐郡主来我朝和亲,太后将她赐婚给了晋王。可太后不信任他们,要本宫让出一个信任之人,做晋王的侧妃,跟随他们回封地去。如此,你该明白本宫的意思了吧?”
晚凉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我不忍再去看她的眼睛,只微微别过脸。这辈子除了顾卿恒,再没有人能如身边的三个宫婢那样能对我尽心尽力了。可我却要亲手,将她从深宫推进另一个形似深宫的地方去。
还是,要她独自一人…
半晌,见她跪下,朝我磕头道:“奴婢愿意。”
“晚凉。”我哽咽看看她。
她又道:“奴婢愿意去做娘娘的眼睛,如果娘娘记得那时对奴婢说的话,那奴婢也告诉娘娘,奴婢也一直记得。奴婢说,等有一日娘娘真的过的好了,奴婢再听从娘娘的安排。如今,正是奴婢为娘娘效力的时候。何况,做晋王的侧妃,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奴婢过去,必也不会太委屈。”她一字一句说得淡然,丝毫听不出不悦与踌躇。
我忽然间,说不出话来。如果她求我让她留下,也许我心里还能好受一点。可偏偏,她是如此懂我…
从芳涵要她过景泰宫来伺候我开始,我与她,不知不觉已经彼此深深地了解。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便能知悉的心中所想,无需我言明。
二人静静地待在房中,好久好久,我才俯身去扶她起来。
其他的话,她也不说,只问:“娘娘要奴婢如何做?”
这次晋王来皇都,皇上已经赐婚北齐郡主给他,所以,不管是我,还是太后,再说要送个宫婢给他做侧妃,那于情于理,都是不合的。
所以,此事最好,是晋王自己开口。
如何让他自己开口,才是现下最大的难题。
思忖了片刻,我开口道:“明日本宫过熙宁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会寻了理由让你出宫去办事。明日无事,晋王应该会在驿馆,你今日冲撞了他,就说本宫命你去给他请罪。剩下的事情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晚凉迟疑了下,终是点了头:“是,奴婢明白。”
又看了她一眼,我转了身道:“如此,你便早些回去歇着吧。”
她却并没有马上下去,隔了会儿,才又道:“娘娘,奴婢斗胆,想问太后要奴婢看什么?”
是了,我真糊涂了,太后交待的事情,还未曾说完啊。却也不回身,只道:“监视晋王是否忠心,另,不得让北齐的郡主涎下晋王的子嗣。”
身后之人应了声,终是道:“奴婢明白,奴婢先行告退。”
听着晚凉退了下去,我才缓缓回身,真要她去那么远的地方,日后怕是再难见着面了。想着,心里万分舍不得。心里难过着,又缓缓地收回了目光。
翌日,去熙宁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指了晚凉给她看,太后只需我一个动作.便已经了然于心。
说了会儿话,她当着众人的面,突然说要带了宫中的点心去给两位王爷尝尝,因着点心多。她在唤了浅儿的同时,又随便指了我身边的一个宫婢,自然,是晚凉。
朝晨有些诧异,此事我还未曾告诉他人。
从熙宁宫出来,瞧见千绿扶着千绯在前面走着。千绯已经有了近五个月的身孕了,她的小腹已经明显隆起。我才又想起舒贵嫔的话来,不免笑一声,她的肚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假的。
“怎么,你也是想着她腹中的帝裔究竟能不能生下来么?”
我吃了一惊,回头,见姚淑妃赫然站在我的身后。而她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前面的两个人,眸中闪过一丝怒意。
缓缓地,琢磨着她方才的话,她果然是怀疑的。只是我愈发地佩服她了,这么久了,都能按捺得住。
从容笑道:“淑妃娘娘说的什么话,荣妃的孩子,自然是生的下来的。难道娘娘您不这么认为么?”
