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鱼贯而出,捧着赏给新婚夫妇的东西。

弘旦笑着起身谢恩,赫舍里氏有样学样。

弘旦婚前被母亲言语敲打,原本是觉得母亲对媳妇太好,有点儿小醋。现在见母亲当面也敲打老婆了,心意渐平,越发看老婆顺眼了。

吃饭的时候,赫舍里氏是陪着小心的,她婆婆说得很对,头天晚上做了体力劳动,还不是熟练工,今天早上跑这一大圈儿,还磕头行礼的,真是饿得头晕眼花。即使这样,她还是克制着自己,每样只用几口,垫一垫肚子,琢磨着回去再吃点心,万不可在坤宁宫吃相不雅。

入宫学的第一课:克制。

吃过饭,淑嘉道:“你们该回去的,剩下的,都是该去见你们的。太妃们那里,过两天太子妃去看一看她们就好。”

弘旦夫妇起身领训,方告辞出去。

太子夫妇前脚刚走,红袖就从旁闪了出来:“主子,奴才方才去东宫问过了,太子和太子妃昨儿歇得不错。太子妃带来四个丫头,奴才看,赫奕家里怕是打听过了您当年的做法…”她曾被淑嘉弄到东宫去帮过一阵子忙,当然不会闲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红袖的工作重心就是这一项了。直到新年之后,对于东宫的关注频率,才由事事汇报,降到了有大事才报。

在这两个月里,大公主夫妇喝完妹妹的喜酒,又快要过年了。一对姐妹一齐上表,请求在京里过完年再走。胤礽也爽快地答应了,他这答应也是有缘故的。按规定,公主每年只有六十天的在京配额,其他时间是要随丈夫回旗地的,当然丈夫在京任职的除外。

两位公主的丈夫在京无职,但是,朝廷和准噶尔就差宣战了,为了笼络人心,胤礽不得不对他们格外优容。直到次年正月过半,两位公主才随夫返回旗地。

随着公主回旗地,京中也少了几位王爷他们是送嫁的热闹过了的京城也显得有些冷清了。与之相反的是,宫中又添了好消息:弘晰之妻格根塔娜再次有孕。

赫舍里氏淡淡地道:“就这些吧,如今嫂子只是有了身子,不宜送得太多,等添了侄儿咱们再加礼。”

弘旦点点头:“是这个理儿。唔,还是添一点子罢,二哥送公主回旗地,我们对他那里该多关照些的。”

赫舍里氏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新媳妇要是一年没怀孕,都该着急了,太子妃呢?不用半年就该急了!尤其是听到别人怀孕的消息的时候,这种纠结不快,更是挠人心肝。

第268章 意想不到的结果

“主子娘娘,头先儿画画儿的那个西洋人托人来禀,道是画儿已经得了一幅,您要不要传进来看一看?”

赫舍里氏坐在下手,听着红袖向皇后汇报。她认得红袖,这是她婆婆身边颇为得用的心腹宫女,常被差到东宫去或传话或赏东西。赫舍里氏牢记一条宗旨:奉承好婆婆,天天跑坤宁宫。

淑嘉眼风一扫,就看见她那新上任的儿媳妇面带微笑端坐如仪。心下一叹,当年她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是这赫舍里氏比她当年可要困难多了。同是太子妃,淑嘉是没有婆婆管的,一个太婆婆也是个老小孩儿。赫舍里氏就没这么好命了,尤其是婆婆还掌管着选秀大事。

更惨的是,淑嘉可以说是与胤礽共患难的,她刚嫁过来那一会儿,胤礽可是有个爱生事的大哥在唱对台戏。淑嘉当时只要表现得正常一点,那就是一个响当当的革命友谊。弘旦的位置却是稳得很,赫舍里氏就没遇到好机会可以展现自己,只能走着平常路子,慢慢地感动丈夫。

打一比方,淑嘉这好比是在有战事的时候筹划得当,平定四夷。赫舍里氏就是太平年景,只能在官场熬资历。亏得眼下东宫里没有污七八糟的事情让人烦心,饶是如此,赫舍里氏也是心中惴惴。到了坤宁宫,除了请安,闲话是不敢乱说的,只敢顺着婆婆的口气往下发挥。幸而她家教不坏,应对得体,倒也在坤宁宫里混了个眼熟。

唯一不太如意的就是赫舍里氏又抬眼看了一下对面坐着的嫂子,人家都怀了第二胎了,真是刺激人啊。

淑嘉也注意到了赫舍里氏的小动作,微微一笑:“叫他带画儿进来罢,”红袖应声下去,淑嘉就对两个儿媳妇儿道,“这洋和尚也会弄鬼,画个画儿,还要讲半天故事,话里话说,也是要讨点子香油钱。”

赫舍里氏欠身道:“他们能走路子到额娘面前,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呢,自然是要…”说着掩口一笑。

格根塔娜这才道:“人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这个洋和尚会不会念经媳妇儿是不在意的,只是不知道他们画儿画得如何?”

