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了一会儿,他去吃晚饭,我去洗澡。等忙完了,天已经黑了。他洗了澡,就坐在桌边看账本。我眼巴巴地在旁边看着他。偶尔伸手去把灯挑亮一点。
他也不理我,嘴边挂着一点点笑意,只管自己看账本。
我忍不住道:“这么多,要看到什么时候?我来帮你好不好?”
他看了我一眼,笑道:“不用,这里的账本杂乱,看了费神。”
我眼巴巴地道:“不怕,反正我也没事情做。”
他又笑了,随便丢了一本小册子给我,道:“怎么,你要等我上床?”
我白了他一眼,端着那本小册子开始看。这个似乎是宁韵轩的账册,以我的眼光来看,是赚得少了点。
他笑道:“这个楼子,起初建的时候,就不是为了赚钱的。”
“那是为了做什么?”
“在别人的地头上谈生意,哪比得上在自家地头上?我手里还有个酒楼,赚的比这个多。你要是想数钱,可以去看酒楼的账。”
“酒楼?”据我现在所知的,对他的酒楼并没有印象。
他笑了,在我耳边轻声道:“我没告诉别人,只告诉你。”
小孩子似的开玩笑口吻倒是逗笑了我,我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低声道:“那好,如果你以后敢欺负我,我就把这个秘密跟别人去说。”
他笑着骂我没良心,也没有时间耽搁了。挑了灯把账本处理完。我在旁边给他打下手,勾账之类的事情我是不做的,我只核对。
我发现有一本账,我核了好几遍,都是错的。但是看了半天,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我又受不了了,去吵他:“舅舅,你看这个,怎么我算了好几遍,还是不对?”
他“嗯”了一声,接过去看了看,眉头慢慢地拧了起来:“这个是佳人庄的账,前些日子一直是婉霜着手。”
一听豌豆的大名,我的脑子瞬间就活络了,就这么扫几眼,竟然就给我发现了毛病,我马上指着那一处,道:“是这里出了错。你看,她这里写了两遍出账。下面写了两遍入账,后面却又接了两遍出账。”
两遍出账,两遍入账,数据都相同。可能是因为在记的时候发现了漏缺,所以补回去。这里打乱了一下,后面又不动声色地照着原来的顺序写,就很容易迷惑人。做核对工作的只有一个人,工作量很大,就算心算再厉害,也很容易忽略过去。
他皱着眉道:“看到了。”
我哼了一声,道:“她可真粗心。”平时就像个傻大姐,只会吵吵。一看就不靠谱。
他绷着脸不说话。我渐渐不敢放肆了,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他一低头看到我,一愣,然后便失笑,道:“明天着人去改过来。好了,也差不多了,我们收拾一下,睡吧。”
我伸了个懒腰,他把我抱起来,我笑了一声,搂住他的脖子,让他把我抱上了床。他去熄了烛火。
第二天我没事干,便在屋子里插花。一边把玩,就起了心思。安五夫人的出身虽然并不低,但当初跟安家匹配已经是高攀,何况现在安五已经是地方大吏。她比一般妇人,更注重仪表和礼节。就跟刘姨娘一样。
插花无疑是门雅艺,在十八溪。插花是女儿家的功课。但是能插得好的,却很少。而我对色彩天生敏感,也喜欢这些东西,曾央着安玉宁指点过我。那就是说,我的手艺,是很不错的。或许,可以讨这位夫人的欢心?
虽然,我们彼此之间现在处于一个互相讨好的阶段。但是,我这里有个台阶,不妨摆出来,让彼此能顺着爬上去,也省事,不是吗?
于是,我想了想,便决定要亲自出门去采购。
跟小兔说了一声,小兔非说要去跟她家少爷报备。我没有办法,只得等她从安玉宁那里回来,然后才动身。
坐船出了园子,谢过吴嫂,我不禁举目四望。
小兔道:“少奶奶,是坐车还是坐轿?”
我道:“不,走着去。”
小兔道:“那少奶奶想去哪儿?”
