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涯之前都是野路子,施长悬从头开始给他纠正,这个点道观还有人,虽在后院,也有几个人围观,所以谢灵涯反而不紧张了。

这些人站开了,留出空地了,自己一边围观还跟着用手比划两下,赞叹着。施长悬倒也没有什么藏着的念头,当然有些东西就算看了也看不明白。

只是教剑难免有个肢体接触,施长悬还挺认真,他第一次教人,虽然画了剑谱,但有些不是单看就能领悟的,他抓住谢灵涯的手腕,“气自丹田气,向上贯注于……”

他把谢灵涯的手按在了自己腹部,让其感受如何正确地用气用力。

谢灵涯立刻先看了一下周围,我靠,那些观众居然一点都没觉得不对,还自己也学着去摸肚子。再看施长悬一脸认真,谢灵涯也不好意思歪歪了,怎么就他不正直呢……明明施长悬才是弯的那一个吧!倒显得他不自在了!

施长悬按着谢灵涯的手,一路向上移到胸口,另一手提剑,又让他感受肌肉的变化,手是如何运动的。

谢灵涯隔着薄薄的夏衫摸到他的肌肉,不夸张却十分柔韧禁实,该有的都有,在手底下温热温热的。

太基了,太基了,为什么围观群众这么正直。谢灵涯再次感慨,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思想有问题啊?没办法,要是施长悬告白以前,他也和大家一样天真啊!

这么摸来摸去,摸得谢灵涯都快保持不住正常脸色了,施长悬才放手,然而下一刻又把自己的手放在谢灵涯身上,正色道:“你试试。”

谢灵涯:“……”

谢灵涯:“……我先喝口水。”

施长悬看谢灵涯有一丝不自然地溜了,若有所思,原来那天商陆神指的是这个……他略一回味,此时耳尖方泛起红色来。

……

“谢老师,程警官牵了头猪来谢你啊。”刘伯合给谢灵涯报信,满嘴的胡乱猜测。

“谢什么啊。”谢灵涯黑线,他正在喝水,端着杯子出去一看,程昕确实牵了头大肥猪,他一乐,“这就是那个凶手?已经被逮捕了?”

程昕点头。这猪离开那户人家后,就冷静了很多,也不挣扎了,他就牵着猪到抱阳观来,和牵狗也差不多,这猪愿意走路。

程昕甚至觉得它其实有些灵性。

谢灵涯问道:“那你怎么还不送市场去,绳之以法啊。”

“谢先生,能借一步说话吗?”程昕问道。

谢灵涯一看这里头是有事,立刻道:“行。猪……先栓外头吧?”

程昕把猪栓好了,同谢灵涯去后院,说道:“我找这猪时,它不知怎么溜进了别人家院子,还在里头拱土,刨出来一个头骨,我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为什么,主人家出来之后,头骨就成了白色的石块,可惜我没有早一步拍照。”

“这不会是谋杀案吧,又用了障眼法?”谢灵涯琢磨道,“障眼法不算什么高深法术,但是你一身正气,寻常障眼法也瞒不过你的眼睛,如果你确定看清楚了,那对方还是有点能耐的。”

“障眼法?”程昕若有所思地点头,“难怪后来他们也急着要让我离开的样子,里头一定有蹊跷,这障眼法怎么破?我得立刻回去查一查,否则他们把那玩意儿给转移了。”

“别急,真要转移你也没办法,日后知道死者身份,再逆向去查也能证明联系。”谢灵涯说道,“猪是城隍爷让你找的,结果找出来白骨。而且藏尸为什么藏在花园,还不埋深点,疑点有点多,等等我找我师兄问一下。”

谢灵涯去把施长悬叫来,心中觉得不但是生活上习惯了,这方面也有点离不开施长悬啊。

程昕又对施长悬说了一遍,施长悬听罢很快理出重点,“头骨埋在花园?外表有没有特别之处?”

程昕记得清清楚楚,“非常诡异,里头也有土,缠着许多植物的根须。”

植物原本是生机勃勃的象征,但是扎根在头骨之中,那画面便不知道多诡奇了。

施长悬脸色一沉,说道:“好恶毒的人家,髑髅是人之灵精所在之处,这术法是以折磨死者尸骨,以求预知后事。和柳人预报术同为预报术,但更为不择手段。”

像柳灵童那样,当初裴小山残害孩童做成耳报神,但好歹还会日日供奉。这种髑髅预报术却不一样,就是单纯的折磨。

髑髅有多重要,看狐狸都需要它来修炼就明白了。

把植物种在头骨上,根茎在头骨内生长,穿刺,对魂魄是极大的折磨,而且尸骨不全也无法投胎,只能日复一日消磨自己的灵性,为人预报。

这种方法在一定程度上,是比柳灵童预知范围要广的,因为“付出”的也更多。不过裴小山这没人性的家伙没用,不是觉得太残忍,而是柳灵童更方便携带,而他要四处办事。

谢灵涯忽然道:“他们既然会障眼法,那么此前放心把头骨放在花园内,可能也施了法,只是被猪一拱破了而已。程昕,这才是城隍爷的考验啊。”