“他们来了你不就知道了?”

传教士是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只等里头一声儿的。他们开会讨论了半天,认为之前确实有一些急躁了,即使心里急,面儿上也不能带出来啊,装棍就是要气度够从容才能唬得住人不是?认真检讨过了自己的行为,今天纵是巴不得肋生双翅,抱着画框就跑进宫里,还是一脸严肃,步履舒缓地跟着小太监到了坤宁宫。

一路上,再三把开会时想出来的强化方案又温习了一遍,如果皇后问这个问题该怎么答,如果皇后说了画的事儿,又该如何借机往信教上面引。不意进了坤宁宫,却发现里面不止有皇后。

传教士胆子自然是大的,把画儿架起来,却见扶着皇后上前来看的并不是以前常见的宫女,不由猜疑了起来。皇后其实还年轻,看起来身体也很健康,平常有所举动,只是虚搭着宫女、太监的手而已。

据若望亲王所说,也只有在皇后穿着厚重的大礼服,行动着实不便的时候,才会用两个人左右相护。今天皇后穿的虽然是会客的衣服,却没有那么厚重,依然是两个青年女子扶着。传教士来华日久,已分得出少女与妇人装束的不同,更是暗生警惕这位夫人是什么人?

要知道,举凡传教、传销、推销,最忌讳的就是目标周围有持不同意见者。本来只有一个人,忽悠忽悠也许就能成了,如果再添了一个有敌意的人来唱反调,事情往往就没有一个好结尾。

又把知道的情报想了一想,再悄悄估计了一个两个青年女子的年龄。正犹豫不决间,听到皇后问:“你们看怎么样?”

穿大红衣服的那一个更年轻一点的女子道:“媳妇儿在宫外也常听说西洋人画技写真,只是不太懂这西洋画,倒不好妄下评断了。却有一样儿,画得倒是很像。”

媳妇儿?传教士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你既喜欢,叫他们闲下来也给你画一幅如何?”

“媳妇儿谢过额娘啦。”

靠!额娘这个词传教士还是听得懂的,综合两位结婚的公主已经离开京城,再看年龄,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女人竟然是太子妃?传教士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如果这两个女人都信了教…

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传教士告诉自己,要从容从容,不能太着急了。鞑靼人的皇宫,崇尚从容舒缓。竟是生生忍下了传教的话头,转而说起画像来:“皇后陛下对这两幅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么?请您提出来,我们一定尽力修改。”

最大的不满意就是背景单调呆板,淑嘉沉吟道:“我已经与皇上说了,再画几幅行乐图,要把公主们也画上,你们准备一下。但是,要保密,画稿不可流传出去。今天先把话留下,得了闲,我自打发人去叫你们。”

确认了以后还有接触的机会,传教士连忙答应了,不要急在一时。

小心地退出了坤宁宫,听到刚才那个年轻女子说:“大嫂…”

传教士掏出块洁白的手绢擦了擦额头,刚才幸亏忍住了!另一位年轻女子居然也是皇帝的儿媳妇。

传教士们会议讨论,一夫一妻不足以彻底打动皇后,那么,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如果她做了母亲,当然是子女!

杀手锏来了:“只有婚生子女才有继承权。”

然而,按照他们的理论,只有妻子才是合法的,只有妻子生的孩子才是婚生子女。弘晰的身份就尴尬了,传教士们也是变通,熟知此地风俗如此,暂且不欲溯及既往,把“庶子”这种身份先默认含糊了。等到尊贵如皇帝信了教,假以时日,风气自然大变。只是眼下却不宜露出这一条来。

见传教士被冷了一阵儿老实多了,淑嘉也就继续让他们来画画。

乌云珠正在活泼的年纪,虽有那位与她同名的才女教着,也没学成呆子。听说要给她画画像,却是高兴得不得了:“额娘真好~我能穿那件儿夹袄画一张么?就是前儿新做得的那件。”

淑嘉把她抱到腿上,点着她的鼻子:“都依你。”

乌云珠每日得了半个时辰的假,过来坤宁宫里应卯。画像对她来说是新奇的,端端正正坐在了坐位上,拿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传教士:“我看过画儿,总不信有人眼珠子不是黑色的,没想到真见到绿眼睛的人。你的头发为什么是卷的?你怎么没辫子?”