我想了想,道:“带我到卖瓷器的地方去看看。我想看看花瓶。”
小兔笑道:“别的不敢夸口,这襄阳的瓷器,可是中原一绝。”
我笑了,道:“那可是正好。”
我带着小兔,身后还跟着六个武婢。自然很招眼。但是没办法,不这样,安玉宁也不许我出门。小兔说,他是被我上次出意外给吓怕了。我想,算了,反正给人看看也不会少块肉。
一路和小兔说说笑笑,小兔虽然木讷了一些。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却也很逗。我觉得跟她说话是轻松的多的,不像对别人说话那样,每句话后面都别有深意。
走到八仙楼门口,我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安玉宁“偷偷”告诉过我,这个也是他的产业。我看了那个账本,的确,对得起“数钱”这个词…
小兔突然惊呼了一声:“少奶奶!”
我吓了一跳,顺着她的手看去。
只见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被八仙楼的伙计赶了出来。她孤身一人,提着一个包袱。虽然被人轻蔑对待,但并没有因此而畏首畏尾。反而很淡定地站在人群中,大家之气藏也藏不住。
我急忙上前,小兔替我推开人,我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人:“姨娘?!”
可不就是刘姨娘。她虽然衣着朴素,甚至上面还有几个补丁。面色也有些发黄,可是精神却很好。她看了我,这才面色一变,然后低头就想走。
那伙计竟就一把揪住她:“想走!把偷的东西交出来!”
我受不了了,沉声道:“放手!”
那伙计看了我一眼,倒是一怔,然后皱着眉头道:“我不管你是哪家的少奶奶,但是这偷东西的事儿,你可管不着。如果你要管,也行,替她赔钱来。”
刘姨娘似乎终于受不了了,低声道:“我没有偷你家的东西。我只不过是来找工,你们不要便不要。凭什么诬赖好人。”
我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朝小兔使了个眼色。小兔立刻冲上去,一下格开那伙计的手。那伙计哀嚎一声。我冷冷地道:“不管怎么样,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你竟敢对妇道人家如此放肆,我也看不过去。何况,你有什么证据说人家偷了你的东西?”
这个时候,那楼子里的掌柜出来了,看到这副样子,先是一愣,然后就皱着眉头训斥了那伙计一顿:“闹什么。闹成这个样子,还做不做生意?又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嫌丢人。”
然后马上回过头来朝围观的百姓赔笑道:“各位,抱歉抱歉,我们叫各位见笑了。各位这就散了吧,别把正事儿耽误了。”
又来到刘姨娘面前,和声道:“这位夫人,伙计失礼了,还望您别放在心上。”
刘姨娘只摇摇头,低头要走。
我连忙追上去:“姨娘!”
这个时候,楼子里突然又出来一个人,正是那位跟在安玉宁身边的,账房先生。他看了我,有些讶异地道:“小夫人?”
这回连掌柜的都一愣,然后直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原来是安小夫人。”
我哪里有时间理他们,一把把刘姨娘拽回来:“姨娘,你…”我的话没有说完,突然听到有人的肚子打雷似的响了一声。
“…”刘姨娘有些尴尬,别开了脸。
我皱了皱眉,一把拉住她,把她拖进八仙楼。她起初只是不愿意,但是大家的教养,让她不愿意跟我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便让我拖了进去。
为了避免她尴尬,我要了个包间。本来伙计只推说客满了,但这里是安玉宁的产业,虽然没公开,他却也有一个固定的包间。正好他不在,我是他夫人。那位账房先生就很体贴地让人把我们安排进去了。
我叫了一桌子菜,只说我也没有吃午饭,和她一起随便吃了一点。她竭力想镇定,但是显然是饿得狠了,只是低着头,夹着胳膊,只管吃,眼神愣愣的,有些倔强。
我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先前听说她因为蓄意谋害我,所以被人收押了。但是我其实知道,谋害我的人并不是她。我们朝夕相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如果要用这么暴力的手段弄死我,完全有更好的办法,在宅子里就能动手。到时候就说是强盗入室抢劫。没必要大费周章,还把我引出去。
也许她是曾经害过我,但是那一次,我确信的确不是她。
说真的,我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虽然明争暗斗。但是如果安家遭遇外敌,我们却都是能暂时放下芥蒂,联手抗击的。而且到了后来,合作的次数多了,我已经看出苗头,她不会再对我下手了。
那个时候,她还是豪门贵妇,端庄优雅,自律节制,手掌一家内务。为人有些苛刻,好像根本就不通情理。没想到,到了今日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使劲扒饭,好像有了这顿就会没了下顿一样。又好像急着走,拼命想在走之前多吃一点。
我看得有些心酸。
到她放下筷子,还是用茶水漱了口,目光平静地望着我:“少奶奶,想知道什么?”