她嗤笑一声道:“本宫自然也想看看,她究竟能生下什么来!”语毕,她大步朝前走去。
我吃了一惊,身边的朝晨小声道:“娘娘,我们…”
怕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我不如,也上前看看。语毕,便扶了朝晨的手跟着姚淑妃而去。
只听姚淑妃高声道:“荣妃留步。”
千绯本能地回头,千绿也转过身来,见是姚淑妃,忙行礼道:“嫔妾给淑妃娘娘请安。”
千绯的脸上似乎露出不悦的神色,却也只好行礼。姚淑妃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道:“哟,荣妃可别行大礼了,你的身子如今可金贵着,若是有个好歹,本宫担不起这个责任。”
闻言,千绯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嘴上却说:“娘娘如此说,不是折杀嫔妾了么?如今这后宫之中,还有谁能与娘娘相提并论啊?”
她的话,说得姚淑妃的脸色一变,她却是没有动怒,勉强笑道:“荣妃说笑了,等你腹中的帝裔出世,你可是会母凭子贵了。”她说看,伸手上去欲抚上她的肚子。
一旁的千绿脸色一变,伸手挡住她的手道:“娘娘…”
姚淑妃横她一眼,微怒道:“怎么,你以为本宫会对荣妃不利么?”
“嫔妾不敢。”千绿忙低了头。
却听千绯道:“嫔妾可比娘娘好命的多了,至少,嫔妾这腹中,还能留得住这个孩子。呵,出来的累了,嫔妾先回宫休息了,”她朝千绿看一眼,道,“我们走。”
语毕,再不看姚淑妃一眼,只抬步上前。
我心下暗笑,千绯还真是好笑,以为有了帝裔就真的那般了不起么?敢这么和姚淑妃说话?还拿孩子说事,她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姚淑妃气得脸色都青了,重重地哼了声,大步向前走去。眷儿忙跟着她上前看来,她就快忍不住了。方才千绿的动作,又给了姚淑妃一个怀疑的理由了。她和千绯这次的冲突,眷儿可是看在眼里了,曰后若是千绯的孩子真的有个意外,正如舒贵嫔说的,太后难免会要怀疑到姚淑妃的头上去。
那么我,端看着这场好戏怎么上演吧。
朝朝晨道:“我们也回去。”
回了景泰宫,芳涵见只我与朝晨二人回去,有些疑惑地问:“娘娘,晚凉呢?”
“哦,太后遣了人去驿馆,随口指了晚凉去。”我淡淡地开口。
闻言,芳涵倒是也没再说什么,只道:“娘娘,今日三月初四了,据说明日大宣和南诏的国君都该到了。届时皇上会亲迎,宫里怕是要冷情几日了。”
我点头,这是自然的,夏侯子衿既然说直接安排去上林苑的,那么明日迎接了之后,他会一同前往的。若是晚.便会在上林苑歇一晚再回。
大宣和南诏的人倒是一起到了.那么北齐呢?
那北齐皇帝还心心念念着封了郡主来和亲呢,他们倒是耐得住性子啊。
轻笑一声,若是他知道夏侯子衿已经打算将郡主赐给晋王了,他定会气得不轻吧?
还有那个传说中十三岁便战功显赫的韩王,我倒是真的想见识见识,那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
三月初九啊,我愈发地期待了。
这一日,夏侯子衿没有过景泰宫来,想来是为了明日之事在做准备吧。
到了晚上,才听闻晚凉回来。
将她叫进了房内,问她:“如何?”
晚凉低声道:“奴婢与浅儿去的时候,晋王正与显王在院中切磋武艺,奴婢当时心里一咬牙,假装滑倒,撞了上去,”
我吃了一惊,听她又道:“可巧了,晋王的剑尖划破了奴婢肩胛的衣衫。”
猛地站起身,才瞧清楚她的右肩胛处的衣服被剑划破。忙上前查看:“伤得如何?”