“不错,”施长悬又道,“髑髅内一定要寄着魂魄,人死后魂魄离体,他们做髑髅术,一定是在旁守到人断气,立刻制作。有一定可能,死者并不是自愿承诺过世后把尸骨交给他们处理。”

他说得比较委婉含蓄,但是大家都知道什么意思。

程昕这才知道,他之前没在意的植物根茎是重要细节,极为气愤。而且他也信了,就这个情况,一定是城隍爷在点拨!

谢灵涯道:“合不合阳世的法规现在还不知道,但既然城隍暗示了,那肯定犯了阴间的条例,那魂魄可能是被强拘的……这是和阴间抢人啊。”

程昕第一次办这样的案子,他冷静下来,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说道:“我记下了地址,先去查一查主人家。”

程昕打电话给同事,让他们用电脑查一下,过了一会儿后道:“已经查出来了,屋主鲍跃升,就是我看到的那个老人,他是本市的企业家,近两年生意越做越大,铺到省城去了。”

程昕还查出了一些新闻,给二人看。

谢灵涯感应敏锐,说道:“做到这个程度,你们说会不会还有其他头骨没被拱出来?”

程昕恶寒,只觉人心竟然可以险恶至此,他拳头都捏紧了,说道:“谢老师,该如何破了他的障眼法?”

只有找到尸骨,才能知道内情到底如何,是否能立案,否则他们连死者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他家肯定有‘同道’在出谋划策,执行术法,老头不可能亲自动手。要破法,就相当于和那人过招。”谢灵涯想想说道,“先打听一下到底是谁吧,这么恶毒。”

杻阳就这么大,既然知道了主人家是鲍跃升,谢灵涯便找同道询问,知不知道他家平时和哪个法师来往多。

谢灵涯才打听了一圈,没过半天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以前帮过的那位高总打来的,说自己受人所托,有人想认识谢灵涯。

谢灵涯问是谁,高总吐出一个名字:“鲍跃升。”

“……他?”谢灵涯吃惊,“他找我干什么?”

难道鲍跃升知道他们在打听他家的事情?不对啊,谢灵涯走的太和观的关系,特意嘱咐了不要走漏风声。

高总:“我和他也不熟,小谢,这人在商场口碑也不怎么样,而且平时他也请了些大师奉为座上宾,可能是你名气大了,想找你看看,你自己掂量吧。”

高总好意提醒,谢灵涯道谢,心里有数。

……

通过高总穿针引线,鲍跃升的秘书联系了谢灵涯,约他见面。有些事,鲍跃升肯定不会在电话里说的,只能当面谈。

因为对方只约了他一个人,谢灵涯独身赴宴,倒也不惧怕什么。

鲍跃升约在一间茶楼的包间里,谢灵涯看过他的新闻,进了包间后,一眼就认出来正在品茶的老头就是鲍跃升本人,对他点了点头。

“谢法师,请坐。”鲍跃升和气地道,看着倒像是个普通和蔼老头。

谢灵涯坐了下来,“谢谢。”

鲍跃升细看了谢灵涯几眼,感慨地道:“虽然知道谢法师年轻,但看到本人,还是很惊讶。不过我活了六七十年,知道不能以年领取人,尤其是你们这样的神人。从前我女儿犯冲,就是一个十三四岁,其貌不扬的小和尚帮她解决的。”

谢灵涯没说什么。

鲍跃升又道:“我从很多人那里听过谢法师的事迹,知道你是有能耐的人。实不相瞒,我家中也聘请了几位民间法师,但是随着我的发展,他们的路子有些不适合了。”

谢灵涯听到这儿,心想,难道只是巧合,鲍跃升根本不知道我在查,只是自己找上门来?

还有,什么叫路子不适合了……

谢灵涯打量起鲍跃升的面相,心里这才有了几分底,问道:“鲍先生说的不适合,是不是指他们的路子太损阴德,导致你子息艰难?”

鲍跃升笑容一僵,没想到他把话说得这么开,旋即貌似洒脱地点头,“不错,我一共有三个儿子,一个意外去世,一个远走国外,剩下一个也不大成器。而且,这三个孩子膝下至今都没有一儿半女能长成。”

谢灵涯心中冷笑,就这样的人家,缺了大德了,还想要孙子啊,谁愿意投到他家去。听他说长成,恐怕是纵然生了孩子也夭折了。

赚够了钱,才想起来这茬了啊。

鲍跃升哪知道谢灵涯在想什么,又道:“如果谢法师能够出手相助,我愿意聘请你为顾问,除了每月高薪之外,我知道谢法师一心兴盛抱阳观,我愿意出资扩建抱阳观,规模就比照太和观来。而且,是在原址,如何?”