传教士哭笑不得:“殿下,我生来就是这个样子,这是上帝的安排。”

“上帝?”乌云珠脸色古怪,上帝这个词原是本土词汇,历代帝王吃饱了撑着的时候不但给自己、给祖宗加尊号,连神仙都要管上一管,其中就有一位神仙,一长串的名号里面赫然有上帝二字。

难怪乌云珠神色诡异了,她实在想不通自家上帝怎么有这样古怪的主意,弄出个长得奇形怪状的人来。

淑嘉却说:“他是来画像的,可不是来当你师傅的,耽误了事儿,画儿画不成,你可别埋怨别人。”

乌云珠这才不说话了。

传教士小心地询问淑嘉要摆什么POSE,淑嘉一愣,当然不能有太不合规矩的动作,也就是把女儿抱到怀里而已。乌云珠顺手就抓着淑嘉的袖子,头一歪,靠到母亲的怀里。

传教士连忙摆开了架式。

他是真的很认真在画,打好了稿子,再就是画细节了。画画的时候他也不再直入主题,而是绕着圈子讲故事,又讲从欧洲到中国一路的见闻,把乌云珠也给听住了。等把这张母女合照画完,小公主也离开了,传教士也与皇后混得很熟了,这才又说到了正题。

这回说的,当然就是那个继承权问题。

淑嘉怒极反笑:“你们有心了。”

传教士直觉得不好,又想不出哪里不好来,不敢妄动,只得讪讪而退。

他前脚走,淑嘉后面就捶起了桌子:“蹬鼻子上脸了他们!”

按照淑嘉的理解,这宗教传教,好比是某些男人讨老婆。谈恋爱的时候是百般温柔,一结婚就翻脸,他翻身做了主人,家务活全是你的了。也不给你买好了楼下的油炸臭豆腐送到你门前了,也轮到你洗衣做饭买菜拖地了…你要这样你要那样,什么?你抱怨了?真不守妇道,不是个好女人!鉴定完毕。

不要以为这就算完了,要知道婚姻是两个家庭之间的事情。不幸再遇到极品的公婆,不让你安生的小姑子、小叔子,七大姑八大姨…都够你喝一壶的。尤其是公婆,他们是你的长辈,先天有着宗法优势,他们可以无故骂你,你要还嘴,就是混蛋。

信了一个比较温和的宗教,里面的僧侣又谦和一些,你就是找对了老公,遇上了好公婆。

信了一个比如严厉的宗教,里面的僧侣又真把自己当盘菜儿了,你就算是掉到极品窝里去了。

这年头的天主教,无疑就是后者。信了它,就算是把自己扔到一个不把儿媳妇当人看的人家里了。教义严一点也就罢了,反正是自愿相信的么。可这头上压着个教廷又算个毛线事儿啊?什一税、赎罪券、宗教裁判所、十字军东征…还需要再举例么?

天主教在西欧这么一搞,最后搞得本土居民都受不了了,纷纷起而造反。原配老婆闹离婚,现在又想到中国来收童养媳?

对此,淑嘉只有一句话:GOYOURHEAD!去你个头!

“这是想当太上皇帝么?”淑嘉一点也不客气地跟胤礽告了御状,冷笑,“把我当傻子呐!”

她一生气,胤礽这原本生气的人倒冷静了下来。嗤笑一声:“收留他们,是看着他们有些技艺可用,却也不是非他们不可。看来他们的心也太大了,便去缴了他们的画稿,不许再入宫就是。再叫广东巡抚择两个老实的送来。你也不要生气了。”

淑嘉也就是在胤礽这里报备一下,光是一夫一妻这事情还不大,如果涉及到继承,那就是天大的事情,她不想为几个传教士担干系。这才勉强点头道:“听说苏努的几个儿子很是信这个,这样很不好!竟像是中了邪一样,游说不止,全然不是君子作风,倒有些像绿林好汉拉人入伙,上了贼船不给下来。”

胤礽被逗乐了:“你这是哪里看的流言本子?传教士里虽有可恶的,只是有些技艺却还用得着,不说旁的,就这个惹你生气的,画出来的画儿和你不是也觉得不坏?”