她却是退了一步,摇头道:“轻伤,娘娘不必担心,奴婢有分寸的,奴婢的命,还要留着去晋王府的。”
我怔住了,晚凉继续道:“晋王叫了大夫来,浅儿便顺势请开了显王。晋王过来查探奴婢的伤势的时候,奴婢顺口便说,奴婢就是昨日冲撞了他的宫婢,没想到今日,王爷就还奴婢颜色了。”
瞧着面前的宫婢,晚凉她,果然会说话。
“晋王不免笑起来,说既是如此,看来奴婢的伤也不重。”
我脱口道:“然后呢?”
晚凉看着我,开口道:“出门的时候,晋王,问了奴婢的名字。”
悬起的心缓缓放下,吸了口气道:“很好,晚凉,你做的很好。”
晋王既肯问她的名字,那说明还是希望能记住她的。那么,就看接下来的日子了。
朝她道:“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是。”她应了声,转身出去的时候,忽然又回身道,“娘娘,景王还说,说奴婢不愧是你的宫婢。”
一时间怔住,却见晚凉早已经推开门出去。
站了会儿,才不免颓然笑一声,转身上床去睡了。
终于到了三月初五的早上,起了身,才听朝晨说,今日太后说不必过去请安用了早膳,又听闻夏侯子衿带了姚淑妃出宫去了。后宫多少女子羡慕着姚淑妃,我倒是也没什么失落。在院中饮茶,顺口问着晚凉:“身上的伤还疼么?”
她摇头笑道:“奴婢都说了是轻伤.娘娘您怎么还记挂着?”
我浅笑,怎么能不记挂啊,她这是以身犯险。
我只希望,晋王他,真的可以记住她。
如果晚凉要随他回封地的事实不能改变,那么我更希望,晋王能够真的喜欢上这个聪明可人的丫头。我希望,晚凉可以幸福,那么至少,可以弥补我心里对她的愧疚。
这日,夏侯子衿果然是没有回宫的。随他一道留在上林苑的,自然还有姚淑妃。我忽然想起在上林苑的舒景程,不免心里捏了把汗,希望他不要轻举妄动好。这一次,倒是我多虑了。在上林苑的那一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第二日回宫的时候,我听闻姚淑妃前晚在上林苑染了风寒,回宫后,便回储良宫休息了。
我着实有些吃惊,好端端的,如何会染了风寒?
下午的时候,便听外头祥瑞说,太后派人来叫我过去。
忙起身过熙宁宫去。
浅儿依旧引我至太后寝宫门口,便不再往前。
我进去,太后只坐在桌边等我,我忙行了礼,便听她道:“淑妃病了,明日你陪皇上去迎接韩王和郡主。”
我大吃一惊,望着太后从容的神色,此刻才知,原来姚淑妃的病,是太后动的手脚。
见我的样子,太后轻笑一声道:“如此看着哀家作甚?你记得了,明日,不得让皇上与那郡主独处!”太后的话,隐隐地加强了语气。原来,太后担忧的,是这个。
上前,低声道:“太后,既然皇上已经答应将北齐郡主赐婚给晋王,您还不放心么?”
她的嘴角微动,开口道:“只要他们一日不回封地,哀家便不能掉以轻心。檀妃,你该知道哀家的心思。”
“是,臣妾明白。”我低头应声。我自然是知道的,太后是万分谨慎的,她做事,一步都不得出错。
二人正说着,便听外头有人道:“皇上驾到——”
我吃了一惊,太后也是抬眸朝门口瞧去。不一会儿,便见夏侯子衿进门,瞧见我也在,明显微微一震,却是转向太后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臣妾参见皇上。”我朝他福身。
太后笑道:“近日事情繁忙,皇上怎么还有空上哀家这边来?”
