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笑,坐起来拢了拢头发,接着月光下了床。小兔值夜。我由她陪着,上了厕所。回来的时候我嘱咐她到旁边去睡。别太累了。

等我回到屋子里,赫然有个人影站在床边。我的心差点跳出来。

但是怕安玉宁发现,我连忙走过去,心想着要把她赶走。可是走到床边才看到,她手上拿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可不正是安玉宁以前送给我的那个,被我放在衣柜里的!

她抬起匕首,对着睡得正熟的安玉宁就要刺。

我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厉声道:“住手!”说着不顾自己大肚,就要去抢。

她哪里容我得逞,一闪身便避开了我的手,我扑到了床上,吓得够呛,只怕伤了肚子里这个祖宗。

寒光闪过,我的心都要撕裂开来。

床上的安玉宁突然睁开了眼睛,目中寒光竟比刀光更甚,一下扶住我闪到床下。我连气都还没换一次,他就已经把我扶到一边,站好,冷冷地看着张小逢。

张小逢咬了咬牙,转而就盯上了我,抬手还要刺过来。安玉宁面不改色地捏住了她的手腕,一用力,她痛苦的低吟了一声,然后被安玉宁一下挥开,竟就直接摔到了桌边,连桌子都撞翻了。

安玉宁面色铁青,欲上前。

张小逢失声尖叫:“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有了你的骨肉!”

安玉宁的脚步凝住,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站在月色下,目瞪口呆。

张小逢继续尖叫:“小夫人救我!我愿为奴为婢!小夫人救我!”

小兔等听到动静,已经直接提着灯笼从门外冲了进来。

“爷!少奶奶!”

安玉宁深吸了一口气,道:“把她带下去。”

张小逢一路尖叫,简直惨不忍睹。

我忍不住微微发颤:“你要把她怎么样?”

安玉宁看了我一眼,脸色有些难看。待他要走近时,看到我下意识地后退,脸色便更难看,然后他朝我伸出手:“过来。”

我哆嗦了一下,最终还是走过去,把手放在他手里。

他把我拉过去,抱起来,重新安置在床上。

一切恢复平静。张小逢的出现,好像只是一个梦。连噩梦都算不上。

我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半晌,突然听到他咬牙切齿地道:“你再把人随便带到我们房里来,我就把你绑起来XXX!”

第二天,我是被动静吵醒的。一起身,发现他指挥人把那个衣柜搬出去,扔了…

我目瞪口呆:“舅舅!你干什么!”

他冷冰冰地看了我一眼,我下意识地畏缩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又努力从床上爬起来。

“柜子里的衣服…”

安玉宁的眉毛抽了抽:“一起扔了。”

我想啊想,好像里面的确除了衣服也没什么。于是放心了。一眼看到他让人拿了个托盘,把我的小匕首放进去,是要出去了。我大惊,几乎要连滚带爬地爬过去:“那个不准丢!”

安玉宁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怎么不能丢?这刀子第一次割的就是我,第二次还是要割我。分明是个祸害!”

我穿着中衣就跑下来,还好屋子里都是女婢。我哭丧着脸,眼巴巴地拉着他的手道:“那个不要丢。不要丢,好不好~”

他哼了一声。

我咬了咬牙,道:“不要丢嘛~”

他似乎抖了抖,不耐烦地把我的手拉下来:“丢了,给你重新买一个。”

我来气,一把推开他:“我不要,我就要那个。不准丢!”