“那倒是。”淑嘉又拉着胤礽看自己和乌云珠的合照。

胤礽看得眼馋:“我这几日太忙,居然叫你抢了先,今儿我就命广东巡抚择会绘画的西洋人送上来!”

淑嘉笑道:“那我也占了先了。”

胤礽又品评了一番画,回到乾清宫却是叫来贾应选,命他仔细打听传教士都说了什么。他并不在意传教士说什么一夫一妻、婚生子女,反正他现在是道德模范,也乐得对老婆好。淑嘉想得没错,胤礽确也是念着旧日情份的,少年夫妻彼时看着风光,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情势确也艰难,只是当时觉察得晚。再忆当年,越发觉得妻子难得,也就乐得纵容。

他倒是没看错老婆,没有听风就是雨,恼的却是这些家伙没眼色,居然想管到他的头上来。太上皇帝这四个字,还真是贴切!

也不管苏努的面子了,反正苏努也不信教,直接命人去押了这几个传教士,一路赶到广州,竟是礼送出境了。同时带去的,是让广东巡抚再择“老实传教士”的上谕。

让胤礽没想到的是,他的上谕刚发出去,居然接到了广东巡抚的加急奏本:有西洋人在广东闹事,还动起了火器!

这下乐子大了!

第269章 东南西北都是事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老九!你说!”年龄渐长,胤礽对兄弟们也更宽容,尤其是像老九这样,现在很乖的家伙,即使心理不平衡地觉得老九过得太舒坦,没事儿找事儿地会把他拎到乾清宫训一回话,摆一摆当长兄如父的谱,那也是相当和颜悦色的。

但是今天这个事儿,由不得他不发怒。

允禟也恼了:“两下相争,皇上问也不问,就先怪起臣弟来了。遇上了刁民,臣弟又能如何?臣弟门下奴才办这行买卖也有两年了,一向无事,如今洋人都动起火器来了,显见他们本就不是良民!他们生事,臣弟怎么知道情由?”

他心里也奇怪,这荷兰人一向乖顺,怎么突然发狂了呢?

允禟自打接手了生意,下手那可是真的狠!他经商求财本就是仕途不得意之后退而求其次,正弊着一股子劲儿呢,如何能不狠上加狠?清朝并不是一直都闭关锁国的,从康熙朝开始,还是开了几个对外通商的商埠的,广州正是其中之一。

由于各种条件便利,这个地方的对外贸易规模相当可观,自然也吸引了很多国内外商人在此交易。东宫还在淑嘉手里的时候,不过是借着官场上的便利,已经获利颇丰了,她还有种种顾虑兼之条件也不太允许,她也没有把这份生意弄成全国垄断,顶多是控制了京城洋货的大半市场而已。

到了允禟手上,情势又是一变。东宫是二把手,做事有顾虑,行事太狠于己有损。可允禟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有皇弟的身份,又压下了政治野心,只是捞一点钱,压根就不算什么大事儿。

攒了一身的力气,不能在朝堂上使,就统统倾泻到了这些小事儿上头。虽然是走了捞钱这条偏路子,允禟还是要顾及自己的身份,又有旗人的圈养原则在,他自己是出不得京城的,只得打发门人奴才去办。

一个众所周知的定律就是,狗腿子比恶棍主子还要凶残。允禟只是发狠要钱而已,具体操作是底下人办的,上有所好、下有所效,手段竟比允禟还狠。

后世赫赫有名的广州十三行,眼下只是一个比较松散的行会,虽是贸易中介又与官府沾一点边,哪里禁得住这些顶着九贝子名头办事的“爷”们?你拿行规来约束他们?他们就能借着官府势力排斥你们!一家一家地挤兑竞争对手,两三年间,几乎要弄成个垄断之势。这年头,旗人这种身份的存在,就是个超级BUG。

允禟离广州几千里,只管看到盈利就开心,他又不是什么日审阳、夜断阴的青天大老爷,哪里知道奴才们做了些什么呢?纵有一二风声传到耳朵里,他也不甚在意。这年头商人地位着实不高,你再有钱,九贝子也不鸟你!