他上前坐了,却是看着我道:“怎么檀妃也在这里?”他的眉心微蹙,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看我。
我想起那时候他便说,他知道,太后不喜欢我。如今瞧见我突然在熙宁宫,自然是觉得奇怪的。
我才要开口说话,便听太后道:“哦,是这样的,哀家不是听闻淑妃病了么?荣妃身子不便,眼下也只檀妃合适与皇上明日一道去迎接韩王和郡主,哀家便让人找她来,跟她说说该注意的事项,免得,到时候闹出了笑话。”
他怔了下,才回头:“朕也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没想到,还是母后想得周到。”他这才朝我淡淡一笑。
太后点了头道:“皇上这几日也累了,哀家自然要帮皇上多分担一些。待日后你册封了皇后,这些事啊,哀家也不必再管了。”
我不免朝他看去,只见他的神色依旧淡淡的,瞧不出起伏。
太后又道:“无事的话,你们都回去吧,哀家去探探淑妃去。”
夏侯子衿起了身道:“是,儿臣先回去了。”他又看我一眼,开口道,“你随朕一道走吧。”
我忙道:“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语毕,便瞧见他已经转身出去,太后使了一个眼色给我,我忙追出去。
他走得真快,说是要我和他一道走,却丝毫都不等我。我叹了口气,提着裙摆追上去。
他却冷不丁地站住了身子,我收势不住直直地撞了上去。讶然抬眸:“皇上…”
他转了身,却是轻笑起来,拉住我的手道:“今晚早点休息,明日要早起。”他边说着,边拉着我朝前走去。
走了几步,我忍不住道:“皇上,北齐既然不是皇帝亲来,您也可以不去亲迎啊。”
他却不看我,只道:“他们既然是送郡主来和亲,朕只是想让他们看到,朕会以礼相待。如此,朕再赐婚给晋王,北齐之人愈发地不好再说什么了。”
心微微放下,我真怕他是因为拂希的妹妹要来,才要亲迎的。呵,嘴角牵笑,我早就和太后说过的,他是睿智且理智的人。所以,他永远想的那般周到。
“你觉得朕的决定如何?”他得意地问着我。
我笑言:“皇上圣明!”
却不想,他的脸色微沉,斥道:“朕讨厌你学他说话!”
我才是怔住了,半晌,才想起他口中的“他”是谁来。不免又觉得好笑,贴近他小声问:“皇上吃醋了?”
他重重哼一声,开口道:“朕犯不着!”
我笑着,却不再说话。我发现,他比谁的醋意都大。
当初是对着我的先生,如今,又是对着晋王。心下暗暗庆幸着,若是被他知道我叫了宫婢蓄意去接近晋王,那我可又有的苦头吃了。
吐吐舌头,悄然看他一眼,见他只目视着前方,脸上的怒意也缓缓散去了。便微微吸了口气问:“皇上,您让大宣和南诏的皇帝同在上林苑,妥当么?”
他斜睨着我,启唇道:“你又想说什么?”
我轻笑着:“臣妾只是听闻之前大宣内乱的时候,南诏皇帝可也虎视眈眈地勾结了叛党妄想侵占大宣的国土呢。您说,这回他们两个见面,是不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
他低哼一声道:“政场上哪有绝对的敌人?那你可知,后来大宣还是和南诏联手了?”
我点头,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似乎后来大宣还用南邬的一半国土和南诏换取了什么东西。不过这些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好奇,那大宣皇帝真的会不记恨么?
他倒是不再和我谈论此事,我也转口道:“记得皇上跟臣妾说过,要臣妾在上林苑的狩猎会上的猎物作为您生辰的礼物。只是臣妾怕是功力太浅了,到时候什么都射不中,让您失望了。”我就练了一早上的射箭啊,叫我去射会跑的兔子.那可真是一件难事。
他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说起这个。半晌,才笑道:“射不准…也好呢。”
我讶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他却道:“明日或许还去上林苑住一晚,不如,朕再教你一回?”
我怔了下,只好点头。他说教我,那自然是好的。
不过,我倒是还真的想能射得准一些,只因,关于舒景程的事情,我心里已经有了对策了。让他不死,却又能不拂夏侯子衿和太后的心思。丢了舒贵嫔的锦囊的至今不悔,可,舒景程终是一条命,我既然应了舒贵嫔,便也是想遵守承诺的。
“想什么?”他忽然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