她淡道:“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我很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多说无益。我们从来不是同伴,也不是知己,没必要解释。不然反而显得虚伪。于是我想了想,便道:“姨娘,你怎么会在这里?阳溪那边,怎么样了?”
说到阳溪,她面上有些伤感,但是很快就冷静下来,道:“所有铺子都被并购了。包括芷若斋和柳意钱庄。安家的宅子也被人买了。这是我出来的时候,才知道的。”
我很想问她知不知道这都是谁做的,但是憋着没问出口。于是我又道:“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她道:“我打算回京城。”
我皱着眉道:“你这样,怎么走到京城去?你京城,还有亲戚可以投奔么?”安玉宁不至于一点余地都不留给她。
她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道:“少奶奶可以放心,少爷还不至于这么绝情。倒是曾留给我一笔银子,足够我安度余生。只不过路上,都叫盗匪劫了去。”
“…”她果然都知道啊…
我想了想,又道:“那你有没有见过孙先生?”
她面上突然浮现出一个有些讥诮的笑容,有些鄙夷地看着我:“自然见过。他现在要飞黄腾达了。他买了一匹破马,结果正好是当朝一品骠骑大将军走失的爱马。将军找了来,夸他慧眼,将举荐他入太医院。”
太医院…那是他向往已久的地方。也好,他终于得偿所愿了。
我低头苦思冥想,我不想让刘姨娘就这么上路。她一个文弱女子,路上已经被盗贼劫了一次,就算我再给她钱也没有用。何况她根本就不会接受我的钱。要把她留下来,又着实没有办法,能让她不至于心里难受。
第八十七章:上门做客
想了想,我从手上褪下一个金镯子。认真地道:“姨娘,这是当年,你送给我的。”
她一怔。
我笑了,道:“当时被水冲走,我身上的首饰,都去了大半,连相公送我的耳坠子都丢了。可是没想到这个镯子,倒是一直跟着我。”
她别开了脸,淡淡地道:“少奶奶如今还说这个做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我道:“怎么会。这是姨娘当初送给我的,我一直记在心上的。”
她又露出那个有些讥诮的笑容:“难道少奶奶没有送过别人东西?那个时候,再贵重的东西,也都是件玩物罢了,看都不肖看一眼,就可以送出去。又哪里会放在心上。”
我忍不住道:“我不知道姨娘怎么想。但是我却不打算让姨娘就这么孤身上路。若是姨娘愿意,可以先在襄阳住下来。我着人送一封信到京城去,看看你那亲戚还在不在。若是还在,就派人送你上京。”
她看着我,不说话。
我笑了一笑,道:“我说句冒犯的话。姨娘现在的处境,就是我把姨娘卖了,也不会比你现在更坏了。而且。你是老太爷的副室,怎么想说走就走么?”
说了半天,口水都要说干了,她可算是答应了。其实,与其说是怕被我卖了,其实该说她是无所谓了。到了这般田地,她身上也有一种心如死灰的颓靡。这是我也没有办法的。
说服了她,我心里却有些发愁。我要把她安置到哪里去?带回家?保不齐会被安玉宁拍死。虽说那个园子是我的,地契上都写着我的名字。可是我还是很怕安玉宁的。而且她显然也不愿意跟我回去。
我想了又想,于是小心翼翼地道:“姨娘,是想找工?”
她一愣。
我道:“酒楼里的杂碎活儿,不适合姨娘。我记得姨娘有一手好刺绣。不如,我盘个绣庄下来,就让姨娘给我打理。”
她有些诧异,然后道:“少奶奶不是说,会派人送我回京的么?”
我笑了,道:“你那京城的亲戚,在不在,谁也说不准。”而且她当年是被人卖作舞姬的,家里要回去也难:“我知道姨娘不愿意承我的情。不如就先给我打理绣庄,也算是有来有往,你看怎么样?”