丫头端着盘子,看看我,又看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小兔走进来,看了看这个情况,低声道:“给我罢,我去收起来。”

我嘿嘿直笑:“小兔真好。”

安玉宁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横眉怒目地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再看我拿那个砍你!”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道,“让你过过嘴瘾。”

等屋子里的东西都清理干净,连桌子,茶杯,衣柜,全都被丢出去。他这才消停了。瞅了我一眼,道:“再有这样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我有点不爽,斜睨他:“你这么在乎那个张小逢干什么?为什么她碰过的东西你就要丢了?也没见你对别人这样。”

他冷笑:“你再胡说八道,继续胡说八道。”

说完,他就走了。连早饭都不吃。

我哭丧着脸,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听到他吩咐别人紧紧地看着我,连如厕都要人跟着。

都是张小逢这个丧门星,没事找上门果然就是我倒霉。现在好了,我本来就不多的自由,又流失掉了一大半。

直到他出去了几天都没回来,我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我是惹他生了大气了。

第一百零一章:我被吓到了

那天徐铮来看我。无意间提起安家那一锅粥,不禁咋舌,道:“真不明白他们家怎么会弄成这样。”

其实徐家也是大户。但是徐家老爷本来就是独子,又只得徐夫人一个妻子,下面是两个小子一个女儿。女儿嫁了,常常住在娘家,也管着那两个臭小子。那俩臭小子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不肯成亲。徐老爷也惯着。

据说徐夫人年轻的时候,是个有名的大美人儿。而徐老爷,家世不算最好,长相也一般,甚至个子比徐夫人还要矮小一些。不是烈女怕缠郎,而是徐夫人是个有见识的。她毅然选择了跟哈巴狗一样跟前跟后的徐老爷。这么多年也和睦恩爱。

其实当年徐夫人和安四是一对金兰姐妹。安四的想法,大抵也和她差不多。只是,徐夫人是典型的贤妻良母,不如安四聪明,也不如安四美艳逼人。可是她们选了同一条路,结果却这样不同。

扯远了。我想说的是,徐家上下都是一家亲,兄弟和睦,夫妻恩爱。徐老爷还叫嚣着儿子的媳妇儿要他自己挑。老头子老太太谁都别插手。

是以,徐铮会这么感慨。

我笑了,道:“你以为哪儿都像你们家,这么太平。”

徐铮撇撇嘴,捻了个瓜子儿,道:“你相公是很聪明的,不搅和那趟浑水,还大捞了一笔。”

我狐疑地道:“啥?什么大捞了一笔?”

他诡异地笑了笑,道:“你现在还是大肚婆,就不要用操心了。”

我差点要揍他,一气就伸手把他面前的瓜子儿端走:“你说是不说?”

“…”徐铮没办法,无奈地道,“你也忒泼辣。以前小时候见你还是挺乖巧的,怎么嫁了人就成这样了?得得得,我说还不成,你可别这么看着我。待会儿让人看到,还当是我欺负了你。”

我哼了一声,等他说下去。

他道:“安家乱的厉害,谁都知道。那一群窝囊废,顶在一起,虽然也不成什么气候,可是却吵吵得厉害,叫人头疼。你相公也是长辈,这些天就一直袖手旁观。背地里,却不知道收了人家多少好处?”

“怎么说?”

徐铮道:“他大约是打算置身事外。有傻子给他送钱,他没道理不收。”

我却知道不是这样的。

安玉宁必定是想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却一直收别人的钱财。一么是因为他确实缺钱。二么是为了麻痹那群人。他们知道安玉宁收了自己的礼。当然也知道别人的也收了。于是便会变着法儿地讨好他,继续给他送礼。

这样,就会闹得越来越厉害。

他是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我隐约觉得他有后招,但是一时半会也想不通。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绝不是想置身事外或是捞好处。他是想让安家乱上加乱。

想到这里,我抱着肚子站了起来。

徐铮道:“你可小心着点儿。”

我摆摆手,道:“我没事,你知不知道小姿怎么样了?”