谢灵涯惊讶地看着他,太和观的地价和抱阳观的地价可是天壤之别,抱阳观虽然不在最市中心的地带,但绝对也算繁华了。

鲍跃升这是下血本了,而且就这么信任他?

鲍跃升看谢灵涯不说话,又道:“谢法师,我曾经见过裴小山,他出手为一位外商延寿。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你了,在那个红阳道被捣破后,我就更明白,你的能耐既然比裴小山还要高,这件事舍你其谁?”

谢灵涯心下知道了,这是自己在外头办的几件事传扬出去导致的,的确,现在慕名而来的人,尤其是有钱人比以前都要多一些了。

但是,有所为有所不为,谢灵涯摇头道:“鲍先生,术业有专攻,我擅长的是驱邪镇鬼,这种运势、命格之类的,我真的不太擅长。”

鲍跃升皱眉道:“我听说,谢法师在阴间,也颇有面子……”

谢灵涯一想就知道,怕是东方鬼王那点事,他和舅舅的关系只有冥差知道,都是有数的,不能给外人说,连宁万籁那个生无常都不知道。

“这不是一个路子,在有面子我也管不到投胎那块儿。”谢灵涯还要是咬紧了不松口,“我非常心动,但是这件事上我真的无能为力。”

“谢法师!”鲍跃升看谢灵涯要走的架势,一下站了起来,然后道,“我有位女朋友,怀了我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孕妇出了三次大事,不知多少次小问题,千辛万苦保到现在。你真的没有办法帮忙吗?”

谢灵涯惊讶地看着鲍跃升,我去……老头可以啊!

这个年纪了还能播种,难怪这么急。说什么改路子,归根结底是想让孩子顺利降生啊。

鲍跃升干的事太损阴德了,他原来聘请的法师怕是要黔驴技穷,保不住孩子。

鲍跃升尴尬中带着一丝得意的笑了笑,“我也是一片爱子之心,如果谢法师能成全……”

他言有未尽之意,但大家心里有数。

谢灵涯却只想到,那些被他害了的人,他们的父母呢,知不知道孩子死后还在受折磨?

谢灵涯拱了拱手,“抱歉。”

鲍跃升露出失望之意,他对谢灵涯还算抱有比较高的希望,谁知谢灵涯连试一试也做不到。唉,看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

谢灵涯回去的时候,天色也不早了,抱阳观已经关门,门口却是站着一个二三十岁的男子,谢灵涯本来以为就是个路人,这人却叫住了他:“谢灵涯?”

“什么事?”谢灵涯淡定地回视。

这人上下扫了他几眼,说道:“我师父是鲍先生的顾问,听说鲍先生去聘请你了。”

谢灵涯接活比较散,所以没怎么经过这样的事,但是想一想也知道了,人家这是不服气吧。

其实他们不找谢灵涯,谢灵涯这头还在帮着程昕一起调查他们呢,所以此时心里只觉得好笑,说道:“想怎么样啊?”

那人淡淡道:“你跟我走一趟,当面说吧。”

谢灵涯直接道:“不去,我压根就没接活儿。”

那人阴阳怪气地道:“裴小山都不是你的对手,看来看不起这点事啊。”

谢灵涯:“嗯嗯。”

那人:“……”

嗯嗯是什么意思?

这时大门开了,施长悬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们后顿住,皱眉道:“我正要看看你怎么还没回来,这是谁?”

那人镇定地道:“我是马小川的弟子,这位是施道长吧。”

施长悬冷淡地道:“你师父是裴小山的兄弟。”

“裴小山还有兄弟?结义兄弟么?”谢灵涯又看那人两眼,“听着刚才直呼裴小山大名,真看不出来有这关系啊。”

施长悬没说什么,心里清楚,因为裴小山的事情,谢灵涯名声传了出去,加上后来他办的几件事,明显路子很正,和这些人不是一条路的。而且,谢灵涯都送进警局好几个这样的人了。

“呵呵。”那人说道,“不去就等着吧。”

“等等,”谢灵涯叫住他,“你都威胁我了,我还能让你走?”

那人:“……”

说好的正派人呢,为什么这么流氓??

那人显然知道谢灵涯的事迹,自己肯定打不过,四下看看,居然很没种地拔腿就跑了。

装完逼就跑,可能吗?

谢灵涯追了上去,他还想趁机扣着这人问一下髑髅术的事情呢!