这样,主子不以为意,奴才胆大包天,终于惹下祸来了。广州的行会是管不着九爷了,九爷想抬价就抬价,把洋人欺负得叫苦不迭。

广州一地,内外贸易的规矩是这样的,内地商人收集洋人所需之瓷器、生丝、茶叶、绸缎,到了广州以一个比较公平的价格卖出去,而洋人则贩卖一些内地比较走销的东西进来,价格也是有商有量。当然,商场如战场,相互之间勾心斗角是免不了的,但是当时还是相处比较愉快的。

这一切的好日子在九爷的狗腿子抵穗之后就结束了。

九贝子的家人一摸清了套路,就抛开了十三行,直接与外国人接触。他们的后台够硬,自然有竞争优势,十三行也是真的不敢管。等到允禟的势力坐大,那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了。

这时候在广州经商的洋人,虽然是各色人等都有,但是东印度公司还是这里面很强大的一股势力。这个东印度公司不是那个因为鸦片贸易而臭名昭著的英国东印度公司,而是名声比它也好不到哪里去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坦白说,在眼下这个时间,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在东亚、东南亚比英国东印度公司混得强多了。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吕宋筑城,就是后来的印尼首都雅加达。这个公司在母国募集股资,其中就有荷兰政府的股份,是以它比较从容地取得了荷兰当时的国家议会授权的东起好望角西至南美洲南端麦哲伦海峡的贸易垄断权。

荷兰东印度公司是第一个可以自组佣兵、发行货币,也是第一个股份有限公司,并被获准与其他国家定立正式条约,并对该地实行殖民与统治的权力。殖民统治不是你想建立就建立的,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这些西方探险家们,绝对不是带着和平与友谊来的,他们是来掠夺与奴役的,不在人家家门口架大炮,谁愿意当你的奴才!

综上所述,这群商人在太平洋与印度洋之间,完全可以代表政府行使各种权利,包括战争,它们不是一般的商人。

所以,他们很强横!

这些人在吕宋建立了殖民统治,由于当地居民人口不充足、长相不咋地、不太勤劳也不太勇敢…等等等等原因,殖民者想尽办法诱拐中国人到当地去定居,去种田、做生意,总之,提供税源。同时,还故意给土著与华侨不同的身份,便于制衡。

由此可见,这些人着实不太好惹。

但是九爷不知道,九爷手下的人就更不知道了,他们只知道,要赶紧弄上一笔钱来,九爷有急用。

盐业利润丰厚,又是在“自家地盘”上,远比倒腾舶来品省心。旁的不敢说,在这十三省的地界儿上,谁能不卖皇上兄弟一个面子?允禟当然想弄一些来钱快又省力气的活计,就想着插手贩盐。但是他的本钱大半放在倒卖上头了,家里有田宅土地是不肯变卖的,便要提价,从这倒卖上头狠捞一笔作为贩盐的本钱。

也是他大意了,前几回提价,对方都认了。没想到这一回超出了人家的心理底线,别人不买账了。又因为听说里面涉及政府,听说此国政府最爱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对本国公民比对外国人更狠,便起心告一状。

收拾收拾状子,找了个代理人,告到内务府来,道是允禟做生意不厚道。不幸内务府的两个主事王爷,一个是老九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另一个已经被他拉上了贼船。因商旅之争不是什么大事,老五操持着弘昱、弘曈的婚事,状子到了老十二的案头,被他轻轻撂下。

荷兰人本来还想先礼后兵的,没想到居然没人理会!荷兰此时尚是欧洲强国,大力拓展海外贸易,占领殖民地,它见树还要踢三脚,你不惹他他还要揩你的油,更何况九爷居然欺负到他头上来了?

当年荷兰人在台湾吃过大亏,却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在这个年代,都隔了两三代人了,还有多少人记得在这东方还有这样一个不可轻视的庞然大物?再者,荷兰人丢了台湾,当时吵了一吵,却未掀起大风浪来,因为他们又有了更值得经营的殖民地吕宋所以对中国情况十分了解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好哇,你不仁咱也不义。他们还克制了一点,但也秉承了一贯的传统:当XX之前先立牌坊。先使商人到当地衙门告状,当然是没有结果的,然后就是水手鼓噪。这惹事的要是一般人,衙门就压着人赔完了事了,偏偏背后有一个九贝子。

两下僵持,允禟派来的人比他还骄横着,鼻孔朝天:“蛮夷无礼!这群不服王化的东西,居然讹起人来!把他们打出门去!”一直是他们提价对方就接受的,自然不把对方看到眼里。

好了,是你们先动手的!