她想了想,道:“好。”
我松了一口气,道:“那么,你就先住在客栈。我回去跟相公说。”当然不可能说我要“包*”刘姨娘。是回去要钱,出来盘铺子。
对于我要她住在客栈,不打算让她跟我回家。她似乎也不介意,一句也没多嘴。我坐了一会儿,然后陪她去看了客栈,安顿好,又给她留下些银子。然后便走了。
再出来,我的心情一直有些压抑。虽然我对安家没有好感,对刘姨娘也说不上亲。但是看到她这样子,我总有一种物是人非的失落感。
到了著名的瓷器铺,我也没什么心情,随随便便看了看,随手指了两件,让人包起来给我送回去。
回去之后,在屋子里插花,拿着花,又不动了,发了半天呆。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甚。
我总觉得,看到刘姨娘那个样子,总像是看到了我自己的下场。因此我会出手帮她,也不知道是对她不忍,还是想给自己留点余地。
一想到还要去应付安五夫人这个大头,我就更加意兴阑珊。
晚上收拾妥当。安玉宁已经上了床。我也不熄蜡烛,奸笑着爬上了床。确切地说,是爬到了他身上。
他“嗯”了一声,反手抱住我,似笑非笑地道:“怎么,想以身相许?”
昨天晚上我说什么都不要他碰我,主要还是怕会怀孕。他被我气得不行,差点打起来,但总也拧不过我,只能热气腾腾地抱着我睡。
我算清楚了,今天是安全期。
我趴在他身上,扒拉扒拉他的衣领,道:“不是啦,舅舅,我想要钱。”
他的手一顿,道:“你还缺什么吗?只管叫人去买就是。要银子,也可以直接去账房支,怎么账房不给你银子吗? ”
我继续扒拉,抬起眼皮看他:“我要的,有点多…所以,想跟你打个招呼。”
他失笑:“你要多少?”
我想了想,小小声地道:“两千两…”要盘铺子,要整顿。不多不少,刚刚好而已。可能稍稍宽裕,不过也没什么。
他一愣:“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我心想,我把刘姨娘留下这件事,他迟早会知道。但是我也没想亲自告诉他。于是我把手伸进他衣服里,摸摸摸,笑了一声。道:“我要盘个铺子。绣庄。”
他道:“你若是闲得慌,可以帮帮我的忙。”
我眼前发亮:“好啊。不过我还是想盘绣庄。”
他不说话了。
我撅着嘴,赖他:“舅舅舅舅,给我啦给我啦,我要嘛,我要嘛…”
他被我撩拨得不行,一下翻身压住我,气息有些沉重:“好,给你。”
我嘀咕了一声,抬手格住他:“我不卖身的。”
他笑了一声:“那你卖艺?”
我气呼呼地道:“也不卖。我是花魁,我挑恩客,我看不上你。”
他嗤了一声:“那我强抢民女。”
我挡了两下,被他按住手。我心知是躲不过去了,只得缩在他怀里,小小声地跟他打个商量:“就一次,我要睡觉的。”
他失笑:“你怎么这么啰嗦?你让我熬得这么辛苦,就这么对我?”