他摇摇头,道:“她是在你相公面前失宠了的。包括安云蔼那个小子。”说着,他又皱了眉,道:“先前,谁都知道她是你姐姐,你相公怎么也会偏袒他一些。可是若是说别人,你相公倒还没有特别亲近谁。唯独这云蔼小姿夫妇俩,却很不得他的欢心。”

我暗暗垂下了眼睛。这小气鬼必定还是在气柳姿把张小逢带来之事。

可是转念一想,也不尽然。连徐铮这个一点家斗头脑的人都看出来了,安玉宁必定会偏袒柳姿夫妇。安家那群人当然也不会看不出来。于是柳姿夫妇所受排挤不可避免。柳姿早有准备,不然不会把女儿送来我这里。

安玉宁,大约是想要以退为进,以免将这对夫妻真的推到风尖浪口。

我不由得叹了一声。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把他往好的那方面想。谁让他是我老公,我孩子的爹。

不管他对别人怎么样,我始终相信,他起码不会对不起我们娘儿俩的。

摸摸肚子,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徐铮看我心不在焉,自己便又嗑了一会儿瓜子儿,然后便觉得无趣,是要告辞了。

我忙道:“你等一等。”

徐铮道:“怎么了?”

我道:“前几天,我这里出了个手脚不干净的丫头。她现在在哪里?”我指的自然是张小逢。

徐铮很诧异地道:“你怎么管上这个了,是你身边的人?”随即他又道:“我也没见过。据说是在柴房里关了一天,就被赶出去了。”

我狐疑道:“哦?是被赶出去了吗? ”

他仔细想了想,又道:“我还真没留心。去给你打听打听?”

说到这里,我便知道不用再问了。安玉宁是什么人,有谁比我更了解?

即使在别人家里,他也能把事情做得这么漂亮,不动声色。

张小逢还在徐家。

我得到了我要的情报,便不再理徐铮了。他又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我想,如果那骚包今晚还不滚回来,那我明天,就要想个办法,去把张小逢找出来。

找出来干什么我还没想好。起码要让我先了解她现在的处境。这其中,也许还有一丝赌气的意味。

当然,往往我这么想的时候,安玉宁总会做点出乎意料的事情出来。比如,他还真就回来了。

不过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我正跟他“吵架”,所以也不理他。

他也没有怎么样,很痛快地自己洗了澡。上床睡觉。也没有来搂我。

不过第二天早上,我还在他怀里醒过来的。他似乎很累,我醒来的时候,还睡得熟。

我翻身起来看他。看了很久。

他的眉毛的形状很好,修长,温润。虽然他有的时候会皱眉,眉间却依然平滑,光洁。他的眼睛即使闭着,那个线条也很好看。皮肤白皙细致,鼻梁挺直。嘴唇薄薄的,据说这是薄情的象征。

他睡着的样子很安静,好像一点烦恼也没有。

我腰上松松地搭着他的一只手。他抱着我和孩子两个人。

我忍不住,低头轻轻地亲了他一下。

他瞬间睁开了眼睛。

“…”我愣是闹了个大红脸。

他笑了一声,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意味莫名的声音,扶着我一起坐了起来,作势伸了伸懒腰,道:“什么时辰了?”

我撇撇嘴:“不知道。”

“嗯?”他打了个哈欠,道,“起来吧。洗漱一下,我带你出去走走。”

“咦?”

他一顿,道:“在院子里走走。”

吃过早饭,他果然依言带我出门。

徐家不比襄阳,到底还是人多口杂。所以他也没有带我离开客厢。只在客厢的花园里走了走。

客厢的花园修剪得很雅致。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他带着我来到那个假山旁,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看,又低头看看我的大肚子。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无奈地道:“就你这个身段…算了,待会儿紧紧跟着我。”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亲自去掰动了假山上的一块石头,然后假山的一面就“轰”的一声,在我面前,打开了…

我吓得都结巴了:“舅,舅舅…”

他牵了我的手,道:“别怕,跟我来。”

然后他带着我走进那个还算宽敞的门洞,一路向下。一路走。他就一边跟我解释。

“这徐家的园子,是当年徐老爷买来送给徐夫人的。上一个主人,叫祝伯,是江南有名的才子。他设计了这个园子,却没有住多久,就因为欠债,被他儿子卖给了徐老爷。”

我一边小心脚下,一边道:“你以前来过?”他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密道?