两边儿就打起来了。

荷兰人也是大意了,没想到这地方个人武力值不高,但是胜在人多,把他们的人给扣了下来。出了这档子事儿,广东巡抚是不敢隐瞒了,连夜审了人犯,问明情由,写了折子,就派人给递上了京城。

如果不是动了武,光是商人之间的争价,政府是根本不会去管的。胤礽恼的是允禟“生事”,至于外交方面,西洋诸国当时在朝廷眼里还没那么重要。

广东巡抚如何不如九爷之霸道?但是又不能明确告状,也怕得罪了允禟。胤礽也知道他这个九弟不太着调儿,却想着要优容兄弟。更是气愤荷兰人居然在他的地盘上动武,真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到眼里!

由于弟弟就在眼前,先骂他们!

“你们干的好事!老九,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竭泽而渔?!嗯?!是你提价提得人家受不了了,这才想告状。还有你,老十二,人家告状你还不接!你是怎么当的差?糊涂!”胤礽宁愿破坏一点银子,也绝不想在他的治下发生外国人挑衅事件的。

允禟的生意胤礽是不管的,却罚了他一年俸禄,允祹由于办事不力,被撤了差使在家反醒,允祺也是罚俸一年却依旧当差。允祹空出来的位子,胤礽就让允禑去接替。

那些被扣押的水手(估计兼有海盗性质),连同商船,统统赶出中国,永远不许再踏进中国一步。又令绝了与荷兰一国之贸易往来,其余西洋诸国照旧。不管你有没有道理,跑到别人家里打砸抢就是不对!

处理完成,胤礽顺了顺气,拍拍手:“眼下边境不宁,策妄阿喇布坦蠢蠢欲动。旱涝之事又频繁,兼并日烈,吏治不清,国库空耗。这些事情都忙不过来,你们都上一点心!”又谆谆告诫诸弟,凡事以国家为重,云云。

允禟是真不知道他家奴才在广州惹下这样的大事来,家奴只说洋人放刁而已。乍一接到这个消息,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心里已经把几个不会办事的家伙骂了个狗血淋头,琢磨着怎么把他们收拾了好出一口恶气了。

他走着神,也就留意清胤礽的训斥,倒省了跟他二哥呕气。胤礽看他低头看地,以为他在反省(其实是在发狠),也叹了一口气:“弘昱的宅子也建好了,过两天就是他大喜的日子,你们都去喝一杯喜酒吧。”

弘昱被授了爵位,但是他的事情实在是没几个人放在心上的,婚事也是一拖再拖。先是宅子没建好,后是因要奉养惠太妃,皇帝命再给他的宅子加点装饰。然后就是皇帝的儿子女儿要结婚,件件都比他重要。

终于捱到了眼下,因胤礽记起弘曈比弘昱要小,须得让这个堂兄先结婚搬走了,再让堂弟结婚。虽说家族太大,保不齐别处有堂弟先娶的,但是弘昱一直是住在宫里的,如果弘曈先娶妻而弘昱而耽误着,那可真是让人看笑话了。

这一天,在胤礽的授意之下,弘旦与弘晰携诸弟往弘昱新宅去喝喜酒。到了地头一看,各位叔叔都到了,居然是一次小型的家庭聚会。

弘旦笑吟吟地恭喜弘昱:“双喜临门。”又询问惠太妃在何处,要去请安。

惠太妃因知道允禩上折子求接良太嫔出宫,她孙子又要结婚了,心里自有计较。与良太嫔在允禩府上碰了个头,略住两天就提出要去孙子那里住了:“横竖他那里已经修好了,他又要娶媳妇儿,我不去看看不放心。”

良太嫔母子婆媳还要苦留,惠太妃正色道:“老八请旨接你出来的时候,弘昱就已经请旨接我过去了。那孩子父母…,”自知失言,咳嗽一声,“我得去看一看。”

良太嫔等这才作罢。

弘旦执意要见这位庶母,弘昱也只能亲自前引。惠太妃正自感慨,她只有一个亲生的儿子活了下来,眼下孙子结婚,儿子还关着,怎能不伤感?又想,她可不是一个亲孙子,这一个结婚了,旁的怎么办?再讨情会不会触怒胤礽?不讨情又要怎么办?