那人一阵狂奔,跑到了无人之处,实在跑不动了,回头一看不但谢灵涯跟了上来,施长悬也追了过来,这是要二打一的节奏,他喘着气道:“我,我报警了。”

谢灵涯嘲笑地看着他,报吧,他也要叫警察来呢。

那人看谢灵涯这样子,再想到他的名声,就有点发毛,一咬牙,念起咒来:“……犬房、曲张、失伤、远望、大将,五兵护身!”

施长悬轻声提醒:“还记得我同你说过,万物有名。”

谢灵涯一凛,想起来施长悬拜斗那晚,的确给他讲过,但是那天他说的大多是星宿名,现在想想,俩人看星星也是够gay了……

施长悬又道:“刀名犬房,弓名曲张,弩名远望……祝五兵之名,则此五兵莫能伤之,刀枪不入。”

这时,对方身上也泛起了淡淡的金属光泽,像在佐证施长悬的话。

这是要来硬的啊!

谢灵涯立刻低头在路边找起来,“我靠,五兵不伤,刀枪不入,板砖破不破得了?”

第70章 近墨者黑

这一带不时就有老房重建,谢灵涯扫了一圈,还真看到路边有些砖头,他拿起一块掂量了一下分量,嗯,实心的。

这已经不是施长悬第一次看到谢灵涯拿砖头,但还是有些无奈,“没用的。”

谢灵涯还是执着于暴力破法,就像最早他去帮施长悬时,拿砖头拍那老师娘,万一要是成了呢?

这时,马小川的弟子“哇哇”叫了两声,一拳击在旁边的墙上,竟是捶出来一个坑。

谢灵涯:“……”

谢灵涯把砖头放下了。

施长悬这时才好解释:“土生金,火才克金。”

对方用的五兵护身法术,五行之中属金,要破此法,得从火入手。

谢灵涯一点就通,弯腰又把那块砖头捡起来了。

施长悬正要问,便见谢灵涯从兜里摸出一包朱砂,现如今他都随身携带了,省得老咬手指头,指纹都快没了。不过黄表纸没带,谢灵涯手握板砖,在上面书起符来。

马小川的弟子愕然!

他见过在木板上画符的,见过在布上画符的,就是没见过在板砖上画符的!

念头一闪而过,隐隐觉得可能要不妙,赶紧生龙活虎地冲了过来,自知双方差距,不搞什么鬼魅之术,来个肉搏可能还有些希望。

施长悬自然上前一步,抬手挡了一下,只觉得像被铁棍敲了一般,眉头微微一皱,却不畏缩,反手扣住了马小川弟子的手腕,不叫他再近一步。

马小川那弟子憋着气,大吼一声,另一手继续狠砸下去,反正他现在不知疼痛。

谢灵涯听到施长悬和人动手时的声音也觉得不对,加快了画符的速度,同时口中咒道:“南极之精,火雷之神。赤面忠心,巡游乾坤。敢有不伏,寸斩如尘。”

书毕之后,还要加盖印章,捧符闭眼默念:“心印到处,王善显形。祖师宝字,拱手听令!”

这一步狠了,灵祖执掌雷火,谢灵涯念了灵祖的秘名,还加盖心印,此符功效也会加强很多。

暗红色的砖面上,朱砂蜿蜒,谢灵涯蓦然睁眼道:“师兄!”

施长悬手腕一翻,从马小川弟子手下抽离,避到一旁。

谢灵涯则一砖拍了下去,符字冲着对方肩膀。只觉手下初时接触到时金属的质感,但是很快,灵符起效,金属像是豆腐一样,坚硬感倏然褪去!

马小川弟子只觉肩上一烫,身上多了个气口一般,嗤一下就泄气了,法术被破,紧接着传来的,就是疼痛感。

一砖头砸过来,多疼啊!

谢灵涯手里的砖头符完成自己的使命后碎成两半,再看马小川的弟子,已经捂着肩膀飙泪了。

这一砖,是既破了对方的法,又拍了人,谢灵涯非常满意,这一次临场急中生智,很是见效。

谢灵涯手放在他肩上,拽着他往回走,这人还想呼救,这个点步行街还有挺多人呢,他一张嘴谢灵涯就在他被拍过的地方捏一下,喊出来的全是痛叫声了。

马小川的弟子总算明白,谢灵涯和他想象中的真是完全不一样,铲奸除恶善良勇敢的人也不一定就很心软。

谢灵涯把人给拎回了抱阳观,拿绳子把他给捆了起来,嘴巴也贴上了,免得这人做法。

这时再扒开衣服一看,他肩上有一大块青紫色的痕迹,还带着些许焦灼的痕迹,难怪刚才嚎得那么大声。

看完之后谢灵涯说:“你这就是报应,平时没少干坏事吧。”

那人呜呜几声,一副很不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