他道:“没有。不过我听说过一个传闻。”

“祝伯这个人,虽然才高八道,却品行不端。他把这个园子卖了没多久,就被人告上官府。可是官府的人却怎么都找不到他。”

“所以?”

“后来,他终于还是被缉拿了,是从这个园子的花园里被捉住的。我想,主厢住了人,他不可能躲在主厢,那便只能躲在客厢。可是客厢也曾经被搜过,连屋子里有无机关都查得一清二楚。所以,我知道这个花园里,有机关。”

“…你以前真的没来过?”

他看了我一眼,笑了,道:“你别忘了,我可不是什么正经的商人。到时候如果事败,我总要有个狡兔三窟的地方。那么,我从来没有来过徐家,谁又会怀疑到徐家来?”

这是开玩笑的话。他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商人,可也非大奸大恶之人。应该说,这是他藏秘密的地方。

是啊,谁会想到,他会把秘密,藏在一个自己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

我忍不住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嘀咕了一句:“老奸巨猾。”

他竟然听到了,还回头对我笑了一笑,捏捏我的脸,道:“承蒙夸奖。”

沿着坑坑洼洼的地道走了一会儿,眼前渐渐隔绝了光线。我没想到这个地室这么深。眼前一亮,是他点燃了火折子。

他道:“小心脚下。”踌躇了一下,又道:“要不我背你?”

“…”我有点无语。低头看看自己的大肚子。背,你怎么背?

他无奈地道:“这儿窄,也没法抱。你自己小心点儿,别摔着我儿子。”

我突然有一种想捏死他的冲动:“你儿子会摔着,我就不会摔着?摔着又怎么样,你大可以找别人再给你生!”突然沦为生育工具,让我着实不爽。

他笑了一声,道:“我只不过随便说一句,你又发什么脾气?”

我哼了一声,道:“我才没有发脾气。你怎么知道是儿子,说不定是女儿呢。”

他还是笑,又说了几句逗趣的话,活像是为了缓解气氛。起初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缓和气氛。等我走到这个地下室的深处,看到眼前的一切的,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就是几只大箱子,还有一个人。一个,被捆着的人。

张小逢。

她似乎已经奄奄一息,抬头见了我们,眼睛似乎亮了亮,但是很快就消弭下去。

我从来没做过这种绑架少女的事情,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毛,只下意识地抓住了安玉宁的胳膊:“舅,舅舅,她是…”

他无奈地道:“你没吓着吧? ”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道:“有,有一点…”

他道:“你可小心点,别动了胎气。”

我欲哭无泪:“那你也知道给孩子积点阴德啊。”我已经一口断定是他伤天害理了。

他抓住我的手,道:“又胡说八道。不把她关在这儿,难道又放出去咬人吗? ”

我们两个人旁若无人,并不代表旁边真的没人。张小逢终于受不了了,挣扎了两下,看样子是想扑过来。可实际上,她只是稍稍向前挪了挪,可是因为双手被缚,结果啪地一声,五体投地地倒在我们面前…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拉拉安玉宁的袖子:“舅舅,听说她肚子里有你儿子。”

“…”安玉宁气急败坏地把我的手拉下来,道:“她肚子里是有个种,不过不是我的!”

我斜着眼睛看他:“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安全措施做得这么好?”明知道我不愿意生,还把我肚子搞大了。

安玉宁面色铁青地看着还在地上挣扎的张小逢,道:“你把实话说出来,我饶你一命。”

我心里有些不忍。毕竟是孕妇,他这样折磨人家,太过分了一点。只是我忍着我心里的那些情绪,没动。我总相信他是有分寸的人。

张小逢挣了两下,也起不来,终于放弃了,只是趴在地上,笑了两声,有些凄苦的意味,道:“我知道你在乎她,我只是没想到你这样在乎她。安玉宁,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