听说弘旦来了,惠太妃连忙调整表情,仿佛成了一个一心只为孙子高兴而不想其他的老祖母了:“哎呀,太子也来了。你也真是的,你们爷们在外头乐呵就好,不用来跟我这个老婆子说话啦。外头要应酬的事儿多,别叫他们找不见你们。”

弘旦笑说:“长辈在这里,我既知道,就没有不问个好的道理。哪想您如今有了孙媳妇,便看我们不可人了。”

弘晰道:“咱们还是认命了罢,便是额娘,也是疼媳妇儿胜过疼儿子的。”

引得大家一笑,弘旦这才道:“这里是内堂,我们确是不便久留的,见您安好,我们也就前头去了。”

被儿子们称为疼媳妇胜过疼儿子的皇后正在发愣:“消息确切?”

赵国士点头道:“是,二阿哥那里的小太监接了太医院瞧妇科的刘文成,回来奴才使人去问,确是…二阿哥房里又有一位有了身孕。”

淑嘉:“…老二媳妇儿不跟我说,我也只好当不知道了,你们也是。”

“嗻。”

有些时候,你着急,可能不是事情已经到了节骨眼儿上,纯粹是给别人催逼得急了的。比如说弘旦结婚才半年,生孩子这种事还不用担心,却架不住弘晰一下子弄大了两个肚子。这一比较,不着急才怪!

淑嘉自己急,却不能在面上带出来,怕给赫舍里氏压力,弄得她心理紧张更不易受孕。这给儿子塞小老婆的事情,她又做不出来,只能坐在桌子前,慢慢地划拉着大字来平复心情。

没多会儿,弘旦等从弘昱那里回来了,先见过胤礽,又来见淑嘉。淑嘉不免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你喝酒了?”

“喝了几盅,额娘放心,没人敢灌我。也就弘曈这个淘气的,硬跟我碰了几杯。”

弘曈连忙道:“这可不怪我,要是我不拉着他,多少人想挤到他跟前了呢。”

“那你就趁火打劫?”

弘晰正想说什么,前头步履匆匆,来了一个小太监,淑嘉认得,这是在乾清宫当差的,便问:“皇上差你来有事?”

小太监吧唧跪到地上:“回主子娘娘的话,万岁爷宣皇太子、二阿哥、四阿哥到乾清宫议事。”

“知道了,你们去罢。等等,都漱了口再去!”顺便还胡乱擦了一把脸,淑嘉就趁这个空档问,“可是有什么急事?”

“奴才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奴才是在外间伺候的,刚才外头十三爷与李大学士他们一道请见,万岁爷就让李谙达择个人来请三位爷,奴才这就来了。”

这天色还进宫?老十三今天也该是喝喜酒去的,怎么跟李光地又搅到一起了?今天是李光地当值?

看来真是有大事发生了,淑嘉想。

弘旦三个已经收拾一回了,匆忙告别淑嘉往乾清宫去。

淑嘉猜得不错,是有急事发生:策妄阿喇布坦终于忍不住起兵入藏了!

历史上,策妄阿喇布坦起兵要在两年之后。只是眼下胤礽为了能够在改革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防他防得太厉害。胤礽一切布置,就是想要逼反了他,盯他的举动也盯得紧。胤礽也够坏的,打仗他或许不行,玩一点政治上的事情他还是很在行的,还派人送了封信给拉藏汗,让他多关心关心当了别人上门女婿的儿子。

策妄阿喇布坦眼看着朝廷也在准备,打一个措手不及已经不太现实了。朝廷的财力毕竟比他雄厚,他准备一年能准备个两分,朝廷准备一年能准备四分,再拖下去,朝廷的准备就要比他还充分了。所以,眼看自己准备得有八分了,便兵贵神速,去打他亲家去了。

淑嘉知道胤礽的盘算的,只是这政事上头,尤其是涉及一个陌生的势力,她是一点前瞻性也没有的。却听丈夫、儿子说起两位在藏的大活佛,也知道这一仗是非打不可的。

如今终于打了起来,颇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乾清宫里,胤礽两眼放光:“策妄阿布坦狼子野心,他终于动手了!”

诸亲贵大臣也是踌躇满志,个个摩拳擦掌,纷纷请命。康熙亲征葛尔丹的时候,有不少人是随军的。男人谁不想横刀立马建一番事业?还有心思活络的,已经考虑到自己不能袭爵的儿子身上了,把儿子送去镀镀金也是好的!