我咬了咬牙,没话说,也不敢再耍赖皮。万一鸡飞蛋打,那岂不是得不偿失?而且妻子有满足丈夫的义务,何况我只是怕生小孩而已,别的,还好啦…
因为没有熄烛火。衣服被脱下来的时候,我有些畏惧,但是也格外敏感。他要抬头,我只是不让,紧紧地抱着他。他轻轻地笑了一声,托起我的腰身,带领我走回那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领域。
第二天早上我起了个大早,意识却有点不清楚,光着身子爬出去的时候,差点踩到他的手。结果把他闹醒,他嘲笑我是找不到窝的耗子。又把我按回去,好一顿胡搅蛮缠。我来不及拒绝,被他按在床沿彻彻底底地“晨运”了一次。
我被他撞得几次要往床底下溜,都被抓住,后来咽呜着反手想打,又被他拉住了胳膊,彻底失去了反抗的余地。我只能一边哽咽一边摇摇晃晃地看着床下并排的那两双鞋子,含泪发誓下次早上绝对不要被他抓到。
他陪我去账房支银子,一直笑得如沐春风。我心里有气,咬了咬牙便支了五千两。他也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眼神看得人简直发毛。
但是幸好那位账房先生亲自赶了来,把这位敢公然旷工的老板给弄走了。我松了一口气。
跟安五夫人约好了今天中午去她家吃午饭。虽然是约好的,但我还是前天就提前递了拜帖,算是礼貌。
早上去看了看刘姨娘。她的状况还好,只是有些了无生趣的感觉,叫人发愁。
我知道安玉宁一定会查我这笔款子的出项。最终也一定会查到刘姨娘。但是,查就查吧,大不了被他打一顿。何况我不认为他会为了这种事情来揍我。最多就是又被惨无人道地压一次。
到了中午,我到了安五夫人府上。
襄阳属于扬州地界,安五身为扬州太守,就是扬州地区的最高长官。他的府邸,自然在扬州的中心,襄阳。也不知道安玉宁当初怎么会选这么个地方,根本就是找不痛快么。而且他竟然能躲着不被发现,算他狠。不过襄阳城很大,我坐个车过去,就耗了将近一个时辰。想来安五没注意到安玉宁这颗小葱,也是正常的。
到了太守府,小兔扶了我下车。我抬头看了看,只觉得此处虽然巍峨,却肃穆端庄,并不富丽堂皇。和安家府邸那一处的奢侈自是不同。到底是办公的地方么,要那些暴发户划清界限的。
我让小兔前去通报,并给了守门人赏银。然后便堂而皇之地长驱直入。走进这个园子,给我的感觉也是跟大门差不多。树木花卉都经过修剪,中规中矩。前厅的花园有几个衣着鲜艳的女子。似乎正在亭子上嬉戏。
小兔在我耳边低声道:“黄衣服的那个是安大人的妾室。”
我不禁皱了皱眉。我本能地对小妾这种东西很抗拒。虽然听说安五只有一个妾室,而且一直很尊重正夫人,但是看到这种,总会觉得她破坏了别人的婚姻幸福。这里头,也有安四的原因,当然也有我身世的原因。
总之,安玉宁如果敢娶妾,我绝对会捏死他。
来到后院,安五夫人已经等候在那里,身边还陪着一位年轻女子,眉清目秀,挺好看的。我知道她膝下有一儿一女,都已经成年。那么这位,应该就是她的小姐。
她看我来,便笑了,道:“小韵儿,快来。”
我笑着让小兔上前,把她怀里那个东西拿出来,道:“先前嫂嫂送了我一对簪子,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个小玩意儿,就当送给嫂嫂把玩的。”
说着,我就把上面的遮布小心地掀开。
这是一个月白色的花瓶,口小,瓶身也不粗,细长的形状,显得很秀雅。瓶子里是经过修剪的梅花,保留了枯韵的树枝,下面盘踞的是小花或者小花骨朵,上面一枝斜长的花枝,一枝独秀,卓然超群。
上下节奏分明。特地选的月白色瓶子,通体晶莹玉润,好像是寒梅开在雪上,其清新秀雅连雪都要被微微染粉。虽然只用一种花材,但这无疑是上品。我昨晚忙活了大半天,连安玉宁眼馋了好久的。
我笑道:“想来嫂嫂这里什么没有,也就不送那些俗物了。见园子里的腊梅长得好,便寻思着给嫂嫂送来一些。”
安五夫人立刻眼前一亮,走上前来细细观赏,啧啧赞叹:“这雅而不淡,清而不高,果然是上品。应景的很。是小韵儿自己配的?”
我含笑道:“平时在家里没事,也就喜欢倒持这些玩意儿,倒是叫嫂嫂见笑了。”
安五夫人道:“看不出你年纪小小,却是蕙质兰心。只是我这屋子俗了些,你看看,摆在哪里好?”
我不禁莞尔:“嫂嫂这么说,以后我可不敢献丑了。”说着,我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屋子,倒是不俗,就是中规中矩了一点。我指着桌案上那一处拱月框景形的小屏风,道:“就摆在那里好了。”
安五夫人着人去放了,果然增色不少。她笑着拉着我的手坐了,道:“路上赶得累了吧?再等一会儿,很快就可以吃饭了。”