竟是人人争先,眼巴巴地看着胤礽。胤礽正激动着,底下人都义愤填膺的时候,他忽然冷静了下来。地图是已经取来铺展好了的,他低头比划了一下北京到拉萨的距离,心就冷了下来。

他当然也想出去威风一把的,以乃父为榜样么。可是一看这距离,就知道他是不能领兵与策妄阿布坦直面交锋了除非他远行三千里,又或者对方快打到家门口。前者不现实,后者他不希望其实现。

叹一口气,把目光放到自家亲戚身上了,都想去啊?

第270章 里里外外的难题

派谁领兵是个技术活儿,你要是弄一有能力的野心家去,搞不好就陈桥兵变了,你要弄一没能力的窝囊废去,那就是给自己找了个猪一样的队友。眼下暂无兵变之忧,自家兄弟也没有蠢成猪的。却又来了另外一个问题:想要去镀金的人太多,究竟让谁去?

胤礽眼风一扫。

弘晰是最跃跃欲试的,明显的,他爹和他弟弟是不能去的,他的年纪也合适,他爹没理由不让他去。以皇子之尊,也许是大军中唯一的一个皇子,他掌兵的机会是很大的。即使不能为三军主帅,副帅也是行的!他已经有了妻有子,都二十岁了,快封爵了,需要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军功,让爵位的起点高一点。大声道:“儿子愿为汗阿玛解忧!”

老十是心里有数的,他老婆是蒙古人,他还送侄女儿回旗地,再盘点一下上头的哥们。他觉得他主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一听到策妄阿布坦出兵,最激动的人却是他。真是热血上涌!想都不想就请命:“臣弟愿为王前驱!”

十三、十四正当年,亦想挣这一份功劳,十三还在兵部,两人当仁不让:“臣弟亦请命!”

这几个人一开口,不但年轻热血如十五、十六要求上前线,老三这样正在修书的、老四这样正在算账的统统拍胸脯请战。除了这些近亲,还有如雅尔江阿、讷尔苏这样的铁帽子王,也是纷纷请缨。

胤礽不太担心没有将领可用,他已经寻找好了几个人。让庆德掌管火器营就是为了这个,此外还有傅尔丹,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八旗里士兵的操练或许有些不到位,但是到了头目这一级的,由于皇帝经常折腾,基本功还是行的,学问本事也还凑合。

难的是选派什么样的宗室压阵。

与康熙一样,胤礽想的自然也是他爱新觉罗家的长治久安,遇到这种事情,当然是要把自家子弟尽可能多地派去锻炼。然而这些人带着黄带子,甚至带着超品的爵位,不服大将管束就罢了,相互之间再扯一扯皮,那就要坏事。

康熙之时,就因为派出去的主帅福全与副帅胤禔关系不好,福全又有些束手束脚,致使第一次出征就这么放跑了葛尔丹。胤礽自己是去不成了的,就必须找一个领头的人。弟弟里面,老三不顶用、老四还有别的用处、老五老七一向布景板、老八他不放心、老九出行,得找几区驮得动他的马才行…

十三、十四是像模像样,如果让他们挂帅了,老十这个哥哥要往哪里摆?十五以下又太小,还领着别的差使。胤礽自己倒是有儿子,但是年纪都小,从政时间还短,未必压得住场面。他也有侄子,也都年轻。

最终,胤礽点了雅尔江阿牵头,底下配以老十、十三、十四、弘晰、弘晟等的方针,又命雅尔江阿奉上宗室名单,从中又择了许多人随军。每部还配以老练的行伍出向的将领压镇,虽然是雅尔江阿做主帅,但是有什么意见,他还是得听专家的。

原本正是争得不开交的人全都傻眼了。

太坏了!雅尔江阿他管着宗人府啊!你不听话?让他记恨上了,回来你家袭爵啦、上户口啦、娶媳妇儿啦、给小老婆申请上岗证啦、跟亲戚们纠纷啦…他能卡死你!

看你们老实不老实!

弘晰出征,最羡慕的人却是弘曈。他正当少年,热血得不得了,却没有被允许跑去前线镀镀金他得留下来娶媳妇儿。

挂着个脸,弘曈不敢跟他爹叫板,跑到坤宁宫来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